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朝时候,有个叫王彪之的少年郎,还没到戴冠的年纪。那天他独自坐在书房前,忽然听见竹林里传来叹息声,惊得他浑身一激灵——那声音竟像极了他过世的母亲。
他慌忙跑进竹林,果然看见母亲穿着生前的衣裳站在那里。彪之扑通跪下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。母亲抚着他的头说:"孩儿啊,你马上要遭大难。从今日起,若看见白狗跟着你,就赶紧往东走,走出千里之外,三年后再回来才能躲过此劫。"话音未落,人影就消散了。彪之在竹林里哭到天亮,果然看见条白狗寸步不离跟着他。他连夜收拾行装直奔会稽,在外漂泊整三年才归家。
刚回书房那夜,又听见熟悉的叹息声。母亲的身影再次出现,欣慰地说:"好孩子,你听娘的话躲过劫难,娘特来贺你。从今往后,你能活过八十岁,官至三公。"后来果然句句应验。
东昌县的山里有怪物,长得像人却只有五尺高,浑身赤裸披头散发,总在岩石间窜来窜去。它们不会说话,只会发出怪叫互相招呼。有樵夫在山里过夜,半夜被窸窣声惊醒,偷偷睁眼看见那怪物抱着幼崽,从溪涧里摸出虾蟹,就着篝火烤熟了喂孩子。樵夫们互相使眼色,突然跳起来围攻,那怪物仓皇逃窜时落下了幼崽,小怪物哭起来竟跟婴儿似的。转眼间男女怪物成群结队涌来,举着石块砸人,直到抢回孩子才罢休。
桓豁将军在荆州时,有个参军在端午那天剪了八哥的舌头,教它学人说话。这鸟儿学得惟妙惟肖,有次宴会上模仿满座宾客,连打喷嚏都学得十足像。唯独有个鼻子不通气的官员不好模仿,八哥干脆把头埋进瓮里发声,竟也学得分毫不差。后来管仓库的偷东西,八哥趁参军如厕时告密,还把赃物藏处说得清清楚楚。等偷肉事发,参军要证据,八哥立刻说:"肉就藏在荷叶包里,搁在屏风后头呢!"后来小偷怀恨在心,用开水烫死了八哥。参军哭了好几天,非要将军处死小偷报仇。将军叹道:"为鸟儿偿命太重,判他五年牢狱罢。"
吴兴的钱乘有回白日睡觉,醒来时嘴角淌出几升口水。他娘吓得直摇他,钱乘揉着眼睛说:"刚梦见个老翁喂我吃糖糕呢。"这原本瘦弱的小子,打那以后突然力大无穷,后来竟当上了无难监的官。
曹操总怀疑司马懿父子有二心,有回梦见三匹马同槽吃食,醒来越想越不对劲,就把曹丕、曹叡叫来叮嘱:"防人之心不可无啊!"后来司马家果然夺了曹魏江山,跟那梦分毫不差。
丞相王导梦见有人要花百万钱买他长孙,吓得连夜作法事。谁知挖地基时真掘出百万铜钱,没过几天长孙果然夭折了。
陇西才子秦嘉在洛阳当差时,他媳妇徐淑回娘家小住。有天午睡突然泪流满面,跟嫂子说梦见丈夫在律乡亭病亡,还带着两个随从。结果晌午果然有报丧的到家,连细节都跟梦里对得上。
余杭上湖有个看戏回来的郎君,酒后枕着湖石睡着了。醒来时已近黄昏,忽然冒出个十六七岁的姑娘,慌慌张张说:"天快黑了,这儿可吓人哩!"正说着,又来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带着二十多随从,硬把他请上车。进到一座城里,只见厅堂挂着"河伯"的旗幡。有位俊美男子设宴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。婚后第四天,新娘子哭着送他金碗、香囊和十万钱,还给了三卷药方,约定十年后再相见。这郎君回家后终身不娶,用药方救人无数,后来果然应验了十年之约。
江淮有个妇人整天想入非非,有次醉酒醒来,看见屋后两个俊俏童子,刚要伸手去抱,童子突然变成扫帚。她气得把扫帚烧了。
书法家钟繇有阵子不上朝,同僚追问才支吾说遇见个绝色女子。旁人提醒怕是女鬼,当晚那女子就在门外质问:"为何要杀我?"钟繇矢口否认,却还是伤了她。女子用衣带擦着血离去,次日人们循着血迹找到座古墓,棺中女尸穿着绣花背心,伤口处还塞着带血的丝绵。
吴国商人陈仙夜宿荒宅,半夜听见有人说:"哪来的大胆狂徒!"只见个眼眶空洞、牙齿外露的怪物手持黄丝逼近。他逃到村里一说,老人直跺脚:"那是恶鬼老巢啊!"天亮回去看,哪有什么宅院,分明是座野坟。
