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国春秋·昭公三十年
开春正月里,鲁昭公还在乾侯那地方窝着。史官下笔时特意没提郓城和乾侯这两处地名,就是要让后人知道,这可不是国君该待的地方。
转眼蝉鸣骤起的六月,晋国那位叫去疾的国君咽了气。等到秋收时节,八月的旷野上黄土飞扬,晋顷公的灵柩缓缓入土。郑国派了能言善辩的游吉来吊丧,还跟着送葬队伍走了全程。晋国的魏献子觉得不对劲,让士景伯去质问:"当年悼公去世,你们郑国可是派了子西来吊唁,子来送葬。如今怎么只派你一个人包办?"
游吉不慌不忙整了整衣冠:"咱们小国侍奉大国,讲究的是个礼数。礼数这事儿,就像小树苗靠着大树长,大树也得给树苗遮遮阴。我们郑国夹在几个大国中间,年年纳贡,日日防着边境生乱,哪敢怠慢?按老规矩,诸侯丧事,派个士人吊唁,大夫送葬就够体面了。除非是喜事聘问或者打仗,才轮到卿大夫出面。"
他见晋国官员脸色稍缓,又补了句:"当年周灵王驾崩,我们郑简公正在楚国做客,只派了个年轻大夫印段去奔丧,周王室也没怪罪。如今您要我按旧例,可旧例有隆重的有简省的,我们小国君年幼,实在不敢充大头。要是从简,这不正合适吗?"一番话说得晋国人哑口无言。
南边的吴国可没这么讲理。吴王阖闾先逼着徐国交出流亡的掩馀,又命钟吾国逮捕烛庸。两位公子逃到楚国,楚昭王不但收留,还划了大片封地给他们安居。派去接应的监马尹大心刚过长江,莠尹然和沈尹戌就开始在边境筑城,把城父、胡地的良田都拨给流亡者。
楚国令尹子西急得直跺脚:"吴王刚得位,正得民心。咱们该安抚边境才是,反倒给他树敌?吴国好歹是周室血脉,如今渐渐强盛,阖闾又通晓礼制。上天要是真想让吴国壮大,咱们这不是自找麻烦吗?"可楚王耳朵像塞了棉花。
果然,立冬刚过,吴王就暴跳如雷。先是活捉钟吾国君,接着大军直扑徐国。他们在防山筑堤蓄水,十一月底那场洪水冲垮徐国城墙时,徐君章禹咬牙割断头发,拉着夫人跪迎吴王。吴王假意安慰几句,派了几个近臣"护送"他们流亡楚国。等楚国沈尹戌带兵来救,只看见徐国故地插满了吴国旗帜。
雪花飘落时,吴王摩挲着剑柄问伍子胥:"早先你说伐楚可行,我怕被人抢功没答应。如今我要亲自出兵,你看怎么打?"伍子胥眼睛一亮:"楚国当官的互相扯后腿。咱们分三支军队轮番骚扰,他们出兵我们就退,他们回师我们再攻。等楚军跑断腿的时候,三军齐出必胜!"吴王大笑拍案,从此楚国边境再没安宁过。
【经】
三十年春,王正月,公在乾侯。
夏六月庚辰,晋侯去疾卒。
秋八月,葬晋顷公。
冬十有二月,吴灭徐,徐子章羽奔楚。
【传】
三十年春,王正月,公在乾侯,不先书郓与乾侯,非公,且征过也。
夏六月,晋顷公卒。
秋八月,葬。郑游吉吊,且送葬。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:“悼公之丧,子西吊,子送葬。今吾子无贰,何故?”对曰:“诸侯所以归晋君,礼也。礼也者,小事大,大字小之谓。事大在共其时命,字小在恤其所无。以敝邑居大国之间,共其职贡,与其备御不虞之患,岂忘共命。先王之制,诸侯之丧,士吊,大夫送葬。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,于是乎使卿。晋之丧事,敝邑之间,先君有所助执绋矣。若其不间,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。大国之惠,亦庆其加,而不讨其乏,明厎其情,取备而已,以为礼也。灵王之丧,我先君简公在楚,我先大夫印段实往,敝邑之少卿也。王吏不讨,恤所无也。今大夫曰,女盍从旧。旧有丰有省,不知所从。从其丰,则寡君幼弱,是以不共。从其省,则吉在此矣。唯大夫图之。”晋人不能诘。
吴子使徐人执掩馀,使钟吾人执烛庸。二公子奔楚,楚子大封而定其徙。使监马尹大心逆吴公子,使居养。莠尹然、左司马沈尹戌城之,取于城父与胡田以与之。将以害吴也。子西谏曰:“吴光新得国,而亲其民。视民如子,辛苦同之,将用之也。若好吴边疆,使柔服焉,犹惧其至。吾又疆其仇以重怒之,无乃不可乎。吴,周之胄裔也,而弃在海滨,不与姬通。今而始大,比于诸华。光又甚文,将自同于先王。不知天将以为虐乎,使翦丧吴国而封大异姓乎?其抑亦将卒以祚吴乎?其终不远矣。我盍姑亿吾鬼神,而宁吾族姓,以待其归。将焉用自播扬焉?”王弗听。
吴子怒,冬十一月,吴子执钟吾子,遂伐徐,防山以水之。己卯,灭徐。徐子章禹断其发,携其夫人,以逆吴子。吴子唁而送之,使其迩臣从之,遂奔楚。楚沈尹戌帅师救徐,弗及,遂城夷,使徐子处之。
吴子问于伍员曰:“初而言伐楚,余知其可也,而恐其使余往也,又恶人之有余之功也。今余将自有之矣,伐楚何如?”对曰:“楚执政众而乖,莫適任患。若为三师以肄焉,一师至,彼必皆出。彼出则归,彼归则出,楚必道敝。亟肄以罢之,多方以误之,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,必大克之。”阖庐从之。楚于是乎始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