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冑这个人啊,办事特别利索,对法令门儿清,早年在隋朝门下省当个录事小官。后来太宗把他调到秦王府当差,经常跟身边大臣念叨:"大理寺这差事可关系人命,得找个正直可靠的人。要说秉公执法,没人比得上戴冑。"就这么着让他当了大理寺少卿。杜如晦临死前,特意把选拔官员的事托付给他。可这戴冑管人事的时候,光提拔那些死抠条文的法官,对有才学的文人反倒不待见,搞得大家伙儿都在背后议论。
太宗倒是很器重他,说过:"戴冑跟朕非亲非故,可人家忠心耿耿,事事为国着想,给他升官就是为了报答这份功劳。"您瞧瞧,多受重用啊!
后来唐临当大理寺卿,刚上任就判了个死刑犯。之前还有十几个死囚都是别的官判的。正赶上太宗来视察,亲自审问犯人。那些别的官判的犯人个个喊冤,唯独唐临判的那个犯人闷不吭声。
太宗觉得奇怪,就问那犯人怎么回事。犯人老老实实说:"唐大人判的案子,肯定不会冤枉人,小的认罪。"太宗听了直叹气:"审案子就该这样啊!"当场就把那人给放了。当天就提拔唐临当御史大夫,还亲自写评语夸他"面如死灰,心似铁石"。
早先唐临当殿中侍御史的时候,大夫韦挺嫌他管不好朝堂秩序。唐临也不急,就说:"这点小事您别往心里去,等着瞧吧。"第二天韦挺离席跟江夏王李道宗说话,唐临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说:"王爷扰乱朝堂!"李道宗辩解:"我这是跟大臣说话呢。"唐临寸步不让:"大臣也不能乱规矩!"吓得韦挺灰溜溜退下,满朝文武都绷紧了皮。
有一回太宗问大理卿刘德威:"最近判刑是不是太严了?"刘德威实话实说:"这全看皇上您啊。您喜欢宽松就宽松,喜欢严厉就严厉。按律法,判重了该降三级,判轻了该降五级。现在倒好,判重了没事,判轻了反倒要受罚。当官的谁不怕丢乌纱帽?可不就使劲往重里判嘛!"太宗觉得这话在理,就改了规矩。
侍御史张玄素弹劾乐蟠县令叱奴骘偷官粮,太宗气得非要砍他脑袋。中书舍人张文瓘赶紧劝:"按律法不该判死刑啊!"太宗却说:"官粮这么大事,不杀一儆百怎么行?"魏征也来帮腔:"皇上定的法,天下人都得遵守。今天破例,往后还怎么服众?再说比这更重的罪,又该怎么判?"叱奴骘这才保住性命。
李绩出征高丽,想带女婿杜怀恭去立功。这杜怀恭是个活宝,李绩特别待见他。头回推辞说家里穷,李绩立马给钱;又说没马没仆人,李绩又给配齐。实在没借口了,这小子干脆躲进岐阳山里,还跟人说:"老丈人这是要拿我当典型呢!"死活不肯去。李绩听说后抹着眼泪说:"这小子放荡不羁,干得出这种事。"也就随他去了。大伙儿都说:"英国公这么讲规矩的人,对杜郎倒是格外宽容。"
正谏大夫明崇俨会些奇门遁甲,很得皇上宠信。有天夜里遇刺,皇上命令严查。结果抓了一堆屈打成招的替死鬼,高宗催着要行刑。刑部郎中赵仁恭求情:"这些人都是死囚了,能不能缓几天?"高宗问:"你觉得冤枉?"赵仁恭说:"臣不敢说冤枉,就怕万一杀错人,怨气冲天啊。"结果十几天后真凶落网,高宗很满意,升他当刑部侍郎。
将军权善才把犯法的飞骑兵给办了,这飞骑兵轮班时跑到高宗跟前哭诉,说权善才砍昭陵的柏树,大不敬。高宗一听就哭了,非要杀权善才。大理丞狄仁杰判了个免官,高宗气得直跳脚。狄仁杰梗着脖子说:"法是皇上定的,臣只是照章办事。为几棵柏树杀大臣,这诏书臣不能接!"
高宗抹着眼泪说:"他砍我爹坟上的树,是朕不孝啊!知道你是个好法官,但这人非死不可。"狄仁杰死活不松口,还搬出古代名臣的例子:"在桀纣手下当官确实难,可在尧舜手下有什么难的?臣今天遇上明君,不怕当比干!"
