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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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则天当朝那会儿,有个叫来俊臣的太仆卿权势熏天,满朝文武见了他都得低头绕道走。偏有个上林令侯敏,上赶着巴结他。

侯敏的妻子董氏扯着他袖子劝:"俊臣这人是祸国殃民的奸贼,长不了的。等哪天他倒台了,你们这些跟班肯定第一个遭殃。"侯敏这才慢慢疏远。来俊臣发现后勃然大怒,一纸调令把他贬到涪州当武龙县令。

侯敏想干脆辞官回家,董氏却说:"赶紧走,但别急着辞官。"夫妻俩刚到涪州,侯敏递名帖拜见州将时写错了格式。州将展开一看,末尾多出几个字,拍案怒骂:"连个名帖都写不周全,还当什么县令!"愣是没让他上任。

侯敏正愁得睡不着觉,董氏又说:"且住下,别急着走。"结果五十天后,忠州叛军攻破武龙县,把前任县令全家杀得鸡犬不留。侯敏因为没正式上任,反倒捡回条命。后来来俊臣被处死,党羽全流放岭南,侯敏又躲过一劫。

唐冀州长史吉懋想给儿子吉顼娶崔敬的女儿,崔敬不答应。吉懋就捏着把柄逼婚,崔敬怕得只好应下。成亲那天,花轿突然堵到门口,崔敬的妻子郑氏搂着女儿哭喊:"咱家小门小户,哪配得上吉家公子!"大女儿死活不肯上轿。

小女儿对母亲说:"父亲有难,女儿本该舍命相救。就算给人当婢女都不该推辞,何况是嫁入高门?姐姐不愿意,我去!"说完自己钻进花轿。后来吉顼当上宰相,这段佳话传遍长安。可惜吉顼后来跟河内王武懿宗争权,被贬温州司马,死在了任上。

监察御史李畬的母亲是个刚正不阿的老太太。有次衙门送俸米到家,老太太让人重新称量,发现多出三石。问怎么回事,差役说:"御史老爷的米向来不刮平斗斛。"又问运费多少,差役又说:"御史老爷从来不付运费。"老太太气得把多收的米和运费全退回去,把儿子狠狠训了一顿。李畬赶紧追查仓官责任,其他御史听说后都臊得慌。

文昌左丞卢献的二女儿先嫁到郑家,守寡后发誓不再嫁。这姑娘生得端庄秀丽,谈吐不凡。她姐夫李思冲在妻子去世后,向皇帝请求续娶小姨子。圣旨下来那天,兄弟几个都不敢告诉她。李思冲带着厚礼上门,卢氏把大门一关,隔着墙骂:"老东西,你也配!"翻墙逃到亲戚家剪了头发。皇帝知道后也不勉强,后来她出家为尼,修行特别精进。

沧州弓高县邓廉的妻子李氏,过门不到一年就守了寡。十八岁的姑娘天天在灵前供饭痛哭,粗布麻衣一穿就是六七年。有天夜里梦见个俊俏男子要娶她,李氏在梦里断然拒绝。之后夜夜纠缠,李氏干脆拿刀割断头发,故意穿脏麻衣,蓬头垢面。那鬼魂终于惭愧道:"夫人贞洁如松竹,是我冒犯了。"从此再没出现。当地官府给她立了贞节牌坊,到现在还有个地名叫节妇里。

杨盈川的侄女容华从小会写诗,有首《新妆诗》特别出名:"宿鸟惊眠罢,房栊乘晓开。凤钗金作缕,鸾镜玉为台。妆似临池出,人疑向月来。自怜终不见,欲去复徘徊。"

兵部尚书任瑰得了皇帝赏的两个绝色宫女,他妻子柳氏妒性大发,把俩姑娘头发都薅秃了。唐太宗听说后,派人送壶毒酒给柳氏:"喝下去立刻毙命。任瑰是三品大员,本该有三妻四妾。往后不妒忌就别喝,要还妒忌就干了它。"柳氏叩头谢恩:"妾身和任瑰是贫贱夫妻,互相扶持才有今天。他如今姬妾成群,我活着也没意思。"说完一饮而尽倒头就睡——其实酒里根本没毒。半夜柳氏醒来,太宗对任瑰叹道:"这脾气朕都怕。"赶紧把那俩宫女安置到别院。

隋朝开皇年间,京兆韦衮有个叫桃符的家奴,打仗特别勇猛。韦衮当上左卫中郎将后,念他多年忠心,就给放了良籍。桃符宰了家里养的黄牛犊献祭,趁机求赐姓。韦衮说:"跟我姓韦吧。"桃符吓得直磕头:"奴才哪敢跟主家同姓!"韦衮笑道:"这里头有讲究。"后来这一支就叫"黄犊子韦",韦皇后就是他们后人。不许另立姓氏是怕年代久远,子孙跟韦氏通婚乱了血脉。

武则天有回梦见只大鹦鹉,羽毛华丽却折了双翅。问宰相们,个个装哑巴,只有狄仁杰说:"鹉音同武,是陛下本家;折断的翅膀就是庐陵王和相王。只要起用二位殿下,翅膀就好了。"武承嗣、武三思在旁边听得脸都绿了。后来契丹围攻幽州,檄文上写着"还我庐陵、相王",武则天才想起狄仁杰的话。她问立谁当太子合适,狄仁杰说:"陛下有亲子也有侄儿,全凭圣裁。"武则天脱口而出:"我自有好儿子,承嗣他们算什么东西!"武家兄弟吓得捂耳朵就跑。庐陵王立刻被立为太子,挂帅出征。先前招兵没人应征,听说太子来了,北邙山上挤得插脚地方都没有,叛军自己就散了。

荆州长史薛季昶梦见只猫趴在门槛上,头朝外。占梦的张猷说:"猫是爪牙,趴门槛管门外事,您肯定要掌兵权。"不出十天,薛季昶就当上桂州都督兼岭南招讨使。

给事中陈安平的儿子候选官职时,跟同乡李仙药同住。夜里梦见十一月养蚕,李仙药解梦:"冬丝就是东司,您准能进吏部。"果然没几天就分到吏部。

饶阳人李瞿梦见头大母猪,李仙药说:"母猪是屯主,您必得此职。"后来真当了屯主。

张鷟小时候梦见只五彩紫凤落在院里,祖父说:"紫凤叫鸑鷟,是辅佐帝王的祥瑞。"就给他取了这个名。后来考进士时,又梦见祥云罩身,当年果然中了状元。刚在岐王府当差时,有晚梦见穿红袍骑驴,自己还纳闷:"我该穿绿袍骑马才对啊?"结果当年破格升了五品的鸿胪丞。

河东裴元质进士及第前夜,梦见从狗洞里钻出条狗,他拉弓射箭却射偏了。

这事儿说来可真是稀奇古怪,让人听了脊背发凉。有个读书人做了个怪梦,梦见狗啊弓啊箭的,心里直犯嘀咕,觉得不吉利,就去找曹良史解梦。曹良史一拍大腿说:"巧了!我当年赶考那会儿也做过这梦。梦里神仙给我解了:狗是'第'字的头,弓是'第'字的身子,箭是那一竖,再加上一撇,可不就是个'第'字嘛!"后来放榜,果然中了进士,跟梦里说的一模一样。

