郊祀这事儿啊,那可是礼仪里头最要紧的。老话说得好:"国家大事,除了打仗就是祭祀。"你看那唐尧望祭山川,周文王夜半起身祭天,都是诚心诚意备齐礼数,神灵才会降下福泽。可要是像东边邻国那样杀牛宰牲,毫社用人祭祀,放纵私欲残忍无度,那灾祸转眼就来了。秦始皇搞的那五畤祭祀,太过放纵没个章法;汉朝又添了许多神灵祭祀,简直胡来不合规矩。咱们大唐远学《周官》,近看隋制,没章法的祭祀一概不搞,办事儿都恰到好处。所以啊,我就把这些要点记在书后头。
贞观年间,百官上表请太宗去泰山封禅,太宗都答应了。唯独魏征死命劝谏,说这事儿不能干。太宗就问魏征:"朕想去封禅,你这么拦着,是觉得朕功劳不够高?德行不够厚?还是远方蛮夷没归顺?祥瑞没出现?粮食没丰收?怎么就不行呢?"魏征拱手答道:"陛下功劳是高,可百姓还没全沾着恩惠;德行是厚,可恩泽还没遍及四方。中原虽然安定,可还经不起这么大阵仗;远方蛮夷虽然仰慕,可咱们也供不起他们的需求。祥瑞是出现了,可法网还太严;连着几年丰收,可粮仓还是空的。所以老臣觉得不妥。打个比方说,有个人长了十年疮,刚治好,瘦得皮包骨头,您就让他背一石米日行百里,这哪成啊?隋朝乱世不止十年,陛下您这良医虽然治好了病,可身子骨还没养壮实呢。这时候就要祭告天地,老臣实在担心。再说您东去封禅,万国来朝,那些偏远地方的使臣都得往这儿赶。从伊水洛水到东海泰山,千里荒泽,人烟断绝,连鸡犬声都听不着,道路荒凉难行。这要是让那些蛮夷看见咱们这么虚弱,可怎么好?掏空国库也满足不了他们的期望,免几年赋税也抵不了百姓的劳苦。万一遇上水旱灾害,风雨突变,那些闲人嚼舌根子,后悔都来不及啊。这可不是老臣一个人的想法,天下人都这么觉得。"太宗拗不过他,只好作罢。
到了高宗乾封年间,到底还是去泰山封禅了。初献礼刚完,执事的官员退下,宫人们就举着锦绣帷帐上来了。武后带着十六个嫔妃登坛行礼,那帷帐坐垫全是锦绣做的,明白人都直摇头。当时有个叫李敬直的果毅都尉上书说:"封禅得用明水装祭器。《淮南子》上说:'方诸见了月亮,就会渗出清水。'注解里说方诸就是大蛤蜊,磨热了对着月亮就能接水。"高宗就让人试了试,从黄昏到半夜,接了四五斗水,赶紧送到泰山去用。古代封禅的礼仪很多都失传了。管仲当年对齐桓公说:"自古封禅的有七十二位君王。"管仲之后,西汉封禅一次,东汉三次,可张说写的《封祀坛碑》却说:"高宗这次是第六回,到如今第七回了。"他是觉得汉安帝德行不够,光有个祭告的名头,所以不算数。汉武帝在泰山刻石碑,上头写着:"按礼敬天,以义立身;孝顺父母,仁爱育人。四海之内都设郡县,八方蛮夷都来朝贡。与天同寿,百姓繁衍。天赐福禄永保德行。"历代封禅的玉牒文书都保密,后人无从知晓。
