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都城里那些街头混混,个个剃着光头,身上刺满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。他们仗着人多势众,动不动就挥着拳头抢劫闹事。有的甚至敢把活蛇扔进酒馆,拿着羊腿骨当街打人。京兆尹薛大人实在看不下去了,给皇帝递了折子,让里长们暗中查访,一口气抓了三千多个刺青的混混,全都当街杖毙。那阵子街上但凡看见有纹身的,都用烧红的铁烙子给烫掉。
大宁坊有个叫张幹的壮汉,左胳膊刺着"生不怕京兆尹",右胳膊刺着"死不畏阎罗王"。还有个叫王力奴的,花了五千钱请人在胸口刺了座山水庭院,亭台楼阁、花草树木、飞禽走兽样样俱全,精细得跟画上去似的。结果这两人都被薛大人活活打死了。
还有个惯犯赵武建,全身刺了一百零六处花纹,两只胳膊上还刺着诗:"野鸭滩头宿,朝朝被鹘梢。忽惊飞入水,留命到今朝。"高陵县抓了个叫宋元素的,身上刺了七十一处,左臂刺着:"昔日已前家未贫,苦将钱物结交亲。如今失路寻知己,行尽关山无一人。"右臂上刺了个大葫芦,葫芦口钻出个人头,活像木偶戏里的郭秃子。县官看不懂,问他这是啥,他说是葫芦精。
元和末年,李夷简在蜀地当官。当地有个叫赵高的混混,整天打架斗殴,背上刺着毗沙门天王像。每次衙役要打他板子,一看见天王像就不敢下手。这厮越发无法无天,成了街坊一害。有人把这事告诉了李大人,李大人气得拍案而起,当场把赵高押到大堂上,命人取来新做的三寸粗的大棒,喝道:"给我往天王像上打!打烂为止!"整整打了三十大板才停手。过了十来天,赵高光着膀子挨家挨户讨钱,说是要重修背上的天王像。
蜀地有个小将韦少卿,是韦表微的堂兄。从小不爱读书,就喜欢纹身。有回他叔父让他脱衣服看看,只见胸口刺了棵大树,树梢落着几十只鸟,树下挂着面镜子,镜钮上拴着绳子,旁边有个人在拉。叔父看不懂,韦少卿笑着说:"叔父没读过张燕公的诗吗?这叫'挽镜寒鸦集'啊!"
荆州有个叫葛清的汉子,浑身刺满了白居易的诗。段成式带着朋友陈至去看热闹,让他自己解说。这葛清反手就能指出背上每处纹身对应的诗句,比如"不是此花偏爱菊"旁边就刺着个人举杯赏菊,"黄夹缬林寒有叶"旁边就是棵挂着彩缬的树。全身上下刺了三十多处,没一块好皮肉,陈至管他叫"白舍人行诗图"。
段成式府上有个叫路神通的马夫,每逢比武较力,能头顶六百斤的石锁,牙齿能咬碎石头。背上也刺着天王像,自称得了神力,围观的人越多力气越大。每月初一十五,他都要准备粥饭,焚香袒背而坐,让老婆孩子对着他背上的天王像跪拜。
崔承宠年轻时当过兵,擅长骑驴打马球,身手灵活得像抹了胶水。后来做到黔南观察使,全身刺了条蛇,蛇头在右手上张着嘴,绕着脖子盘在腹部,尾巴一直拖到小腿。见客时总用袖子遮着手,可一喝醉就撸起袖子,摆出蛇咬人的架势吓唬戏子们玩。