孙权生病时,巫师说看见个穿绢衣的鬼将闯宫。当夜孙权就梦见鲁肃穿着那身衣裳来了。
赵伯伦乘船去襄阳,船夫用猪头祭祀河神,夜里他就梦见老夫妇拿着船桨发怒。第二天船老是触礁,直到重新备了厚礼祭祀才平安。
桂阳那地方有个叫李经的,正被朱平提着长戟追赶。跑出去百来步,忽然冒出个一丈多高的鬼影子,横在路中间拦住朱平:"李经命不该绝,你非要杀他,当心伤着自己!"朱平醉醺醺的哪管这些,直奔李经家去,那鬼影也飘飘忽忽跟着。等朱平闯进屋举戟要刺,突然浑身僵住动弹不得,像是被无形绳索捆住,果然左手手指鲜血直流。他就这么直挺挺站在院子里,直到日头西沉才醒过神来,灰溜溜走了。
那鬼影子叹着气说:"早提醒过你,偏不听劝。"话音未落就消散在暮色里。
彭虎子年轻时力大如牛,从来不信鬼神。他娘去世时,跳大神的巫婆警告说:"头七那晚必会回魂,见着活人就要索命,全家都得躲出去。"老弱妇孺都避走了,就剩虎子梗着脖子守灵。深更半夜果然听见推门声,那东西先搜东西厢房,又转进灵堂。虎子急中生智,看见床头有个空瓮,哧溜钻进去刚盖好木板,就听见亡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外头有人问:"瓮底下没人吧?"他娘竟答:"没有。"这才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京口有座邓艾庙,屋顶茅草都塌了半边。晋朝的安北将军司马恬生病时,梦见个白胡子老头诉苦:"我邓公的屋子快塌啦,将军给修修吧。"后来派人一打听,果然找到这座破庙,赶紧给换上青瓦。隆安年间有对野鸳鸯在神像前私会,忽然窜出条大蛇把两人缠住,女方家人找来摆酒上供,那蛇才松开溜走。
阮德如蹲茅房时撞见个一丈多高的黑脸鬼,眼珠子铜铃大,穿着白单衣,戴着平头巾,离他不到一尺远。阮德如不慌不忙系好裤带,笑呵呵说:"都说鬼长得寒碜,今日一见果然不假。"那鬼竟羞得满脸通红,缩着脖子退进阴影里。
颍川陈庆孙家后院有棵神树,香火旺盛得盖了座"天神庙"。某天神突然在空中发话:"我看中你家黑牛了,不献上来,下月二十取你儿子性命!"庆孙梗着脖子回呛:"人命在天,轮不到你作主!"到日子孩子真死了。天神又威胁要杀他媳妇,五月间妻子果然病亡。第三次说要他偿命时,庆孙照样硬气,结果活过了秋天。那鬼反倒来赔罪:"您心正不怕邪,将来必有大福。其实我是冒充天神的孤魂野鬼,专骗供品吃的。您阳寿八十三,家业兴旺,往后我给您当差赎罪!"说完咚咚磕了几个响头。
甄冲去云社县上任途中,突然冒出个俊俏少年拦路,说是奉土地爷之命来提亲。甄冲胡子都白了,连连摆手:"老夫有妻有子的,这不是胡闹吗?"那社郎不死心:"我妹妹年方二十,貌美贤惠..."话没说完就被打断。没多久仪仗队浩浩荡荡来了,土地爷坐着青盖红帷的马车,闺女在锦绣步障里若隐若现。甄冲直接把刀横在腿上:"再逼我就抹脖子!"土地爷气得唤来几十只斑斓猛虎,张着血盆大口围着他吼了一宿。天亮时留下迎亲车队悻悻而去,后来甄夫人莫名其妙就病死了。
临湘县令殷某撞邪了——有个三丈高的鬼天天来衙门闹腾,坐下时脚还拖在地上。这鬼摇窗拍门吓得殷县令病倒在床,他弟弟提着刀守夜,反被隐形鬼打烂了嘴。还有个吴郡顾某更惨,被四百多个红衣巨鬼围了三重,憋得脸色发青时,鬼群突然散去:"这人心里念着北斗星君,放他一马。"
江州刺史桓豹奴手下的甘录事,三十岁儿子刚下葬十天,东边坟地突然传来鼓乐声。百来号看不见的"人"上门讨酒喝,空酒瓮叮当响时,太守还以为是戏班子走错了门。
最离奇是郯县富户陈素,娶妻十年无子,求神后妻子和邻居媳妇同时怀孕。两家约定生男女就调换,结果真得了儿子。十三年后祭祀时,通灵的老婢女看见祖先进不了门——供品早被一群小鬼分吃了。陈素逼问出真相,赶紧把儿子还给了邻居家。
郯县有个叫胡章的,和上虞的管双是好朋友,两人都喜欢舞刀弄枪。管双死后,胡章梦见他在自己面前耍刀弄剑,醒来后心里很不痛快。第二天,他就在墙上贴了道符。胡章正要出门,刚划船到江心,忽然看见管双追上来拉住他,气呼呼地说:"咱们的交情比千年古树还深。昨晚找你玩,你睡得跟死猪似的,我就走了。今天贴符咒是几个意思?大丈夫不懂天理人情,我管双会怕你这破符?"