高宗又说:"就算不按律法杀,朕也要特旨处死他!"狄仁杰更来劲了:"法律明明白白写着各种刑罚,哪能说改就改?皇上要改规矩也行,就从今天开始改!"高宗终于消了气:"你能维护法律,朕算是有个好法官。"还让人把这事记入史册,后来提拔狄仁杰当侍御史。有次狄仁杰又进谏,高宗还开玩笑:"你连权善才的案子都敢顶撞朕啊!"
当时有个叫王本立的宠臣无法无天,满朝文武都怕他。狄仁杰偏要查办,高宗想包庇,狄仁杰就说:"天下英才多得是,缺他一个王本立吗?皇上要是舍不得治罪,干脆把臣流放算了,也好给忠臣们做个榜样!"高宗只好答应。从此朝廷风气为之一振。
司刑丞李日知救了个死刑犯,少卿胡元礼非要判死刑,俩人来回较劲。胡元礼火了,派人传话:"只要我胡元礼在刑部,这人就别想活!"李日知也硬气:"只要我李日知在刑部,这人就死不了!"最后报上去,还是李日知赢了。
武则天时候,奴婢经常诬告主人求赏。润州刺史窦孝谌的夫人庞氏被家奴告发夜里做法事,御史薛季旭审案时在殿前哭得稀里哗啦:"庞氏干的事,臣都不忍心说啊!"武则天信以为真,升了薛季旭的官,把庞氏判了死刑。临刑前庞氏儿子找侍御史徐有功喊冤,徐有功一看案卷就说:"这分明是冤案!"赶紧叫停死刑。
三司会审时,薛季旭把案子做得更严密了。刑部官员都怕惹祸上身,逼着徐有功改判。徐有理说不清,庞氏还是被绞死了。后来武则天召见徐有功,质问他:"你怎么老是把犯人往轻里判?"徐有功不慌不忙:"判轻了是臣的小错,可珍惜生命是圣人的大德啊!"武则天沉默半天,最后说了句:"你走吧。"把庞氏改判流放岭南。过个把月,又让徐有功官复原职。徐有功跪在地上直哭,死活不肯接任命。
武则天执意要授予官职,徐有功却拱手推辞:"陛下啊,您听我说个理儿。那山林里的野鹿,跑得再欢实,最后不还是成了厨房里的肉?这都是命数啊!您让我当法官,我要是心慈手软,迟早得掉脑袋。"武则天听了反而更看重他,硬是给升了司刑少卿。那时候周兴、来俊臣这帮人到处罗织罪名,被灭族的官宦人家成千上万。徐有功主掌刑狱,平反的冤案数都数不清,老百姓都把他比作汉朝的于定国。后来中宗即位,追封他做越州都督,家里还得了厚赏,子孙都封了一品官。开元年间,外戚窦希瑊为了报恩,特意上书要把自己的官职让给徐有功的儿子。
太宗皇帝那会儿,刑部上奏说《贼盗律》里对谋反连坐的处罚太轻,兄弟只判没入官府为奴,请求改成死刑。给事中崔仁师当场就驳斥:"从伏羲神农那时候起,有的朝代设了监狱反而没人犯罪,有的画个图像百姓就知道敬畏。夏商周三代盛世,君王看见犯人都会落泪,连网开三面的典故都传为美谈。父子兄弟,罪过不该牵连。这才是治国正道啊!等到周朝末年,冤狱越来越多。子产铸刑书,安于设峻法,秦朝严刑酷法,结果怎么样?二世而亡!"他又说:"父子血脉相连,兄弟同气连枝。要是连父子之情都不顾了,还谈什么兄弟之义?"奏章太长没法全记,最后朝廷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。
