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·匡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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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如晦打小就聪明过人,那双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。太宗还在秦王府的时候,就把他调来当兵曹参军,没过多久又派去陕州当长史。

房玄龄听说这事,赶紧跑去跟太宗说:"别人走了不打紧,杜如晦可是个明白人,天生就是辅佐明君的料。您要是只想当个藩王,那确实用不着他;可要是想打天下,非他不可啊!"太宗一听就明白了,立刻把杜如晦调回秦王府当属官,还封了建平县男的爵位,让他在文学馆当学士。

文学馆的褚亮给杜如晦写评语说:"建平君温文尔雅,德行光辉,忠心耿耿,名声远扬。"贞观初年,杜如晦当上右仆射,房玄龄是左仆射。太宗对他们说:"你们当宰相的,要把眼睛擦亮,耳朵竖起来,多找些贤能之士。听说你们整天忙着断案子,哪还有空给朕找人才?"打那以后,朝廷的规章制度都是他俩定的。法令讲究宽厚公平,不苛求完美,也不用自己长处去苛责别人。但凡有才干的,他俩都抢着推荐,生怕漏掉一个。

太宗每次和房玄龄商量大事,总说:"这事儿得等如晦来定夺。"可等杜如晦来了,最后用的还是房玄龄的主意。这俩人就像车子的两个轮子,配合得天衣无缝。到现在人们说起好宰相,都夸"房谋杜断"。

杜如晦去世时,太宗对虞世南说:"我和如晦,既是君臣更是知己。如今他走了,我这心里跟刀绞似的。你懂我的心思,给他写个碑文吧。"后来有回吃到新鲜的甜瓜,太宗突然悲从中来,掰了半块让人供在杜如晦灵前。赏赐房玄龄黄银腰带时,太宗红着眼圈说:"如晦和你都是朕的左膀右臂,如今这赏赐,却只能给你一个人了。"听说黄银能驱邪避鬼,又特地换了条金腰带,让房玄龄送到杜家去。

魏征经常给太宗讲古今治国的道理,说太平盛世指日可待。太宗听得连连点头,封德彝却唱反调:"夏商周之后人心不古,所以秦朝靠严刑峻法,汉朝用霸道治国,都是想治却治不好。魏征这书呆子满嘴空话,真要听他的非乱套不可!"

魏征当场反驳:"三皇五帝治的还是这些人,行仁政就是明君,施王道就是圣主,关键看怎么教化。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——黄帝打败蚩尤后天下太平,颛顼征服九黎后照样治理有方。夏桀商纣无道,商汤周武讨伐后不都开创太平?要是人心真的一代不如一代,现在满大街该是妖魔鬼怪了,还教什么化!"封德彝被怼得哑口无言。魏征去世后,太宗亲自给他写碑文。后来听信谗言把碑推倒了,等征讨高丽失利时又后悔不迭:"魏征要是还在,绝不会让我干这糊涂事。"渡过辽水后,立刻派人用少牢之礼祭祀,重新立起石碑。

有次太宗在朝堂上对大臣们感慨:"朕不敢贪图享乐,住简陋的宫殿,吃粗茶淡饭,都是为了百姓啊。可我既当皇帝又管将相的事,岂不是抢了你们的功劳?当年汉高祖有萧何、曹参、韩信、彭越,舜禹周王有稷、契、伊尹、吕尚..."

给事中张行成赶紧劝谏:"隋朝无道天下大乱,陛下拨乱反正救民水火,这功业连禹汤都比不上。但再圣明的君王也需要文武百官,何必当众比较功劳呢?老子说'天何言哉',又说'汝唯弗矜'..."太宗听得直点头,没多久就升他当侍中。

废太子承乾后,魏王李泰天天往宫里跑。有天太宗对大臣们说:"青雀这孩子扑在我怀里说:'今天才真正做了您的儿子,等我百年之后,一定杀了自己儿子传位给晋王。'父子天性,实在让人心疼啊!"褚遂良立刻提醒:"这话可要三思。哪有当皇帝的会杀自己儿子传位给弟弟的?先前立承乾为太子,又过分宠爱魏王,才闹到今天这地步。要是立魏王,得先安置好晋王才妥当。"太宗听得泪流满面,起身就往内殿走。