蔡谟正在厅堂上坐着,忽然听见隔壁在招魂。他走到院子里张望,正好看见新丧的人家有个老太太,穿着黄罗短袄和淡青色裙子,飘飘荡荡往天上飞。下面每喊一声,老太太就回头看一眼,喊了三声回了三次头,在半空徘徊了好久。等喊声停了,老太太也不见了。蔡谟去问丧家,他们说死者下葬时穿的就是这身衣裳。
晋升平元年,十三岁的任怀仁在衙门当文书。同乡王祖是县里的令史,一直很照顾他。等怀仁长到十五六岁,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,王祖就记恨上了。有次去嘉兴,王祖把怀仁杀了,用棺材埋在徐祚的田头。后来徐祚在田里过夜,忽然发现多了座坟,从此每天早中晚吃饭,都会分出一份祭奠,喊着:"田头鬼,来吃饭啦。"晚上睡觉前也说:"来陪我睡吧。"这么过了段日子,有天半夜,怀仁突然显形说:"明天我家要办除服祭,祭品可丰盛了。你跟我一起去。"徐祚推辞:"我是活人,不合适吧?"鬼说:"我会让你隐身。"徐祚就跟着去了。走了约莫一顿饭工夫,到了怀仁家。屋里宾客满堂,鬼把徐祚扶上灵位,祭品立刻少了一大半。全家哭得死去活来,以为儿子回来了。
突然看见王祖进门,怀仁的鬼魂立刻指着他喊:"这就是杀我的人!"说完吓得躲起来。徐祚顿时现了形,把全家人吓得不轻。问清原委后,他们跟着徐祚去迎回棺木。等丧事办完,鬼魂再没出现过。
东莱人王明的儿子住在江西。死后一年,忽然回家住了几天,把亲戚朋友都叫来叙旧,说:"阴间准我暂时回来。"说到要分别时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他把家乡近况问了个遍,情真意切。
临走嘱咐儿子:"我离开人世整一年,实在想念家乡。"让儿子带他到处转转。
路过邓艾庙时,他命令烧庙。儿子大惊:"邓艾生前是征东将军,死后显灵,百姓都来祈福,怎么能烧?"他怒道:"邓艾现在阴间磨铠甲,十个手指都快磨断了,哪来的神通?"又说:"王敦大将军在当牛做马,累得半死。桓温是个小兵,都在地狱受苦。这些人自身难保,哪能保佑别人?要求福报,就该恭敬谨慎、尽忠尽孝、别乱发脾气,福气自然源源不断。"还让家人留指甲,说死后能赎罪。又叫人把门槛修高,说鬼进屋记人过错时,绊到门槛就会忘记。
琅琊王凝之的夫人谢氏,接连失去两个儿子,哭了整整六年。
有天忽然看见两个孩子戴着枷锁回来,安慰她说:"娘别哭了。我俩在阴间受罚,您多行善事帮我们赎罪吧。"谢氏这才止住悲伤,开始虔诚祈福。
桓恭在丹徙当参军时,发现宿舍床前有个小坑,仔细看是座古墓,棺材都烂了。他每次吃饭,总先往坑里扔条鱼,这么坚持了一年多。后来有天睡觉,感觉床前站着个人,说:"我死了七百多年,后代死绝,没人祭奠。承蒙您天天投喂,感激不尽。查过您的档案,您该当宁州刺史。"后来果然应验。
太元十年,住在始兴佛寺前的阮瑜之,因为家贫天天哭。有天突然出现张鬼写的字条:"你爹已经入土为安,老哭什么!别哭了,三年内你家就能翻身。我暂时住你家,保你平安。别怕我凶,我是来送福的。"后来这鬼真住下了,家里缺什么就给什么。两三年后家境好转,阮瑜之给鬼做饭,还能聊天说笑。问鬼叫什么,答:"我叫李留之,是你姐夫。"阮瑜之问怎么找来的,鬼说:"我受完刑罚,暂时当游魂,借住你家,四五年后就走。"问去哪儿,答:"投胎。"到期果然离开了。