宝历年间,长乐坊门口有人纹身,几十人围着看。忽然来了个穿白袍的,看了一会儿笑着走了。没走十步,那纹身的人突然血流如注,疼得死去活来。大伙怀疑是刚才那人作怪,让纹身者的父亲追上去求情。那人起初不承认,老头连拜了几十下,他才撮了把土念念有词:"把这个敷上。"照做之后,血果然止住了。
段成式的堂兄段遘在贞元年间路过黄坑,随从捡了几块头骨准备入药。有块头骨上隐隐约约显出"逃走奴"三个字,像是淡墨写的,才知道当年刺字竟能入骨。当晚那随从梦见个捂着脸的人来讨骨头,吓得赶紧埋了。后来这鬼魂常在梦中报信,让他发了笔横财,可惜没到十万就死了。
蜀将尹偃营里有个士兵点名迟到,尹偃要责罚他。这兵喝多了酒,顶撞了几句,被打了数十军棍差点送命。他弟弟在营里当文书,气不过,就用刀在腿上刻了"杀尹"二字,涂上墨汁。尹偃知道后,借故把这文书打死了。后来南蛮入侵,尹偃带兵守关。他仗着自己力大无穷,带着全军出击,结果中了埋伏,身中数十枪而死。出关那天,他恍惚看见被杀的文书捧着个大黄案在前面引路,问左右都说没看见,果然战死沙场。
房孺复的妻子崔氏是个醋坛子,不许婢女浓妆艳抹,每月只给一丁点儿胭脂水粉。有个新买的丫头打扮得稍微漂亮点,崔氏就发飙:"爱美是吧?我帮你美!"叫人把那丫头的眉毛剃了,用青颜料填上,又拿烧红的锁梁烫眼角,烫得皮开肉绽,再抹上朱砂。等结痂脱落,满脸疤痕活像化了妆。
杨虞卿当京兆尹时,街上有三个号称"王子"的恶霸,力大无穷,浑身刺青。犯了好几次死罪都靠军中关系逃脱。有回犯事被杨大人逮住,派了五百差役围捕,关起门来活活打死。判词写得好:"浑身刺青称王子,何必审问,该杀!"
蜀地的纹身手艺最好,线条分明像画的一样。有人说要用黛青色才鲜艳,段成式问家里的仆人,说其实用好墨就行。荆州贞元年间有专门给人纹身的,用簇针扎出各种图案,印在皮肤上再涂墨,愈合后比普通纹身精细。
现在的姑娘喜欢在脸上点装饰,叫"黄星靥"。这风俗是从东吴孙和的郑夫人开始的。有回孙和看郑夫人醉舞如意,不小心划破她的脸颊,太医说要白獭髓配玉屑、琥珀才能不留疤。结果琥珀放多了,伤好后留下个红点,反而更添风韵。其他姬妾为了争宠,都用胭脂在脸上点红点。
现在妇人脸上贴花钿的习俗,是上官婉儿为遮疤痕发明的。大历年间以前,官宦人家的夫人多半善妒,婢妾稍不如意就往脸上烙印记,所以有月牙形、铜钱形的疤。
普通百姓脸上有时会有青记,传说是因为产妇难产而死,要用墨点面,不然对后人不利。
南方人常在身上刺纹避水怪,现在岭南那些绣面的土著,就是古时候"雕题"风俗的延续。
《周礼》里说墨刑有五百种,郑玄注解说要先刻面再涂墨。受过墨刑的人,就派去守城门。《尚书刑德考》里说:"涿鹿就是在额头刻字,黥面就是用马笼头烙脸。"郑玄说受过这些刑的人,就叫"刀墨之民"。《尚书大传》记载舜帝时用黑头巾代替墨刑,《白虎通》说墨刑取火克金的意思。