第二天在两仪殿,太宗单独留下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勣和褚遂良,瘫在床上说:"三个儿子一个弟弟闹成这样,我这心都碎了!"突然抽出佩刀就要自尽,长孙无忌慌忙夺刀,褚遂良眼疾手快把刀塞给晋王李治。等问清太宗想立晋王为太子,长孙无忌立刻表态:"谁反对就砍了谁!"太宗让李治给舅舅磕头谢恩。移驾太极殿宣布立储时,满朝文武山呼万岁。

到了高宗朝,晋州地动山摇轰隆作响,连着十几天不停。高宗问张行成,张行成答道:"陛下原是晋王,如今晋州地震必非偶然。地属阴宜静不宜动,恐怕是后宫频繁接见宗亲,或有人暗中谋划。陛下要防患未然啊!"高宗深以为然。

武则天时期,突厥默啜攻陷赵州、定州,派吉顼当相州刺史征兵讨伐,结果没人应征。后来让太子李显挂帅亲征,报名参军的百姓每天都有好几千。突厥退兵后,武则天纳闷:"人心原来是这样?"让吉顼在朝会上说说这事。武家子弟听了不舒服,翻出吉顼兄弟贪污的旧账,把他贬到安固县当县尉。

吉顼临行前求见武则天,哭着说:"这怕是最后一面了。拿两盆水和一盆土来,会打架吗?"武则天说不会。"和成泥巴会打架吗?"又说不会。"可要是用泥巴捏成佛像和天尊像,会不会打起来?"武则天终于点头。吉顼接着说:"皇族和外戚本该各安其分,现在您偏要搅在一起,两边都不得安宁啊!"话没说完,武则天就让他赶紧上路了。

武则天斜倚在龙榻上,指尖轻轻敲着扶手,叹了口气:"这些事,哀家心里都明白。可事到如今..."她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
张昌宗在控鹤府里急得团团转,这位得宠的美男子此刻脸色煞白。他拽住吉顼的袖子,声音都在发抖:"吉大人,我们兄弟俩受的恩宠太深,只怕..."

吉顼眯着眼睛,压低声音道:"张公啊,你们兄弟享尽荣华,若没有大功劳,怕是难保周全。我倒有个主意..."说着凑近昌宗耳边,"如今天下人都怀念李唐,皇上年事已高,对武家子侄也不甚满意。不如您劝皇上立相王或庐陵王为太子?"

昌宗听得直抹眼泪,连连点头。从此他逮着机会就在武则天跟前说这事。整整一年过去,女皇的心思果然动摇了。她召来吉顼,眼神锐利如刀:"这主意是你出的吧?"

吉顼不慌不忙跪下:"庐陵王和相王都是陛下亲生骨肉。当年高宗皇帝临终托付,陛下总该..."话没说完,武则天已经摆手。后来中宗复位,吉顼确实立了大功。睿宗登基后还特意下诏表彰他。

这天武则天任命武承嗣当左相,李昭德急得直跺脚:"陛下为何把大权交给承嗣?"女皇不以为然:"他是我侄儿,自然信得过。"李昭德急道:"姑侄再亲,能亲得过父子母子?"见女皇愣住,他趁热打铁:"父子尚且会反目,姑侄能靠得住?万一他起了歹心..."武则天猛地站起身:"是哀家糊涂了!"当天就撤了武承嗣的职。

长安城里暗流涌动。张柬之秘密联络桓彦范等人,在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三这天动手。王同皎去东宫请太子时,太子还犹豫:"万一惊动圣驾..."同皎不由分说把他扶上马。众人冲进迎仙院,手起刀落。

武则天听到动静出来,看见太子竟笑了:"原来是你啊。逆臣既除,你回东宫去吧。"桓彦范立即上前:"太子怎能回去!先帝托付的爱子,天下归心..."女皇听完,默默躺回榻上。看见李湛时,她幽幽道:"我养你们这些人,竟养出今日之祸。"李湛低着头不敢答话,他父亲李义府当年也是这般下场。

景云二年二月,睿宗神秘兮兮地对大臣们说:"有术士预言五日内会有兵变。"众人吓得面如土色,只有张说站出来:"这定是有人要陷害太子。不如让太子监国,断了小人念想。"姚崇、宋璟也连连称是。睿宗刚下诏,太平公主就坐着步辇来闹事。宋璟厉声道:"太子是社稷之主,谁敢妄议!"