再说那卢藏用和崔湜,本是太平公主一党,后来被流放岭南。走到荆州那晚,崔湜梦见自己坐在讲经台下听法,手里还拿着面镜子。占梦的张猷一听就变了脸色,偷偷跟卢藏用说:"崔大人这梦可大凶啊!坐着听法是'法从上头来',镜子是'金'旁加个'竟'字,怕是今日就要到头了。"果然没多久,御史陆遗勉就带着圣旨来了,逼着崔湜自尽。

洛州有个叫杜玄的,养了头牛当宝贝。有天夜里梦见牛长出两条尾巴,找李仙药占卜。李仙药掐指一算:"牛字加两尾,可不就是个'失'字?"没过几天,那牛真就丢了。

武周年间更邪乎。来俊臣那帮人诬告废太子李贤的两个儿子夜里请巫师诅咒皇帝,把孩子们打得死去活来,逼着奴婢作伪证。两个孩子受不住刑,只好认罪,最后竟被活活鞭死。满朝文武都心疼得直掉泪。

浮休子张鷟说得在理:市井小民就爱信这些巫蛊之术,妇人小孩更是把符咒当宝贝。其实都是装神弄鬼的把戏——往土坑里洒血,那是学春秋时的伊戾;往地里埋桐木人,分明是效仿汉武帝时的江充。韦皇后得势那会儿,最爱搞这些歪门邪道,专门拿昏镜照人,说是能让人神志错乱。她还跟崇仁坊的神婆阿来合伙施巫术。后来李隆基起事,在宫里挖出不少巫蛊木人,都是韦皇后一党埋的。

韦皇后给她爹韦玄贞办丧事,追封酆王。刚下葬,就有宫女在路上撞见鬼师雍文智装神弄鬼,假传酆王旨意说:"当宫女太辛苦,该给赏赐,穿绿衣裳的改穿红衣裳。"韦皇后正哭得伤心,差点就照办了。幸好有人揭发文智受贿,这才砍了他的脑袋。

中宗年间还有个见鬼师彭君卿,被御史当众羞辱。后来百官集会,他竟假传圣旨:"御史衣冠不整,摘了帽子!"等御史真摘了帽子,他又说:"圣旨要打你二十大板!"幸亏有大使拦着:"没有正式诏书,不能动刑。"这神棍才改口:"那先饶了你。"那御史居然还磕头谢恩,看得众人目瞪口呆。

张鷟在德州当县令时遇上大旱,郡里让神婆和尚求雨,二十多天一滴雨没下。张鷟直接把土堆的龙推倒了,当晚就下了透雨。江南那边更邪性,生病不找大夫光拜神。张鷟在洪州时,听说有个何婆会弹琵琶算命,就跟同行的郭司法去凑热闹。那何婆家门口挤满达官贵人,收的礼物堆成山。郭司法恭恭敬敬递上钱问官运,何婆拨着琴弦唱道:"这位官人今年升一品,明年二品,后年三品..."郭司法急得直跺脚:"老婆子说反了!品级越小数越大!"何婆马上改口:"今年降一品,明年降二品..."气得郭司法摔门就走。

崇仁坊的阿来婆也是这路数,专给达官贵人算命。张鷟亲眼看见个紫袍玉带的将军,恭恭敬敬送上一匹绫罗求卦。那婆子烧香闭眼,扯着嗓子喊:"东方朔西方朔南方朔北方朔..."那将军还当真磕头许愿,任由她信口胡诌。

咸亨年间赵州有个祖珍俭更邪门。能把水瓮吊房梁上砍断绳子,瓮却不掉下来;还能在密室里把自己大卸八块,血流满缸,等人走了又恢复原样。冬天河水结冰,他念个咒语就能凿开冰层。后来因为妖言惑众被拉到市场上问斩,这厮面不改色,还要纸笔写绝命诗。

凌空观叶道士的妖术更吓人。拿刀砍病人肚子,垫上桃木枝,树枝断了人却没事;有回把个姑娘拦腰砍断,血流满地,家里人哭天抢地。结果他喷口水念咒语,那姑娘又接上了!

洛阳胡人庙里的把戏才叫绝。每年祭祀时选个胡人当神主,这神主拿把削铁如泥的刀往肚子里捅,刀尖从后背穿出来,还搅得肠子乱转。等血流够了,喷口水念咒,伤口立马愈合。凉州那边的胡神更玄乎,神主用铁钉从脑门钉进去,从胳肢窝穿出来,转眼就能飞几百里去跳舞,回来拔了钉子躺十几天就好。

明崇俨的幻术连武则天都称奇。有回皇上在地窖里藏了乐伎,故意问他为何有音乐声。明崇俨二话不说,写两道桃符钉墙上,乐声立马停了。乐伎们战战兢兢说看见两条龙张着血盆大口。还有回给刘静老婆治病,说要活龙肝,结果画道符就招来真龙。皇上夏天想吃雪和南方水果,他转眼就从阴山岭南取来。最绝是有回四月里变出个熟瓜,结果真是缑山老农埋在地里准备进贡的。可惜这么个能人,有天夜里在堂上独坐,被人一刀捅心窝死了。官府掘地三尺也找不着凶手,都说他是使唤鬼神太多遭了报应。

孔子说得好:"钻研歪门邪道,迟早害了自己。"这话真是一点不假!

武则天时候还有个鼎师,一口气能喝干三斗酒,转眼又吃光一斗酱。女皇要封他官,他偏要出家。等武则天退位了,他又说:"佛祖菩萨都留头发,修行何必剃度?"居然又蓄起头发来。更奇的是挨了一百大板还能活蹦乱跳,连个疤都不留,真是邪了门了。

大足年间有个叫李慈德的骗子,自称会画符念咒,武则天居然把他养在宫里。这些个装神弄鬼的事,说起来真叫人哭笑不得。

话说那时候啊,有个叫慈德的家伙,可真是个能折腾的主儿。他拿豆子摆成兵马阵势,在地上画江河,还跟几个小太监削竹当枪、裹被子当铠甲。半夜三更在宫里造反,闹得宫女们互相砍杀,死了十之二三。羽林将军杨玄基听见宫里乱哄哄的,带着兵就冲进去,砍了几十个造反的太监。这慈德也是作死,整天搞些歪门邪道,最后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。

后来孝和帝让和尚道士比本事,比来比去没个结果。玄都观有个叶法善,当场吃了两升带壳核桃,和尚还不服气。叶道士就把个铁钵烧得通红,作势要扣和尚脑袋上,吓得那和尚喊着"有贼",用袈裟捂着脸就跑了,把皇帝乐得直拍巴掌。

还有个道士罗公远,小时候傻乎乎的,在梁山待了几年突然开了窍,说什么准什么。有一回太子设宴,他找太子要金银器皿,太子死活不给。罗公远就说:"那我待会儿自己拿。"太子把房门锁得严严实实,结果一转眼东西全没了。后来发现东西都跑到东边锁着的屋子里去了。他又借太子的马,太子气得直瞪眼,结果马早就跑到后园去了。侍御史袁守一不信邪,带着食器去找罗公远算命,衣服补子明明在门外仆人手里,一眨眼就跑罗公远箱子里去了,把大伙儿惊得目瞪口呆。