话说汉朝那时候,废除了残酷的肉刑。原本该在脸上刺字的犯人,现在改成了剃光头发、戴上铁圈去修城墙或者舂米。这倒是个进步。
后来汉朝派王乌出使匈奴。按匈奴的规矩,汉使不摘掉使节、不在脸上刺字,就不能进帐篷。王乌他们为了完成任务,真就把使节摘了,还在脸上刺了字。单于一看乐坏了,对他们特别优待。
到了晋朝,法令更细了:奴隶第一次逃跑,要用铜青或者墨汁在两眼上刺字;再逃,就在两颊刺;第三次逃跑,横着在眼睛下面刺,每条线都得一寸五分长。
梁朝的法律也怪,犯人还没判刑呢,先得在脸上刻个"劫"字。和尚们也有讲究,《僧祗律》里说,比丘修行到一定境界,要在身上刺青,用孔雀胆、铜青这些颜料,在身上画字或者鸟兽图案,这叫"印黥"。
《天宝实录》里记载,日南那边有座厩山,绵延几千里,住着裸人族的白民后裔。他们喜欢在脑门上刺花纹,用紫色粉末画在眼下,还把前面两颗牙拔掉当装饰。段成式觉得,读书人最怕孤陋寡闻,连陶弘景都说"一事不知深以为耻"。你看相面的说黥布能当王,淫乱的人刺着红花,这些刑罚规矩,典籍里都记着呢。他随手把这些记下来给同好们看,说不定能让愁眉不展的人开怀一笑。
说到雷公电母,安丰县尉裴〈睘頁〉——他是士淹的孙子——讲过个故事。唐玄宗有年冬天召见术士包超,让他招雷。包超说:"明天午时准打雷。"玄宗就让高力士盯着。包超作法一整夜,到第二天上午,天还晴得连丝云彩都没有。高力士急得直冒汗。
包超不慌不忙:"将军请看南山,马上要有黑气像盘子那么大。"高力士一望,果然如此。不一会儿刮起大风,黑云滚滚,几个炸雷劈下来。后来玄宗西征,常让包超跟着,每次打仗都能借到顺风。
贞元年间,郑州有个胆大的庄稼汉王幹。夏天在地里干活,突然下暴雨,他躲进蚕房。忽然雷电劈进屋里,黑气弥漫。王幹抄起锄头就砸,雷声渐渐小了,黑气缩成半张床那么大,最后变成个盘子大小,"啪嗒"掉在地上,竟是个熨斗、折刀和小铁锅。
李墉在太原时,介休县有百姓送公文,夜宿晋祠。半夜听见有人敲门:"介休王要借霹雳车,某日去收麦子。"过了会儿有人回话:"大王说了,霹雳车正忙着呢。"借车的人再三恳求,就见五六个人举着蜡烛从庙后出来,介休来的使者骑马进门。几个人扛着个像旗杆的东西,上面挂满小旗。使者数了数,共十八面小旗,每面都闪着电光。这百姓赶紧通知邻村收麦子,可没人信他。结果那天中午,介山上黑云像窑烟似的遮天蔽日,暴雨倾盆,上千顷麦子全毁了。几个村子反把这百姓当妖人告上衙门,工部员外郎张周封亲眼见了审案过程。
段成式的三伯父年轻时在阳羡住,有次雷雨交加,闪电中看见几十个人头,个个有箩筐那么大。柳公权也听朋友说过,元和末年住建州山寺,半夜听见外面喧闹,扒窗一看,几个人正叮叮当当造雷车,跟画上画的一模一样。看得久了打个喷嚏,眼前一黑,眼睛就看不见了。
