大唐武德年间,天下初定,李唐宗室人丁还不兴旺。高祖皇帝一高兴,连堂兄弟、侄儿这些远亲都封了王爵。
等到太宗登基,在朝堂上问群臣:"给这么多宗室封王,对天下百姓可有利?"封德彝捋着胡须出列道:"老臣以为不妥。翻遍史书,就数咱们大唐封的王最多。自打两汉以来,只有皇子皇兄才能封王。那些远房宗亲,除非像周朝的郇侯、滕侯,汉朝的贾谊、刘泽那样立过大功,否则哪能随便封王?这可是区分亲疏的规矩啊。"太宗点头道:"朕治理天下是为百姓,岂能劳民伤财供养自家亲戚?"当即下旨,所有远支宗室统统降为公爵。
话说狄仁杰奉命出使岐州,路上遇见几百逃兵。这些人在夜里打家劫舍,白天躲进深山,当地官府抓了数十人关在大牢里。狄仁杰查看案卷后叹道:"这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啊,若不妥善安置,迟早酿成大祸。"当即在要道张贴告示,承诺自首者既往不咎。又把狱中囚犯都放出来,发给口粮路费遣送回乡。高宗得知后龙颜大悦:"狄卿真懂治国之道!"诏令天下效仿,逃兵们纷纷自首,匪患就此平息。
沧州刺史薛大鼎到任时,见隋末淤塞的棣河荒废多年,立即上奏朝廷重开河道。清淤通航后,海边的鱼盐顺着新河道运进来,百姓们编着歌谣传唱:"新河通船真便利,鱼盐直送沧州地。过去步行今乘车,薛公恩德比海深。"后来他又疏通长卢、漳河、衡河三条水道,从此夏季洪水有处宣泄,沧州再不受水患之苦。
司农寺有年冬天想把窖藏剩菜卖给百姓,拿着皇帝手谕找宰相苏良嗣审批。苏老相公提笔批道:"当年鲁国宰相公仪休还知道拔掉自家菜园子的葵菜,如今堂堂天子,难道要跟百姓争卖青菜的蝇头小利?"这事就此作罢。
员半千本名余庆,与何彦光同拜王义方为师。老先生特别器重他,常说:"五百年才出一位贤人,说的就是你啊。"给他改名"半千"。后来恩师去世,两人都按弟子礼披麻戴孝。上元年间他参加科举,当上武陟县尉。那年大旱,他劝县令开仓放粮,县令死活不同意。等县令去州府述职,他自作主张打开粮仓救济灾民。刺史郑齐宗气得跳脚,正要上奏弹劾,恰逢钦差薛元超巡察河北。薛大人对刺史冷笑:"你身为父母官不救百姓,反倒要治救灾功臣的罪,脸皮比城墙还厚!"当场把人放了。
后来员半千参加殿试,高宗在武成殿亲自出题:"兵书上说的天阵、地阵、人阵,作何解释?"他不等点名就站出来答:"微臣读过些兵书,有说天阵是观星象布阵,地阵是依山水列阵,人阵是排兵布阵。但以臣愚见,所谓天阵是师出有名如及时雨,地阵是屯田养兵得地利,人阵是上下同心将帅和。若这三条都不占,还打什么仗?"高宗听得连连点头,当场提拔他当左卫参军,还派他出使吐蕃。武则天召见时笑道:"早听说你是当代大贤,没想到就在朝中。出使小事不用劳烦你,留着辅佐朕吧。"前后赏了上千匹绢帛,最后官至正谏大夫,封了平凉郡公。
郑惟忠以忠义闻名天下,从山阴县尉提拔到京城时,武则天在殿上考他:"你说说什么叫忠?"别人答得都不合圣意,唯独他说:"对外宣扬君王美德,对内匡正君王过失。"后来女皇巡幸长安,见到他就说:"朕记得你,当年说忠臣要'扬美匡恶',这话朕记到现在。"中宗时升任黄门侍郎。有次朝议要收缴岭南土司的兵器,他反对道:"治理地方要尊重习俗,就像《蜀都赋》说的'家家有兵器'。突然禁令下来,岂不引发骚乱?"这事也就搁置了。
司农卿姜师度是治水能手,在蓟州以北开凿"平虏渠"避开海路风险,漕运从此畅通。当时太史令傅孝忠精通天文,长安百姓编顺口溜:"傅孝忠两眼望天,姜师度一心钻地。"说的就是这对活宝。