义熙五年,彭城的刘澄经常见鬼。当上左卫司马后,和巢将军的宿舍挨着。有晚两人夜谈,看见个穿红衣服的小孩拿着红旗转圈,像朵芙蓉花。几天后巢家就遭了火灾。
刘道锡和堂弟康祖从小不信鬼,堂兄兴伯老说见鬼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有回在京口老宅,兴伯说东篱上有杀人鬼。道锡笑着问清位置,提着大刀要去砍,兴伯在后面喊:"鬼要打你!"道锡还没走到,就挨了闷棍似的倒地,昏迷一宿才醒,养了个把月才好。后来兴伯又说厅东桑树上有小鬼,长大肯定害人。康祖不信,兴伯连位置都指出来了。十多天后月底那晚,道锡偷偷用戟刺了鬼住的地方。第二天兴伯来,吃惊地说:"这鬼昨晚被谁刺了?快死了动弹不得,活不久啦。"康祖哈哈大笑。
鄞县以前的县尉赵吉,有回在田边看见个瘸子死了就地埋了。二十多年后,有个外地人经过赵家门口,走了十几步突然瘸了。赵吉奇怪地问怎么回事,那人笑道:"刚才有个瘸腿鬼,我学它玩呢。"
东魏有个姓徐的官员,死后葬在东安灵山。后来墓被盗,棺材被毁。谢立在彭城时,齐郡的司马隆兄弟和东安人王箱把棺材板分了做马车。没多久三人接连得怪病,灾祸不断。王箱母亲的鬼魂托梦说:"箱儿他们偷徐大人的棺材板,司马隆兄弟遭报应死了,咱家的祸事都是这么来的。"
宋时焦湖庙有个柏木枕,有人说其实是玉枕,枕头上裂了条缝。单父县商人杨林来庙里求签,庙祝问他:"想娶个好媳妇不?"杨林说:"那敢情好!"庙祝就让他枕着枕头,杨林顺着裂缝进去,看见亭台楼阁,赵太尉把女儿嫁给他,生了六个儿子都是秘书郎。过了几十年都不想回家。突然醒来发现还在枕边,杨林难过了好久。
京口有个徐郎,家里穷得叮当响,常在江边捡柴火。有天看见江面开来一队船,直接停在他面前。船上人说:"天女要嫁给你。"徐郎躲屋里不敢出来,被母亲兄长硬推出去。上船前先被带到单间洗澡,用的香水人间没有,还送了绸缎衣裳。徐郎吓得缩在床边,整晚不敢碰新娘子。天亮后天女把送的衣服留下就走了。全家人又怨又骂,徐郎懊悔得不久就死了。
话说三国东吴那会儿,衡阳郡来了个叫葛祚的太守。这地方有条大河,水面上横着根千年老树桩子,可邪门了。那树桩子时沉时浮,要是过往船只不烧香祭拜,准得船毁人亡。老百姓怕得很,还给这树桩子修了座庙。
葛祚在任这些年,早看这邪祟不顺眼。临卸任前,他扛着斧头带着衙役就去了河边,嘴里念叨着:"今儿非得替百姓除了这祸害不可!"谁知第二天清早,大伙儿提着斧子刚到河边,就听见江里哗啦啦响得厉害——您猜怎么着?那作妖的老树桩子自己顺着水流漂出好几里,卡在河湾不动弹了。打那以后,船只过往平安无事。老百姓感激啊,给葛祚立了块碑,上面刻着"正气感天,神木自迁"八个大字。
转眼到了东晋永和年间,新城县有户姓陈的人家。这天清晨,陈绪正打着哈欠呢,忽听门外有人高喊:"陈都尉到——"紧接着车马声由远及近。门一开,只见个穿官服的影子径直往屋里走,边走边嚷:"本官奉命暂住贵府,保你全家平安富贵!"
