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善为这人可了不得,上知天文下晓历法,办事又精明,在尚书省当左丞。那些小吏们最怕他查账,背地里编了顺口溜骂他:"崔大人腰弯似钩,就等着封侯拜相呢!"高宗皇帝听说了,把他叫到跟前说:"这世道人心浮躁,净出些歪风邪气。当年北齐的奸臣们就爱编排斛律光将军,结果糊涂皇帝高纬真把忠良满门抄斩。朕虽不敢说多圣明,总不至于干这种糊涂事。"转头就把造谣的人治了罪。
李靖带兵打突厥那会儿,一直追到颉利可汗老巢,把大唐疆域推到了大漠边上。太宗皇帝跟大臣们感慨:"老话说得好,主上忧心是臣子无能,主上受辱臣子就该拼命。当年咱们大唐刚立国,太上皇为了百姓安危,不得不向突厥低头称臣,每想起这事朕就心如刀绞。如今偏师出征就大获全胜,连单于都来磕头认罪,这口恶气总算出了!"满朝文武齐呼万岁。偏有个御史大夫温彦博眼红李靖功劳,弹劾他治军不严,放任士兵瓜分突厥财宝。太宗装作没听见。等李靖凯旋请罪时,太宗拍拍他肩膀:"隋朝名将史万岁大破突厥,最后却落个冤死的下场。朕可不学那昏君,你的罪过朕不计较,该记的功劳一样不少!"
铁勒族首领契苾何力跟着太宗打高句丽,在白雀城被长矛捅穿了腰。太宗亲自给他敷药,破城后非要找出伤他的敌兵让他报仇。谁知何力跪着说:"狗马都知道护主,何况是人?那人拼死刺我,正是忠义之士。我们素不相识,哪来的私仇?"硬是把仇人给放了。
户部郎中裴玄本最爱说俏皮话。有回宰相房玄龄病重,同僚们商量去探望,他插嘴道:"要是小病去问问还行,这都快不行了还问什么?"没想到这话传到病人耳朵里。后来他随大流去探病,房玄龄躺在榻上笑道:"裴郎中来看我,看来老夫死不了啦!"
御史刘童在洛阳留守时,发现兰謩动用几百民工修皇宫。他顶着酷暑进谏说这不合规矩,兰謩却抬出圣旨压人。结果刘童一纸奏章,反倒让兰謩挨了二十板子发配岭南。后来刘童自己也贬到临朐当县令,正赶上朝廷让地方官押送税粮。此时兰謩已升任司农卿,管着粮仓进出。他非但不记仇,还特意嘱咐仓吏:"刘御史当年秉公执法,如今亲自押粮必定分毫不差。沿途各州交粮,都按他的标准来。"这事传开,人人都夸兰謩大度。
洛州长史苏良嗣因为妻子贪赃被贬,小姨子来探望时,他淡定道:"当官的升降平常事,别大惊小怪。"后来他在荆州当差,碰上太监沿江强征奇竹。他直接上书把皇帝骂得满脸通红,高宗对武则天苦笑:"朕管束不严,活该被良嗣教训。"当即下令把竹子扔回江里。不过这位苏大人学问差点意思,看见当地"河东寺"的匾额非要改名:"长江汉水边的庙,跟河东有啥关系?"惹得读书人直摇头。
吏部尚书卢承庆考核官员时,有个运粮官因大风丢了粮。他先批"中下",见那人面不改色,改批"中中";再看还是从容淡定,最后提笔写成"宠辱不惊,中上"。满朝文武都佩服卢大人的胸襟。
徐有功审案子时被皇甫文备诬陷谋反,后来文备自己落马,有功反倒从轻发落。旁人看不下去,他正色道:"你说的是私怨,我守的是国法。岂能因私废公?"