越王李贞在汝南起兵反武,兵败后牵连六百多人问斩,五千多人充官奴。刑部催着行刑时,刺史狄仁杰拦住钦差,连夜写奏章:"臣知道为叛党求情不妥,但这些人实在冤枉..."女皇特赦改判流放。囚徒们途经宁州,当地父老哭着迎接:"是狄使君救了你们啊!"后来他们在流放地也立碑感恩。当初宰相张光辅平叛后纵兵抢掠,狄仁杰拒不配合。张宰相拍案怒骂:"你这小小刺史敢违抗元帅?难道要再造反不成?"狄仁杰反唇相讥:"一个越王死了,千万个越王却活了——您纵容官兵欺压百姓,这不是逼人造反吗?要杀降卒请先杀我!"后来虽遭贬官,但百姓给他立生祠,死后更享三朝追封。
肥乡县令韦景骏治理漳河水患,增修堤坝保得一方平安。那年河北闹饥荒,他亲自下乡赈灾,百姓立碑纪念。有次审母子相讼的案子,他红着眼圈说:"我自幼丧母,见别人侍奉双亲就心痛。你们骨肉至亲却对簿公堂,是我教化无方啊。"说着递过《孝经》让母子共读,两人惭愧和好。后来他调任赵州,路过肥乡时,连十来岁的孩子都来送行。韦县令好奇:"我离任时你们还没出生呢,怎么也来凑热闹?"
那会儿县里的老人们常常念叨,说衙门大牢、学堂书院、驿馆楼舍,还有河堤石桥,都是当年明公您一手操办的。大伙儿还当是古时候的贤人呢,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到您本人,这心里头啊,欢喜得跟捡了宝似的。
后来这位明公在奉先县令任上终老。他儿子叫述,开元天宝年间当上了工部侍郎,接替吴兢修撰国史。
开元九年春,左拾遗刘彤递了道奏折论盐铁之事。他抖着绢帛说得恳切:"听说汉武帝那会儿,马厩里养着三十万匹战马,后宫佳丽数万,对外征讨戎狄,对内大兴土木,耗费之巨抵得上如今百倍。可国库从没见底过,您说这是为啥?"他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圈,"还不是古人取利山海,而今人却盘剥贫民!取之山海,官府得利百姓归农;取之贫民,官府薄利百姓失业。先王定下的规矩,管山泽的有专职官员,采伐狩猎有严格时节。"说着突然提高声调,"眼下要是能把煮海盐、开铜矿、伐山林这些肥差收归官营,再给穷苦人减税免役,这才是损有余补不足的王道啊!"可惜奏章太长,不能尽述。
河南尹李杰断过桩奇案。有个寡妇告亲儿子不孝,那孩子跪在堂下只反复说:"得罪母亲,甘愿领死。"李杰瞧着年轻人老实巴交的模样,心里直犯嘀咕。
他转头问那妇人:"你守寡多年,就这一根独苗。真要治他死罪,日后不后悔?"
寡妇扯着嗓子嚷:"这孽障整天忤逆,留着也是祸害!"
李杰一拍惊堂木:"那好,你去买副棺材来收尸。"暗中却派差役尾随。只见寡妇出了衙门就拽着个道士衣袖说:"事儿妥了。"等棺材抬到时,李杰还故意拖延时辰,那妇人却铁了心要儿子命。
这时差役押着道士冲上公堂,没等用刑那道士就瘫软在地:"小人跟这寡妇有私情,总被她儿子碍事..."李杰当场令衙役乱棍打死奸夫淫妇,正好用他们备的棺材装了。
再说凉州都督郭元振。从前凉州地界南北不到四百里,吐蕃突厥的骑兵说来就来,百姓苦不堪言。郭都督在南边硖石筑和戎城,北边沙漠设白停军,硬是把防线往外推了一千五百里。从此胡人再不敢犯边。他又让甘州刺史李汉通搞屯田,旱地水田全利用起来。往年一斛粮食卖到几千钱,郭都督在任时,一匹绢就能换几千斛粮。军粮屯了够吃几十年,草原上牛羊多得遮住地皮,夜不闭户路不拾遗。五年镇守下来,汉胡百姓没有不敬畏爱戴的。
