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十一·总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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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这史书的兴起啊,可真是源远流长。早年间苍颉取代了结绳记事的法子,老子掌管过周朝的藏书室。晋国的董狐,楚国的倚相,都是最早在竹简上写史的人。后来孔夫子借着鲁国的史料,写成了《春秋》这部书。

这《春秋》可不简单,讲究的是尊崇君主、贬抑臣子,去除邪恶、回归正道。用蛮夷礼数的,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,统统不待见;名声传不到天子耳朵里的,任你是贤是愚,一概不记载;没接到君主命令的事,不论大小,都不予承认。要是人邪门歪道,就算他地位再高也得抛弃;要是国家不走正道,哪怕再强大也得舍弃。这就是《春秋》的精髓所在啊。所以古书上说:孔子写成《春秋》,那些乱臣贼子都吓得发抖。又说:要想拨乱反正,没有比《春秋》更好的了。《春秋》是凭着道义来制定法则,留下文字来施行教化,可不光是按年月日编排记事那么简单。

可惜后来的史家就不太行了。司马迁虽然学问广博,但考核不够细致,把六经放在后面,反倒推崇黄老学说;轻视隐士,却给奸雄脸上贴金。班固写兴衰变迁时,光顾着吹捧当朝,把祖宗功德都贬低了;讲治国教化时,又重法家轻儒家。这都是司马迁和班固的毛病。不过话说回来,司马迁文笔直率记事周全,班固文章华美叙事详尽。要是能取长补短,那可就登堂入室了。范晔更差劲,放着正经史料不用,专挑些道听途说,舍弃典章实录,尽写些花里胡哨的空话。

陈寿文采倒是不错,可惜明哲保身,不敢秉笔直书,把前人定下的规矩都搅乱了。打那以后,史书的水准就越来越不行了。直到我朝革除隋朝弊政,文教才重新振兴。贞观、开元年间的著作,那真是比前朝强太多了。可惜自从圣人的微言大义失传,各种歪理邪说就冒出来了。庄子、列子把仁义当草扎的狗,申不害、韩非子说礼乐是身上的毒疮,空有著作的名头,对治国教化半点用处都没有。圣人的教诲都快断绝了。当年荀爽摘录汉朝值得借鉴的事迹,编成《汉语》一书。

如今我们编撰史书,就是要继承前人的好传统。不推崇奇谋诡计,是重视文德教化;不褒奖纵横捭阖,是痛恨奸诈权谋。删掉浮华词藻,是要回归正道;减少权术谋略,是要抑制末流。治理国家要以人为本,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顺应天意;为人处世要以学问为先,必须通过文章来辅助教化。只要是细小的善行,没有不记载的;千百年后的人们看到这些记载,就知道这些话是可以照着做的。

原文言文

  史册之兴,其来久矣。苍颉代结绳之政,伯阳主藏室之书。晋之董狐,楚之猗相,皆简牍椎轮也。仲尼因鲁史成文,着为《春秋》。尊君卑臣,去邪归正。用夷礼者无贵贱,名不达于王者无贤愚,不由君命诸无大小。人邪行正弃其人,人正国邪弃其国。此《春秋》大旨也。故志曰:仲尼成《春秋》而乱臣贼子惧。又曰:拨乱世反诸正,莫近于《春秋》。《春秋》凭义以制法,垂文以行教,非徒皆以日系月编年叙事而已。

  后之作者无力,病诸司马迁意在博文,综核疏略,后六经而先黄老,贱处士而宠奸雄;班固序废兴则褒时而蔑祖德,述政教则左理本而右典刑。此迁、固之所蔽也。然迁辞直而事备,固文赡而事详。若用其所长,盖其所短,则升堂而入室矣。范煜绌公才而采私论,舍典实而饰浮言。

  陈寿意不迨文,容身远害,既乖直笔,空紊旧章。自兹已降,渐已陵替也。国家革隋之弊,文笔聿修。贞观、开元述作为盛,盖光于前代矣。自微言既绝,异端斯起,庄、列以仁义为刍狗,申、韩以礼乐为痈疣,徒有著述之名,无裨政教之阙。圣人遗训几乎息矣。昔荀爽纪汉事可为鉴戒者,以为汉语。

  今之所记,庶嗣前修。不尚奇正之谋,重文德也;不褒纵横之言,贼狙诈之。刊浮靡之词,归正也;损术数之略,抑末也。理国者以人为本,当厚生以顺天;立身者以学为先,必因文而辅教。纤微之善,罔不备书;百代之后,知斯言之可复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