再说欧阳询的儿子欧阳通,写字是一把好手,就是比他爹差那么点儿。这人特别讲究,非得用象牙犀角做笔杆,狸猫毛掺兔毫做笔头,松烟墨还得掺麝香,纸也要又白又滑的才肯动笔。薛纯陀学他写字,可惜写得又肥又钝,只能算个二流。

并州人孟知俭有回病得要死,魂魄到了阴曹地府,碰见个老熟人当差。那差役翻簿子说:"你这辈子没积什么德啊。"孟知俭赶紧说:"我天天念《多心经》和《高王经》,少说也有三四万遍了。"差役再一查果然如此,就放他回来了。临走前差役问他想不想知道官运,给他看了簿子,上面写着要当曹州参军、邓州司佥。后来朝廷果然征调运粮官,他就被派去曹州当参军,这才明白"运"是什么意思。可惜后来还没当上晋州判司就死了。

贞观年间,顿丘县有个老农在黄河边捡菜,挖到棵小树苗。种了三年结出五个果子,味道像苹果又像沙果,酸甜多汁。这果子一路进贡到宫里,皇上赏了十匹绫罗。后来这树越结越多,每年能收三百个,人称"朱柰"。附近州县都来嫁接,种得遍地都是。

西晋末年旌阳县令许逊在豫章西山得道,有回江里闹蛟龙,他跳进水里一剑就给斩了。后来唐朝赵王在洪州挖到两块会响的石头,敲起来几十里外都听得见。破开一看,里头是两把剑,一把刻着"许旌阳",一把刻着"万仞"。

上元年间,朝廷让官员们佩带鱼形刀袋,取个"强"的吉利意思。到武则天时候这规矩断了,中宗时候又恢复,还让扬州造了面一丈见方的大铜镜,镜面铸着金花银叶的桂树,皇帝骑马照镜子,连人带马都照得清清楚楚。

先天二年元宵节,京城安福门外立起二十丈高的灯轮,裹着锦绣,缀满金玉,点了五万盏灯,远看像棵发光的大树。上千宫女穿着绫罗绸缎,戴着价值万钱的珠宝,在灯下载歌载舞三天三夜,那场面真是空前绝后。

张易之给他娘阿臧造了顶七宝帐,金银珠玉要什么有什么。铺的是象牙床,垫的是犀角席,连被褥都是貂皮做的。这老太太还逼着凤阁侍郎李迥秀跟她私通,吓得李侍郎整天装醉。后来张易之倒台,老太太被抄家,李侍郎也跟着倒霉。

宗楚客盖新宅子,房梁是文柏木的,墙壁用沉香粉刷,一开门香得呛人。地上铺着光滑的石板,穿靴子的走上去直打滑。后来他贪赃事发被流放,太平公主来参观时感叹:"看看人家这排场,咱们真是白活了。"结果没一年他又被召回京城当了大官,最后韦后倒台时被砍了头。

安乐公主造的百宝香炉有三尺高,四面开门,上头雕满飞禽走兽、神仙乐伎,用的全是珍珠玛瑙、琉璃琥珀,花了三万贯钱,把国库都掏空了。她还强占百姓田地挖了个四十九里大的定昆池,堆假山像华山,引水沟似天河,亭台楼阁金碧辉煌。后来她谋反被杀,这园子开放给百姓游玩,每天人山人海,朝廷不得不下令禁止。

这公主还带头穿百鸟毛裙,引得百官百姓争相效仿,把山里的珍禽异兽捕杀殆尽。直到开元年间禁止穿戴珠宝,这股风气才刹住。隋炀帝当年造的那个能容几百人的七宝帐大行殿,让匈奴可汗看得目瞪口呆,有明白人说这"大行"二字不吉利,果然应验了。这些个奢靡之事,说到底都是败亡的征兆啊。

唐高宗年间,有个叫刘龙子的江湖骗子在民间兴风作浪。这人可会耍花样,用金子做了个龙头藏在袖子里,又拿羊肠灌满蜜糖水缠在胳膊上。每逢集会,他就把金龙头亮出来,吹嘘说这是神龙吐圣水,喝了包治百病。说着就偷偷捏羊肠,蜜水便从龙嘴里流出来。那些愚昧百姓喝了,个个都说病好了,给他送的香火钱堆成了山。

这骗子得了钱财还不满足,竟想造反当皇帝。结果事情败露,官府追捕了好久才把他逮住。菜市口咔嚓一刀,连他十几个同党一起见了阎王。

东海郡有个出了名的孝子郭纯,母亲去世后,他每次哭丧总有一大群鸟儿飞来。官府派人查验属实,还给他家门口挂匾表彰。后来才查明白,原来是这孝子每次哭的时候都往地上撒饼屑,鸟儿们争着来吃食。久而久之,鸟儿们听见哭声就条件反射,呼啦啦全飞来了,哪有什么神灵感应。

河东孝子王燧家更离奇,他家的猫和狗居然互相喂奶。州县官员上报朝廷,又得了个表彰。其实呢,不过是猫狗同时下崽,这人把小猫塞狗窝里,小狗放猫窝里。小崽子们吃惯了别家的奶,就成了习惯。这种把戏,实在算不得什么祥瑞。

这些年什么连理枝、合欢瓜、麦分岔、禾同穗的祥瑞层出不穷,其实都是人为造假,根本不稀奇。有个叫唐同泰的在洛水边捡到块带紫色花纹的白石头,上面刻着"圣母临水,永昌帝业"八个字。武则天一看大喜,当场赏他个五品官,还把当地改名叫永昌县。后来并州文水县山谷里也冒出块类似的石头,刻着"武兴"二字,文水县就改成了武兴县。其实这些石头都是人工凿字,再用紫石粉拌药嵌进去的。后来骗局被拆穿,这套把戏才没人再玩。

襄州有个叫胡延庆的,弄了只乌龟,用红漆在龟肚子上写"天子万万年"进献给武则天。凤阁侍郎李昭德当场拿刀把漆刮得干干净净,建议治他的罪。武则天却摆摆手说:"这人又没坏心,算了吧。"

这位女皇最爱听吉祥话。有个叫朱前疑的拾遗官说自己梦见女皇白发变黑、落齿重生,立马升了都官郎中。司刑寺关着三百多犯人,秋分后实在想不出讨好女皇的法子,就在监狱墙根用脚踩出个五尺长的"圣人脚印"。半夜里三百人齐声大喊,惊动了内侍。犯人们都说昨夜看见个三丈高的金面圣人,说他们冤枉,女皇万岁时就会大赦。内侍拿火把一照,果然看见个大脚印。武则天果然大赦天下,还把年号改成"大足"。