武则天当政时,恒州鹿泉寺有个高僧净满德行高尚,惹得其他和尚眼红。有人偷偷画了幅画,上面是净满拉弓射向高楼里的女人,塞在经书箱子里,派徒弟去朝廷告发。武则天勃然大怒,命令御史裴怀古查办,要求立即处死。裴怀古追查到底,反而放了净满,把诬告的和尚治了罪。武则天听说后气得脸色发青,声音都打颤,斥责裴怀古纵容罪犯。裴怀古梗着脖子顶回去:"陛下定的法度不分亲疏,臣子就该一视同仁。难道要臣昧着良心杀无辜的人来讨好圣意?要是净满真有反心,臣第一个饶不了他!臣只认律法条文,宁可死也不愿制造冤案。"武则天这才消了气。后来裴怀古跟着阎知微出使突厥,突厥人立阎知微当南面可汗入侵中原,裴怀古趁机逃跑。他身子弱跑不动,就对天祷告情愿死在故土。睡着后梦见个长得像净满的和尚指路,醒来顺着走果然脱险,世人都说是他秉公执法的善报。
魏元忠和张说被张易之兄弟陷害流放岭南,崔贞慎等八个官员在郊外饯行。张易之就唆使人诬告他们密谋造反。武则天让马怀素查办,催着说:"证据确凿,随便问问赶紧结案。"派太监催了好几次,还说:"反状明摆着,拖这么久干什么?"马怀素坚持要原告当面对质,武则天不耐烦:"我也不知道原告在哪儿,有状纸还不够?"马怀素坚持说崔贞慎等人没谋反,武则天拍案怒喝:"你要包庇反贼吗?"马怀素不慌不忙:"魏元忠是宰相被流放,同僚送行情有可原。要说谋反,臣可不敢欺瞒天地。当年彭越谋反被杀,栾布还去哭祭,汉朝也没治罪。何况魏元忠罪不至此,陛下何必追究送行的人?生杀大权在您手里,要定罪何必经过臣?既然交给臣查办,臣只能依法办事。"武则天终于松口:"你是不打算定罪了?"马怀素说:"臣愚钝,实在看不出他们有罪。"武则天转怒为喜:"你倒是守我的法度。"当场赦免了他们。宰相朱敬则在朝堂上拉着马怀素的手直夸:"好马儿!真招人疼!"满朝文武都佩服得很。
还有个案子,有人诬告驸马崔宣谋反,说他杀了知情的小妾抛尸洛水。御史张行岌查无实据,武则天非要他重查。张行岌坚持原判,武则天威胁要换酷吏来俊臣查办。张行岌硬顶着说:"臣办案不比来俊臣差,陛下既然用臣,就要讲真凭实据。要是顺着旨意滥杀无辜,还算什么法官?臣倒觉得陛下是在考验臣。"武则天冷笑:"要是真杀了妾,谋反不就坐实了?找不着尸体怎么洗清?再查不出来,就让来俊臣接手,你可别后悔!"张行岌被逼得没法,只好去崔家搜人。崔宣的堂弟崔思竞想出个妙招,假装要雇凶杀诬告者,果然引出家里一个婺州来的门客通风报信。崔思竞跟踪到天津桥,揪住那人骂道:"恶毒小人!崔家败了你也跑不了。要是交出藏起来的妾,给你五百匹绢回家享福;不然现在就宰了你!"那人吓得带路找到藏着的妾,崔宣这才平反。
还有个叫朱履霜的明法之士。长安街市上经常有临刑喊冤的,有次他喝醉了闯进法场,被刑官呵斥。他理直气壮:"当众行刑就是让人监督的!我懂法律,看看案卷怎么了?"刑官只好给他看。他仔细翻检,当场指出两处疑点。正巧监斩御史来了,朱履霜从容辩解,说得御史频频点头。他还搬出律条:"按规定能为死囚申冤的,应该升官载入史册,这可是御史的荣耀啊!"最后真救下两条人命,从此名震长安。后来死囚家属都求他看案卷,他怕惹事不敢接。有些案子主审官反倒主动找他复核,救活不少人。他当山阴县尉时,巡察使总让他办案。有朋友送他几两黄连,他死活不要:"拿回去我娘和媳妇问起来路,我可没法交代!"后来当姑蔑县令,把浙西治理得井井有条,还写了五卷《宪问》讲办案要领。
最绝的是和尚惠范,仗着权势强抢民妇,地方官都不敢管。那丈夫告到御史台,中丞薛登和侍御史慕容珣要弹劾,同僚都怕扳不倒他。薛登拍案而起:"御史台就是平冤的,怕什么?早上弹劾晚上罢官,我也认了!"结果自己反被贬到岐州当刺史。
那时候朝堂上议论纷纷,都说:"仁者必有勇,这话说的可不就是薛公嘛!"
