夷坚乙志·卷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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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生佛

兰池乡有个叫鲜逑的庄稼汉,病得昏昏沉沉时,看见三个穿黄衣的差役拿着文书来捉他。房梁上还蹲着两个白衣人,嘴里发出怪声。鲜逑赶紧让家里人烧纸钱,央求道:"我儿子买药还没回来,求您几位宽限片刻。"那三人收了钱,乐呵呵地出去了。等到天黑儿子回来,他们又跟着进了屋,鲜逑就断了气。

黄泉路上,那两个白衣人一个叫蜍充,一个叫税中定,都是被捉来的。走着走着,眼前突然出现三重城门,里头宫殿金碧辉煌。鲜逑碰见早几年去世的老友曹惟吉,曹惟吉听说他是被捉来的,拍着大腿笑道:"别怕,咱老乡虞太博如今管着还阳道,明天就要当更生佛啦!"

第二天阎王殿上,鲜逑看见戴着珠帘冠的阎罗王先放了蜍充他们,轮到审他时,他老实交代:"家里穷,就上瓦屋山拜过佛,给天翁堂捐过一根木头。"阎王让他写下来,大笔一挥批了"放还"。鲜逑刚要退下,阎王忽然叫住他:"回去告诉家里人,设更生道场,多念更生佛名号。"话音未落,一道白光冲天而起,照得大殿亮如白昼。

等鲜逑醒过来,家里人正围着棺材哭呢。这天是绍兴十八年六月二十六日。后来他去虞家报信,正赶上虞祺去世一周年。原来这位虞大人活着时从不念佛,当官也不搜刮民脂民膏,死前还笑着说:"古佛都来接我啦。"现在想来,那道白光就是虞大人成佛的征兆。

臭鬼

汴梁城有个太学生,清明踏青喝得醉醺醺回城,总觉得有股臭味跟着。起先是个白衣人,后来那味道越来越重,同窗都说看不见,只有他瞧得真切。那东西白天黑夜跟着,吓得他弃学回家。说来也怪,刚出城门臭味就淡了。

在家躲了几年,爹娘催他考功名。谁知刚回汴梁,在老地方喝酒时,那白衣人突然冒出来厉喝:"这回可饶不了你!"臭气熏得他当场昏倒,没几天就咽了气。送殡的人都说,棺材里飘出来的味道,跟当年他一模一样。

庄君平

福州街头有个老道,专会相神仙。他说修成仙的人,眼珠子都是碧绿的。有天在集市看见个白发红颜的老头,眼珠子跟翡翠似的,老道就死皮赖脸跟着拜师。同住一年多,老头总不搭理他。直到寒冬腊月,老头起夜时发现尿壶是温的——原来徒弟怕他着凉,一直把尿壶捂在被窝里。

老头感动坏了:"我是汉朝的庄君平,游荡千年没见过你这般诚心的。"留下一卷诗就走了。诗里说"功名事业不过一杯水",又说"独立秋江水"。后来老道也消失了,有人说看见他驾着鹤往西去了。

仙弈

尤溪县的樵夫林五十六,有天看见两个人在山里头下棋,旁边两只仙鹤在啄杨梅。下棋的使眼色让他捡掉落的杨梅,他刚吃下去,眼前人影就没了。回家后林五十六再也不吃饭,有人说看见他踩着云彩往棋声响处去了。

蟹山

湖州沙郎中的老娘最爱吃螃蟹,每年蟹肥时都要买几十只养在缸里,现吃现煮。死后家里做道场,小孙子独独看见奶奶满身是血站在道观外头。老太太哭诉:"阎王爷罚我站在蟹山上,那些螃蟹举着钳子往我身上扎啊!"家里人赶紧刻《九天生神章》天天烧,烧到百日才停。后来小孙子梦见奶奶穿着干净衣裳来道谢,说螃蟹们都投胎去了。

佐命功臣

李希亮在开封当官时,隔壁住着个穷教书先生。有天这先生借马出城,回来说梦见穿紫袍的祖宗,说是开国功臣,墓外有二百斛收成的祭田被守墓人私吞了。按照祖宗提示,他真在草丛里挖出记载田产的石碑。李希亮帮忙打官司,把田都要了回来。