延州胡人白铁余更是个装神弄鬼的高手。他先在深山老林的柏树下埋了尊铜佛像,等过了几年杂草丛生,就骗乡亲们说:"我昨儿夜里路过山下,看见佛光冲天。"接着大摆斋饭,选了个黄道吉日要请出圣佛。当天来了几百号人,他故意让人在没埋佛像的地方挖,当然挖不着。这时他就叹气:"各位心不诚啊,佛祖不肯现身。"乡亲们急了,争着捐钱捐物,凑了上百万。这才在真埋佛像的地方挖出铜像。从此方圆几百里的百姓都来参拜,白铁余又放出话说见佛能治百病。他用几十层绸缎袋子裹着佛像,来看的人每解开一层就要捐一次钱,要捐上千匹绸缎才能见到真佛。靠这套把戏骗了一两年,这厮竟聚众造反,自称"光王",设官立职,杀害官员,闹腾了好几年才被程务挺将军剿灭。

还有个叫李庆远的中郎将,最会耍滑头。起初在太子跟前当差,仗着能自由出入宫禁,连宰相都要巴结他。常常大臣们刚端起饭碗,他就闯进去。刚坐下就使个眼色让手下在门外喊:"殿下急着召见!"赶紧吐了饭就跑。靠着这套把戏,卖官鬻爵无所不为。后来太子渐渐疏远他,这厮居然溜进侍卫食堂蹭饭。有次出门突然肚子疼,还嘴硬说是太子赏的瓜吃多了。结果吐出来的全是侍卫们吃的馊饭烂菜,这才露了馅。但凡小人得志,多半都是这副德行。

春官尚书阎知微出使突厥,同行的司宾丞田归道在可汗帐前行了个拱手礼,阎知微却趴在地上抱着可汗的靴子闻个不停。可汗大怒,把田归道倒吊一宿要杀他,幸亏元珍劝解才放人。回朝后两人在朝堂上争执,田归道说突厥必反,阎知微坚称可和亲。结果默啜可汗果然造反,攻陷赵州、定州。武则天诛了阎知微九族,反倒升了田归道做夏官侍郎。

怀州参军张利涉记性差得出奇,每次赴宴都要在笏板上记下来。有回河内县令耿仁惠请他吃饭,左等右等不见人,亲自上门去请。张参军看看笏板说:"您什么时候下的帖子?我这上面没记啊。"还有次睡午觉惊醒,慌慌张张骑马赶到州衙,对着刺史邓恽磕头谢罪:"听说您要责罚下官,死罪死罪!"邓恽莫名其妙:"没这回事啊。"张参军说:"是司功某某告诉我的。"邓刺史气得把司功叫来对质,司功连喊冤枉。张参军这才挠着头说:"恐怕是我做梦梦见这回事了。"

五原县令阎玄一更离谱。有次在州衙做客,看见个穿官服的经过,以为是本县小吏,抄起板子就要打。人家赶紧说:"下官是州衙佐史。"过会儿真县吏来了,他又当成州官,拉着人家手让座。县吏哭笑不得:"大人,我是您手下的县佐啊。"最绝的是有回家仆送来他哥哥的信,刚在台阶下站定,正好里正来汇报公务。阎县令抄起板子就把送信人揍了几棍子,打完才反应过来:"打错人了!"赶紧让管家拿酒来给人家赔罪。等酒拿来了,他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,反倒赏给管家喝了。

南皮县丞郭务静刚上任时,小吏王庆来汇报公务。郭县丞问:"你姓什么?"王庆答:"姓王。"过会儿王庆又进来,县丞又问:"你姓什么?"听还是姓王,县丞盯着他看了半天,突然恍然大悟:"原来南皮的佐史都姓王啊!"

定州有个大财主何名远,承包着三个官办驿站。他在驿站旁边开客栈,专做胡商生意,家里有五百张织绫机。可这老头儿有个怪脾气,只要官府不征他当差,家业准败落;等官府一征调,马上又兴旺起来。

长安有个掏粪发家的罗会,街坊都叫他"鸡窝财主"。这人靠着收夜香竟攒下万贯家财。有回请读书人陆景旸到家里做客,那宅院豪华得吓人。陆书生见仆人端茶递水都穿着绸缎,忍不住问:"罗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,干嘛还干这腌臜营生?"罗会叹气说:"我中间歇过一两年,结果奴婢死的死,牛马跑的跑。重操旧业后,家道才慢慢好转。不是我想干这行,是命该如此啊。"

唐高宗年间,朝中有两位王爷可真是出了名的贪心。滕王李婴和蒋王李惲,那手底下就没个干净的时候。有一回皇上给诸位王爷赏赐,特意把这两位给落下了,还下了道圣旨说:"滕叔、蒋兄自个儿会经营,用不着朕赏东西。"这话说得明白,就差没直接说他们是"钱串子"了。这两位王爷听了这话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从此在朝中抬不起头来。

这消息一传开,满朝文武都暗自警醒。谁要是敢伸手拿不该拿的,那可就是一辈子的污点。偏生瀛州饶阳县令窦知范不信这个邪,他贪起来那叫一个花样百出。有一回村里死了个里正,他召集二百个里正说要给死者造像,每人收一贯钱。钱都进了他的腰包,还假惺惺地说:"里正生前有罪过,得赶紧超度。我先垫钱造了个像。"结果那像只有五寸半高,他倒吞了二百贯钱。后来他儿子骑马放鹰,被桑枝打破了脑袋,老百姓都说这是报应——千金之子,为追只兔子把命搭上了。

益州新昌县来了个县令夏侯彪之,下车第一件事就问里正:"鸡蛋一文钱几个?"听说三文钱一个,他立马拿出十贯钱要买三万颗。转头又说:"不急用,先让母鸡孵着。"半年后三万只鸡长大了,他让县吏去卖,一只卖三十文,转眼就赚了三十万。这还没完,他又问竹笋一文钱几根,听说五根,又拿出十贯钱买五万根。说是先养在竹林里,等秋天竹子长成,一根卖十文,又能赚五十万。这算盘打得,连算盘珠子都要蹦出来了。

汴州刺史王志愔也是个妙人,自己吃的是山珍海味,给客人吃的却是糙米饭。有商人牵着头日行三百里的驴,三十年都不肯卖。市价报十四贯,他偏要出十五贯买。买罗缎时更绝,听说一匹用五两丝,他让人拿来五两丝,每两另加十文手工费,这账算得连商人都目瞪口呆。

深州刺史段崇简上任就逼里正交人,上户交两个,下户交一个。百姓怕受刑,胡乱指认。他倒好,不见客人只见主人,每个客人要一匹绢,一个月就收了三十车。离任时经过鹿城县,发现还差六百匹没装满车,硬是逼着里正补足。里正没办法,只好从县令、县丞、县尉家里加倍搜刮来凑数。就这样的人,居然还升了柳州刺史。

安南那边更荒唐,崔玄信让女婿裴惟岳代理爱州刺史。这位裴郎君搜刮金银财物上万贯还不满足,连人家娶亲都要敲诈。有个首领娶亲,他非要一千匹绫罗才放行。拿到八百匹还不肯放人,把新娘子扣下戏弄三天。后来事情闹大了,朝廷派人把他押回安南谢罪。刚到海口,赶上大赦才逃过一劫。