开元十三年,玄宗封禅完就问贺知章:"前朝帝王为啥都把玉牒文书藏起来?"贺知章答道:"玉牒本是跟神明沟通的。前朝帝王所求不同,有的求长寿,有的求成仙,这些事儿隐秘,所以不让外人知道。"玄宗就说:"朕这次来,全是为百姓祈福,没半点私心,该把玉牒给百官看看。"那文书上写着:"大唐天子臣某,谨告昊天上帝:上天开启李氏,土德当兴。高祖、太宗受命立国。高宗时天下太平,六合昌盛。中宗继承大统。蒙上天眷顾,赐臣忠勇。平定内乱,辅佐父皇。继位十三年来,敬顺天意,四海安宁。今封禅泰山,谢天恩德。愿子孙多福,百姓受惠。"玄宗还亲自写了《太山铭》,刻在山顶。又让张说写了《封祀坛碑》记功。
玄宗准备东巡封禅时,命张说、徐坚、贺知章等人制定礼仪。旧制是在社首山祭地神,由皇后配祭。新规矩改成让睿宗配祭地神。张说对徐坚他们说:"君王以天为父以地为母,地神虽居母位,也是皇帝的母亲。儿子配祭母亲,有什么不妥?有人说要让皇后配祭地神,这不合古制啊。上天明鉴,善恶有报。乾封年间让皇后配祭,武后当亚献,越国大妃当终献。让后宫妇人参与祭祀,违背礼制,所以上天不佑,才有武周代唐的事。宗庙倾颓,皇族遭难,都是这么来的。景龙年间祭天,韦庶人当亚献,结果都遭了报应。那些参与祭祀的斋郎和妇人,也多短命夭亡。如今圣上敬天礼神,改革这规矩,不但能得天地保佑,更能垂范后世。"这建议后来就实行了。
宝应初年,杜鸿渐当礼仪使,和礼官们商议,认为神尧皇帝虽是开国之君,但不是始封之君,不能当太祖。景皇帝受封唐国公,就像殷商的契、周朝的后稷一样。建议祭天地时以景皇帝配祭,宗庙也这么办。博士独孤及却反对,说要是配祭的人换了,那天祖的名号也该废掉。不按礼法祭祀,宗庙也该拆毁,这怕是有违报本反始之道。代宗采纳了前一种意见。到了永泰二年,关中大旱,三月到六月滴雨未下。六月间,官员们纷纷议论:"景皇帝是追封的唐国公,高祖才是受命之祖。大唐得天下,又不是靠景皇帝。如今配祭错了位,所以神灵不降福,招来旱灾。"代宗就让百官再议,这事儿才打住。之前谏议大夫黎干也上书说:"景皇帝不是受命之君,不该配祭。"还列了十条质问十条责难来论证。奏章递上去,却没被采纳。
郊祀,礼之宗主也。《传》曰:“国之大事,惟祀与戎。”唐尧望秩,周文明发。礼备心诚,神祇降福。东邻杀牛,亳社用人,肆忍逞欲,祸不旋踵。秦兴五畤之祠,淫而无法;汉增而神之祀,黩而不经。国家远酌《周官》,近看隋制,无文咸秩,事举其中。故撮其旨要,载之篇末。
贞观中,百官上表请封禅,太宗许焉。唯魏征切谏,以为不可。太宗谓魏征曰:“朕欲封禅,卿极言之,岂功不高耶?德不厚耶?远夷不服耶?嘉瑞不至耶?年谷不登耶?何为不可?”征对曰:“陛下功则高矣,而人未怀惠;德虽厚矣,而泽未滂流。诸夏虽安,未足以供事;远夷慕义,无以供其求。符瑞虽臻,罻罗犹密;积岁一丰,仓廪尚虚。此臣所以窃谓未可。臣未能远譬,但喻于人。今有人,十年长患疮,理且愈,皮骨仅存,便欲使负米一石,日行百里,必不可得。隋氏之乱非止十年,陛下之良医除其疾苦,虽已乂安,未甚充实。告成天地,臣窃有疑。且陛下东封,万国咸集,要荒之外,莫不奔走。自今伊、洛,洎于海岱,灌莽巨泽,茫茫千里,人烟断绝,鸡犬不闻,道路萧条,进退艰阻。岂可引彼夷狄,示之虚弱。殚府竭财,未厌远人之望;加年给复,不偿百姓之劳。或遇水旱之灾,风雨之变,庸夫横议,悔不可追。岂独臣言,兆人咸耳。”太宗不能夺,乃罢封禅。
