阌乡县的主簿沈恭礼,在太和年间临时调任湖城县尉。离开阌乡那天,他染了点小风寒。傍晚时分到了湖城,就在堂前躺下歇息。忽然感觉有人绕着床榻转了好几圈,他以为是随行的厅吏雷忠顺,便开口问道:"是忠顺吗?"
那人立在阴影里答道:"不是雷忠顺,我是李忠义。"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。
沈恭礼撑起身子:"你怎么会在这儿?"
"我本是江淮人,因饥寒交迫给人当佣工,上月流落到此县,死在客栈里。"那影子说着往前挪了半步,月光照出张青白的面孔,"如今饥寒难耐,特来求您赏口饭吃,再讨顶小帽子,行吗?"
沈恭礼点点头:"东西备好了往哪儿送?"
"明日黄昏,您让驿站厅吏张朝送来便是。"话音未落,这李忠义已退到堂屋西边的柱子旁。见沈恭礼要起身,他又快步上前低声道:"您初来乍到,有桩事得提醒——这厅堂住的人多半不得安生。"
沈恭礼示意他继续说。李忠义压着嗓子:"待会儿会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硬要来见您,自称'蜜陀僧'。千万莫与她搭话!她有时冒充县令家眷,有时假称是四邻女眷,但凡开口必中邪祟。"
正说着,东边廊下忽然传来环佩叮当。但见个梳着高髻的少女款款而来,耳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。她倚着门框轻笑:"秋夜孤清,蟋蟀在月下哀鸣。西风卷着梧桐叶扑簌簌落满石阶——您这般人物,怎的独坐牢笼似的?"见沈恭礼纹丝不动,她又抚着空荡荡的竹席吟道:"明月空照锦绣榻,不饮琼浆枉少年。"最后竟唱起黄帝升仙的歌谣,见始终无人应答,才悻悻离去。
李忠义从柱子后闪出来:"这妖精走了,不过东廊下还躲着敬寡妇和王家阿嫂..."话音未落,果然见个白衣女子从东厢房飘出,银簪子在夜风里轻颤。她回头唤道:"王家嫂子,还躲着作甚?"转眼又有个穿红裙紫袖的妇人踏着月色转圈,腰间银帔子像流萤般忽明忽暗。
直到三更梆子响过,李忠义刚说能睡个安稳觉,檐下突然传来"咯啦咯啦"的怪响。只见个两丈多高的黑影耍弄着三颗骷髅头,像杂耍艺人抛丸似的越抛越近。李忠义急道:"快用枕头砸它!"沈恭礼抄起瓷枕掷去,正打中那怪物手掌,骷髅头"啪嗒"掉在地上。怪物弯腰去捡时,李忠义抡起门闩一阵乱打,黑影顿时化作青烟消散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李忠义的身影渐渐淡去。沈恭礼忙叫人备好饭食帽子,找来厅吏张朝一问,才知这人原是巫师,早听说客栈新死了个叫李忠义的客商。当夜沈恭礼梦见李忠义来道谢,说那蜜陀僧还会纠缠两三年。
此后在湖城的两个月,每夜那蜜陀僧都来撩拨,沈恭礼始终闭口不言。后来调回阌乡,这妖精竟隔夜就追来,好在终究害不得人。半年后三五天才现一次身,过了一年多渐渐稀少。最后有位高僧教他戒了荤腥,那蜜陀僧才彻底绝了踪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