过了几个月,先生又梦见祖宗说:"我要去当官啦!当年一起打天下的老哥们儿有人当了宰相,会照顾你的。"果然没多久郑宰相就下令优待功臣后代,这先生白得个官做。后来王嘉叟还专门记下这事,说人穷不能忘祖宗。

变古狱

大观初年那会儿,司勋郎官郭权死了又活过来,说自己走遍了阴曹地府。他看见不少当朝权贵都在那儿受审。其中有个新设的"变古狱",里头关的犯人特别多。这事儿是陈方石说出来的。

侠妇人

董国庆字元卿,是饶州德兴人。宣和六年考中进士,派到莱州胶水县当主簿。正赶上金兵南下,他就把家眷留在老家,自己一个人赴任。后来中原沦陷,他回不了家,干脆辞官躲到乡下。

村里客栈老板看他可怜,给他买了个小妾。这姑娘聪明漂亮,见董国庆穷得叮当响,就主动张罗起生计来。她把家底全掏出来,买了七八头拉磨的驴,几十斛麦子。每天天不亮就骑着驴进城卖面粉,傍晚背着铜钱回来,隔三差五跑一趟。这么干了三年,居然置办起田产宅院。

董国庆跟老母亲、妻子分别太久,音信全无,整天愁眉不展。小妾再三追问,他实在憋不住了,搂着人家大腿直哭:"我本是宋朝的官儿啊!如今全家都在南方,就我一人流落在此,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去了。"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。

小妾一拍大腿:"早说啊!我有个哥哥专爱帮人办事,这两天就该来了。"果然没过十天,来了个高个子络腮胡的商队首领,带着十几辆大车。小妾欢天喜地迎出去,拉着董国庆认亲。

当晚喝酒时,小妾把事情跟哥哥说了。当时金国正悬赏捉拿宋朝官员,董国庆越想越怕,突然反悔说没这回事。那大胡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:"我妹子跟了你这么多年,我冒死帮你,你倒怀疑起我来了?"说着把酒碗往地上一摔,"要么把官凭文书交给我当信物,要么天亮就绑你去见官!"

董国庆吓得腿软,哭着把文书都交了出来。第二天大胡子牵来匹马:"走吧!"董国庆想带小妾一起走,她却说:"我得留下办点事,明年再去找你。"临行塞给他一件亲手缝的棉袍,叮嘱道:"路上都听我哥的。要是回国后他送你钱,千万别收。实在推不掉,就把这袍子亮给他看。"

董国庆听得云里雾里,天蒙蒙亮就骑马往海边跑。刚到码头就看见大船要开,大胡子挥手让他上船。这一路船上人对他恭恭敬敬,就是没人跟他搭话。等船靠了南岸,大胡子早就在岸边茶摊等着了,掏出二十两黄金非要他收下。

董国庆突然想起小妾的话,死活不肯要。大胡子硬把金子塞过来:"你打算空着手回家饿死老婆孩子?"董国庆追上去抖开棉袍,大胡子一拍脑门:"还是这丫头机灵!等着,明年准把你家美人送来。"

董国庆回家一看,老母妻儿都好好的。拆开棉袍夹层,里头全是金箔。后来他官复原职,第二年那大胡子果然把小妾送来了。可惜好景不长,没过几个月董国庆就病死了。这故事是范成大讲的。

食牛梦戒

周阶字升卿,住在湖州四安镇。有天他梦见被抓到阴司,穿红袍的判官正在审犯人。突然有个差役揪住他喝问:"为何贪吃牛肉?"说着就要打板子。周阶跪地求饶:"从今往后再不敢吃,全家都戒!"旁边穿绿袍的官员们纷纷帮他说情,判官这才放他回来。

梦醒时周阶浑身冷汗,病居然好了。从此他家真就再没吃过牛肉,到绍兴三十年他当盐仓监官时,还常跟人讲这事。

羊冤

吴道夫说,他小舅子在淮西当主簿。那地方穷得连个杀羊的都没有,县里几个官员凑钱从邻县买了些羊养着,约定除了祭祀和招待贵客,谁也不许私自杀羊。

有天主簿的小姨子来串门,他一时高兴就宰了只羊下酒。半夜主簿独自睡在外屋,忽然听见床下有羊叫。那叫声越来越近,突然一只羊跳上床,用角顶着他骂:"说好等祭社再杀我,现在为个娘们就破戒,拿命来!"