洛州司佥严升期下江南巡察时,顿顿都要吃牛肉,走到哪儿宰到哪儿。更绝的是,只要给钱,天大的事都能摆平。江南的金银价格都被他抬高了,百姓背地里都叫他"金牛御史"。

最离谱的是洛阳令张昌仪,仗着张易之的权势,什么官都敢卖。有个姓薛的送了他五十两金子,他把推荐状交给天官侍郎张锡。过了几天张锡找不着状子问他,他大手一挥:"我也记不清了,但凡是姓薛的都给官做。"结果张锡一查,六十多个姓薛的一起当了官。这官场啊,真叫一个乌烟瘴气。

原文言文

  则天朝,太仆卿来俊臣之强盛,朝官侧目,上林令侯敏偏事之。其妻董氏谏止之曰:“俊臣,国贼也,势不久。一朝事败,党 附先遭,君可敬而远之。”敏稍稍引退。俊臣怒,出为涪州武龙令。敏欲弃官归,董氏曰:“速去,莫求住。”遂行至州,投刺参州将,错题一张纸。州将展看,尾后有字,大怒曰:“修名不了,何以为县令!”不放上。敏忧闷无已,董氏曰:“且住,莫求去。”停五十日,忠州贼破武龙,杀旧县令,掠家口并尽。敏以不计上获全。后俊臣诛,逐其党 流岭南,敏又获免。唐冀州长史吉懋,欲为男顼娶南宫县丞崔敬女,敬不许。

  因有故胁以求亲,敬惧而许之。择日下函,并花车卒至门首。

  敬妻郑氏初不知,抱女大哭,曰:“我家门户低,不曾有吉郎。”女坚卧不起。其小女白其母曰:“父有急难,杀身救解。设令为婢,尚不合辞;姓望之门,何足为耻。姊若不可,儿自当之。”遂登车而去。顼迁平章事,贤妻达节,谈者荣之。顼坐与河内王武懿宗争竞,出为温 州司马而卒。

  监察御史李畬母,清素贞洁,畬请禄米送至宅,母遣量之,剩三石。问其故,令史曰:“御史例不概剩。”又问车脚几钱,又曰:“御史例不还脚钱。”母怒,令还所剩米及脚钱以责畬,畬乃追仓官科罪。诸御史皆有惭色。文昌左丞卢献女第二,先适郑氏,其夫早亡,誓不再醮。

  姿容端秀,言辞甚高。姊夫羽林将军李思冲,姊亡之后,奏请续亲,许之,兄弟并不敢白。思冲择日备礼,贽币甚盛。执贽就宅,卢氏拒关,抗声詈曰:“老奴,我非汝匹也。”乃逾垣至所亲家截发。思冲奏之,敕不夺其志。后为尼,甚精进。沧州弓高邓 廉妻李氏女,嫁未周年而廉卒。李年十八守志,设灵几,每日三上食临哭,布衣蔬食六七年。忽夜梦一男子,容止甚都,欲求李氏为偶,李氏睡中不许之。自后每夜梦见,李氏竟不受,以为精魅,书符咒禁,终莫能绝。李氏叹曰:“吾誓不移节,而为此所挠,盖吾容貌未衰故也。”乃拔刀截发,麻衣不濯,蓬鬓不理,垢面灰身。其鬼又谢李氏曰:“夫人竹柏之操,不可夺也。”自是不复梦见。郡守旌其门闾,至今尚有节妇里。

  杨盈川侄女曰容华,幼善属文,尝为《新妆诗》,好事者多传之。诗曰:“宿鸟惊眠罢,房栊乘晓开。凤钗金作缕,鸾镜玉为台。妆似临池出,人疑向月来。自怜终不见,欲去复徘徊。” 初,兵部尚书任瑰敕赐宫女二人,皆国色。妻妒,烂二女头发秃尽。太宗闻之,令上宫赍金壶瓶酒赐之,云:“饮之立死。瑰三品,合置姬媵。尔后不妒,不须饮;若妒,即饮之。”柳氏拜敕讫,曰:“妾与瑰结发夫妻,俱出微贱,更相辅翼,遂致荣官。瑰今多内嬖,诚不如死。”饮尽而卧,然实非鸩也,至夜半睡醒。帝谓瑰曰:“其性如此,朕亦当畏之。”因诏二女令别宅安置。隋开皇中,京兆韦衮有奴曰桃符,每征讨将行,有胆力。

  衮至左卫中郎,以桃符久从驱使,乃放从良。桃符家有黄牜孛,宰而献之,因问衮乞姓。衮曰:“止从我姓为韦氏。”符叩头曰:“不敢与郎君同姓。”衮曰:“汝但从之,此有深意。”故至今为“黄犊子韦”,即韦庶人其后也。不许异姓者,盖虑年代深远,子孙或与韦氏通婚,此其意也。则天后尝梦一鹦鹉,羽毛甚伟,两翅俱折。以问宰臣,群公默然,内史狄仁杰曰:“鹉者,陛下姓也;两翅折,陛下二子庐陵、相王也。陛下起此二子,两翅全也。“武承嗣、武三思连项皆赤。后契丹围幽州,檄朝廷曰“还我庐陵、相王来”,则天乃忆狄公之言,曰:“卿曾为我占梦,今乃应矣。朕欲立太子,何者为得“仁杰曰:“陛下内有贤子,外有贤侄,取舍详择,断在圣衷。”则天曰:“我自有圣子,承嗣、三思是何疥癣!”承嗣等惧,掩耳而走。即降敕追庐陵,立为太子,充元帅。初募兵,无有应者,闻太子行,北邙山头皆兵满,无容人处。贼自退散。

  薛季昶为荆州长史,梦猫儿伏卧于堂限上,头向外。以问占者张猷,猷曰:“猫儿者,爪牙;伏门限者,阃外之事。君必知军马之要。”未旬日,除桂州都督、岭南招讨使。给事中陈安平子,年满赴选,与乡人李仙药卧。夜梦十一月养蚕,仙药占曰:“十一月养蚕,冬丝也,君必送东司。”数日,果送吏部。

  饶阳李瞿,云勋官番满选,夜梦一母猪极大,李仙药占曰:“母猪,犭屯主也,君必得屯主。”数日,果如其言。张鷟曾梦一大鸟,紫色,五彩成文,飞下至庭前不去。以告祖父,云:“此吉祥也。昔蔡衡云,凤之类有五:其色赤者,文章凤也;青者,鸾也;黄者,鹓刍 也;白者,鸿鹄也;紫者,鸑鷟也。此鸟为凤凰之佐,汝当为帝辅也。”遂以为名字焉。鷟初举进士,至怀州,梦庆云覆其身。其年对策,考功员外骞味道以为天下第一。又初为岐王属,夜梦着绯乘驴,睡中自怪:我绿衣当乘马,何为衣绯却乘驴其年应举及第,授鸿胪丞。未经考而授五品,此其应也。