娄师德四十多年镇守边疆,狄仁杰当宰相前还多亏他暗中举荐。可狄相爷瞧不起这老粗,三番五次排挤他。直到武则天点破:"你能当宰相还是娄公推荐的",狄仁杰羞愧难当,感叹道:"娄公的德行像大海,我这点心眼连边都摸不着。"有回他弟弟要去代州当官,娄师德嘱咐:"咱家富贵太盛容易招恨,要是有人往你脸上吐唾沫怎么办?"弟弟答:"我擦干净就是。"娄公摇头:"错啦!你越擦人家越来气。唾沫不擦自己也会干,笑着承受才是正道。"
杨再思当小官时行李被偷,撞见小偷反倒说:"兄台把公文还我就行,其他送你,别声张免得惹麻烦。"后来他当宰相,有年大旱朝廷要关南门求雨。大清早上朝时,他碰见个赶牛车的骂街:"这帮废物宰相,求不来雨倒害老子绕远路!"杨再思慢悠悠搭话:"是你家牛没力气,怪我们宰相做甚?"
蒲州刺史陆象先审案子,有个小吏该打板子,他训两句就放了。手下提醒:"按规矩该打。"陆大人瞪眼:"你要非讲规矩,这板子你先挨!"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:"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。把源头理顺了,哪来那么多麻烦?"他治过的州县,百姓没有不想念的。
端午节唐玄宗赏大臣钟乳石,宋璟让太医拿去炼制。家人怕太医调包,他教育子弟:"自己藏着掖着,反倒怀疑别人?以诚相待还怕不够,要是处处猜忌,这世道还成什么样子?"
崔善为,明天文历算,晓达时务,为尚书左丞。令史恶其明察,乃为谤书曰:“崔子曲如钩,随时待封侯。”高宗谓之曰:“浇薄之后,人多丑政。昔北齐奸吏,歌斛律明月,高纬闇主,遂灭其家。朕虽不明,幸免斯事。”乃构流言者罪之。
李靖征突厥,征颉利可汗,拓境至于大漠。太宗谓侍臣曰:“朕闻:主忧臣辱,主辱臣死。往者国家草创,太上皇以百姓之故,称臣于突厥,未尝不痛心疾首,志灭匈奴。今暂劳偏师。无往不捷,单于稽首,耻其雪乎!”群臣皆呼:“万岁!”御史大夫温彦博害靖之功,劾靖军无纪纲,突厥宝货,乱兵所分。太宗舍而不问。及靖凯旋,进见谢罪,太宗曰:“隋将史万岁破突厥,有功不赏,以罪致戮。朕则不然,当舍公之罪,录公之勋也。”
契苾何力,铁勒酋长也。太宗征辽,以为前军总管。军次白雀城,被槊中腰,疮重疾甚。太宗亲为傅药,及城破,敕求得伤何力者,付何力令自杀之。何力奏曰:“犬马犹为主,况于人乎?彼为其主致命,冒白刃而刺臣者,是义勇士也。不相识,岂是冤仇?”遂舍之。
裴玄本好谐谑,为户部郎中。时左仆射房玄龄疾甚,省郎将问疾,玄本戏曰:“仆射病可,须问之;既甚矣,何须问也?”有泄其言者。既而随例候玄龄,玄龄笑曰:“裴郎中来,玄龄不死矣。”
刘童为御史、东都留台,时兰謩为留守,辄役数百人修宫内。刘童为盛夏不宜擅役工力,謩拒之曰:“别奉进旨。”童奏之,诏决謩二十下,谪岭南。童后因他事左授临朐令。时有敕令上佐县令送租,謩已为司农卿,知出纳。謩雅知童清介,不以曩事嫌恶,乃召仓吏谓之曰:“刘侍御顷在宪司,革非惩违,今亲自送租,固无瑕玷。数州行纳,与刘侍御同行,亦必无欠折。”一切令受纳,更无所问。时人赏謩忠恕。(注:刘名灵童。)
