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国有个叫豫让的人，是毕阳的孙子。他最早在范中行氏手下做事，可总觉得不得志，后来投奔了知伯，知伯对他可真是宠爱有加。后来韩赵魏三家联手灭了知氏，赵襄子最恨知伯，竟把他的头颅做成酒器。豫让逃进深山，捶胸痛哭："大丈夫就该为知己者死，女子就该为悦己者容。我一定要为知伯报仇！"
他改名换姓，装作受过刑的犯人，混进赵襄子宫里刷厕所，想趁机行刺。那天赵襄子正要如厕，忽然心头一颤，立刻命人抓住那个刷厕所的。侍卫从他怀里搜出匕首，豫让昂着头说："我就是来给知伯报仇的！"左右侍卫要当场杀他，赵襄子却摆手道："这是义士啊，我们小心防备就是了。况且知伯都死了，他的臣子还能这样报仇，实在是天下少有的贤人。"说完就把他放了。
豫让还不死心，用生漆涂满全身，生生把自己弄成癞疮模样，又剃光胡须眉毛，连他妻子迎面遇见都认不出来，只嘀咕说："这人长得不像我丈夫，可声音怎么这么像？"豫让一听，干脆吞下烧红的炭块把嗓子烫哑。他朋友看不下去了，劝道："你这法子太苦了，就算有志气，也太不聪明。凭你的才干，要是假装投靠赵襄子，肯定能得重用。到时候再动手，不是容易得多？"
豫让哑着嗓子大笑："那岂不是先侍奉新主再杀旧主？这才真是乱臣贼子的做法！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，什么叫忠臣不事二主。"说着摸了摸溃烂的皮肤，"我选这条最难的路，就是要让后世那些三心二意的臣子羞愧！"
没过多久，赵襄子要出门，豫让就埋伏在必经的桥下。谁知那马刚到桥头就惊得直立起来，赵襄子立刻勒住缰绳："这必定是豫让！"果然在桥下抓到了他。赵襄子这次真恼了，指着豫让鼻子问："你当初不也侍奉过范中行氏吗？知伯灭了他们，你怎么不报仇，反倒投靠知伯？如今知伯死了，你倒拼上性命？"
豫让跪得笔直，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："范中行氏待我如常人，我就像常人那样回报；知伯待我如国士，我自然要以国士之礼相报。"赵襄子听完眼泪就下来了，叹道："豫让啊豫让，你为知伯做的这些，已经成全了你的名声。我放过你一次，这次不能再放了。"说着让士兵围住了他。
豫让突然重重叩首："我听说明君不埋没忠义，忠臣不吝惜性命。您上次放我，天下人都夸您贤明。今日我甘愿受死，只求能刺您的衣袍几下，也算报了知伯之恩。"赵襄子沉默良久，终于解下外衣让人递过去。豫让拔剑跃起三次，每刺一剑就仰天大喊："知伯，我报恩了！"说完横剑自刎。鲜血染红桥头那日，整个赵国的士人听说这事，没有不落泪的。
晋毕阳之孙豫让，始事范中行氏而不说，去而就知伯，知伯宠之。及三晋分知氏，赵襄子最怨知伯，而将其头以为饮器。豫让遁逃山中，曰：“嗟乎!士为知己者死，女为悦己者容。吾其报知氏之仇矣。”乃变姓名，为刑人，入宫涂厕，欲以刺襄子。襄子如厕，心动，执问涂者，则豫让也。刃其扞曰：“欲为知伯报仇！”左右欲杀之。赵襄子曰：“彼义士也，吾谨避之耳。且知伯已死，无后，而其臣至为报仇，此天下之贤人也。”卒释之。豫让又漆身为厉，灭须去眉，自刑以变其容，为乞人而往乞，其妻不识，曰：“状貌不似吾夫，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。”又吞炭为哑，变其音。其友谓之曰：“子之道甚难而无功，谓子有志，则然矣，谓子知，则否。以子之才，而善事襄子，襄子必近幸子；子之得近而行所欲，此甚易而功必成。”豫让乃笑而应之曰：“是为先知报后知，为故君贼新君，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矣。凡吾所谓为此者，以明君臣之义，非从易也。且夫委质而事人，而求弑之，是怀二心以事君也。吾所为难，亦将以愧天下后世人臣怀二心者。”
居顷之，襄子当出，豫让伏所当过桥下。襄子至桥而马惊。襄子曰：“此必豫让也。”使人问之，果豫让。于是赵襄子面数豫让曰：“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?知伯灭范中行氏，而子不为报仇，反委质事知伯。知伯已死，子独何为报仇之深也?”豫让曰：“臣事范中行氏，范中行氏以众人遇臣，臣故众人报之；知伯以国士遇臣，臣故国士报之。”襄子乃喟然叹泣曰：“嗟乎，豫子！豫子之为知伯，名既成矣，寡人舍子，亦以足矣。子自为计，寡人不舍子。”使兵环之。豫让曰：“臣闻明主不掩人之义，忠臣不爱死以成名。君前已宽舍臣，天下莫不称君之贤。今日之事，臣故伏诛，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，虽死不恨。非所望也，敢布腹心。’于是襄子义之，乃使使者持衣与豫让。豫让拔剑三跃，呼天击之曰：“而可以报知伯矣。”遂伏剑而死。死之日，赵国之士闻之，皆为涕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