处士周洪讲过,宝历年间十几个朋友避暑喝酒,突然风雨大作,有个像猴子的东西掉下来,眼睛滴溜溜转。众人吓得钻到床底下,这东西却跳上台阶,挨个看人,转眼就不见了。雨停后大家互相一看,耳朵里全是泥。当地人说刚才雷劈得牛发抖鸟坠地,这帮人却只听见轰隆隆的响。
元稹在江夏盖新房子,刚上完梁就刮狂风下暴雨。庄客们运的六七瓮油,一声炸雷过后,整整齐齐摆在房梁上,一滴没洒。那年,元稹就去世了。
贞元年间宣州大雷雨,掉下个猪头人身的怪物,手脚各两指,抓着条红蛇咬。转眼云散,怪物也不见了。当时还有人画了图到处传看。
说到解梦,北魏杨元稹是个行家。广阳王元渊梦见自己穿龙袍靠槐树,杨元稹说能当三公,私下却说:"这是死后追封。槐字拆开是木旁鬼。"后来元渊真被尔朱荣所杀,追赠司徒。
许超梦见偷羊入狱,杨元稹解梦说能当城阳令,后来果然封了城阳侯。侯君集谋反前心神不宁,梦见被两个甲士押到一处,有个戴高冠长胡子的人喝道:"取他威骨来!"几个人拿刀劈开他脑袋和右臂,取出鱼尾状的骨头。醒来后浑身疼,连弓都拉不开。犹豫要不要自首时,事情就败露了。
扬州东陵圣母庙的女道士康紫霞说,年轻时梦见被召去巡南岳,披金甲带千军万马腾云驾雾。岳神跪迎,她把山峰溪谷走了个遍。鸡叫惊醒,下巴竟长出几十根胡须。
司农卿韦正贯赶考时路过汝州,刺史柳凌留他当判官。有天柳凌梦见有人递状子,说欠柴一千七百捆。韦正贯解梦:"柴就是薪木,您怕是不久于人世了。"一个多月后柳凌病死,清点遗产时发现,官府正好欠他一千七百捆柴。韦正贯翻账本才想起那个梦。
道士秦霞霁勤修香火,有天梦见大树裂开,钻出个穿青衣扎小辫的童子,对他说:"合土尊师。"从此童子常来预告吉凶。五年后秦霞霁以为遇妖,师父却说这是修行有成的征兆。后来就再没梦见过。老话说梦不能常解,看来是真的。
蜀医昝殷说,阴气重的人多梦,阳气旺的少梦,做了也记不住。《周礼》里有专管占梦的官,还要根据日月星辰的变化来解六种梦。又说要在四方驱赶恶梦,让方相氏把恶梦赶到四郊去。
话说这汉朝时候啊,大傩仪式上那些驱邪的童子们唱的词里,就提到伯奇吃噩梦的故事。道家说做梦是魂魄作怪,也有人说是三尸虫在捣鬼。佛家说法更细,分四种:一种是善恶种子发芽,二种是地水火风失调,三种是菩萨点化,四种是吉凶预兆。
段成式曾经听一位叫素言的和尚讲过这些,和尚说都是从佛经里看来的,不过成式也没工夫去查证。和尚还说梦不能太当真,越琢磨越容易招来邪祟。你看那盲人从来不做梦,就知道做梦其实是眼睛看多了的缘故。
成式有个表兄叫卢有则,有天梦见看人打鼓,醒来才发现是小弟弟在门外学街鼓玩儿。还有他姑父裴元裕讲过一桩趣事:族里有个小伙子暗恋邻家姑娘,有天梦见姑娘送他两颗樱桃,他美滋滋吃了。醒来一看,嗬,樱桃核还真落在枕头边上!
