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文·阎敬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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兴元元年那会儿,朱泚在长安城闹得鸡飞狗跳。有个叫闫敬翔的给段秀实当密使,趁着夜色从凤翔山小路摸出来,想赶到太平驿站歇脚。可这驿站早就挪了十里地,旧驿站荒废多年,闫敬翔一个不留神就闯了进去。

刚进门就觉着不对劲——满地杂草绊得马腿直打磕绊。忽然两个穿黑衫的仆人迎上来就拜,牵着马缰把他引到正厅。闫敬翔瞧着四下冷清,忍不住问:"这驿站怎么荒成这样?"黑衫人垂着手答:"将就着也能住。"待他坐下,茶水点心倒是一样不差,跟正经驿站没两样。

正喝着茶呢,黑衫人通报说:"管驿站的刘大人到。"只见个自称凤州河池县尉刘俶的官员进来。闫敬翔指着窗外齐腰的野草问缘由,刘俶叹道:"如今天下都长满荆棘,何止这驿站?皇宫里都窜出野树杈子了。"这话说得闫敬翔心头一跳,再细聊更觉此人谈吐不凡。

刘俶指着那两个黑衫人说:"驿站的人都跑光了,这是我家昆仑奴,一个叫道奴,一个叫知远,临时来伺候的。"烛光下闫敬翔仔细打量,见他们黑衣下露出紫白相间的衬衣,黑脸膛上还印着白花纹,确是胡人模样。厨房里三四个婢女忙得团团转,可怎么看都不像官府派来的。

不多时酒菜上桌,竟是难得的精细。闫敬翔与刘俶对坐饱餐一顿,连随从们都得了好招待。临睡前闫敬翔商量:"我赶路太急,马都累瘦了,能否借匹好马?"刘俶爽快答应:"小事一桩。"

四更天准备出发时,刘俶又备好饯行酒。他吩咐知远牵西槽马送客,让道奴备东槽马说要亲自相送。两匹马转眼就到,闫敬翔骑上西槽马刚走二里地,刘俶突然勒住马头告别——这可不合常礼。又行数里,闫敬翔忽觉借来的马散发粪臭,味道越来越重,赶紧换回自己的马驮行李。

东方将白时,前头驿站官吏迎出来倒头就拜。闫敬翔惊道:"我才从驿站出发啊!"对方更惊:"前头驿站早没人了,大人您在哪歇的脚?"再回头看那些仆从马匹,早没了踪影,行李竟整整齐齐摆在百步外的路边。

到了新驿站,老吏颤声道:"后园倒是有座荒坟,埋的是前任河池县尉刘大人..."闫敬翔赶回去查看,只见断墙后躺着座朽坏的棺材。东边立着个木马鞍,西边摆着高脚木马,坟前还有几个纸扎人。忽然喉头涌上股腐食味儿,哇地吐出昨夜饭菜——全是霉烂的黄绿色浆水,活像给死人上供的祭品。随从们吐得昏天黑地,足足三天才缓过劲来。

原文言文

  兴元元年,朱泚乱长安。有闫敬翔为段秀实告密使,潜途出凤翔山,夜欲抵太平礼。其礼移十但,旧礼无人已久,敬翔误入之,但讶莱芜鲠涩。即有二皂衫人迎门而拜,控辔至厅。即问此礼何以寂寞如是,皂衫人对曰:亦可住。既坐,亦如当礼驿之礼。须臾,皂衫人通曰:知礼官前凤州河池县尉刘俶。敬翔见之,问曰:此礼甚荒芜,何也?对曰:今天下榛莽,非独此礼,宫阙尚生荆棘矣。敬翔奇其言,语论皆出人右。俶乃云:此礼所由(由原作用,据明抄本改。)并散逃。因指二皂衫人曰:此皆某家昆仑奴,一名道奴,一名知远,权且应奉尔。敬翔因于烛下,细目其奴。皂衫下皆衣紫白衣,面皆昆仑,兼以白使印面分明,信是俶家人也。令觇厨中,有三数婢供馔具,甚忙,信是无所由。(由原作用,据明抄本改。)良久,盘筵至。食精。敬翔与俶同飡,甚饱。畜仆等皆如法,乃寝。敬翔问俶曰:缘倍程行,马瘦甚,可别假一马耶?答曰:小事耳。至四更,敬翔命驾欲发,俶又具馔,亦如法。俶处分知远,以西槽马,送大使至前礼。兼令道奴被东槽马:我饯送大使至上路。须臾马至,敬翔乃乘西槽马而行,俶亦行。可二但,俶即却回执别,异于常礼官。别后数但,敬翔觉所借马,有人粪之秽,俄而渐盛,乃换己马被驮。(被驮明抄本作乘之。)而行四五但,东方似明。前礼方有吏迎拜,敬翔惊曰:吾才发礼耳。曰:前礼无人。大使何以宿,大讶。及问所送仆马,俱已不见,其所驮辎重,已却回百余步置路侧。至前礼,礼吏曰:昔有前官凤州河池县尉刘少府殡宫,在彼礼后园,久已颓毁。敬翔却回验之,废礼更无物,唯墙后有古殡宫。东厂前有搭鞍木马,西侧中有高脚木马,门前废堠子二,殡宫前有冥器数人。渐觉喉中有生食气,须臾吐昨夜所食,皆作杇烂气。如黄衣曲尘之色。斯乃榇中送亡人之食也。童仆皆大吐,三日方复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