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四·褒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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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祖有一回兴致勃勃地去了国子监,特意点名让徐文远讲《孝经》,僧惠乘讲《金刚经》,道士刘进嘉讲《老子》。讲完之后,他让刘德明跟这三位高人辩论。好家伙,那场面真是唇枪舌剑,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,最后三位大师都被问住了。高祖看得直乐,说:"儒家、道家、佛家各有各的道理,刘进嘉、徐文远他们都是当今顶尖人才,没想到刘德明一个人就把他们都难住了,这才是真学问啊!"当场赏了刘德明五十匹绸缎。

那时候国子监还有个司业叫盖文达,学问特别扎实,尤其精通《春秋》三传。窦抗在冀州当官时,召集了一帮读书人开辩论会,刘焯、刘执思、孔颖达这些大儒都在场。结果盖文达一开口,说的全是别人想不到的见解。窦抗惊讶得不得了,就问:"这小伙子跟谁学的?"刘焯笑着说:"这孩子天资聪颖,无师自通,要说老师嘛,也就是偶尔来问我几个问题。"窦抗感叹道:"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!"

贞观末年,房玄龄退休在家。那年天旱得厉害,太宗打算去芙蓉园体察民情。房玄龄听说后,赶紧招呼家里人:"皇上肯定会顺路来看我,快把屋子收拾干净,准备饭菜!"果然没多久,太宗的銮驾就先到了他家,还把他接进宫去。说来也巧,当天晚上就下了场大雨,大家都说这是皇上关心贤臣感动了上天。

贞观十七年,太宗让人在凌烟阁画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,都是当年太原起兵和秦王府的旧部,像长孙无忌、杜如晦、魏征这些人都在列。太宗亲自给每人写了赞语,褚遂良题写阁名,阎立本执笔作画。后来侯君集谋反被杀,太宗跟他诀别时哭着说:"从今往后,凌烟阁上再不会有你的画像了。"

魏征这人志向远大,不拘小节,学问特别渊博,尤其擅长治国之道。隋朝末年当过道士,先跟着李密,李密败亡后归顺唐朝,又被窦建德俘虏过。建德兵败后,他投靠了隐太子。隐太子死后,太宗渐渐重用他。魏征前后上了两百多道奏折,每次说的都正合太宗心意。后来太子承干品行不端,魏王泰又虎视眈眈想夺嫡,太宗对大臣们说:"满朝文武,就数魏征最忠心。我要让他去辅佐太子,断了某些人的念想。"非要封他做太子太师。魏征推说有病不肯接,太宗下诏说:"当年汉高祖让商山四皓辅佐太子,我现在就指望你了。知道你身体不好,躺着教导也行。"魏征家里连个正厅都没有,太宗本来要建个小殿,干脆把材料都送给他盖房子,五天就完工了。还特意送去素布被褥,就为合他简朴的性子。魏征病重时,太宗亲自去探望,握着他的手直掉眼泪,问他还有什么心愿。魏征说:"我这寡妇不愁没线织布,只担心国家的前程啊!"魏征长得其貌不扬,但特别有胆识,很会揣摩圣意。他去世那天,认识不认识的人都伤心不已。

李纲当太子詹事时,有次隐太子去温泉,他因为小病没跟着去。吃饭时有人献上鲜鱼,太子叫厨子切片,当时唐俭、赵元楷都在场,都抢着说自己刀工好。太子笑着说:"切鱼做饭你们在行,但要论辅佐教导,那还得是李纲。"回头就派人给李纲送去两百匹绢。不过李纲经常劝谏太子,总觉得不得志,最后以年老为由辞职回家了。

高宗刚立为太子时,李绩当太子詹事,还兼着中书门下的官职,这是头一遭。太宗对他说:"我儿子刚当太子,东宫的事就托付给你了,千万别推辞。"有次李绩生病,太医说要用龙须烧灰做药引。太宗二话不说剪下自己的胡子给他治病,李绩感动得直磕头。后来太宗又对他说:"我打算把孩子们托付给你,想来想去没人比你更合适。当年你没辜负李密,现在也不会辜负我吧?"李绩听得泪流满面,把手指都咬出血来。有次喝醉酒,太宗还脱下自己的龙袍给他盖上。