李铉写的《李子正辩》里说,特别灵验的梦,梦里的人能跑到现实里来。就像刘幽求看见妻子的梦魂,可见解梦不能一概而论。不过啊,笨人本来就少做梦,不光是圣贤这样。你去问问那些马夫皂隶,一百天也做不了一个梦。
秘书郎韩泉是个解梦高手。中书舍人卫中行有位老友的儿子要选官,来求卫中行帮忙,卫中行满口答应。眼看任命快公布了,这小官忽然梦见自己骑驴掉进河里,爬上岸发现靴子居然没湿。
这人跟韩泉有交情,赶紧去请教。韩泉喝了点酒,半开玩笑说:"您这回怕是选不上喽。照这梦看,卫大人要食言,您连靴底都沾不着水。"结果榜单出来,果然没他名字。韩泉是真有学问,人家可是韩仆射的亲侄子呢。
威远军里有个小将梅伯成,也擅长解梦。有个叫李伯怜的戏子去泾州讨生活,挣了百斛米,让弟弟运回家。过了日子弟弟还没到,李伯怜白天梦见洗白马,赶紧找梅伯成解梦。
梅伯成琢磨半天说:"人都爱说反话,洗白马就是泻白米啊。您担心的事,怕是遇上翻船了吧?"没过几天弟弟回来,果然说在渭河翻了船,一粒米都没剩下。
还有个算命的徐道升讲过江淮王生的故事。商人张瞻要回家,梦见在石臼里做饭。王生一听就说:"您回去见不着妻子了。臼里做饭,那是没锅(妇)啊!"等张瞻到家,妻子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。这才知道王生说得准。
补阙杨家的孙子杨堇也会解梦。有个人梦见门前长松树,另个人梦见屋顶结枣子。杨堇掐指一算:"松树是坟头种的,枣字拆开是重来,这是叫魂呢。"结果两人都没活多久。
黥
上都街肆恶少,率髡而肤劄,备众物形状。持诸军张拳强劫(一曰“弓剑”),至有以蛇集酒家,捉羊脾击人者。今京兆薛公上言白,令里长潜部,约三千余人,悉杖煞,尸于市。市人有点青者,皆炙灭之。时大宁坊力者张幹,劄左膊曰“生不怕京兆尹”,右膊曰“死不畏阎罗王”。又有王力奴,以钱五千,召劄工可胸腹为山亭院,池榭、草木、鸟兽,无不悉具,细若设色。公悉杖杀之。
又贼赵武建,劄一百六处,番印盘鹊等,左右膊刺言:“野鸭滩头宿,朝朝被鹘梢。忽惊飞入水,留命到今朝。”又高陵县捉得镂身者宋元素,刺七十一处,左臂曰:“昔日已前家未贫,苦将钱物结交亲。如今失路寻知己,行尽关山无一人。”右臂上刺葫芦,上出人首,如傀儡戏郭公者。县吏不解,问之,言葫芦精也。
李夷简,元和末在蜀。蜀市人赵高,好斗。常入狱,满背镂毗沙门天王,吏欲杖背,见之辄止。恃此转为坊市患害。左右言于李,李大怒,擒就厅前。索新造筋棒,头径三寸,叱杖子打天王,尽则已,数三十余不绝。经旬日,袒衣而历门叫呼,乞修理功德钱。
蜀小将韦少卿,韦表微堂兄也。少不喜书,嗜好劄青。其季父尝令解衣视之,胸上刺一树,树杪集鸟数十。其下悬镜,镜鼻系索,有人止侧牵之。叔不解,问焉。少卿笑曰:“叔不曾读张燕公诗否?‘挽镜寒鸦集’耳。”
荆州街子葛清,勇不肤挠,自颈已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。成式常与荆客陈至呼观之,令其自解,背上亦能暗记。反手指其劄处,至“不是此花偏爱菊”,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。又“黄夹缬林寒有叶”,则指一树,树上挂缬,缬窠锁胜绝细。凡刻三十余处,首体无完肤,陈至呼为“白舍人行诗图”也。