御史大夫李承嘉在衙门里叉着腰,对底下御史们发话:"你们往后上奏折,都得先让我过目!不然就别想往上报。"御史们谁都不搭理他,李承嘉气得胡子直翘,又扯着嗓子喊了一遍。
监察御史萧至忠慢悠悠站出来,拱手道:"御史是皇上的耳目,各自执掌大权。哪有上奏前先请示大夫的道理?御史台可没这规矩。要是我们要弹劾中丞、大夫您,难道还得先跟您商量不成?"李承嘉被噎得满脸通红,半天说不出话。
延和年间,沂州有人造反,受牵连的四百多人要被发配到司农寺做苦力。这些人还关在州府大牢里没上路呢,大理寺评事敬昭道翻着赦免诏书说:"按赦令该放了他们。"宰相知道后拍着桌子骂大理寺:"造反的家眷也敢放?"大理寺卿和少卿们吓得直冒冷汗,赶紧把敬昭道推出去见宰相。
宰相劈头盖脸一顿训,敬昭道不慌不忙:"赦书上写着'现押囚徒皆赦'。这些人都关在州狱里,可不就是现押囚徒么?"两人你来我往辩了五六回合,宰相最后哑口无言。这四百多人就这么捡回条命。后来敬昭道升任监察御史,有次出差到夔州。夜里在万春驿歇脚,刚合眼就梦见十个浑身湿透的汉子跪着哭诉。惊醒后再睡,同样梦境反复出现。他叫来驿丞一问,驿丞说的竟和他梦里情形分毫不差。原来前些日子真有十个征夫淹死在巴阳滩。敬昭道立即找来水性好的汉子打捞尸体,备了酒菜祭奠。围观百姓看得直抹眼泪。他又发文给附近州县,置办棺木送这些可怜人回乡。当兵的听说这事,没有不感动的。
睿宗在位时,雍县县令刘少征仗着是宰相岑义的亲家,贪得无厌。殿中侍御史辛替否查办他,岑义亲自来说情。辛替否对同僚说:"刘少征仗势欺人,我既然吃着御史这碗饭,怎能怕权贵放纵罪犯?这不是糟蹋王法么!"最后刘少征还是被处死了。
开元年间,申王李捴上奏:"辰府录事阎楚珪,请升任辰府参军。"玄宗刚要答应,姚崇站出来说:"臣记得当年有旨意,王公驸马的请托,除非皇上亲笔御批,否则不能办理。这阎楚珪的官职,还请收回成命。"玄宗只好作罢。
肃宗刚收复长安那会儿,特别倚重武将。有个叫王去荣的将军打死本县县令,按律该处死。肃宗想网开一面,让百官商议。韦陟说:"汉高祖约法三章,杀人偿命。如今陛下要改规矩,只怕不能给后世立个好榜样。"这位韦大人当年在吏部时,有个退休官员想谋五品待遇。韦陟大笔一挥批道:"上朝时不见你站班,领俸禄倒想躺着受封?"满朝文武都佩服他这耿直劲儿。
戴冑有干局,明法令,仕隋门下省录事。太宗以为秦府掾,常谓侍臣曰:“大理之职,人命所悬,当须妙选正人。用心存法,无过如戴冑者。”乃以为大理少卿。杜如晦临终,委冑以选举。及在铨衡,抑文雅而奖法吏,不适轮辕之用,时议非之。太宗尝言:“戴冑于朕,无骨肉之亲,但其忠直励行,情深体国,所延官爵以酬劳耳。”其见重如此。
唐临为大理卿,初莅职,断一死囚。先时坐死者十余人,皆他官所断。会太宗幸寺,亲录囚徒。他官所断死囚,称冤不已。临所断者,嘿而无言。太宗怪之,问其故,囚对曰:“唐卿断臣,必无枉滥,所以绝意。”太宗叹息久之,曰:“为狱固当若是。”囚遂见原。即日拜御史大夫。太宗亲为之考词,曰:“形若死灰,心如铁石。”初,临为殿中侍御史,正班大夫韦挺责以朝列不肃,临曰:“此将为小事,不以介意,请俟后命。”翌日,挺离班与江夏王道宗语,趋进曰:“王乱班。”将弹之。道宗曰:“共公卿大夫语。”临曰:“大夫亦乱班。”挺失色而退,同列莫不悚动。