长安令崔皎也是个狠角色。邠王家的奴仆仗势偷马,历任县令都不敢管。崔皎设套抓人时,那群恶奴躲进王府。崔县令直接带兵闯进去拿人,吓得有个奴仆自己吊死在街边树上。从此境内太平,后来他调任怀州刺史,走到哪儿都留下好名声。
武德中,以景命惟新,宗室犹少,至三从弟侄皆封为王。及太宗即位,问群臣曰:“遍封宗子,于天下便乎?”封德彝对曰:“不便。历观往古,封王者当今最多。两汉以降,唯封帝子及兄弟。若宗室疏远者,非有大功,如周之郇、滕,汉之贾、泽,并不得滥居名器,所以别亲疏也。”太宗曰:“朕为百姓理天下,不欲劳百姓以养己之亲也。”于是疏属,悉降爵为公。
狄仁杰因使岐州,遇背军士卒数百人,夜纵剽掠,昼潜山谷,州县擒捕系狱者数十人。仁杰曰:“此途穷者,不辑之,当为患。”乃明榜要路,许以陈首。仍出系狱者,禀而给遣之。高宗喜曰:“仁杰识国家大体。”乃颁示天下,宥其同类,潜窜毕首矣。
薛大鼎为沧州刺史,界内先有棣河,隋末填塞。大鼎奏闻开之,引鱼盐于海。百姓歌曰:“新河得通舟楫利,直至沧海鱼盐至。昔日徒行今骋驷,美哉薛公德滂被。”大鼎又决长卢及漳、衡等三河,分泄夏潦,境内无复水害。
高宗朝,司农寺欲以冬藏余菜出卖与百姓,以墨敕示仆射苏良嗣。良嗣判之曰:“昔公仪相鲁,犹拔去园葵,况临御万乘,而卖鬻蔬菜。”事遂不行。
员半千,本名余庆,与何彦光师事王义方。义方甚重之,尝谓曰:“五百年一贤,足下当之矣。”改名半千。义方卒,半千、彦光皆制师服。上元初,应六科举,授武陟尉。时属旱歉,劝县令开仓赈恤贫馁,县令不从。俄县令上府,半千悉发仓粟,以给百姓。刺史郑齐宗大怒,因而按之,将以上闻。时黄门侍郎薛元超为河北存抚使,谓齐宗曰:“公百姓不能救之,而使惠归一尉,岂不愧也!”遽令释之。又应岳牧举,高宗御武成殿,召诸举人,亲问曰:“兵书所云天阵、地阵、人阵,各何谓也?”半千越次对曰:“臣观载籍多矣,或谓天阵,星宿孤虚也;地阵,山川向背也;人阵,偏伍弥缝也。以臣愚见则不然。夫师出以义,有若时雨,则天利,此天阵也。兵在足食,且耕且战,得地之利,此地阵也。卒乘轻利,将帅和睦,此人阵也。若用兵者,使三者去,其何以战?”高宗深嗟赏,对策上第,擢拜左卫渭上参军,仍充宣慰吐蕃使。引辞,则天曰:“久闻卿,谓是古人,不意乃在朝列。境外小事,不足烦卿,且留待制也。”前后赐绢千余疋。累迁正谏大夫,封平凉郡公。开元初卒。
郑惟忠,名行忠信,天下推重。自山阴尉应制,则天临轩,问何者为忠,诸应制者对,率不称旨。惟忠曰:“臣闻外扬君之美,内匡君之恶。”则天幸长安,惟忠待制引见,则天曰:“朕识卿,前于东都,言忠臣外扬君之美,内匡君之恶。至今不忘。”中宗朝,拜黄门侍郎。时议禁岭南首领家蓄兵器,惟忠议曰:“夫为政不可骤革其习俗,且《蜀都赋》云:‘家有鹤膝,户有犀渠。’如或禁之,岂无惊挠耶!”事遂不行。
司农卿姜师度明于川途,善于沟洫。尝于蓟北约魏帝旧渠,傍海新创,号曰“平虏渠”,以避海难,馈运利焉。时太史令傅孝忠明于玄象,京师为之语曰:“傅孝忠两眼窥天,姜师度一心看地。”言其思穿凿之利也。