主簿吓得直作揖:"是我该死,让我跟老婆道个别行不?"羊冷笑:"你杀我时可没商量!"主簿冲进里屋拍门,老婆跟妹妹睡得正香。他隔着门喊:"我马上要冤死了!你要敢改嫁,我做鬼也不放过你!"等老婆开门一看,主簿已经倒在血泊里断气了。后来他老婆每次有人来说媒,就会梦见亡夫来骂,最后守了一辈子寡。

赵子显梦

赵子显在绍兴二十八年当赣州知州时,有个穷亲戚来投靠。有天他午睡梦见老家门口血淋淋的,正叫人打扫,旁边有人说刚宰了几头牛。醒来正好卫兵来报,说有个泉州来的宗室子弟在集市杀牛。赵子显一查数量,跟梦里分毫不差,立即把人抓起来治罪,从此严禁私宰耕牛。

梦读异书

沈浚有回去湖州城里喝喜酒,连着几天不得脱身。有天梦见拜访朋友陆维之,看见桌上堆着几十本奇书。他随手翻开一册,里头写着:"桃李虽美不可贪,吃蟹最是可笑事。修道须得纯阳气,除非能吃车中鼠..."正读到这儿,陆维之笑着说:"这文章古怪吧?"两人相视一笑,梦就醒了。后来沈浚想找这本书,却再也没见过。

这事儿说来也怪。那天夜里我做了个荒唐梦,醒来怎么也想不通缘由。直到半年后槐花落尽的时节,忽然记起慧通寺那个叫怀政的婺州女尼。记得那日灶间飘着玉糁羹的香气,她非拉着我和老陆尝鲜,结果老陆来迟了,羹早见了底。

老陆也是个促狭的,瞧着空碗直咂嘴:"刚过河时瞧见船娘做洗手蟹,倒想起首诗送你。"说着便摇头晃脑念起来,"紫须霜蟹薄如纸,葡萄为肉琥珀髓..."满屋子人听得拍案叫绝。唯独怀政捏着筷子发怔,半晌才轻声说:"诗是好诗,只是太工整了反倒..."话没说完,突然把蟹肉推得老远。后来我才明白,她定是那时就参透了什么。

两年后我吃苍术忌口,偏又见着桃李摆满案头,猛然惊觉梦里那些荒唐话竟都应验了。这事儿老沈还专门记在文章里,说人生际遇早有定数。

说到定数,倒想起李三英的趣事。那年放榜,永嘉王十朋高中魁首,同乡吴已正吊在榜尾。李三英这个特奏名出身的,名字偏生在吴某下头。吴某学着前朝周师厚的俏皮话嚷道:"举头不敢攀王十,伸脚犹能踏李三!"您听听,这歇后语对得多妙,活像老天爷早编排好的。

最奇的还是小郗先生。那日在建康茶楼,次仲兄见个乞丐两腿溃烂爬行,硬求先生救治。先生掏出张黄纸,呸地啐口唾沫抹匀了,往乞丐腿上一贴。不消片刻,揭开来只见新肉红润,连疤都不见半个。等围观百姓回过神,先生早消失在人群里——次仲兄追出三条街都没撵上。后来汤与立说起这事还直咂舌,说那纸上的口水稠得像麦芽糖,黏糊糊带着药香哩。