陈绪吓得腿肚子直转筋,赶紧在书房摆了床帐供着。这事儿传开后,四邻八乡都提着酒肉来许愿,说来也怪,那"都尉"答应的事儿件件应验。不过规矩可严——送酒食得跪着递到门帘外,谁敢偷看准倒大霉。
有个胆大的后生不信邪,有天送饭时突然掀帘子往里瞅。只听屋里"砰"地一声巨响,那"都尉"暴跳如雷:"好大的狗胆!敢怀疑本官?"这后生当场心口绞痛,疼得满地打滚。陈绪全家跪着磕头求情,好半天那声音才消停。打这以后,再没人敢造次。说来也奇,陈绪家从此顺风顺水,就是偶尔半夜还能听见书房里杯盘叮当响。
晋世王彪之年少未冠,尝独坐斋前,有竹忽闻有叹声,彪之惕然,怪似其母。因往看之,见母衣服如生,彪之跪拜欷,母曰:“汝方有奇厄。自今已去,当见一白狗,若能东行出千里,三年然后可得免矣。”忽不复见。彪之悲怅达旦。既明,独见一白狗。恒随行止,便经营行装,将往会稽,及出千里外,三年乃归。斋中复闻前声,往见母如先,谓曰:“能用吾言,故来庆汝。汝自今已后,年逾八十,位班台司。”后皆如母言。
东昌县山有物,形如人,长五尺,裸身披发,发长五六寸,常在高山岩石间住,喑哑作声而不成语,能啸相呼,常隐于幽昧之间,不可恒见。有人伐木,宿于山中。至夜眠后,此物抱子从涧中发石取虾蟹,就人火边烧煮以食儿。时人有未眠者,密相觉语,齐起共突击,便走而遗其子,声如人啼也。此物便男女群共引石击人,趣得子然后止。
晋司空桓豁在荆州,有参军五月五日翦鸲鹆舌,教令学语,遂善能效人语笑声。司空大会吏佐,令悉效四座语,无不绝似。有一佐《鼻邕》鼻,语难学,学之未似,因内头于瓮中以效焉,遂不异也。主典人于鸲鹆前盗物,参军如厕,鸲鹆伺无人,密白主典人盗于种一二条列,衔之而未发。后盗牛肉,鸲鹆复白参军,参军曰:“汝云盗肉,当应有验。”鸲鹆曰:“以新荷裹著屏风於检之。”果获,痛加治。而盗者怨患,以热汤灌杀之,参军为之悲伤累日,遂请杀此人以报其怨。司空曰:“原杀鸲鹆之痛,诚合治。然不可以禽鸟故而极之于法。”令止五岁刑也。
吴兴钱乘,孙权时曾昼卧久不觉,两吻沫出者数升,母怖而呼之,问何为,曰:“适见一老公食以高箸,恨未尽而呼之。”乘本瘠,既尔之后,遂以力闻,官至无难监。
魏武帝猜忌晋宜帝父子非曹氏纯臣,又常梦三匹马在一槽中其食,觉犹忆之,因召文、明二帝告以所见,并云:“防理自多,毋为横虑。”帝然之。后果移器,悉如梦焉。
王丞相茂弘,梦人欲以百万钱买大儿长孙。丞相甚恶之,潜为祈祷者。掘地作屋,得一窖钱,料之百万亿,大惧,一皆藏闭,俄而长孙亡。
陇西秦嘉,字士会,俊秀之士。妇曰徐淑,亦以才美流誉。桓帝时,嘉为曹掾赴洛,淑归宁于家。昼卧,流涕覆面,嫂怪问之,云适见嘉自说往律乡亭病亡,二客俱留,一客守丧,一客赍书还,日中当至。举家大惊。有顷书至,事事如梦。
余杭县南有上湖,湖中央作塘,有一人乘马看戏,将三四人至岑村,饮酒小醉。暮还时炎热,因下马入水中,枕石眠。马断辔走归,从者悉追马,至暮不反。眠觉,日已向晡,不见人马,见一妇来,年可十六七云,女郎再拜:“日已向暮,此间大可畏。君作何计?”问女郎姓何,那得忽相闻。复有一年少,年可十三四,甚了了,乘新车,车后二十人。至,呼上车,云:“大人暂欲相见。”因回车而去。道中语,络绎把火,寻城郭邑者,至便入城。进厅事,上有信幡,题云“河伯”。俄见一人,年三十许,颜容如画,侍卫繁多。相对欣然,敕行酒炙,云:“仆有小女,颇聪明,欲以给君箕帚。”此人知神敬畏,不敢拒逆。便敕备办,令就郎中婚承白已办,送丝布单衣及纱袷。绢裙纱衫履屐,皆精好。又给十小吏青衣数十人。妇年可十八九,姿容婉媚。便来三日后,大会客拜合,四日云“礼既有限,当发遣去”。妇以金瓯麝香囊与婿,泣涕而分,又与钱十万,药方三卷,云可以施功布德。复云十年当相迎。此人归家,遂不肯别婚,辞亲出家作道人。所得三卷方者,一卷脉经,一卷汤方,一卷丸方。周行救疗,皆致神验。后母老迈、兄丧,因还婚宦。