后来姚崇因得罪公主被贬。玄宗打猎时秘密召见他,两人并辔而行。玄宗笑问:"爱卿会打猎吗?"姚崇扬鞭笑道:"臣年轻时整天架鹰逐兔,后来张璟劝臣读书才..."君臣相谈甚欢。从此玄宗事事请教姚崇,朝政为之一新。姚崇提出四条治国方略,玄宗全都采纳,开创了开元盛世。

苏颋执笔批阅奏章时,他父亲苏瑰正在隔壁处理政务。中书令李峤看着他们父子俩,忍不住赞叹:"苏舍人文思如泉涌啊!"后来苏瑰罢相时,玄宗正在打猎,听说苏瑰出殡,立即掉转马头回宫,叹道:"朕怎能在这个时候游乐?"

姚崇和宋璟这对搭档很有意思。一个灵活应变,一个严守规矩,却配合得天衣无缝。就像当年姚崇被太平公主排挤时,宋璟始终力挺他。等到太平公主伏诛,姚崇重返朝堂,两人联手辅佐玄宗,终于迎来天下大治。

张说这人可了不得,当年满朝都是太平公主的党羽,唯独他站出来力挺太子监国,平定了那场大祸乱。后来三度执掌朝政,管了三十年的文教大事。他写文章那叫一个精妙,年纪越大笔力越雄健,尤其擅长写那些朝廷大文章,最懂怎么发挥自己的长处。他还专门提拔那些读书人,帮着朝廷教化百姓。有个叫一行的和尚精通天文历法,张说就把他请来修订历法,让百姓都能按节气耕作。

泰山封禅、睢水祭祀、补全礼制、拜谒皇陵、开设集贤院、选拔学士……这一桩桩大事办下来,功劳大得没法再大了。这人特别重承诺,对君王、对朋友,那份义气厚道得很。

等到他去世那会儿,玄宗皇帝连元旦朝会都停了,亲自写诏书追念他。那诏书写得情真意切,说张说就像撑起大厦的栋梁,他制定的礼乐制度会成为后世典范。皇帝越写越伤心,说御书房里好像还回荡着张说的谈笑,案头上那些奏章墨迹未干。最后追封太师,赏了五百匹绢帛治丧,这待遇在文臣里头可是头一份。

开元年间有个叫陆坚的中书舍人,看见丽正院的学士们待遇太好,就在朝堂上嘀咕:"养这些文人有什么用?白白浪费国库钱财。"这话传到张说耳朵里,他当着宰相们的面说:"自古帝王功成后,不是大修宫室就是沉迷声色。咱们圣上重视文教,亲自讲学修书,丽正院就是传承礼乐的根基。花这点小钱办的是大事,陆坚这话太没见识了。"后来玄宗听说这事,对陆坚就冷淡多了。

开元二十三年给荣王他们加封时,皇上让宰相们去集贤院写任命状。侍中裴耀卿趁机去藏书楼转了一圈,出来就跟人说:"咱们圣上这么重视典籍,历朝历代都比不上。您看前汉有金马门、石渠阁,后汉有兰台、东观,可那些地方跟咱们集贤院一比,简直像小孩子过家家。"

再说张九龄当宰相时,范阳节度使张守珪把老打败仗的部将安禄山押送长安问斩。张九龄在奏章上批道:"古时候司马穰苴杀庄贾,孙武斩宫嫔,军令如山。要是张守珪真按军法办事,安禄山就该死。"后来他亲自见了安禄山,越看越不对劲,赶紧跟玄宗说:"这安禄山长得獐头鼠目,天生反骨,不如趁现在杀了他以绝后患。"玄宗却笑他多心:"爱卿别学王衍错看石勒那套,冤枉忠良。"反而给安禄山升了官放回去。