太宗问大理卿刘德威曰:“近来刑网稍密,何也?”对曰:“诚在君上,不由臣下。主好宽则宽,好急则急。律文:失入减三等,失出减五等。今则反是,失入无辜,失出则获戾,所以吏各自爱,竞执深文,畏罪之所致也。”太宗深纳其言。
张玄素为侍御史,弹乐蟠令叱奴骘盗官粮。太宗大怒,特令处斩。中书舍人张文瓘执:“据律不当死”。太宗曰:“仓粮事重,不斩恐犯者众。”魏征进曰:“陛下设法,与天下共之。今若改张,人将法外畏罪。且复有重于此者,何以加之?”骘遂免死。
李绩征高黎,将引其子婿杜怀恭行,以求勋效。怀恭性滑稽,绩甚重之。怀恭初辞以贫,绩赡给之;又辞以无奴马,又给之。既而辞穷,乃亡匿岐阳山中,谓人曰:“乃公将我作法则耳。”固不行。绩闻,泫然流涕曰:“杜郎放而不拘,或有此事。”遂不之逼。时议曰:“英公持法者,杜之怀虑深矣。”
明崇俨为正谏大夫,以奇术承恩。夜遇刺客,敕三司推鞫,其妄承引,连坐者众。高宗怒,促法司行刑。刑部郎中赵仁恭奏曰:“此辈必死之囚,愿假数日之命。”高宗曰:“卿以为枉也?”仁恭曰:“臣识虑浅短,非的以为枉,恐万一非实,则怨气生焉。”缓之旬余,果获贼。高宗善之,迁刑部侍郎。
权善才,高宗朝为将军,中郎将范怀义宿卫昭陵,有飞骑犯法,善才绳之。飞骑因番请见,先涕泣不自胜,言善才等伐陵柏,大不敬。高宗悲泣不自胜,命杀之。大理丞狄仁杰断善才罪止免官。高宗大怒,命促刑。仁杰曰:“法是陛下法,臣仅守之。奈何以数株小柏而杀大臣请不奉诏。”高宗涕泣曰:“善才斲我父陵上柏,我为子不孝,以至是。知卿好法官,善才等终须死。”仁杰固谏,侍中张文瓘以笏挥令出,仁杰乃引张释之高庙、辛毗牵裾之例,曰:“臣闻犯龙鳞,忤人主,自古以为难,臣以为不难。居桀纣时则难,尧舜时则不难。臣今幸逢尧舜,不惧比干之诛。陛下不纳臣言,臣瞑目之后,善见释之、辛毗于地下。”高宗曰:“善才情不可容法,虽不死,朕之恨深矣。须法外杀之。”仁杰曰:“陛下作法,悬诸象魏,徒、流及死,具有等差。岂有罪非极刑,特令赐死法既无恒,万方何所措其手足陛下必欲变法,请今日为始。”高宗意乃解,曰:“卿能守法,朕有法官。”命编入史。又曰:“仁杰为善才正朕,岂不能为朕正天下耶!”授侍御史。后因谏事,高宗笑曰:“卿得权善才便也。”时左司郎中王本立恃宠用事,朝廷惧之,仁杰按之,请付法。高宗特原之,仁杰奏曰:“虽国之英秀,岂少本立之类。陛下何惜罪人而废王法必不欲推问,请曲赦之,弃臣于无人之境,以为忠贞将来之戒。”高宗乃许之。由是朝廷肃然。
李日知为司刑丞,尝免一死囚,少卿胡元礼异判杀之,与日知往复,至于再三。元礼怒,遣府吏谓曰:“元礼不离刑曹,此囚无活法。”日知报曰:“日知不离刑曹,此囚无死法。”竟以两闻,日知果直。
则天朝,奴婢多通外人,辄罗告其主,以求官赏。润州刺史窦孝谌妻庞氏,为其奴所告夜醮,敕史薛季旭推之。季旭言其“咒诅”,草状以闻,先于玉阶涕泣不自胜,曰:“庞氏事状,臣子所不忍言。”则天纳之,迁季旭给事中。庞弃市,将就刑,庞男希瑊诉冤于侍御史徐有功。有功览状曰:“正当枉状。”停决以闻。三司对按,季旭益周密其状。秋官及司刑两曹既宣覆而自惧,众迫有功。有功不获申,遂处绞死。则天召见,迎谓之曰:“卿比按,失出何多也!”有功曰:“失出,臣下之小过;好生,圣人之大德。愿陛下弘大德。天下幸甚!”