江淮有妇人,为性多欲存想,不舍日夜。常醉,旦起见屋后二小童甚鲜洁,如官小吏者,妇因欲抱持,忽成二扫帚,取而焚之。
锺繇忽不复朝会,意性有异于常。僚友问其故,云:“尝有妇人来,美丽非凡。”问者曰:“必是鬼物,可杀之。”后来止户外,曰:“何以有相杀意?”元常曰:“无此。”殷勤呼入,亦有不忍,乃微伤之。便出去,以新绵拭血竟路。明日,使人寻迹,至一大冢,棺中一妇人,形体如生,白练衫丹绣祢裆,伤一脾,以祢裆中绵拭血,自此便绝。
吴时陈仙以商贾为事,驱驴夜行,忽过一空宅,广厦朱门,都不见人,仙牵驴入宿。至夜,闻有语声:“小人无畏,敢见行灾。”便有一人径到仙前,叱之曰:“汝敢辄入官舍!”时笼月暧昧,见其面上深,目无瞳子,唇寒齿露,手执黄丝。仙即奔走,投村,具说事状。父老云,旧有恶鬼。明日看所见屋宅处,并高坟深遂。
孙权病,巫启云:“有鬼著绢布,似是故将相。呵叱,初不顾,径进入宫。”其夜,权见鲁肃来,衣巾悉如其言。
秣陵人赵伯伦曾往襄阳,船人以猪为祷,及祭,但豚肩而已。尔夕,伦寻梦见一翁一媪,鬓首苍索,皆著布衣,手持桡楫,怒之。明发,辄触砂冲石,皆非人力所禁。更设厚馔,即获流通。
桂阳人李经与朱平带戟逐焉,行百余步,忽见一鬼长丈余,止之曰:“李经有命,岂可杀之。无为必伤汝手。”平乘醉直往经家,鬼亦随之。平既见经,方欲奋刃,忽仡然不动,如被执缚,果伤左手指焉。遂立庭间,至暮乃醒而去。鬼曰:“我先语汝,云何不从。”言终而灭。
彭虎子少壮有膂力,尝谓无鬼神。母死,俗巫戒之云:“某日决杀,当还,重有所杀,宜出避之。”合家细弱悉出逃隐,虎子独留不去。夜中,有人排门入,至东西屋觅人不得,次入屋间庐室中。虎子遑遽无计,床头先有一瓮,便入其中,以板盖头,觉母在板上,有人间“板下无人邪?”母云“无”,相率而去。
邓艾庙在京口,上有一草屋。晋安北将军司马恬于病中梦见一老翁曰:“我邓公,屋舍倾坏。君为治之。”后访之,乃知艾庙,为立瓦屋。隆安中有人与女子会于神座上,有一蛇来,绕之数匝,女家追寻见之,以酒脯祷祠,然后得解。
阮德如尝于厕见一鬼长丈余,色黑而眼大,著白单衣,平上帻,去之咫尺。德如心安气定,徐笑而谓之曰:“人言鬼可憎,果然。”鬼赧而退。
颍川陈庆孙家后有神树,多就求福,遂起庙,名“天神庙”。庆孙有乌牛,神于空中言:“我是天神,乐卿此牛。若不与,我来月二十日当杀尔儿。”庆孙曰:“人生有命,命不由汝。”至日,儿果死。复言:“汝不与我,至五月杀汝妇。”又不与,至时妇果死。又来言:“汝不与我,秋当杀汝。”又不与之。秋遂不死,鬼乃来谢曰:“君为人心正,方受大福,愿莫道此事。天地闻之,我罪不细。实见小鬼得作司命度事干,见君妇儿终期,为此欺君索食耳。愿深恕亮。君录籍年八十三。家方如意,鬼神助,吾亦当奴仆相事。”遂闻稽颡声。
甄冲字叔让,中山人,为云社令,未至惠怀县,忽有一人来通云:“社郎须臾便至。”年少,容貌美净。既坐,寒温云:“大人见使,贪慕高援,欲以妹与君婚。故来宣此意。”甄愕然曰:“仆长大,且已有家,何缘此理。”社郎复云:“仆妹年少,且令色少变,必欲得佳对,云何见拒。”甄曰:“仆老翁,见有妇,岂容违越。”相与反覆数过,甄殊无动意社郎有恚色,云:“大人当自来,恐不得尔违。”既去,便见两岸上有人著帻捉马鞭。罗列相随,行从甚多,社公寻至,卤簿导从如方伯,乘马,与青幢赤络覆车数乘,女郎乘四望车,锦步障数十张,婢子八人夹车前,衣服文彩,所未尝见。便于甄傍边岸上张幔屋,舒帘席,社公下,隐漆几坐白旃坐褥玉唾壶,以毒瑁为手巾笼,捉白麈尾,女郎却在东岸黄门白拂夹车立,婢子在前。社公引佐吏令前坐,当六十人,命作乐器,悉如琉璃。社公谓甄曰:“仆有陋女,情所锺爱。以君体德令茂,贪结亲援。因遣小儿,已具宣此旨。”甄曰:“仆既老悴,已有室家,儿子且大。虽贪贵聘,不敢闻命。”社公复云:“仆女年始二十,姿色淑令,四德克备。今在岸上,勿复为烦,但当成礼耳。”甄拒之转苦,谓是邪魅,便拔刀横膝上,以死拒之,不复与语。社公大怒,便令呼三斑两虎来,张口正赤,号呼裂地,径跳上。如此者数十,相守至天明,无如之何,便去。留一牵车将从数十人,却以迎甄。甄便移至惠怀上县中住,所迎车及人至门中,有一人著单衣帻向之揖于此,便住不得前。甄停十余日方敢去,故见二人著帻捉马鞭随至家,至家少日而妇病遂亡。
