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国在华地大败魏军,魏王正打算亲自去秦国朝拜。周䜣拦住魏王说:"老臣给您讲个故事。宋国有个读书人,在外求学三年,回来竟直呼母亲的名字。他娘抹着眼泪问:'儿啊,你学了三年回来,怎么反倒叫起娘的名字来了?'那书生振振有词:'我敬重的圣贤莫过于尧舜,可尧舜就是直呼其名;我敬畏的莫过于天地,天地也是直呼其名。娘亲的贤德超不过尧舜,恩情大不过天地,所以孩儿才直呼其名。'"
"您猜那母亲怎么说?"周䜣捋着胡子继续道,"她说:'儿啊,你学的那些道理,难道非要全都照搬吗?能不能换个方式孝敬为娘?要是实在不能全按圣贤的规矩来,至少把叫娘名字这事往后放放吧。'如今大王要去朝拜秦国,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替代吗?老臣恳请您再想想,把朝拜的事往后放放。"
魏王摸着玉带扣笑道:"先生是怕寡人去了回不来?许绾可是发过毒誓的,说要是寡人被困在秦国,他愿意拿脑袋担保!"
周䜣急得直跺脚:"老臣地位卑微,可要是现在有人说,让我跳进无底深渊还能活着回来,要是回不来就用老鼠脑袋给我陪葬——这种鬼话老臣绝不会信!秦国就像那无底深渊,许绾的脑袋连老鼠脑袋都不如。把大王送进虎狼之秦,却用颗老鼠脑袋作保,老臣实在替大王不值啊!"
老臣子突然话锋一转:"敢问大王,丢了都城大梁和丢了河内郡,哪个更要命?"魏王不假思索:"当然是大梁。""那丢了都城和丢了性命呢?"魏王叹气:"自然是性命要紧。"周䜣一拍大腿:"这三样里性命最金贵,河内最次要。如今秦国还没索要次要的河内,大王倒要把最金贵的性命送上门,这合适吗?"
魏王还在犹豫,将军支期凑过来低声道:"大王且看楚王动向。要是楚王去秦国,您抢先派三辆轻车去;要是楚王不去,咱们魏楚联手还能抗秦。"魏王这才打消念头,却又愁眉苦脸:"可寡人已经答应应侯了,现在反悔不是失信吗?"
支期胸有成竹:"大王别急,臣这就去找长信侯想办法,保证不让您入秦。您在这儿等着。"
支期找到长信侯传话:"大王急召相国进宫。"长信侯狐疑道:"大王找我做什么?"支期装糊涂:"下官不知,反正催得急。"长信侯擦着汗辩解:"我劝大王入秦可不是为秦国,是为魏国着想啊!"
支期突然逼近,盯着对方眼睛一字一顿:"您先别操心魏国,想想自己吧。是求个痛快死法?还是想留条活路?是甘心落魄?还是保住富贵?您先顾好自己,再谈魏国不迟。"见长信侯还在支吾,支期猛地按住剑柄:"楼缓将军马上就到,您要是再磨蹭......"话未说完,剑鞘已撞得案几砰然作响。
长信侯吓得一哆嗦,赶紧跟着支期往宫里赶。快到殿前,支期抢先一步面见魏王:"臣已经吓住他了,等会儿您假装重病躺着见他。"
当长信侯战战兢兢进来时,只见魏王奄奄一息躺在榻上呻吟:"寡人病得厉害啊......可已经答应应侯了,就算死在路上也得去啊......"长信侯扑通跪下:"大王千万别去!臣能说服应侯,您安心养病吧!"
秦败魏于华,魏王且入朝于秦。周䜣谓王曰:“宋人有学者,三年反而名其母。其母曰:‘子学三年,反而名我者何也?’其子曰:‘吾所贤者,无过尧、舜,尧、舜名。吾所大者,无大天地,天地名。今母贤不过尧、舜,母大不过天地,是以名母也。’其母曰:‘子之于学者,将尽行之乎?愿子之有以易名母也。子之于学也,将有所不行乎?愿子之且以名母为后也。’今王之事秦,尚有可以易入朝者乎?愿王之有以易之,而以入朝为后。”魏王曰:“子患寡人入而不出邪?许绾为我祝曰:‘入而不出,请殉寡人以头。’”周䜣对曰:“如臣之贱也,今人有谓臣曰,入不测之渊而必出,不出,请以一鼠首为女殉者,臣必不为也。今秦不可知之国也。犹不测之渊也;而许绾之首,犹鼠首也。内王于不可知之秦,而殉王以鼠首,臣窃为王不取也。且无梁孰与无河内急?”王曰:“梁急。”“无梁孰与无身急?”王曰:“身急。”曰:“以三者,身,上也;河内,其下也。秦未索其下,而王效其上,可乎?”
王尚未听也。支期曰:“王视楚王。楚王入秦,王以三乘先之;楚王不入,楚、魏为一,尚足以捍秦。”王乃止,王谓支期曰:“吾始已诺于应侯矣,今不行者欺之矣。”支期曰:“王勿忧也。臣使长信侯请无内王,王待臣也。”
支期说于长信侯曰:“王命召相国。”长信侯曰:“王何以臣为?”支期曰:“臣不知也,王急召君。”长信侯曰:“吾内王于秦者,宁以为秦邪?吾以为魏也。”支期曰:“君无为魏计,君其自为计。且安死乎?安生乎?安穷乎?安贵乎?君其先自为计,后为魏计。”长信侯曰:“楼公将入矣,臣今从。”支期曰:“王急召君,君不行,血溅君襟矣。”
长信侯行,支期随其后。且见王,支期先入谓王曰:“伪病者乎而见之,臣已恐之矣。”长信侯入见王,王曰:“病甚奈何!吾始已诺于应侯矣,意虽道死,行乎?”长信侯曰:“王毋行矣!臣能得之于应侯,愿王无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