等到安禄山真造反了,玄宗逃到成都时才想起张九龄的先见之明,追封他为司徒,还特意派人去韶州祭奠。诏书里说得明白:"撑起大厦靠栋梁,振兴帝业靠贤相。张九龄活着时是朝廷柱石,死了也该享受尊荣。他那些预言都应验了,真是社稷之臣啊。"

原文言文

  杜如晦,少聪悟,精彩绝人。太宗引为秦府兵曹,俄改陕州长史。房玄龄闻于太宗曰:“余人不足惜,杜如晦聪明识达,王佐之才。若大王守藩,无所用之,必欲经营四方,非此人不可。”太宗乃请为秦府掾,封建平县男,补文学馆学士。令文学楮亮为之赞曰:“建平文雅,休有烈光,怀忠履义,身立名扬。”贞观初,为右仆射,玄龄为左仆射。太宗谓之曰:“公为仆射,当须大开耳目,求访贤哲,此乃宰相之弘益。比闻听受词诉,日不暇给,安能为朕求贤哉!”自是,台阁规模,皆二人所定。其法令意在宽平,不以求备取人,不以己长格物。如晦、玄龄引进之,如不及也。太宗每与玄龄图事,则曰:“非如晦莫能筹之。”及如晦至,卒用玄龄之策。二人相须,以断大事。迄今言良相者,称房杜焉。及如晦薨,太宗谓虞世南曰:“吾与如晦,君臣义重。不幸物化,实痛于怀。卿体吾意,为制碑也。”后太宗尝新瓜美,怆然悼之,辍其半,使置之灵座。及赐玄龄黄银带,因谓之曰:“如晦与公,同心辅朕,今日所赐,惟独见公。”泫然流涕。以黄银带辟恶,为鬼神所畏,命取金带,使玄龄送之于其家也。

  魏征常陈古今理体,言太平可致。太宗纳其言,封德彝难之曰:“三代已后,人渐浇讹,故秦任法律,汉杂霸道,皆欲理而不能,岂能理而不欲魏征书生,若信其虚论,必乱国家。”征诘之曰:“五帝三皇,不易人而理,行帝道则帝,行王道则王,在其所化而已。考之载籍,可得而知。昔黄帝与蚩尤战,既胜之后,便致太平。九夷乱德,颛顼征之,既克之后,不失其理。桀为乱,汤放之;纣无道,武王伐之,而俱致太平。若言人渐浇讹,不反朴素,至今应为鬼魅,宁可得而教化耶!”德彝无以难之。征薨,太宗御制碑文并御书。后为人所谗,敕令踣之。及征辽不如意,深自悔恨,乃叹曰:“魏征若在,不使我有此举也。”既渡水,驰驿以少牢祭之,复立碑焉。

  太宗尝临轩,谓侍臣曰:“朕所不能恣情以乐当年,而励心苦节,卑宫菲食者,正为苍生耳。我为人主,兼行将相事,岂不是夺公等名?昔汉高得萧、曹、韩、彭,天下宁晏;舜、禹、殷、周,得稷、契、伊、吕,四海乂安。如此事,朕并兼之。”给事中张行成谏曰:“有隋失道,天下沸腾。陛下拨乱反正,拯生人于涂炭,何禹、汤所能拟。陛下圣德含光,规模弘远。然文武之烈,未尝无将相。何用临朝对众,与其校量,将以天下已定,不籍其力,复以万乘至尊,与臣下争功。臣闻:‘天何言哉,而四时行焉’。又曰:‘汝唯弗矜,天下莫与汝争功。’臣备员近枢,非敢知献替事,辄陈狂直,伏待菹醢。”太宗深纳之,俄迁侍中。