则天默然,久之,曰:“去矣。”敕减死,放于岭南。月余,复授侍御史。有功俯伏流涕,固不奉制。则天固授之,有功曰:“臣闻鹿走于山林,而命悬于厨者何势使然也。陛下以法官用臣,臣以从宽行法,必坐而死矣。”则天既深器重,竟授之,迁司刑少卿。时周兴、来俊臣等罗告天下衣冠,遇族者数千百家。有功居司刑,平反者不可胜纪,时人方之于定国。中宗朝,追赠越州都督,优赐其家,并授一品官。开元初,窦希瑊外戚荣贵,奏请回己之官,以酬其子。
太宗时,刑部奏《贼盗律》反逆缘坐,兄弟没官为轻,请改从死。给事中崔仁师驳之曰:“自羲农以降,或设狱而人不犯,或画象而下知禁。三代之盛,泣辜解网。父子兄弟,罪不相及。咸臻至理,俱为称首。及其叔世,乱狱滋繁。周之季年不胜其弊。刑书原于子产,峭涧起于安于,秦严其法,以至于灭。”又曰:“且父子天属,昆弟同气。诛其父子,或累其心,如此不顾,何爱兄弟?”文多不尽载,朝廷从之。
则天朝,恒州鹿泉寺僧净满有高行,众僧嫉之,乃密画女人居高楼,净满引弓射之状,藏于经笥,令其弟子诣阙告之。则天大怒,命御史裴怀古推按,便行诛决。怀古穷其根本,释净满而坐告者,以闻,则天惊怒,色动声战,责怀古宽纵。怀古执之不屈。李昭德进曰:“怀古推事疏略,请令重推。”怀古厉声而言曰:“陛下法无亲疏,当与天下执一,奈何使臣诛无辜之人,以希圣旨向使净满有不臣之状,臣复何颜能宽之乎臣守平典,庶无冤滥,虽死不恨也。”则天意解,乃释怀古。后副阎知微和亲于突厥,突厥立知微为南面可汗,而入寇赵、定。怀古因得逃归,素嬴弱不堪奔驰,乃恳诚告天,愿投死南土。倦而寝,梦一僧,状如净满者,引之曰:“可从此路出。”觉而从之,果获全。时人以为忠恕之报。
魏元忠、张说为二张所构,流放岭南。夏官侍郎崔贞慎、将军独孤祎之、郎中皇甫伯琼等八人并追送于郊外。易之乃设诈告事人柴明状,称贞慎等与元忠谋反。则天命马怀素按之,曰:“此事并实,可略问,速以闻。”斯须,中使催迫者数焉,曰:“反状皎然,何费功夫,遂至许时。”怀素奏请柴明对问,则天曰:“我亦不知柴明处,但握此状,何须柴明?”怀素执贞慎等无反状,则天怒曰:“尔宽纵反者耶!”怀素曰:“魏元忠以国相流放,贞慎等以亲故相送,诚则可责。若以为谋反,臣岂诬罔神明。只如彭越以反伏诛,英布奏事尸下,汉朝不坐。况元忠罪非彭越,陛下岂加追送者罪耶?陛下当生杀之柄,欲加之罪,取决圣衷足矣。今付臣推勘,臣但守法耳。”则天曰:“尔欲总不与罪耶!”怀素曰:“臣识见庸浅,不见贞慎等罪。”则天意解,曰:“卿守我法。”乃赦之。时朱敬则知政事,对朝堂执怀素手曰:“马子,马子!可爱,可爱!”时人深赏之。
则天朝,或罗告驸马崔宣谋反者,敕御史张行岌按之。告者先诱藏宣家妾,而云:“妾将发其谋,宣杀之,投尸于洛水。”行岌按无状。则天怒,令重按。行岌奏如初。则天曰:“崔宣反状分明,汝宽纵之。我令俊臣勘当,汝无自悔。”行岌曰:“臣推事不弱俊臣,陛下委臣,必须状实。若顺旨妄族人,岂法官所守臣必以为陛下试臣矣。”则天厉色曰:“崔宣若实杀妾,反状自然明矣。不获妾,如何自雪更不得实,我即令俊臣推勘,汝自无悔也。”行岌惧,逼宣家访妾。宣再从弟思竞,乃于中桥南北,多致钱帛,募匿妾者,数日略无所闻。而其家每窃议事,则告者辄知之。思竞揣家中有同谋者,乃佯谓宣妻曰:“须绢三百疋,雇刺客杀此告者。”而侵晨微服俟于台侧,宣家有馆客姓舒,婺州人,言行无缺,为宣家所信,委之如子弟。须臾,见其人至台侧门入,以通于告者。遽密称云:“崔家雇人刺我,请以闻。”台中惊扰。思竞素重馆客,馆客不之疑,密随之行,到天津桥,料其无由至台,乃骂之曰:“无赖险獠,崔宣破家,必引汝同谋,汝何路自雪汝幸能出崔家妾,我遗汝五百缣,归乡足成百年之业。不然,杀汝必矣。”其人悔谢,乃引思竞于告者之党,搜获其妾,宣乃得免。