高宗乾封初,封禅岱宗。行初献之礼毕,执事者趋下,而宫官执帷。天后率十六宫升坛行礼,帷席皆以锦绣为之,识者咸非焉。时有罗文府果毅李敬直上言:“封禅须用明水以实樽彝。按《淮南子》云:‘方诸见月,则津而为水。’注云:‘方诸,阴燧大蛤是也。磨拭令热,以向月则水生。’”诏令试之。自人定至夜半,得水四五斗,使差送太山以供用。古封禅礼多阙不载。管仲对齐桓公:“自古封禅者,七十有二君。”自管仲后,西汉一封禅,东汉三封禅,而张说《封祀坛碑》云:“高宗六之,于今七矣。”意以汉安帝功德不副,徒有告成之文,故不以为数耳。汉武帝封太山,刻石纪号,其文曰:“事天以礼,立身以义;事亲以孝,育人以仁。四宇之内,莫不为郡县。四夷八蛮,咸来贡职。与天无极,生人蕃息。天禄永德。”其历代玉检文皆秘,代莫闻知。
开元十三年,玄宗既封禅,问贺知章曰:“前代帝王,何故秘玉牒之文?”知章对曰:“玉牒本通神明之意。前代帝王所求各异,或祷年算,或求神仙,其事微密,故外人莫知之。”玄宗曰:“朕今此行,皆为苍生祈福,更无私请,宜将玉牒示百寮。”其词曰:“有唐嗣天子臣某乙,敢昭告于昊天上帝:天启李氏,运兴土德。高祖、太宗,受命立极。高宗升平,六合殷盛。中宗绍复,继体丕定。上帝眷佑,锡臣忠武。底绥内难,翼戴圣父。恭承大宝,十有三年。敬若天意,四海宴然。封祀岱岳,谢成于天。子孙百禄,苍生受福。”御制撰《太山铭》,亲札勒山顶。诏张说制《封祀坛碑》,以纪功德。
玄宗将东封,诏张说、徐坚、贺知章、韦绦、康子元等,撰东封仪。旧仪:禅社首,享皇地祇,皇后配享。新定尊睿宗以配皇地祇。说谓坚等曰:“王者父天母地,皇地祇虽当皇母位,亦当皇帝之母也。子配母飨,亦有何嫌?而议曰‘欲令皇后配地祇’,非古制也。天鉴孔明,福善如响。乾封之礼,皇后配地祇,天后为亚献,越国大妃为终献。宫闱接神,有乖旧典,上玄不佑,遂有天授易姓之事。宗社中圮,公族诛灭,皆由此也。景龙之季,有事圜丘,韦庶人为亚献,皆受其咎。平坐斋郎及女人执祭者,亦多夭卒。今主上尊天敬神,革改斯礼,非唯乾坤降佑,亦当垂范将来,为万代法也。”事遂施行。
宝应初,杜鸿渐为礼仪使,与礼官薛颀、归崇敬等建议,以神尧皇帝为受命之主,非始封之君得为太祖。景皇帝受封为唐,即殷之契,周之后稷也。郊天地,请以景皇帝配座,宗庙亦以景皇帝配献。博士独孤及议,亦以为若配天之位既易,则天祖之号宜废。祀之不修,庙亦当毁,恐失宗祖报本之道。代宗从之。至永泰二年,关中大旱,自三月至六月不雨。至六月,执事者皆多云:“景皇帝追封于唐,高祖受命之祖。唐有天下,不因景皇帝。今配享失位,故神不降福,愆阳为灾。”诏旨令百司议,乃止。先是谏议大夫黎干亦奏称:“景皇帝非受命之君,不合配天。”发十诘十难以明之。疏奏,不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