  太子承干既废,魏王泰因入侍,太宗面许立为太子,乃谓侍臣曰:“青雀入见,自投我怀中,云:‘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,更生之日;臣有一孽子,百年之后,当为陛下杀之,传国晋王。’父子之道,固当天性。我见其意,甚矜之。”青雀,泰小字也。褚遂良进曰:“失言,伏愿审思,无令错误。安有陛下万岁之后,魏王持国执权为天子,而肯杀其爱子,传国晋王者乎?陛下顷立承干,后宠魏王,爱之逾嫡,故至于此。今若立魏王,须先措置晋王,始得安全耳。”太宗涕泗交下,曰:“我不能也。”因起入内。翌日,御两仪殿,群臣尽出,诏留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绩、褚遂良,谓之曰:“我有三子一弟,所为如此,我心无憀。”因自投于床。无忌争趋持,上抽佩刀,无忌等惊惧。遂良于手争取佩刀,以授晋王。因请所欲立,太宗曰:“欲立晋王。”无忌等曰:“谨奉诏。异议者请斩之。”太宗谓晋王曰:“汝舅许汝也,宜拜谢之。”晋王因下拜。移御太极殿,召百寮,立晋王为皇太子。群臣皆称万岁。

  高宗朝,晋州地震,雄雄有声,经旬不止。高宗以问张行成,行成对曰:“陛下本封于晋,今晋州地震,不有征应,岂使徒然哉!夫地,阴也,宜安静,而乃屡动。自古祸生宫掖,衅起宗亲者,非一朝一夕。或恐诸王、公主,谒见频烦,承间伺隙。复恐女谒用事,臣下阴谋。陛下宜深思虑,兼修德,以杜未萌。”高宗深纳之。

  则天朝,默啜陷赵、定等州,诏天官侍郎吉顼为相州刺史,发诸州兵以讨之,略无应募者。中宗时在春宫,则天制皇太子为元帅,亲征之。吏人应募者,日以数千。贼既退,顼征还,以状闻。则天曰:“人心如是耶?”因谓顼曰:“卿可于众中说之。”顼于朝堂昌言,朝士闻者喜悦。诸武患之,乃发顼弟兄赃状,贬为安固尉。顼辞日,得召见,涕泪曰:“臣辞阙庭,无复再谒请言事。臣疾亟矣,请坐筹之。”则天曰:“可。”顼曰:“水土各一盆,有竞乎?”则天曰:“无。”顼曰:“和之为泥,竞乎?”则天曰:“无。”顼曰:“分泥为佛,为天尊,有竞乎?”则天曰:“有。”顼曰:“臣亦为有。窃以皇族、外戚,各有区分,岂不两安全耶!今陛下贵贱是非于其间,则居必竞之地。今皇太子万福,而三思等久已封建,陛下何以和之臣知两不安矣。”则天曰:“朕深知之,然事至是。”顼与张昌宗同供奉控鹤府,昌宗以贵宠惧不全,计于顼。顼曰:“公兄弟承恩泽深矣,非有大功,必无全理。唯一策,若能行之,岂唯全家,当享茅土之封。除此外,非顼所谋。”昌宗涕泣,请闻之。顼曰:“天下思唐德久矣,主上春秋高,武氏诸王殊非所属意。公何不从容请相王、庐陵,以慰生人之望!”昌宗乃乘间屡言之。几一岁,则天意乃易,既知顼之谋,乃召顼问。顼对曰:“庐陵、相王皆陛下子。高宗初顾托于陛下,当有所注意。”乃迎中宗,其兴复唐室,顼有力焉。睿宗登极,下诏曰:“曩时王命中圮,人谋未辑,首陈反正之议,克创祈天之业,永怀忠烈,宁忘厥勋,可赠御史大夫。”

  则天以武承嗣为左相。李昭德奏曰:“不知陛下委承嗣重权,何也?”则天曰:“我子侄,委以心腹耳。”昭德曰:“若以姑侄之亲,何如父子何如母子?”则天曰:“不如也。”昭德曰:“父子、母子尚有逼夺,何诸姑所能容使其有便,可乘御宝位,其遽安乎且陛下为天子,陛下之姑受何福庆而委重权于侄乎事之去矣。”则天矍然,曰:“我未思也。”即日罢承嗣政事。