  河东裴元质初举进士,明朝唱策,夜梦一狗从窦出,挽弓射之,其箭遂撆。以为不祥,问曹良史,曰:“吾往唱策之夜,亦为此梦。梦神为吾解之曰:狗者,第字头也;弓,第字身也;箭者,第竖也;有撆为第也。”寻而唱第,果如梦焉。右丞卢藏用、中书令崔湜,太平党 ,被流岭南。至荆州,湜夜梦讲坐下听法而照镜,问善占梦张猷。谓卢右丞曰:“崔令公大恶梦。坐下听讲,法从上来也;镜子,金傍竟也。其竟于今日乎!”寻有御史陆遗勉赍敕,令湜自尽。洛州杜玄有牛一头,玄甚怜之。夜梦见其牛有两尾,以问占者李仙药,曰:“牛字有两尾,失字也。”经数日,果失之。载初年中,来俊臣罗织,告故庶人贤二子夜遣巫祈祷星月,咒咀不道。栲楚酸痛,奴婢妄证,二子自诬,并鞭杀之,朝野伤痛。浮休子张鷟曰:下里庸人,多信厌祷,小儿妇女,甚重符书。蕴慝崇奸,构虚成实。坎土用血,诚伊戾之故为;掘地埋桐,乃江 充之擅造也。韦庶人之全盛日,好厌祷,并将昏镜以照人,令其速乱,与崇仁坊邪俗师婆阿来专行厌魅。平王诛之。后往往于殿上掘得巫蛊,皆逆韦之辈为之也。韦庶人葬其父韦玄贞,号酆王。葬毕,官人路见鬼师雍文智,诈宣酆王教曰:“常作官人,甚大艰苦,宜与赏,着绿者与绯。”韦庶人悲恸,欲依鬼教与之。未处分间,有告文智诈受赂贿验,遂斩之。中宗之时,有见鬼师彭君卿被御史所辱。他日,对百官总集,诈宣孝和敕曰:“御史不检校,去却巾带。”即去之。曰:“有敕与一顿杖。”大使曰:“御史不奉正敕,不合决杖。”君卿曰:“若不合,有敕且放却。”御史裹头,仍舞蹈拜谢而去。观者骇之。浮休子张鷟德州平昌令,大旱。郡符下令以师婆、师僧祈之,二十余日无效。浮休子乃推土龙倒,其夜雨足。江 淮南好鬼,多邪俗,病即祀之,无医人。浮休子曾于江 南洪州停数日,遂闻土人何婆善琵琶卜,与同行郭司法质焉。其何婆士女填门,饷遗满道,颜色充悦,心气殊高。郭再拜下钱,问其品秩。何婆乃调弦柱,和声气曰:“个丈夫富贵。今年得一品,明年得二品,后年得三品,更后年得四品。”郭曰:“阿婆错,品少者官高,品多者官小。”何婆曰:“今年减一品,明年减二品,后年减三品,更后年减四品,更得五六年总没品。”郭大骂而起。崇仁坊阿来婆弹琵琶卜,朱紫填门。浮休子张鷟曾往观之,见一将军,紫袍玉带甚伟,下一匹绫,请一局卜。来婆鸣弦柱,烧香,合眼而唱:“东告东方朔,西告西方朔,南告南方朔,北告北方朔,上告上方朔,下告下方朔。”将军顶礼既,告请甚多,必望细看,以决疑惑。遂即随意支配。咸亨中,赵州祖珍俭有妖术。悬水瓮于梁上,以刃斫之,绳断而瓮不落。又于空房内密闭门,置一瓮水,横刀其上。人良久入看,见俭支解五段,水瓮皆是血。人去之后,平复如初。冬月极寒,百臼水冻,咒之拔出。卖卜于信都市,日取百钱。盖君平之法也。后被人纠告,引向市斩之,颜色自若,了无惧。命纸笔作词,精神不挠。凌空观叶道士咒刀,尽力斩病人肚,横桃柳于腹上,桃柳断而内不伤。复将双刀斫一女子,应手两断,血流遍地,家人大哭。道人取续之,喷水而咒,须臾平复如故。

  河南府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皆有胡 祅神庙。每岁商胡 祈福,烹猪羊,琵琶鼓笛,酣歌醉舞。酹神之后,募一胡 为祅主,看者施钱并与之。其祅主取一横刀,利同霜雪,吹毛不过,以刀刺腹,刃出于背,仍乱扰肠肚流血。食顷,喷水咒之,平复如故。此盖西域之幻法也。凉州祅神祠,至祈祷日祅主以铁钉从额上钉之,直洞腋下,即出门,身轻若飞,须臾数百里。至西祅神前舞一曲即却,至旧祅所乃拔钉,无所损。卧十余日,平复如故。莫知其所以然也。

  明崇俨有术法。大帝试之,为地窖,遣妓奏乐。引俨至,谓曰:“此地常闻管弦,是何祥也卿能止之乎“俨曰:“诺。”遂书二桃符,于其上钉之,其声寂然。上笑唤妓人问,云见二龙头张口向上,遂怖惧,不敢奏乐也。上大悦。蜀县令刘静妻患疾,正谏大夫明崇俨诊之,曰:“须得生龙肝,食之必愈。”静以为不可得,俨乃画符,乘风放之上天。须臾有龙下,入瓮水中,剔取食之而差。大帝盛夏须雪及枇杷、龙眼,俨坐顷间,往阴山取雪,岭南取葵子并到,食之无别。时四月,瓜未熟,上思之,俨索百钱将去,须臾得一大瓜,云缑氏老人园内得之。上追老人至问之,云土埋一瓜拟进,适卖,唯得百钱耳。俨独坐堂中,夜被刺死,刀子仍在心上。敕求贼甚急,竟无踪绪。或以为俨役鬼劳苦,被鬼杀之。孔子曰:“攻乎异端,斯害也已。”信哉!

  则天朝有鼎师者,瀛州博野人,有奇行。太平公主进,则天试之,以银瓮盛酒三斗,一举而饮尽。又曰:“臣能食酱。”即令以银缸盛酱一斗,鼎师以匙抄之,须臾即竭。则天欲与官,鼎曰:“情愿出家。”即与剃头。后则天之复辟也,鼎曰:“如来螺髻,菩萨宝首,若能修道,何必剃除。”遂长发。使张潜决一百,不废行动,亦无疮疾,时人莫测。大足中,有妖妄人李慈德,自云能符书厌,则天于内安置。