原文言文

  更生佛

  仙井监兰池乡民鲜逑.因病误服药.病且亟.恍忽不知人.见三黄衣吏持檄来追.别有二白衣者.啸于梁上.逑命其家焚纸钱祝之.曰.有子买药未还.愿延须臾.三人喜.载钱以出.至暮子归.三人从以入.逑遂死.与二白衣同行.盖亦就逮者.一曰蜍充.一曰税中定.行久之.入大城.门阙三重.宫室甚壮.遇故人曹惟吉.先死数岁矣.问逑来故.逑曰.被追至此.不知何事也.曹贺曰.有乡人在.可勿忧.曰.谁邪.曰.虞太博.今判更生道.明日为更生佛矣.宜速往.少焉吏引入殿下.王者旒冕坐其上.先呼中定及充.皆释去.相去颇远.不知所云如何也.既而问逑.平生修何善.对曰.家贫无力.但尝游瓦屋山.瞻辟支佛.瑞色甚胜.及以一木施天翁堂耳.吏与纸笔.使录所言.持以上.王书其后曰.放还.逑拜于庭.回数步间.有呼之者.王临阶语曰.为我报家人.令设更生道场.且诵更生佛名.语毕.白光腾上.室宇赫然.逑又拜而出.至大楼阙下.望题榜绿牌金字.曰大慈大悲更生如来.才出门即苏.妻子正哭泣.具榇将敛矣.时绍兴十八年六月二十六日也.明日.奔诣虞氏述所见.适虞公小祥日云.虞名祺.字齐年.平生不读佛书.尝为夔潼漕.方军兴时.诸道以聚敛为先务.惟虞所部.独晏然不扰.最后在潼川.当绍兴十七年.属微疾.至六月二十七日.凭几不语.忽睨坐客曰.古佛俱来.吾亦归矣.子允文旁立泣下.又顾曰.身得为佛.有何不可.客异其言.已含笑而逝.及逑事传.然后虞成佛之证益显.更生佛名.见大涅槃经中.新宁丞桀璜作记.

  臭鬼

  开封人张俨.说政和末年清明日.太学士人某.与同舍生出郊纵饮.还缘汴堤而上.见白衣人在后.相去十数步.堂堂一丈夫也.但臭秽逆鼻.初犹意其偶相值.已而接踵入学.问同舍皆莫见.殊怪之.逮反室.则立左右.扣之不答.叱之则隐.倏忽复见.追随不少置.臭日倍前.士人不胜其惧.或教之曰.恐君福浅.或为冤所劫.盍还家养亲.无以功名为念.脱可免.乃如之.甫出京.其人日以远.遂不见.士人家居累年.不能无壹郁.二亲复督使修业.心忘前怪矣.遂如京师参告.逾月因送客至旧饮酒处.复遇其人.厉声曰.此度见汝不舍矣.相随如初.而臭益甚.士人登时忱忽.遂卧病旬日卒.

  庄君平

  李伯纪丞相少弟季言纶云.福州有道人.无他技.独传相神仙之术.曰.有道之士.所以异于人者.眼碧色也.尝于市中见老叟.须发如雪.而两脸红润.瞳子深碧.窃迹其所往.正在一客邸中.明日.徙就之.执弟子礼甚谨.同室而居.凡岁余.邈然无所契.一夕寒甚.叟起将便旋.为捧溺器以进.叟讶其暖.答曰.惧冷气伤先生.置诸被中尔.叟大感异之.曰.吾不知子之有心如此.其可不以实告.吾乃汉庄君平也.行天下千岁矣.未见有如子者.探囊取一书授之.曰.读此可得道.天明叟出.遂不归.其书乃五言诗百篇.皆修身度世之说.季言颇能诵之.今但记其语云.事业与功名.不直一杯水.又云.独立秋江水.三句而已.道人留闽.久之亦不见.

  仙弈

  南剑尤溪县浮流村民林五.十六樵于山.见二人对弈.倚担观之.旁有两鹤啄杨梅.堕二颗于地.弈者目林使拾之.俯取以食.遽失二人所在.林归即辟谷不食.不知其所终.

  蟹山

  湖州医者沙助教之母.嗜食蟹.每岁蟹盛时.曰市数十枚.置大瓮中.与儿孙环视.欲食则择付鼎镬.绍兴十七年死.其子设醮于天庆观.家人皆往.有十岁孙.独见媪立观门外.遍体皆流血.媪语孙曰.我坐食蟹业.才死即驱入蟹山受报.蟹如山积.狱吏叉我立其上.群蟹争以螯爪刺我.不得顷刻止.苦痛不可具道.适冥吏押我至此受供.而里域司又不许入.孙具告乃父.泣祷于里域神.顷之.媪至设位所.曰.痛岂复可忍.为我印九天生神章焚之.分给群蟹.令持以受生.庶得免.遂隐不见.其家即日镂神章板.每夕焚百纸.终丧乃罢.徐说.