隆安初陈郡殷氏为临湘令,县中一鬼,长三丈余,上屋犹垂脚至地。殷入,便来命之。每摇屏风动窗户,病转甚。其弟观亦见,恒拔刀在侧,与言争,鬼语云:“勿为骂我,当打汝口破。”鬼忽隐形,打口流血,后遂喁噼成残废人。
吴中人姓顾,往山舍,昼行去舍十余里,但闻西北隐隐,因举首见四五百人,皆赤衣,长二丈,倏忽而至,三重围之。顾气奄奄不通,辗转不得,旦至晡,围不解,口不得语,心呼北斗。又食顷,鬼相谓曰:“彼正心在神,可舍去。”豁如雾除。顾归舍疲极,卧。其夕,户前一处火甚盛而不然,鬼纷纭相就,或往或来,呼顾谈,或入去其被,或上头而轻于鸿毛,开晨失。
晋桓豹奴为江州时,有甘录事者,家在临川郡治下,儿年三十,遇病死,埋著家东群冢之间。旬日,忽闻东路有打鼓倡乐声,可百许人,径到甘家,问录事在不,故来相诣,贤子亦在此。止闻人声,亦不见其形也。乃出数罂酒与之,俄顷失去,两罂皆空,始闻有鼓声。临川太守谓是人戏,必来诣己,既而寂尔不到,闻尔说之大惊。
晋升平元年,郯县陈素家富,娶妇十年无儿,夫欲娶妾,妇祷祠神明,忽然有身,邻家小人妇亦同有,因货邻妇云:“我生若男,天愿也。若是女,汝是男者,当交易之。”便其相许。邻人生男,此妇后三日生女,便交取之,素欣喜。养至十三,当祠祀,家有老婢素见鬼,云见府君家先人来至门便住,但见一群小人来座所食啖此祭。父甚疑怪,便迎见鬼人,至祠时,转令看,言语皆同。素便入问妇,妇惧,说言此事,还男奉家,唤女归。
郯县胡章与上虞管双善好干戈。双死后,章梦见之跃刃戏其前,觉,甚不乐。明日,以符贴壁。章欲近,行已泛舟理楫,忽见双来攀留之,云:“夫人相知情贯千载。昨夜就卿戏,值眠,吾即去。今何故以符相厌。大丈夫不体天下之理,我畏符乎!”
蔡谟在厅事上坐,忽闻邻左复魄声,乃出庭前望,正见新死之家,有一老妪上著黄罗半袖、下著缥裙,飘然升天。闻一唤声辄回顾,三唤三顾,徘徊良久。声既绝,亦不复见。问丧家,云亡者衣服如此。
晋升平元年,任怀仁年十三,为台书佐。乡里有王祖,复为令史,恒宠之。怀仁已十五六矣,颇有异意,祖衔恨,至嘉兴,杀怀仁,以棺殡埋于徐祚田头。祚后宿息田上,忽见有冢,至朝、中、暮三时食,辄分以祭之,呼云:“田头鬼,来就我食。”至暝眠时,亦云“来伴我宿”。如此积时,后夜忽见形,云:“我家明当除服作祭,祭甚丰厚。君明随去。”祚云:“我是生人,不当相见。”鬼云:“我自隐君形。”祚便随鬼去。计行食顷,便到其家。家大有客,鬼将祚上灵座,大食减,合家号泣,不能自胜,谓其儿还。见王祖来,便曰:“此是杀我人。”犹畏之,走出,祚即形露,家中人大惊。具问,祚因叙本末,遂随祚迎丧。既去,鬼便断绝。
东莱王明,儿居在江西。死经一年,忽形见,还家经日,命招亲好,叙平生云:“天曹许以暂归。”言及将离,语便流涕。问讯乡里,备有情焉。敕儿曰:“吾去人间便已一周,思睹桑梓。”命儿回观乡闾。行经邓艾庙,令烧之,儿大惊,曰:“艾生时为征东将军,没而有灵,百姓祠以祈福,奈何焚之?”怒曰:“艾今在尚方摩铠,十指垂掘,岂其有神。”因云:“王大将军亦作牛,驱驰殆毙。桓温为卒,同在地狱。此等并困剧理尽,安能为人损益。汝欲求多福者,正当恭慎、尽忠、孝顺、无恚怒,便善流无极。”又令可录指爪甲,死后可以赎罪。又使高作户限,鬼来入人室内记人罪过,越限拨脚则忘事矣。