则天将不利王室,越王贞于汝南举兵,不克,士庶坐死者六百余人,没官人五千余口。司刑使相次而至,逼促行刑。时狄仁杰检校刺史,哀其诖误,止司刑使,停斩决,飞奏表曰:“臣欲闻奏,似为逆人论理,知而不言,恐乖陛下存恤之意。奏成复毁,意不能定。此辈非其本心,愿矜其诖误。”表奏,特敕配流丰州。诸囚次于宁州,宁州耆老郊迎之曰:“我狄使君活汝耶!”相携哭于碑侧,斋三日而后行。诸囚至丰州,复立碑纪德。初,张光辅以宰相讨越王,既平之后,将士恃威,征敛无度,仁杰率皆不应。光辅怒曰:“州将轻元帅耶?何征发之不赴仁杰,汝南勃乱,一越王耶!”仁杰曰:“今一越王已死,而万越王生。”光辅质之,仁杰曰:“明公亲董戎旃二十余万,所在劫夺,远迩流离,创巨之余,肝脑涂地。此非一越王死而万越王生耶?且胁从之徒,势不自固,所以先着纲理之也。自天兵暂临,其弃城归顺者不可胜计,绳坠四面成蹊,奈何纵求功之人,杀投降之士但恐冤声腾沸,上彻于天。将请尚方断马剑,斩足下,当北面请命,死犹生也。”遂为光辅所谮,左授复州刺史寻征还魏州刺史,威惠大行,百姓为立生祠。迁内史,及薨,朝野凄恸。则天赠文昌左相。中宗朝,赠司空。睿宗朝,追封梁国公,哀荣备于三朝,代莫与为比。
韦景骏为肥乡令,县界漳水,连年泛滥。景骏审其地势,增筑堤防,遂无水患,至今赖归。时河北大饥,景骏躬自巡抚贫弱,人吏立碑,以纪其德。肥乡人有母子相告者,景骏谓之曰:“吾少孤,每见人养亲,自痛终天无分。汝幸在温清之地,何得如此锡类不行,令之罪也。”因泪下呜咽,仍取《孝经》与之,令其习读。于是母子感悟,各请改悔。迁赵州长史,路由肥乡,人吏惊喜,竞来犒饯,留连弥日。有童幼数人,年甫十岁,亦在其中,景骏谓之曰:“计吾北去,此时汝辈未生,既无旧思,何殷懃之甚也?”咸对曰:“比闻长老传说,县中廨牢、学堂、馆舍、堤桥,并是明公遗迹。将谓古人,不意得瞻睹,不觉欣恋,倍于常也。”终于奉先令。子述,开元、天宝之际,为工部侍郎,代吴兢修国史。
开元九年,左拾遗刘彤上表论盐铁曰:“臣闻汉武帝为政,厩马三十万,后宫数万人,外讨戎夷,内兴宫室,殚匮之甚,实百当今。然而财无不足者,何也?岂非古取山泽,而今取贫人哉!取山泽,则公利厚而人归于农;取贫人,则公利薄而人去其业。故先王之作法也,山泽有官,虞衡有职,轻重有术,禁发有时。一则专农,二则饶富,济人盛事也。臣实谓当今宜行之。夫煮海为盐,采山铸钱,伐木为室者,丰余之辈也。寒而无衣,饥而无食,佣赁自资者,穷苦之流也。若能山海厚利,夺丰余之人;薄敛轻傜,免穷苦之子,所谓损有余益不足,帝王之道不可谓然。”文多不尽载。
李杰为河南尹,有寡妇告其子不孝,其子不能自理,但云:“得罪于母,死甘分。”杰察其状,非不孝子也。谓寡妇曰:“汝寡居,唯有一子,今告之,罪至死,得无悔乎?”寡妇曰:“子无赖,不顺母,宁复惜之!”杰曰:“审如此,可买棺木来取儿尸。”因使人俟其后。寡妇既出,谓道士曰;“事了矣。”俄将棺至,杰冀其悔,再三喻之,寡妇执意如初。道士立于门外,密令擒之,一问承伏,曰:“某与寡妇有私,常为儿所制,故欲除之。”杰乃杖杀道士及寡妇,便以向棺盛之。
郭元振为凉州都督。先是,凉州南北不过四百余里,吐蕃、突厥二寇频至城下,百姓苦之。元振于南界硖石置和戎城,北界碛中置白停军,控其路要,遂拓州境一千五百里。自是,虏不复纵。又令甘州刺史李汉通置屯田,尽水陆之利。往年粟麦,斛至数千,及元振为都督,一缣易数千斛,军食积数十年,牛羊被野,路不拾遗。为凉州五年,夷夏畏慕。
崔皎为长安令,邠王守礼部曲数辈盗马,承前以上长令不敢按问,奴辈愈甚,府县莫敢言者。皎设法擒捕,群奴潜匿王家,皎命就擒之。奴惧,舅杀悬于街树,境内肃然。出为怀州刺史。历任内外,咸有声称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