  佐命功臣

  李希亮.政和中为郎官.其邻士甚贫.以教授为业.尝借马出城.归而言曰.一月前梦金紫人.言吾汝六世祖也.国初为佐命功臣.墓在京城外十数里之某村.有祀享田.岁可得米二百斛.去世已久.不知子孙凋零如此.今田故在.但为掌墓者所擅.汝往料理.足以糊口矣.既觉.未敢遽往.昨夕复梦.颇见谯责.某谢曰.自少孤苦.不省先垅所在.与墓人亦不相识.且无契券.何以能取.祖曰.汝言大有理.此田尝有碑具载.今为守者瘗于门外草中.第如吾言发视.必可得.某以再梦之验.故以今日往.得大墓园良是.而荒秽殊甚.呼守者出.责以不治之罪.答曰.久无人拜扫.故至此.问田所在.谩云无之.令取碑为证.曰.不知所在矣.命锹锸斸地.果于近门草间尺许得之.守者惊惧惭服.乃具说田处.亦颇有为豪右吞并者.今当讼于开封.乞正之.希亮大异其事.为赞于府官.尽得其田.居数月.复谓希亮曰.夜梦祖告云.行得官矣.吾同时佐命有来为相者.以汝属之.渠当不忘旧好也.未几.郑达夫拜相.首乞甄录创业勋臣之裔.于是例得一官.王嘉叟记志士人姓名.

  变古狱

  大观初.司勋郎官郭权.死而复生.言遍至阴府.多见近世贵人.其间一狱.囚系甚众.问之.曰.此新所立变古狱也.陈方石说

  侠妇人

  董国庆、字元卿.饶州德兴人.宣和六年.登进士第.调莱州胶水县主簿.会北边动兵.留家于乡.独处官下.中原陷不得归.弃官走村落.颇与逆旅主人相往来.怜其羁穷.为买一妾.不知何许人也.性慧解.有姿色.见董贫.则以治生为已任.罄家所有.买磨驴七八头.麦数十斛.每得面.自骑驴入城鬻之.至晚负钱以归.率数日一出.如是三年.获利愈益多.有田宅矣.董与母妻隔阔滋久.消息杳不通.居闲戚戚.意绪终不聊赖.妾数问故.董嬖爱已甚.不复隐.为言我故南官也.一家皆处乡里.身独漂泊.茫无还期.每一深念.几心折欲死.妾曰.如是何不早告我.我有兄.喜为人谋事.旦夕且至.请为君筹之.旬日.果有估客.长身而虬髯.骑大马.驱车十余乘过门.妾曰.吾兄也.出迎拜.使董相见.叙姻连.留饮至夜.妾始言前日事以属客.是时虏下令宋官亡命许自言.匿不自言而被首者死.董业已漏泄.又疑两人欲图已.大悔惧.乃抵曰无之.客奋髯怒且笑.曰.以女弟托质数年.相与如骨肉.故冒禁欲致君南归.而见疑若此.脱中道有变.且累我.当取君告身与我以为信.不然.天明缚君告官矣.董益惧.自分必死.探囊中文书.悉与之.终夕涕泣一听客.客去.明日控一马来.曰.行矣.董呼妾与俱.妾曰.适有故.须少留.明年当相寻.吾手制纳袍以赠君.君谨服之.惟吾兄马首所向.若反国.兄或举数十万钱为馈.宜勿取.如不可却.则举袍示之.彼尝受我恩.今送君归.未足以报德.当复护我去.万一受其献.则彼责塞.无复顾我矣.善守此袍.毋失去也.董愕然怪其语不伦.旦虑邻里觉.即挥涕上马.疾驰到海上.有大舟临解维.客麾董使登.揖而别.舟遽南行.略无资粮道路之备.茫不知所为.而舟中人奉视甚谨.具食食之.特不相问讯.才达南岸.客已先在水滨.邀诣旗亭上.相劳苦.出黄金二十两.曰.以是为太夫人寿.董忆妾别时语.力拒之.客曰.赤手还国.欲与妻子饿死耶.强留金而出.董追及.示以袍.客骇笑曰.吾智果出彼下.吾事殊未了.明年当挈君丽人来.径去不反顾.董至家.母妻与二子俱无恙.取袍示家人.俾纵绽处.黄色隐然.折视之.满中皆箔金也.既诣阙自理.得添差宜兴尉.逾年客果以妾至.秦丞相与董有同陷虏之旧.为追叙向来岁月.改京秩干办诸军审计.才数月卒.秦令其母汪氏哀诉于朝.自宣教郎特赠朝奉郎.而官其子仲堪者.时绍兴十年三月云.范至能说.