晋左军琅琊王凝之夫人谢氏,顿亡二男,痛惜过甚,衔泪六年。后忽见二儿俱还,并著械,慰其母曰:“可自割。儿并有罪谪,宜为作福。”于是得止哀,而勤为求请。
桓恭为桓石氏参军,在丹徙,所住廨床前一小陷穴,详视是古墓,棺已朽坏。桓食,常先以鲑饭投穴中,如此经年。后眠始觉,见一人在床前,云:“吾终没以来七百余年,后嗣绝灭,尝莫寄。君恒食见播及,感德无已。依君籍,当应为宁州刺史。”后果如言。
晋太元十年,阮瑜之居在始兴佛图前,少孤贫不立,哭泣无时。忽见一鬼书搏著前,云:“父死归玄冥,何为久哭!泣却,后三年中,君家可得立。仆当寄君家,不使有损失。勿畏我为凶,要为君作吉。”后鬼恒在家,家须用者,鬼与之。二三年,君小差,为鬼作食,其谭笑语议。阮问姓,答云:“姓李、名留之,是君姊夫耳。”阮问那得来,鬼云:“仆受罪已毕,今暂生鬼道,权寄君家,后四五年当去。”曰:“复何处去?”答云:“当生世间。”至期,果别而去。
晋义熙五年,彭城刘澄常见鬼。及为左卫司马,与将军巢营廨宇相接,澄夜相就坐语,见一小儿赭衣,手把赤帜,团团似芙蓉花,数日,巢大遭火。
刘道锡与从弟康祖少不信有鬼,从兄兴伯少来见鬼,但辞论不能相屈。常于京口长广桥宅东,云有杀鬼在东篱上。道锡笑,便问其处,牵兴伯俱去,捉大刀欲斫之。兴伯在后,唤云:“鬼击汝!”道锡未及鬼处,便闻如有大杖声,道锡因倒地,经宿乃醒一月日都差。兴伯复云:“厅事东头桑树上有鬼,形尚孺,长必害人。”康祖不信,问在树高下,指处分明。经十余日,是月晦夕道锡逃暗中,以戟刺鬼所住便还,人无知者。明日,兴伯蚤来,忽惊曰:“此鬼昨夜那得人刺之?殆死都不能复动,死亦当不久。”康大笑。
鄞县故尉赵吉,常在田陌间,昔日有一蹇人死,埋在陌边。后二十余年,有一远方人过赵所门外。远方人行十余步,忽作蹇。赵怪问其故,远人笑曰:“前有一蹇鬼,故效以戏耳。”
东魏徐,忘名,还作本郡,卒,墓在东安灵山。墓先为人所发,棺柩已毁。谢立在彭城,将有齐郡司马隆、第进及东安王箱等共取坏棺,分以作车。少时,三人悉见患,更相注连,凶祸不已。箱母灵语子孙云:“箱昔与司马隆兄弟取徐府君墓中棺为车。隆等死凶丧破,皆由此也。
宋世焦湖庙有一柏枕,或云玉枕,枕有小坼。时单父县人杨林为贾客,至庙祈来,庙巫谓曰:“君欲好婚否?”林曰:“幸甚!”巫即遣林近枕边,因入坼中,遂见朱楼琼室,有赵太尉在其中,即嫁女与林,生六子,皆为秘书郎。历数十年,并无思归之志。忽如梦觉,犹在枕傍,林怆然久之。
京口有徐郎者,家甚褴缕。常于江边拾流柴,忽见江中连舡盖川而来,径回入浦,对徐而泊,遣使往云:“天女今当为徐郎妻。”徐入屋角,隐藏不出,母兄媒劝厉强出。未至舡,先令于别室为徐郎浴,水芬香,非世常有,赠以缯绛之衣。徐唯恐惧,累膝床端,夜无守接之礼。女然后发遣,以所赠衣物乞之而退,家大小怨惜煎骂,遂懊叹卒。
葛祚,吴时衡阳太守。郡境有大槎横水,能为妖怪,百姓为立庙,行旅祷祀,槎乃沉没,不者槎浮,则舡为之破坏。祚将去官,乃大具斤斧,将去民累。明日当至,其夜闻江中匈々有人声,往视,槎移去,沿流下数里,驻湾中,自此行者无复沈覆之患。衡阳人为祚立碑,曰正德祈禳,神木为移也。
新城县民陈绪家,晋永和中,旦闻扣门,自通云“陈都尉”,便有车马声,而见形径进,呼主人,其语曰:“我应来此,当权住君家,相为致福。”命绪施设床帐于斋中。或人诣之,斋持酒礼求愿,所言皆验。每进酒食,命人跪拜授闱里,不得开视。复有一人疑是狐狸之类,因跪,急把取此物却还床后。大怒曰:“何敢嫌试都尉。”此人心痛欲死,主人为叩头谢,良久意解。自后众不敢犯,而绪举家无恙,每事益利,此外无多损益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