苏良嗣为洛州长史,坐妻犯赃,左迁冀州刺史。及事释,妻妹诣良嗣,初无恨色,谓之曰:“牧守迁转出入是常,不闻有所累也。”后为荆州长史,高宗使中宫缘江采异竹,植于苑内。中官科船载行,所在纵暴。还过荆州,良嗣因之上疏切谏。高宗谓则天曰:“吾约束不严整,果为良嗣所怪乎!”诏慰谕,便令弃竹于江中。荆州旧有河东寺,后梁萧詧为其兄河东王所造,良嗣见而惊曰:“此在江汉之间,与河东有何关涉?”遂奏改之。良嗣寡学,深为人所笑。
卢承庆为吏部尚书,总章初,校内外官考。有一官督运,遭风失米,承庆为之考曰:“临运损粮,考中下。”其人容止自若,无一言而退。承庆重其雅量,改注曰:“非力所及,考中中。”既无喜容,亦无愧词。又改曰:“宠辱不惊,考中上。”众推承庆之弘恕。
皇甫文备与徐有功同案制狱,诬有功党逆人,奏成其罪。后文备为人所告,有功讯之在宽。或谓有功曰:“彼曩将陷公于死,今公反欲出之,何也?”有功曰:“尔所言者,私忿;我所守者,公法。安得以私害公乎?”
娄师德,弱冠进士擢第。上元初,吐蕃强盛,诏募猛士以讨之,师德以监察御史应募。高宗大悦,授朝散大夫,专总边任。前后四十余年,恭勤接下,孜孜不怠,而朴忠沉厚,心无适莫。狄仁杰入相也,师德密荐之。及为同列,颇轻师德,频挤之外使。师德知之而不憾。则天觉之,问仁杰曰:“师德贤乎?”对曰:“为将谨守,贤则臣不知。”又问:“师德知人乎?”对曰:“臣尝同官,未闻其知人。”则天曰:“朕之用卿,师德实荐也,亦可谓知人矣。”仁杰大惭而退,叹曰:“娄公盛德,我为其所容,莫窥其际也。”当危乱之朝,屠灭者接踵,而师德以功名终始,识者多之。初,师德在庙堂,其弟某以资高拜代州都督,将行,谓之曰:“吾少不才,位居宰相,汝今又得州牧,叨据过分,人所嫉也。将何以终之?”弟对曰:“自今虽有唾某面者,亦不敢言,但自拭之,庶不为兄之忧也。”师德曰:“此适为我忧也。夫前人唾者,发于怒也。汝今拭之,是逆前人怒也。唾不拭将自干,何如笑而受之?”弟曰:“谨受教。”师德与人不竞,皆此类也。
杨再思为玄武尉,使于京,舍于客院。盗者窃其囊袋,邂逅遇之,盗者谢罪。再思曰:“足下有遗行,勿复声,恐傍人害足下。但留公文,余并仰遗。”不形颜色。时人莫测其量。累官至纳言。则天朝,旱涝,辄闭坊市南门以禳之。再思晨入朝,值一重车,将牵出西门。峻而又滑,驭者遽叱牛不前,乃骂曰:“一群痴宰相,不能和得阴阳而闭坊门,遣我汇行如此辛苦!”再思徐谓之曰:“你牛亦自弱,不得嗔他宰相。”
陆象先为蒲州刺史,有小吏犯罪,但慰勉而遣之。录事曰:“此例皆合与杖。”象先曰:“人情相去不远,此岂不解吾意。若论必须行杖,当自汝始。”录事惭惧而退。常谓人曰:“天下本自无事,只是愚人扰之,始为烦耳。但静其源,何忧不简?”前后历典数州,其政如一,人吏咸思之。
端午日,玄宗赐宰臣钟乳。宋璟既拜赐,而命医人炼之。医请将归家炼,子弟谏曰:“此乳珍异,他者不如,今付之归,恐招欺换。”璟诫之曰:“自隐尔心然,疑他心耶?仗信示诚,犹恐不至,矧有猜责,岂可得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