成式门下驺路神通,每军较力,能戴石簦靸六百斤石,啮破石粟数十。背刺天王,自言得神力,入场人助多则力生。常至朔望日,具乳糜,焚香袒坐,使妻儿供养其背而拜焉。
崔承宠,少从军,善驴鞠,豆脱杖捷如胶焉。后为黔南观察使。少,遍身刺一蛇,始自右手,口张臂食两指,绕腕匝颈,龃龉在腹,拖股而尾及骭焉。对宾侣常衣覆其手,然酒酣辄袒而努臂戟手,捉优伶辈曰:“蛇咬尔。”优伶等即大叫毁而为痛状,以此为戏乐。
宝历中,长乐里门有百姓刺臂。数十人环瞩之。忽有一人,白襕屠苏,顷首微笑而去。未十步,百姓子刺血如衄,痛若次骨,俄顷出血斗余。众人疑向观者,令其父从而求之。其人不承,其父拜数十,乃捻撮土若祝:“可传此。”如其言,血止。
成式三从兄遘,贞元中,尝过黄坑。有从者拾髑颅骨数片,将为药,一片上有“逃走奴”三字,痕如淡墨,方知黥踪入骨也。从者夜梦一人,掩面从其索骨曰:“我羞甚,幸君为我深藏之,当福君。”从者惊觉毛戴,遽为埋之。后有事,鬼仿佛梦中报之。以是获财,欲至十万而卒。
蜀将尹偃营有卒,晚点后数刻,偃将责之。卒被酒自理声高,偃怒,杖数十,几至死。卒弟为营典,性友爱,不平偃。乃以刀嫠肌作“杀尹”两字,以墨涅之。偃阴知,乃他事杖杀典。及太和中,南蛮入寇,偃领众数万保邛峡关。偃膂力绝人,常戏左右以枣节杖击其胫,随击筋涨拥肿,初无痕挞。恃其力,悉众出关,逐蛮数里。蛮伏发,夹攻之,大败,马倒,中数十枪而死。初出关日,忽见所杀典拥黄案,大如毂,在前引,心恶之。问左右,咸无见者。竟死于阵。
房孺复妻崔氏,性忌,左右婢不得浓妆高髻,月给燕脂一豆,粉一钱。有一婢新买,妆稍佳,崔怒曰:“汝好妆耶?我为汝妆!”乃令刻其眉,以青填之,烧锁梁,灼其两眼角,皮随手焦卷,以朱傅之。及痂脱,瘢如妆焉。
杨虞卿为京兆尹,时市里有三王子,力能揭巨石。遍身图刺,体无完肤。前后合抵死数四,皆匿军以免。一日有过,杨令五百人捕获,闭门杖杀之。判云:“錾刺四支,只称王子,何须讯问,便合当罪。”
蜀人工于刺,分明如画。或言以黛则色鲜,成式问奴辈,言但用好墨而已。
荆州贞元中,市有鬻刺者,有印,印上簇针为众物,状如蟾蝎杵臼。随人所欲一印之,刷以石墨,疮愈后,细于随求印。
近代妆尚靥如射月,曰黄星(一曰是)靥。靥钿之名,盖自吴孙和郑夫人也。和宠夫人,尝醉儛如意,误伤邓颊血流,娇婉弥苦。命太医合药,医言得白獭髓,杂玉与虎珀屑,当灭痕。和以百金购得白獭,乃合膏。虎珀太多,及差,痕不灭。左颊有赤点如意,视之更益甚妍也。诸婢欲要宠者,皆以丹青点颊而进幸焉。
今妇人面饰用花子,起自昭容上官氏所制以掩点迹。大历已前,士大夫妻多妒悍者,婢妾小不如意辄印面,故有月点、钱点。
百姓间有面戴青志如黥。旧言妇人在草蓐亡者,以墨点其面,不尔则不利后人。
越人习水,必镂身以避蛇龙之患。今南中绣面狫子,盖雕题之遗俗也。
