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·从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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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征有一回急匆匆赶回宫里,上奏时满脸疑惑:"外头都在传陛下要去山南巡幸,连行装都打点好了,怎么又突然不去了?这消息到底怎么回事?"太宗听了哈哈大笑,摸着胡子说:"朕确实动过这个念头,可一想到你那张板着的脸,怕你又要唠叨,就作罢了。"

韦悰当右丞那会儿,发现司农寺采购的木橦要价七十文,可市面上百姓才卖四十文,就上奏说司农寺贪污。太宗气得直拍桌子,立刻召来大理卿孙伏伽,要他马上拟旨治罪。谁知伏伽不紧不慢地说:"司农寺没罪。"太宗瞪圆了眼睛,伏伽解释道:"正因为官家收购价高,百姓才压价贱卖。要是官价低了,百姓哪会自降身价?臣倒觉得司农寺这是顾全大局。"太宗转怒为喜,转头对韦悰摇头:"你比起伏伽的见识,可差远喽!"

贞观年间,金城坊有户人家遭胡人抢劫,官府抓不到贼人。雍州长史杨纂一纸令下,要把长安城里所有胡人都抓来审问。司法参军尹伊却提笔另写判词:"贼人狡诈多变,有胡人戴汉帽的,也有汉人戴胡帽的。该连汉人一并排查,怎能只盯着胡人?建议只查西市胡商。"杨纂起初不以为然,捏着判词沉吟半晌,突然拍案:"这局算我输你一筹!"后来太宗听说这事,乐得直拍大腿:"尹伊让杨纂认输,朕岂不是白赚了几筹?"果然按这法子真抓到了贼人。这尹伊早先在坊州当司户时,尚药局发公文要他们进贡杜若,他直接在公文上批:"坊州压根不长杜若,这事天下皆知。定是你们这些官老爷读谢朓诗读魔怔了,就不怕天上星宿笑话?"从此名声大噪,这才调来雍州当司法。

御史郭翰巡察陇右,所到之处弹劾了不少官员。刚到宁州地界,就见路边挤满了称颂刺史狄仁杰的百姓。郭翰住进驿馆,把州府准备的纸笔往案上一搁,召集属官说:"这一路民情我都瞧见了,何必再多留打扰?"当天就启程离开。他读《老子》读到"和光同尘"时,忽然感慨:"真正的君子,就该懂得明哲保身。"后来主动辞去御史之职,改任麟台郎。当时刘祎之被判死罪,沐浴更衣后面不改色,让儿子代写谢恩表。儿子哭得写不成字,刽子手又催得紧,刘祎之便自己提笔一挥而就,文辞恳切,旁观者无不落泪。郭翰读了这表文被人告发,贬到巫州,不久又召回朝廷。

益州长史陆象先上奏说嘉州、邛州道路迂远,要凿通岷山南麓修条近路。征发的民夫不堪劳苦,逃亡的、累死的不计其数,商旅也没得着便利。左拾遗张宣明奉命巡察,亲自踏勘后给益州发公文:"这地方山高入云,谷深不见日,有些悬崖陡得像刀削,连猿猴都难攀援。行人得贴着绝壁,屏住呼吸慢慢挪,走一整天不过二十里,木头人看了都要掉泪,铁打的马也得磨穿蹄。"陆象先读得冷汗直流,赶紧停工恢复旧路。蜀地百姓这才喘过气来。

原文言文

  魏征尝取急还奏曰:“人言陛下欲幸山南,在外装束悉了,而竟不行。何因有此消息?”太宗笑曰:“当时实有此心,畏卿嗔,遂停耳。”

  韦悰为右丞,勾当司农木橦七十价,百姓四十价,奏其隐没。太宗切责有司,召大理卿孙伏伽亟书司农罪。伏伽奏曰:“司农无罪。”太宗骇而问之,伏伽曰:“只为官木橦贵,所以百姓者贱。向使官木橦贱,百姓无由贱。但见司农识大体,不知其过也。”太宗深赏之,顾谓韦悰曰:“卿识用欲逮伏伽,远矣!”

  贞观中,金城坊有人家为胡所劫者,久捕贼不获。时杨纂为雍州长史,判勘京城坊市诸胡,尽禁推问。司法参军尹伊异判之曰:“贼出万端,诈伪非一。亦有胡着汉帽,汉着胡帽,亦须汉里兼求,不得胡中直觅。请追禁西市胡,余请不问。”纂初不同其判。遽命,沉吟少选,乃判曰:“纂输一筹,余依判。”太宗闻之,笑曰:“朕用尹伊,杨纂闻义伏输一筹,朕复得几筹耶!”俄果获贼。尹伊尝为坊州司户,尚药局牒省索杜若,省符下坊州供送。伊判之曰:“坊州本无杜若,天下共知。省符忽有此科,应由谢朓诗误。华省曹郎如此判,岂不畏二十八宿向下笑人。”由是知名。改补雍州司法。

  郭翰为御史,巡察陇右,所经州县,多为按劾。次于宁州,时狄仁杰为刺史,风化大行。翰才入境,耆老荐扬之状已盈于路。翰就馆,以州所供纸笔置于案,召府寮曰:“入境其政可知,愿成使君之美。无为久留,徒烦扰耳。”即命驾而去。翰性宽简不苛,读《老子》至“和其光,同其尘”,慨然叹曰:“大雅君子,明哲以保其身。”乃祈执政,辞以儒门不愿持宪。改授麟台郎。时刘祎之坐赐死,既洗沐而神色自若,命其子草《谢死表》。其子哀哭将绝,不能书。刑者催逼之,祎之乃自操纸,援笔即成,词理恳至,见者无不伤痛。时翰读之,为宦者所奏,左授巫州司户,俄而征还。

  陆象先为益州长史,奏嘉、邛路远,请凿岷山之南,以从捷近。发卒从役,居人不堪,多道亡愈死,行旅无利。左拾遗张宣明监姚、巂诸军事,兼招慰使,仍亲验其路,审其难险,移牒益州曰:“此路高山临云,深谷无景,至有斗绝巨险,殆不通人踪。经之者,必搏壁傍崖,胁息而度。虽竟日登顿,二十许里,木人犹堪泪下,铁马亦可蹄穿。”象先览之兢惕,遽罢役,仍旧路以闻。蜀人赖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