唐九征当御史时,奉命去灵武督军。当时吐蕃进犯蜀汉,他带兵深入永昌郡上千里追击,连战连捷。吐蕃人在漾水、濞水上架铁索桥通向西洱河,还在那儿修城驻守。唐九征把他们的城池全拆了,两座桥也烧了,让管记官丘均在剑川刻石碑,在滇池立铁柱记功,还把吐蕃头目抓了回来。中宗一开始没怎么封赏,直到左拾遗呼延皓上奏,才加封他为朝散大夫,后来一直做到汾州刺史。开元年间,唐朝给吐蕃赞普的信里还提到"波州铁柱是唐九征铸的",说的就是这事。

开元初年,左常侍褚无量跟光禄卿马怀素轮流给皇上讲学。玄宗下诏说:"朕考察过很多事,发现最重要的莫过于典籍。先王的治国之道,全在这里头了。"就让他们整理皇宫藏书。到开元六年整理完毕,特意让文武百官都到干元殿东廊参观,看了大半天才散。事后重赏了褚无量等人。

贺知章从太常少卿升任礼部侍郎,还兼任集贤院学士,一天之内连得两个要职。当时源干曜和张说共同执政,源干曜问张说:"贺公名望很高,如今双喜临门,真是读书人的荣耀。不过你说这两个职位,哪个更尊贵?"张说答道:"侍郎历来是官员中的美差,非得德才兼备不可。但说到底只是个重要职位,算不得读书人最向往的。学士就不一样了,要通晓圣贤之道,能做文人表率,还得有扬雄、班固的文采,子游、子夏的学问才配得上。这两个比起来,还是学士更难得。"

张说退休后,闲来无事去景山南麓给祖坟立碑。玄宗知道后,亲自题写了"呜呼,积善之墓"的碑额,跟当年孔子给延陵季子写的墓志一个规格,满朝文武都觉得荣耀。等张说去世,玄宗亲自撰写碑文,其中提到:"武则天时期,张说任凤阁舍人,正赶上张易之诬陷大臣。魏元忠被陷害,武后起了疑心,中宗也担心有人作乱。当时命张说作证,许诺给他高官厚禄。结果他宁死不屈,在朝堂上据理力争,救了魏元忠和太子。人人都说这番义举比性命还重要,他也因此被流放钦州。"碑文太长,这里就不全写了。

话说那右补阙毋旻,可是个肚子里装满墨水的主儿,不光学问大,写起文章来也是一把好手。这日他心血来潮,给玄宗皇帝上了道折子,说要重修古史,还先列了个书目呈上去。玄宗一看,龙颜大悦,当即赏了他百匹上好的绢帛。

这毋大人有个怪癖——从来不喝茶。为此还专门写了篇《代茶余序》,里头说得头头是道:"茶这玩意儿,解个腻消个食倒还凑合,可要是喝多了,伤元气损精神,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。人们啊,喝出好处就夸茶神,喝出毛病却不怪茶害。这不就是眼前的福气容易看见,长远的祸患难以察觉么?"

后来毋旻在集贤院当值,谁成想突然染上热症,说没就没了。说来也怪,他生前做过个梦:穿着官服往北邙山上走,亲朋好友都在后头送行。可等爬到山顶一回头,人影全无。醒来后心里直发毛。结果他死后,同僚们真就把他葬在了北邙山,跟梦里情形一模一样。玄宗听说这事,心里直打鼓,追封他做了朝散大夫。

再来说说孔圣人后裔的事儿。自打汉魏那时候起,历代皇帝都给孔家后人封侯,不是褒城侯就是褒圣侯的。到了开元二十七年,玄宗下了道圣旨,直接把孔子封作文宣王,他家的褒城侯也跟着升级成文宣王。当时派了右丞相裴耀卿代理太尉,捧着节杖去国子监行册封礼。祭祀的时候,那排场可大了,奏的是天子才能用的宫悬乐,跳的是八佾舞。