周官,墨刑罚五百,郑言先刻面,以墨窒之。窒墨者,使守门。《尚书刑德考》曰:“涿鹿者,凿人颡也。黥人者,马羁笮人面也。"郑云:“涿鹿、黥世,谓之刀墨之民。”
《尚书大传》:“虞舜象刑,犯墨者皂巾。”《白虎通》:“墨者,额也。取汉法,火之胜金。”
《汉书》:“除肉刑,当黥者髡钳为城旦舂。”
又《汉书》:“使王乌等窥匈奴。法,汉使不去节,不以墨黥面,不得入穹卢。王乌等去节、黥面,得入穹卢,单于爱之。”
晋令:奴始亡,加铜青若墨,黥两眼;从再亡,黥两颊上;三亡,横黥目下,皆长一寸五分。
梁朝杂律:凡囚未断,先刻面作"劫"字。
释僧祗律:涅盘印者,比丘作梵王法,破肉,以孔雀胆、铜青等画身作字及鸟兽形,名为印黥。
《天宝实录》云:“日南厩山连接,不知几千里,裸人所居。白民之后也。刺其脑前作花,有物如粉而紫色,画其两目下。去前二齿,以为美饰。”成式以“君子耻一物而不知",陶贞白每云“一事不知,以为深耻”。况相定黥布当王,淫著红花欲落,刑之墨属,布在典册乎?偶录所记寄同志,愁者一展眉头也。
雷
安丰县尉裴〈睘頁〉,士淹孙也。言玄宗尝冬月召山人包超,令致雷声。超对曰:“来日及午有雷。”遂令高力士监之。一夕醮式作法,及明至巳矣,天无纤翳。力士惧之。超曰:“将军视南山,当有黑气如盘矣。”力士望之,如其言。有顷风起,黑气弥漫,疾雷数声。玄宗又每令随哥舒西征,每阵常得胜风。
贞元初,郑州百姓王幹有胆勇,夏中作田,忽暴雨雷,因入蚕室中避雨。有顷雷电入室中,黑气陡暗。幹遂掩户,把锄乱击。声渐小,云气亦敛,幹大呼,击之不已。气复如半床,已至如盘,豁然坠地,变成熨斗、折刀、小折脚铛焉。
李墉在北都,介休县百姓送解牒,夜止晋祠宇下。夜半,有人叩门云:“介休王暂借霹雳车,某日至介休收麦。”良久,有人应曰:“大王传语,霹雳车正忙,不及借。”其人再三借之,遂见五六人秉烛,自庙后出,介休使者亦自门骑而入。数人共持一物如幢扛,上环缀旗幡,授与骑者曰:“可点领。”骑者即数其幡,凡十八叶,每叶有光如电起。百姓遍报邻村,令速收麦,将有大风雨,村人悉不信,乃自收刈。至其日,百姓率亲情据高阜,候天色及午,介山上有黑云气如窑烟,斯须蔽天,注雨如绠。风吼雷震,凡损麦千余顷。数村以百姓为妖讼之,工部员外郎张周封亲睹其推案。
成式至德坊三从伯父,少时于阳羡家,乃亲故也。夜遇雷雨,每电起,光中见有人头数十,大如栲栳。柳公权侍郎尝见亲故说,元和末,止建州山寺中。夜中,觉门外喧闹,因潜于窗棂中观之。见数人运斤造雷车,如图画者。久之,一嚏气,忽斗暗,其人两目遂昏焉。
处士周洪言,宝历中,邑客十余人,逃暑会饮。忽暴风雨,有物坠如玃,两目ㄦㄦ。众人惊伏床下。倏忽上阶,历视众人,俄失所在。及雨定,稍稍能起,相顾,耳悉泥矣。邑人言,向来雷震,牛战鸟坠。邑客但觉殷殷而已。
元稹在江夏襄州买堑有庄,新起堂,上梁才毕,疾风甚雨。时庄客输油六七瓮,忽震一声,油瓮悉列于梁上,一滴不漏。其年,元卒。
贞元年中,宣州忽大雷雨,一物坠地,猪首,手足各两指,执一赤蛇啮之。俄顷,云暗而失。时皆图而传之。
梦
魏杨元稹能解梦,广阳王元渊梦著衮衣倚槐树,问元稹。元稹言当得三公,退谓人曰:“死后得三公耳。槐字木傍鬼。”果为尔朱荣所杀,赠司徒。