  长安末,张易之等将为乱。张柬之阴谋之,遂引桓彦范、敬晖、李湛等为将,委以禁兵。神龙元年正月二十三日,晖等率兵,将至玄武门,王同皎、李湛等,先遣往迎皇太子于东宫,启曰:“张易之兄弟,反道乱常,将图不轨。先帝以神器之重,付殿下主之,无罪幽废,人神愦惋,二十三年于兹矣。今天启忠勇,北门将军、南衙执政,克期以今日诛凶竖,复李氏社稷。伏愿殿下暂至玄武门,以副众望。”太子曰:“凶竖悖乱,诚合诛夷。如圣躬不康何虑有惊动,请为后图。”同皎讽谕久之,太子乃就路。又恐太子有悔色,遂扶上马,至玄武门,斩关而入,诛易之等于迎仙院。则天闻变,乃起见太子曰:“乃是汝耶?小儿既诛,可还东宫。”桓彦范进曰:“太子安得更归!往者,天皇弃群臣,以爱子托陛下。今太子年长,久居东宫,将相大臣思太宗、高宗之德,诛凶竖,立太子,兵不血刃而清内难,则天意人事,归乎李氏久矣。今圣躬不康,神器无主,陛下宜复子明辟,以顺亿兆神祗之心。臣等谨奉天意,不敢不请陛下传立爱子,万代不绝,天下幸甚矣。”则天乃卧不语,见李湛曰:“汝是诛易之兄弟人耶?我养汝辈,翻见今日。”湛不敢对。湛,义府之子也。

  景云二年二月,睿宗谓侍臣曰:“有术士上言,五日内有急兵入宫,卿等为朕备之。”左右失色,莫敢对。张说进曰:“此有谗人设计,拟摇动东宫耳。陛下若使太子监国,则君臣分定,自然窥觎路绝,灾难不生。”姚崇、宋璟、郭元振进曰:“如说所言。”睿宗大悦,即日诏皇太子监国。时太平公主将有夺宗之计,于光范门内乘步辇,俟执政以讽之,众皆恐惧。宋璟昌言曰:“太子有大功于天下,真社稷主,安敢妄有异议。”遂与姚崇奏:“公主就东都,出宁王以下为刺史,以息人心。”睿宗曰:“朕更无兄弟,唯有太平一妹,朝夕欲得相见。卿勿言,余并依卿所奏。”公主闻之,大怒。玄宗惧,乃奏崇、璟离间骨肉,请加罪黜,悉停宁王以下外授。崇贬申州刺史,璟楚州刺史。

  苏颋,神龙中给事中,拜修弘文馆学士,转中书舍人。时父瑰为宰相,父子同掌枢密,时人荣之。属机事填委,制诰皆出其手。中书令李峤叹曰:“舍人思如泉涌,峤所不及也。”后为中书侍郎,与宋璟同知政事。璟刚正,多所裁断,瑰皆顺从其美。、甚悦之,尝谓人曰:“吾与彼父子,前后皆同时为宰相。仆射长厚,诚为国器;献可替否,罄尽臣节,瑰过其父也。”后罢政事,拜礼部尚书而薨。及葬日,玄宗游咸宜宫,将举猎,闻瑰丧出,怆然曰:“苏瑰今日葬,吾宁忍娱游乎!”遂中路还宫。初,姚崇引璟为中丞,再引之入相。崇善应变,故能成天下之务;璟善守文,故能持天下之政。二人执性不同,同归于道。叶心翼赞,以致刑措焉。

  姚崇以拒太平公主,出为申州刺史,玄宗深德之。太平既诛,征为同州刺史。素与张说不叶,说讽赵彦昭弹之,玄宗不纳。俄校猎于渭滨,密召崇会于行所。玄宗谓曰:“卿颇知猎乎?”崇对曰:“此臣少所习也。臣年三十,居泽中,以呼鹰逐兔为乐,犹不知书。张璟谓臣曰:‘君当位极人臣,无自弃也。’尔来折节读书,以至将相。臣少为猎师,老而犹能。”玄宗大悦,与之偕马臂鹰,迟速在手,动必称旨。玄宗欢甚,乐则割鲜,闲则咨以政事,备陈古今理乱之本上之,可行者必委曲言之。玄宗心益开,听之亹亹忘倦。军国之务,咸访于崇。崇罢冗职,修旧章,内外有叙。又请无赦宥,无度僧,无数迁吏,无任功臣以政。玄宗悉从之,而天下大理。