诏书里说得更热闹:"要弘扬王道,就得靠儒家学问。自古以来开导百姓、教化万民的,没人比得上孔夫子。这真是上天降下的圣人啊!德行配得上天地,光芒比得上日月。所以才能让天下太平,定下人伦纲常。改良政教,转变风俗,使君像君、臣像臣,父像父、子像子。直到今天,老百姓还在沾他的光,这不是顶了不起的事么!"可惜诏书太长,没法全记下来。

原文言文

  高祖尝幸国学,命徐文远讲《孝经》,僧惠乘讲《金刚经》,道士刘进嘉进《老子》。诏刘德明与之辩论,于是诘难蠭起,三人皆屈。高祖曰:“儒、玄、佛义,各有宗旨,刘、徐等并当今杰才,德明一举而蔽之,可谓达学矣。”赐帛五十疋。时有国子司业盖文达,涉经史,明三《传》。窦抗为冀州,集诸儒士,令相论难。时刘焯、刘执思、孔颖达、刘彦衡旨在坐。既相酬答,文达所言,皆出其意表。窦大奇之,因问:“盖生就谁学?”刘焯对曰:“此生岐嶷,出自天然,以多问寡,焯为师导。”窦曰:“可谓冰生于水而寒于水也。”

  贞观末,房玄龄避位归第。时天旱,太宗将幸芙蓉园以观风俗。玄龄闻之,戒其子弟曰:“銮舆必当见幸。”亟使洒扫备馔。俄顷,太宗果先幸其第,便载入宫。其夕大雨,咸以为忧贤之应。

  贞观十七年,太宗图画太原倡义及秦府功臣赵公长孙无忌、河间王孝恭、蔡公杜如晦、郑公魏征、梁公房玄龄、申公高士廉、鄂公尉迟敬德、郧公张亮、陈公侯君集、卢公程知节、永兴公虞南、渝公刘政会、莒公唐俭、英公李搩、胡公秦叔宝等二十四人于凌烟阁。太宗亲为之赞,褚遂良题阁,阎立本画。及侯君集谋反伏诛,太宗与之诀,流涕谓之曰:“吾为卿不复上凌烟阁矣!”

  魏征有大志,大耻小节,博通群书,颇明王霸之术。隋末为道士,初仕李密,密败归国。后为窦建德所执,建德败,委质于隐太子。太子诛,太宗稍任用,前后谏二百余奏,无不称旨。太子承干失德,魏王泰有夺嫡之渐。太宗闻而恶之,谓侍臣曰:“当今朝臣,忠謇无逾魏征。我遣辅太子,用绝天下之望。”乃以为太子太师,征以疾辞。诏答曰:“汉之太子,四皓为助。朕之赖卿,即其义也。知公疾病,可卧护之。”征宅无堂,太宗将营小殿,辍其材以赐之,五日而就。遣使赍以素褥布被赐之,遂其所尚。及疾亟,太宗幸其弟,抚之流涕,问其所欲。征曰:“嫠不恤纬,而忧宗社之陨。”征状貌不逾中人,而素有胆气,善得人主意。身死之日,知与不知,莫不痛惜。

  李纲詹事,隐太子尝至温汤,纲以小疾不从。有进鱼者,太子召饔者鲙之,时唐俭、赵元楷在坐,皆自言能为鲙,太子谓之曰:“飞刀鲙鲤,调和鼎食,公等善之。至于审谕弼谐,固属李纲矣。”于是送绢二百疋以遗之。数谏太子,郁郁不得志,辞以年老,乃乞骸骨。

