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国十二年开春,田赋新制开始推行。农人们蹲在田埂上掰着指头算账,新收的麦子还没入仓,税吏的算盘声已经响到了地头。
五月里蝉鸣初起,昭公夫人孟子走了。这位吴国来的夫人走得静悄悄——因为当年鲁昭公娶同姓的吴女犯了忌讳,如今丧报没发往各国,灵堂前连哭丧的仪式都省了。孔子穿着麻衣去吊唁,刚到季氏家门口,就见季孙氏解了丧带行常礼,连孝服都不肯好好穿。
暑气渐浓时,鲁哀公在橐皋会见吴王。吴国太宰伯嚭捋着胡子说要重温旧盟,鲁君使个眼色,子贡便上前拱手道:"盟约这物件,原是为取信而立。心诚则盟固,玉帛为证,誓言为凭,神明共鉴。若盟约能随便翻新,今日结明日改,岂不如同儿戏?"吴人碰了个软钉子,到底没续成盟约。
梧桐叶落时,卫侯在郧地赴吴国之约。鲁、卫、宋三国悄悄结盟,偏把吴国晾在一边。吴人恼了,派兵围住卫侯馆舍。子服景伯扯着子贡袖子嘀咕:"诸侯相会本该以礼相待,吴国这般无礼,您得去说道说道。"子贡带着锦缎去见伯嚭,话说得绵里藏针:"卫侯动身前总要听听臣子意见吧?支持来的是您朋友,反对来的可是您仇人。如今扣押卫侯,岂不是寒了朋友心,长了仇人志?"伯嚭被说得额头冒汗,当天就撤了兵。可卫侯回国后竟学起吴国方言,年幼的侍童摇头叹气:"君上怕是要栽在蛮夷手里了。"
腊月里蝗虫过境,黑压压如乌云蔽日。季孙氏慌慌张张去问孔子,老人家望着西沉的星宿说:"心宿还没隐没,虫灾就来了,怕是司历官算错了节气。"
宋郑边境的六块无主之地,原本说好谁都不占。可等宋国流亡贵族投奔郑国,郑人转眼就在三处筑起城墙。秋收刚过,宋将向巢率兵攻破钖邑,刀光里倒下元公的孙子。等到郑国援军赶到时,满地霜花已染成暗红色,被围的宋军缩在嵒城墙角,呵出的白气混着血腥味飘向十二月灰蒙蒙的天空。
【经】
十有二年春,用田赋。
夏五月甲辰,孟子卒。
公会吴于橐皋。
秋,公会卫侯、宋皇瑗于郧。
宋向巢帅师伐郑。
冬十有二月,螽。
【传】
十二年春,王正月,用田赋。
夏五月,昭夫人孟子卒。昭公娶于吴,故不书姓。死不赴,故不称夫人。不反哭,故不言葬小君。孔子与吊,適季氏。季氏不,放绖而拜。
公会吴于橐皋。吴子使大宰嚭请寻盟。公不欲,使子贡对曰:“盟所以周信也,故心以制之,玉帛以奉之,言以结之,明神以要之。寡君以为苟有盟焉,弗可改也已。若犹可改,日盟何益?今吾子曰,必寻盟。若可寻也,亦可寒也。”乃不寻盟。
吴征会于卫。初,卫人杀吴行人且姚而惧,谋于行人子羽。子羽曰:“吴方无道,无乃辱吾君,不如止也。”子木曰:“吴方无道,国无道,必弃疾于人。吴虽无道,犹足以患卫。往也!长木之毙,无不摽也。国狗之瘈,无不噬也。而况大国乎?”
秋,卫侯会吴于郧。公及卫侯、宋皇瑗盟,而卒辞吴盟。吴人藩卫侯之舍。子服景伯谓子贡曰:“夫诸侯之会,事既毕矣,侯伯致礼,地主归饩,以相辞也[9]。今吴不行礼于卫,而藩其君舍以难之,子盍见大宰?”乃请束锦以行。语及卫故,大宰嚭曰:“寡君愿事卫君,卫君之来也缓,寡君惧,故将止之。”子贡曰:“卫君之来,必谋于其众。其众或欲或否,是以缓来。其欲来者,子之党也。其不欲来者,子之仇也。若执卫君,是堕党而崇仇也。夫堕子者得其志矣!且合诸侯而执卫君,谁敢不惧?堕党崇仇,而惧诸侯,或者难以霸乎。”大宰嚭说,乃舍卫侯。卫侯归,效夷言。子之尚幼,曰:“君必不免,其死于夷乎!执焉,而又说其言,从之固矣。”
冬十二月,螽。季孙问诸仲尼,仲尼曰:“丘闻之,火伏而后蛰者毕。今火犹西流,司历过也。”
宋郑之间有隙地焉,曰弥作、顷丘、玉畅、嵒、戈、钖。子产与宋人为成,曰:“勿有是。”及宋平、元之族自萧奔郑,郑人为之城嵒、戈、钖。九月,宋向巢伐郑,取钖,杀元公之孙,遂围嵒。十二月,郑罕达救嵒,丙申,围宋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