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春申君府上,有位门客搓着手凑上前来,压低声音道:"您瞧啊,当年商汤起家不过亳城那点地方,周武王发迹也就鄗城巴掌大的地盘,可最后都得了天下。如今孙先生是当世大才,您却只给他百里封地,小的总觉得...这对您不太妥当啊。"春申君摸着下巴沉吟片刻,点头道:"有理。"转头就派人婉言辞退了孙先生。那孙先生也不纠缠,收拾行囊就往赵国去了,赵王倒是识货,当即封他做了上卿。
没过多久,那门客又鬼鬼祟祟来找春申君:"您想想,伊尹离开夏朝投奔商汤,结果夏朝就亡了;管仲离开鲁国去了齐国,鲁国就弱了齐国就强了。这贤人在哪儿,哪儿就兴旺啊!如今孙先生..."春申君猛地拍案:"说得对!"急吼吼又派人去赵国请孙先生回来。
谁知孙先生这回不买账了,托人捎来一封信。信里话说得委婉却句句扎心:"说病人可怜君王,这话听着大不敬。可有些道理,您还真得细琢磨——这话是说给那些被篡位弑杀的昏君听的啊!"接着笔锋一转,历数古今惨事:楚国王子围假意探病,用帽带勒死亲爹;齐庄公与臣妻私通,被崔杼追得翻墙逃命,还是中箭身亡;近的更有赵国的李兑把主父活活饿死,齐国的淖齿抽了闵王的筋挂在房梁...
写到这儿,孙先生似乎叹了口气,墨迹都晕开些:"比起这些遭罪的君王,生疮患病反倒成了福分。"最后还附了首诗,像是把满腹牢骚都揉进字句里:"明珠宝玉不会戴啊,粗布细绸分不清,美女站在跟前不知求,丑妇上门倒欢喜。把瞎子当明眼人,拿聋子当顺风耳,是非颠倒,吉凶错认。老天爷啊,这世道怎么就成了这样!"信末引了句《诗经》:"苍天有眼,别自找罪受。"
客说春申君曰:“汤以亳,武王以鄗,皆不过百里以有天下。今孙子,天下贤人也,君籍之以百里势。臣窃以为不便于君。何如?”春申君曰:“善。”于是使人谢孙子,孙子去之赵,赵以为上卿。”
客又说春申君曰:“昔伊尹去夏入殷,殷王而夏亡。管仲去鲁入齐,鲁弱而齐强。夫贤者之所在,其君未尝不尊,国未尝不荣也。今孙子,天下贤人也,君何辞之?”春申君又曰:“善。”于是使人请孙子于赵。
孙子为书谢曰:“疠人怜王,此不恭之语也。虽然,不可不审察也,此为劫弑死亡之主言也。夫人主年少而矜材,无法术以知奸,则大臣主断国私以禁诛于己也,故弑贤长而立幼弱,废正適而立不义。春秋戒之曰:‘楚王子围骋于郑,未出境,闻王病,反问疾,遂以冠缨绞王,杀之,因自立也。齐崔杼讨妻美,庄公通之。崔杼帅其君党而攻。庄公请与分国,崔杼不许;欲自刃于庙,崔杼不许。庄公走出,逾于外墙,射中其股,遂杀之,而立其弟景公。近代所见:李兑用赵,饿主父于沙丘,百日而杀之;淖齿用齐,擢闵王之筋,悬于其庙梁,宿夕而死。夫厉虽痈肿胞疾,上比前世,未至佼缨射股;下比近代,未至擢筋而饿死也。夫劫弑死亡之主也,心之忧劳,形之困苦,必甚于疠矣。由此观之,疠虽怜王可也。”因为赋曰:“宝珍隋珠,不知佩兮。袆布与丝,不知异兮,闾姝子奢,莫知媒兮。嫫母求之,又甚喜之兮。以瞽为明,以聋为聪,以是为非,以吉为凶。呜呼上天,易惟其同!”诗曰:“上天甚神,无自瘵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