许超梦盗羊入狱,元稹曰:“当得城阳令。”后封为城阳侯。
侯君集与承乾谋通逆,意不自安,忽梦二甲士录至一处,见一人高冠彭髯,叱左右:“取君集威骨来!”俄有数人操屠刀,开其脑上及右臂间,各取骨一片,状如鱼尾。因啽呓而觉,脑臂犹痛。自是心悸力耗,至不能引一钧弓。欲自首,不决而败。
扬州东陵圣母庙王女道士康紫霞,自言少时梦中被人录于一处,言天符令摄将军巡南岳,遂擐以金锁甲,令骑道从千余人马,蹀虚南去。须臾至,岳神拜迎马前。梦中如有处分,岳中峰岭溪谷,无不历也。恍惚而返,鸡鸣惊觉。自是生须数十根。
司农卿韦正贯应举时,尝至汝州,汝州刺史柳凌,留署军事判官。柳尝梦有一人呈案,中言欠柴一千七百束。因访韦解之,韦曰:“柴,薪木也。公将此不久乎?”月余,柳疾卒。素贫,韦为部署,米麦镪帛悉前请于官数月矣,唯官中欠柴一千七百束。韦披案方省柳前梦。
道士秦霞霁,少勤香火,存想不怠。尝梦大树,树忽穴,有小儿青褶鬐发,自穴而出,语秦曰:“合土尊师。”因惊觉。自是休咎之事,小儿仿佛报焉。凡五年,秦意为妖。偶以事访于师,师遽戒勿言,此修行有功之证。因此遂绝。旧说梦不欲数占,信矣。
蜀医昝殷言,藏气阴多则数梦,阳壮则少梦,梦亦不复记。《周礼》有掌占梦,又“以日月星辰各占六梦”,谓日有甲乙,月有建破,星辰有居直,星有扶(一曰符)刻也。又曰:“舍萌于四方,以赠恶梦。”谓会民方相氏,四面逐送恶梦至四郊也。
汉仪,大傩侲子辞,有伯奇食梦。道门言梦者魄妖,或谓三尸所为。释门言有四:一善恶种子,二四大偏增,三贤圣加持,四善恶徵祥。成式尝见僧首素言之,言出《藏经》,亦未暇寻讨。又言梦不可取,取则著,著则怪入。夫瞽者无梦,则知梦者习也。成式表兄卢有则,梦看击鼓。及觉,小弟戏叩门为街鼓也。又成式姑婿裴元裕言,群从中有悦邻女者,梦女遗二樱桃,食之。及觉,核坠枕侧。
李铉著《李子正辩》,言至精之梦,则梦中身人可见。如刘幽求见妻,梦中身也,则知梦不可以一事推矣。愚者少梦,不独至人,问(一云闻)之驺皂,百夕无一梦也。
秘书郎韩泉,善解梦。卫中行为中书舍人,时有故旧子弟选,投卫论属,卫欣然许之。驳榜将出,其人忽梦乘驴蹶,坠水中,登岸而靴不湿焉。选人与韩有旧,访之,韩被酒半戏曰:“公今选事不谐矣。据梦,卫生相负,足下不沾。"及榜出,果驳放。韩有学术,韩仆射犹子也。
威远军小将梅伯成,以善占梦,近有优人李伯怜游泾州乞钱,得米百斛,及归,令弟取之,过期不至,昼梦洗白马,访伯成占之。伯成伫思曰:“凡人好反语,洗白马,泻白米也。君所忧或有风水之虞乎?”数日,弟至,果言渭河中覆舟,一粒无余。
卜人徐道升言,江淮有王生者,榜言解梦。贾客张瞻将归,梦炊于臼中。问王生,生言:"君归不见妻矣,臼中炊,固无釜也。"贾客至家,妻果卒已数月,方知王生之言不诬矣。
补阙杨子孙堇,善占梦。一人梦松生产前,一人梦枣生屋上,堇言:“松,丘垅间所植。枣字重来,重来呼魄之象。”二人俱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