  布豆成兵马,画地为江 河,与给使相知削竹为枪,缠被为甲,三更于内反,宫人扰乱相杀者十二三。羽林将军杨玄基闻内里声叫,领兵斩关而入,杀慈德、阉竖数十人。惜哉,慈德以厌为客,以厌而丧。孝和帝令内道场僧与道士各述所能,久而不决。玄都观叶法善取胡 桃二升,并壳食之并尽。僧仍不伏。法善烧一铁钵,赫赤两合,欲合老僧头上,僧唱“贼”,袈裟掩面而走。孝和抚掌大笑。道士罗公远,幼时不慧。入梁山数年,忽有异见,言事皆中,敕追入京。先天中,皇太子设斋,远从太子乞金银器物,太子靳固不与。远曰:“少时自取。”太子自封署房门,须臾开视,器物一无所见。东房先封闭,往视之,器物并在其中。又借太子所乘马,太子怒,不与。远曰:“已取得来,见于后园中放在。”太子急往枥上检看,马在如故。侍御史袁守一将食器数枚,就罗公远看年命,奴擎衣补在门外,不觉须臾在公远衣箱中。诸人大惊,莫知其然。欧阳通,询之子,善书,瘦怯于父。常自矜能书,必以象牙、犀角为笔管,狸毛为心,覆以秋兔毫;松烟为墨,末以麝香;纸必须坚薄白滑者,乃书之。盖自重其书。薛纯陀亦效欧阳草,伤于肥钝,亦通之亚也。孟知俭,并州人,少时病,忽亡。见衙府如平生时,不知其死,逢故人为史,谓曰:“因何得来“具报之,乃知是冥途。吏为检寻,曰:“君平生无修福处,何以得还!“俭曰:“一生诵《多心经》及《高王经》,虽不记数,亦三四万遍。”重检,获之,遂还。吏问:“欲知官乎“曰:“甚要。”遂以簿示之,云“孟知俭合运出身,为曹州参军,转邓 州司佥”,即掩却不许看。遂至荒榛,入一黑坑,遂活。不知“运“是何事,寻有敕募运粮,因放选授曹州参军。乃悟曰:“此州吾不见小书耳。“满授邓 州司佥。去任,又选唱晋州判司,未过而卒。

  贞观中,顿丘县有一贤者,于黄河渚上拾菜,得一树栽子大如指。持归,莳之三年,乃结子五颗,味状如柰,又似林檎多汁,异常酸美。送县,县上州,以其味奇,乃进之,赐绫一十匹。后树长成,渐至三百颗,每年进之,号曰“朱柰”,至今存。德、贝、博等州,取其枝接,所在丰足。人以为从西域来,碍渚而住矣。

  西晋末有旌阳县令许逊者,得道于豫章西山。江 中有蛟为患,旌阳没水,剑斩之。后不知所在。顷渔人网得一石甚鸣,击之声 闻数十里。唐朝赵王为洪州刺史,破之得剑一双,视其铭一有“许旌阳“字,一有“万仞“字。遂有万仞师出焉。

  上元年中,令九品以上配刀 厉等袋,彩帨为鱼形,结帛作之。取鱼之象,强之兆也。至天后朝乃绝。景云之后又复前,结白鱼为饼。中宗令扬州造方丈镜,铸铜为桂树,金花银叶,帝每骑马自照,人马并在镜中。专知官高邮县令幼临也。

  睿宗先天二年正月十五、十六夜,于京师安福门外作灯轮,高二十丈,衣以锦绮,饰以金玉,燃五万盏灯,簇之如花树。宫女千数,衣罗绮,曳锦绣,耀珠翠,施香粉。一花冠、一巾帔皆万钱,装束一妓女皆至三百贯。妙简长安、万年少女妇千余人,衣服、花钗、媚子亦称是,于灯轮下踏歌三日夜,欢乐之极,未始有之。

  张易之为母阿臧造七宝帐,金银、珠玉、宝贝之类罔不毕萃,旷古以来,未曾闻见。铺象牙床 ,织犀角簟,鼲貂之褥,蛩虻之毡,汾晋之龙须、河中之凤翮以为席。阿臧与凤阁侍郎李迥秀通,逼之也。同饮以碗盏一双,取其常相逐。迥秀畏其盛,嫌其老,乃荒饮无度,昏醉是常,频唤不觉。出为衡州刺史。易之败,阿臧入官,回秀被坐,降为卫州长史。宗楚客造一新宅成,皆是文柏为梁,沉香和红粉以泥壁,开门则香气蓬勃。磨文石为阶砌及地,着吉莫靴者,行则仰仆。楚客被建昌王推得赃万余贯,兄弟配流。太平公主就其宅看,叹曰:“看他行坐处,我等虚生浪死。”一年追入,为凤阁侍郎。景龙中,为中书令。韦氏之败,斩之。

  洛州昭成佛寺有安乐公主造百宝香炉,高三尺,开四门,绛桥勾栏,花草、飞禽、走兽,诸天妓乐,麒麟、鸾凤、白鹤、飞仙,丝来线去,鬼出神入,隐起鈒镂,窈窕便娟。珍珠、玛瑙、琉璃、琥珀、玻璃、珊瑚、 车磲、琬琰,一切宝贝,用钱三万,府库之物,尽于是矣。

  隋炀帝巡狩北边,作大行殿七宝帐,容数百人,饰以珍宝,光辉洞彻。引匈奴启民可汗宴会其中,可汗恍然,疑非人世之有。识者云,大行殿者,示不祥也。亦是王莽轻车之比,天心其关人事与欤!安乐公主改为悖逆庶人。夺百姓庄园,造定昆池四十九里,直抵南山,拟昆明池。累石为山,以象华岳,引水为涧,以象天津。飞阁步檐,斜桥磴道,衣以锦绣,画以丹青,饰以金银,莹以珠玉。又为九曲流杯池,作石莲花台,泉于台中流出,穷天下之壮丽。悖逆之败,配入司农,每日士女游观,车马填噎。奉敕,辄到者官人解见任,凡人决一顿,乃止。安乐公主造百鸟毛裙,以后百官、百姓家效之,山林奇禽异兽,搜山荡谷,扫地无遗,至于网罗杀获无数。开元中,禁宝器于殿前,禁人服珠玉、金银、罗绮之物,于是采捕乃止。

  具宗时,有刘龙子妖言惑众。作一金龙头藏袖中,以羊肠盛蜜水绕系之。每相聚出龙头,言圣龙吐水,饮之百病皆差。遂转羊肠,水于龙口中出,与人饮之,皆罔云病愈,施舍无数。遂起逆谋,事发逃走,捕访久之擒获,斩之于市,并其党 十余人。东海孝子郭纯丧母,每哭则群鸟大集,使验有实,旌表门闾。后访乃是孝子每哭,即散饼食于地,群鸟争来食之。后如此,鸟闻哭声以为度,莫不竞凑,非有灵也。

  河东孝子王燧家猫犬互乳其子,州县上言,遂蒙旌表。乃是猫犬同时产子,取猫儿置狗窠中,狗子置猫窠内,惯食其乳,遂以为常,殆不可以异论也。自连理木、合欢 瓜、麦分歧、禾同穗,触类而长,实繁有徒,并是人作,不足怪也。唐同泰于洛水得白石紫文,云“圣母临水,永昌帝业”,进之,授五品果毅,置永昌县。乃是白石凿作字,以紫石末和药嵌之。后并州文水县于谷中得一石还如此,有“武兴“字,改文水为武兴县。自是往往作之。后知其伪,不复采用,乃止。襄州胡 延庆得一龟,以丹漆书其腹曰“天子万万年“以进之。凤阁侍郎李昭德以刀刮之并尽,奏请付法。则天曰:“此非恶心也,舍而勿问。”

  则天好祯祥,拾遗朱前疑说梦云,则天发白更黑,齿落更生,即授都官郎中。司刑寺囚三百余人,秋分后无计可作,乃于圜狱外罗墙角边作圣人迹,长五尺。至夜半,三百人一时大叫。内使推问,云:“昨夜有圣人见,身长三丈,面作金色,云‘汝等并冤枉,不须怕惧。天子万年,即有恩赦放汝’。”把火照之,见有巨迹,即大赦天下,改为大足元年。