朱履霜好学,明法理。则天朝,长安市屡非时杀人,履霜因入市,闻其称冤声,乘醉入兵围中,大为刑官所责。履霜曰:“刑人于市,与众共之。履霜亦明法者,不知其所犯,请详其按。此据令式也,何见责之甚?”刑官唯诺,以按示之。时履霜详其案,遂拔其二。斯须,监刑御史至,诃责履霜。履霜容止自若,剖析分明,御史意少解。履霜曰:“准令,当刑能申理者,加阶而编入史,乃侍御史之美也。”御史以闻,两囚竟免。由是名动京师。他日,当刑之家,或可分议者,必求履霜详案。履霜惧不行。死家诉于主司,往往召履霜详究,多所全济。补山阴尉,巡察使必委以推案。故人或遗以数两黄连,固辞不受,曰:“不辞受此,归恐母妻诘问从何而得,不知所以对也。”后为姑蔑令,威化行于浙西。着《宪问》五卷,撮刑狱之机要。
僧惠范,恃权势逼夺生人妻,州县不能理。其夫诣台诉冤,中丞薛登、侍御史慕容珣将奏之,台中惧其不捷,请寝其议,登曰:“宪司理冤滞,何所回避朝弹暮黜,亦可矣。”登坐此出为岐州刺史。时议曰:“仁者必有勇,其薛公之谓欤!”
李承嘉为御史大夫,谓诸御史曰:“公等奏事,须报承嘉知;不然,无妄闻也。”诸御史悉不禀之,承嘉厉而复言。监察萧至忠徐进曰:“御史,人君耳目,俱握雄权,岂有奏事先咨大夫台无此例。设弹中丞、大夫,岂得奉谘耶!”承嘉无以对。
延和中,沂州人有反者,诖误坐者四百余人,将隶于司农,未即路,系州狱。大理评事敬昭道援赦文刊而免之。时宰相切责大理:“奈何免反者家口!”大理卿及正等失色,引昭道以见执政。执政怒而责之,昭道曰:“赦云:‘见禁囚徒。’沂州反者家口并系在州狱,此即见禁也。”反复诘对,至于五六,执政无以夺之。诖误者悉免。昭道迁监察御史。先是,夔州征人舒万福等十人次于巴阳滩,溺死。昭道因使巴渝,至万春驿,方睡,见此十人祈哀。纔寐觉,至于再三。乃召驿吏问之,驿人对如梦。昭道即募善游者出其尸,具酒殽以酹之。观者莫不歔欷。乃移牒近县,备槥椟归之故乡。征人闻者,无不感激。
睿宗朝,雍令刘少征凭恃岑义亲姻,颇黩于货。殿中侍御史辛替否按之,义嘱替否以宽其罪。替否谓同列曰:“少征恃势贪暴,吾忝宪司,奈何惧势宽纵罪人,以侮王法!”少征竟处死。
开元中,申王捴奏:“辰府录事阎楚珪,望授辰府参军。”玄宗许之。姚崇奏曰:“臣昔年奉旨,王公驸马所有奏请,非降墨敕,不可商量。其楚珪官,请停。”诏从之。
肃宗初克复,重将帅之臣,而武人怙宠,不遵法度。将军王去荣打杀本县令,据法处尽。肃宗将宥之,下百寮议。韦陟议曰:“昔汉高约法,‘杀人者死’。今陛下出令,杀人者生。伏恐不可为万代之法。”陟尝任吏部侍郎,有一致仕官叙五品,陟判之曰:“青毡展庆,曾不立班;朱绂承荣,无宜卧拜。”时人推其强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