  高宗初立为太子,李绩詹事,仍同中书门下三品,自绩始也。太宗谓之曰:“我儿初登储贰,故以宫府相委,勿辞屈也。”绩尝有疾,医诊之曰:“须龙须灰方可。”太宗剪须以疗之,服讫而愈。绩顿首泣谢。他日,顾谓绩曰:“朕当属卿以孤幼,思之,无逾公者,往不(负李)密,岂负于朕哉!”绩流涕而致谢,噬指出血,俄而沉醉,解御服以覆之。

  唐九征为御史,监灵武诸军。时吐蕃入寇蜀汉,九征率兵出永昌郡千余里讨之,累战皆捷。时吐蕃以铁索跨漾水、濞水为桥,以通西洱河,蛮筑城以镇之。九征尽刊其城垒,焚其二桥,命管记癌丘均勒石于剑川,建铁碑于滇池,以纪功焉。俘其魁帅以还。中宗不时加褒赏,左拾遗呼延皓论之,乃加朝散大人,拜侍御史,赐绣袍、金带、宝刀、累迁汾州刺史。开元末,与吐蕃赞普书云:“波州铁柱,唐九征铸。”即谓此是也。

  开元初,左常侍褚无量与光禄卿马怀素隔日侍读。诏曰:“朕于百事考之,无如文籍;先王要道,尽在于斯。是欲令经史详备,听政之暇,游心观览。”无量等奉诏整理内库书。至六年,分部上架毕,制文武百官入干元殿东廊观察,移时乃出。于是赐无量等束帛有差。

  贺知章,自太常少卿迁礼部侍郎,兼集贤学士,一日并谢二恩。特源干曜与张说同秉政,干曜问说曰:“贺公久着盛名,今日一时两加荣命,足为学者光耀。然学士与侍郎,何者为美?”说对曰:“侍郎自皇朝已来,为衣冠之华选,自非望实具美,无以居之。虽然,终是具员之英,又非往贤所慕。学士者,怀先王之道,为缙绅轨仪,蕴扬、班之词彩,兼游、夏之文学,始可处之无愧。二美之中,此为最矣。”

  张说既致仕,在家修养,乃乘闲往景山之阳,于先茔建立碑表。玄宗仍赐御书碑额以宠之。其文曰:“呜呼,积善之墓。”与宣父延陵季子墓志同体也。朝野以为荣。及说薨,玄宗亲制神道碑,其略曰:“长安中,公为凤阁舍人,属鳞台监张易之诬构大臣,作为飞语。御史大夫魏元忠即其丑正,必以中伤。天后致投杼之疑,中宗忧掘蛊之变。是时敕公为证,啖以右职。一言刺回,四国交乱。公重为义,死且不辞,庭辩无辜,中旨有忤,左右为之惕息,而公以之抗词。友元忠之茔魂,出太子于坑陷。人谓此举,义重于生,由是长流钦州,守正故也。”文多不尽载。

  右补阙毋旻,博学有著述才,上表请修古史,先擢日目以进。玄宗称善,赐绢百疋。性不饮茶,(制《代茶余序》),其略曰:“释滞销壅,一日之利暂佳;瘠气侵精,终身之累斯大。获益则归功茶力,贻患则不为茶灾。岂非福近易知,祸远难见。”旻直集贤,无何,以热疾暴终。初,旻梦着衣冠上比北邙山,亲友相送,及至山顶,回顾不见一人,意恶之。及卒,僚友送至北邙山,咸如所梦。玄宗闻而惮之,赠朝散大夫。

  自汉魏以来,历代皆封孔子后,或为褒城侯,或号褒圣侯。至开元二十七年,诏册孔子为文宣王,其嗣褒城侯,改封文宣王。令右丞相裴耀卿摄太尉,持节就国子监册命讫,有司奠祭,乐用宫悬八佾之舞。诏曰:“弘我王化,在乎儒术。皆发挥此道,启迪含灵,则生人以来,未有如夫子也。所谓自天攸纵,将圣多能,德配乾坤,身揭日月。故能致天下之太平,成天下之大经。美政教,移风俗,君君臣臣,父父子子,人到于今受其赐,不其猗欤!”文多不尽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