  白铁余者,延州稽胡 也,左道惑众。先于深山中埋一金铜像于柏树之下,经数年,草生其上。绐乡人曰:“吾昨夜山下过,每见佛光。”大设斋,卜吉日以出圣佛。及期,集数百人,命于非所藏处劚,不得。乃劝曰:“诸公不至诚布施,佛不可见。“由是男女争布施者百余万。更于埋处劚之,得金铜像。乡人以为圣,远近传之,莫不欲见。乃宣言曰:“见圣佛者,百病即愈。”左侧数百里,老小士女皆就之。乃以绯紫红黄绫为袋数十重盛像,人聚观者,去一重一回布施,收千端乃见像。如此矫伪一二年,乡人归伏,遂作乱,自号光王,署置官职,杀长吏,数年为患。命将军程务挺斩之。中郎李庆远狡诈倾险,初事皇太子,颇得出入。暂令出外,即恃威权,宰相以下咸谓之要人。宰执方食即来,诸人命坐,常遣一人门外急唤,云“殿下须使令”,吐饭而去。诸司皆如此。请谒嘱事,卖官鬻狱,所求必遂。东宫后稍稍疏之,仍潜入仗内食侍官饭。晚出外腹痛,犹诈云太子赐予食瓜太多。须臾霍出卫士所食米饭黄臭,并齑菜狼藉。凡是小人得宠 ,多为此状也。春官尚书阎知微和默啜,司宾丞田归道副焉。至牙帐下,知微舞蹈,宛转抱默啜靴而鼻臭之。田归道长揖不拜,默啜大怒,倒悬之。经一宿,明日将杀,元珍谏:“大国和亲使,若杀之不祥。”乃放之。后与知微争于殿廷,言默啜必不和;知微坚执以为和。默啜果反,陷赵、定,天后乃诛知微九族,拜归道夏官侍郎。

  张利涉性多忘,解褐怀州参军。每聚会被召,必于笏上记之。时河内令耿仁惠邀之,怪其不至,亲就门刺请。涉看笏曰:“公何见顾笏上无名。”又一时昼寝惊,索马入州,扣刺史邓 惲门,拜谢曰:“闻公欲赐责,死罪!”邓 惲曰:“无此事。”涉曰:“司功某甲言之。”惲大怒,乃呼州官棰以甲间构,将杖之。甲苦诉初无此语,涉前请曰:“望公舍之,涉恐是梦中见说耳。”时人是知其性理昏惑矣。五原县令阎玄一为人多忘。尝至州,于主人舍坐,州佐史前过,以为县典也,呼欲杖之,典曰:“某是州佐也。”玄一惭谢而止。须臾县典至,一疑其州佐也,执手引坐,典曰:“某是县佐也。”又愧而止。曾有人传其兄书者,止于阶下,俄而里胥白录人到,玄一索杖,遂鞭送书人数下。其人不知所以,讯之,玄一曰:“吾大错。”顾直典回宅取杯酒暖愈。良久,典持酒至,玄一既忘其取酒,复忘其被杖者,因便赐直典饮之。沧州南皮县丞郭务静初上,典王庆通判禀,静曰:“尔何姓“庆曰:“姓王。”须臾庆又来,又问何姓,庆又曰姓王。静怪愕良久,仰看庆曰:“南皮佐史总姓王。”

  定州何名远大富,主官中三驿。每于驿边起店停商,专以袭胡 为业,赀财巨万,家有绫机五百张。远年老,或不从戎,即家贫破。及如故,即复盛。

  长安富民罗会以剔粪为业,里中谓之“鸡肆”,言若归之因剔粪而有所得也。会世副其业,家财巨万。有士人陆景旸,会邀过,所止馆舍甚丽,入内梳洗,衫衣极鲜,屏风、毡褥、烹宰无所不有。景旸问曰:“主人即如此快活,何为不罢恶事“会曰:“吾中间停废一二年,奴婢死亡,牛马散失;复业已来,家途稍遂。非情愿也,分合如此。”滕王婴、蒋王惲皆不能廉慎,大帝赐诸王,名五王,不及二王,敕曰:“滕叔、蒋兄自解经纪,不劳赐物与之。”以为“钱贯”。二王大渐。朝官莫不自励,皆以取受为赃污,有终身为累,莫敢犯者。瀛州饶阳县令窦知范贪污,有一里正死,范集里正二百人为里正造像,各出钱一贯。范自纳之,谓曰:“里正有过罪,先须急救。范先造得一像,且以与之。”纳钱二百千,平像五寸半。其贪皆类此。范惟一男,放鹰马惊,桑枝打破其脑,百姓快之,皆曰“千金之子,易一兔之命。”

  益州新昌县令夏侯彪之初下车,问里正曰:“鸡卵一钱几颗“曰:“三颗。”彪之乃遣取十千钱,令买三万颗,谓里正曰:“未须要,且寄母鸡抱之,遂成三万头鸡。经数月长成,令县吏与我卖,一鸡三十钱,半年之间成三十万。”又问:“竹笋一钱几茎“曰:“五茎。”又取十千钱付之,买得五万茎,谓里正曰:“吾未须要笋,且向林中养之。至秋竹成,一茎十钱,成五十万。”其贪鄙不道皆类此。

  汴州刺史王志愔饮食精细,对宾下脱粟饭。商客有一驴,日行三百里,曾三十年不卖。市人报价云:“十四千”。愔曰“四千金少,更增一千。”又令买单丝罗,匹至三千。愔问:“用几两丝“对曰:“五两。”愔令竖子取五两丝来,每两别与十钱手功之直。深州刺史段崇简性贪暴,到任令里正括客,云不得称无。

  上户每取两人,下户取一人,以刑胁之,人惧,皆妄通。通讫,简云:“不用唤客来,但须见主人。”主人到,处分每客索绢一匹,约一月之内得绢三十车。罢任,发至鹿城县,有一车装绢未满载,欠六百匹,即唤里正令满之。里正计无所出,遂于县令、丞、尉家一倍举送。至都,拜柳州刺史。

  安南都获崔玄信命,女婿裴惟岳摄爱州刺史,贪暴,取金银财物向万贯。有首领取揪,裴郎要障车绫,索一千匹,得八百匹,仍不肯放。捉新妇归,戏之,三日乃放还,首领更不复纳。裴即领物至扬州。安南及问至,擒之,物并纳官,裴亦锁项至安南,以谢百姓。及海口,会赦而免。

  洛州司佥严升期摄侍御史,于江 南巡察,性嗜牛肉,所至州县,烹宰极多。事无大小,入金则弭,凡到处金银为之踊贵,故江 南人谓为“金牛御史”。

  张昌仪为洛阳令,借易之权势,属官无不允者。风声鼓动,有一人姓薛,赍金五十两遮而奉之。仪领金,受其状,至明堂,付天官侍郎张锡。数日失状,以问仪,仪曰:“我亦不记,得有姓薛者即与。”锡检案内姓薛者六十余人,并令与官。其蠹政也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