  张说独排太平之党,请太子监国,平定祸乱,迄为宗臣,前后三秉大政,掌文学之任,凡三十年。为文思精,老而益壮,尤工大手笔,善用所长;引文儒之士,以佐王化。得僧一行,赞明阴阳律历,以敬授人时。封太山,祠睢上,举阙礼,谒五陵,开集贤,置学士,功业恢博,无以加矣。尚然诺,于君臣、朋友之际,大义甚笃。及薨,玄宗为之罢元会,制曰:“弘济艰难,参其功者时杰,经纬礼乐,赞其道者人师。式瞻而百度允厘,既往而千载贻范,台衡轩鼎,垂黼藻于当年;徽策宠章,播芳蕤于后叶。故尚书左丞相燕国公说,星象降灵,云龙合契,元和体其冲粹,妙有释其至赜。挹而莫测,仰之弥高。释义探系表之微,英词鼓天下之动。昔传风讽,绸缪岁华。含舂谷之声,和而必应;蕴泉源之智,启而斯沃。授命与国,则天衢以通;济同以和,则朝政惟允。司钓总六官之纪,端揆为万邦之式。方弘风纬俗,返本于上古之初;而迈德振仁,不臻于中寿之福。吁嗟不慭,既丧斯文,宣室余谈,洽若在耳;玉殿遗草,宛然留迹。言念忠贤,良深震悼。是用当宁抚几,临乐撤悬,罢称觞之仪,遵往禭之礼。可赐太师,赙物五百段。”礼有加等,儒者荣之。

  开元中,陆坚为中书舍人,以丽正学士,或非其人,而所司供拟,过为丰赡,谓朝列曰:“此亦何益国家,空致如此费损。”将议罢之。张说闻之,谓诸宰相曰:“说闻自古帝王,功成则有奢纵之失,或兴造池台,或耽玩声色。圣上崇儒重德,亲自讲论,刊校图书,详延学者。今之丽正,即是圣主礼乐之司,永代规模不易之道。所费者细,所益者大。陆子之言,为未达也。”玄宗后闻其言,坚之恩眄,从此而减。

  开元二十三年,加荣王以下官,敕宰臣入集贤院,分写告身以赐之。侍中裴耀卿因入书库观书,既而谓人曰:“圣上好文,书籍之盛事,自古未有。朝宰允使,学徒云集,观象设教,尽在是矣。前汉有金马、石渠,后汉有兰台、东观,宋有总明,陈有德教,周则兽门、麟趾,北齐有仁寿、文林,虽载在前书,而事皆琐细。方之今日,则觉得扶翰捧珪者哉!”

  张九龄,开元中为中书令,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奏裨将安禄山频失利,送就戮于京师。九龄批曰:“穰苴出军,必诛庄贾;孙武行令,亦斩宫嫔。守珪军令若行,禄山不宜免死。”及到中书,九龄与语,久之,因奏曰:“禄山狼子野心,而有逆相,臣请因罪戮之,冀绝后患。”玄宗曰:“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之意,误害忠良。”更加官爵,放归本道。至德初,玄宗在成都思九龄之先觉,诏曰:“正大厦者,柱石之力;昌帝业者,辅相之臣。生则保其雄名,殁则称其盛德。饰终未允于人望,加赠实存于国章。故中书令张九龄,维岳降神,济川作相,开元之际,寅亮成功;谠言定于社稷,先觉合于蓍龟,永怀贤弼,可谓大臣。竹帛犹存,樵苏必禁。爰从八命之秩,更重三台之位。可赐司徒。”仍令遣使,就韶州致祭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