  食牛梦戒

  周阶、字升卿.泰州人.寓居湖州四安镇.秦楚材守宣城.檄摄南陵尉.以病疫告归.梦就逮至官府.绯袍人据桉治囚.又有绯绿者数十人.以客礼见.环坐厅事.一吏引周问曰.何得酷嗜牛肉.叱令鞭背.数卒捽曳以去.周回顾乞命.且曰.自今日以往.不唯不敢食.当与阖门共戒.坐客皆起为谢罪.主者意解.乃得归.梦觉.汗流浃体.疾顿愈.至今恪守此禁.时时为人言之.绍兴三十年.周监盐官仓.

  羊冤

  吴道夫说其妻族弟.为淮西一邑主簿.邑陋甚.无人屠羊.簿与令尉议共醵金.买诸旁郡字养之.非祭祀及大宾客与公家所当用.勿得以私意杀.约已定.久之.簿妻妹自远来.相见喜甚.买酒款曲.仓卒无以具馔.辄烹一羊.酒罢.二妇人同宿.簿独寝外舍.且五更闻羊鸣床下.其声怒而哀.拊床惊之.不止.少选登床.以角触簿.且啮且骂.作人言曰.买羊待杀.尔之谋也.与众为誓而首背之.我某日当祭社乃死.今遽杀我不义.必偿我命乃可.簿曰.是我之罪.不敢逃死.姑容入室别妻子.且嘱后事可乎.羊曰.当尔杀我.肯少贷邪.簿亟入扣寝门呼妻.妻方与妹酣寝.寂不应.簿曰.我以冤督死甚急.故欲与而别.忍不相应.我死矣.尔勿得嫁.否则当为厉以报尔.妻惊觉启门.则其夫已卧血中死.直宿小史云.但见簿说争时事.无所睹也.妻尚少.父母欲嫁之.每媒氏至.必梦故夫责己.竟守志焉.

  赵子显梦

  赵公称、字子显.旧居泉南.绍兴二十八年.为赣州守.族人以穷来相依.舍之它馆.日馈食之.每约饬使勿为过.尝昼寝.梦故居门庭.毛血狼籍.命扫除之.随即如故.旁舍人来告已屠牛若干矣.矍然而寤.护戎以逻事入白曰.宗室某子自泉州来.以旧识使君.屠数牛为市.考其数与梦合.子显悟神告.逮捕穷治.抵其仆于罪.遣出境.遂严其禁.赵不庮说.

  梦读异书

  沈浚、字道元.钱塘人.为人清修不妄语.居湖州仙潭村.郡中亲表间.尝以姻事邀致入城.宴饮稠叠.连日不得归.意颇厌倦.梦谒友人陆维之.见堆桉有书数十种.主人方束带.沈信手披一编.其间章之多寡.大抵类真诰.择一章最简者读之.其词云.人喜食桃李.桃李不可多食.食蟹大可笑.凡食蟹必杀.凡学道必以纯阳得道杀阴也.如不得已.能食车中之鼠.溷厕之蜣螂乃可.读未尽数句.维之顾曰.文颇怪.子宜毕之.俱一笑乃觉.欲寻其致梦之由而不可得.久之始悟.半岁前有婺女僧怀政来.同寓慧通寺.政作东坡玉糁羹.约沉陆共之.陆至则羹尽矣.因戏政曰.恰沿河来.见舟中妇人.作洗手蟹.偶得一诗持赠子云.紫髯霜蟹谷如纸.蒲萄作肉琥珀髓.主人揎腕研两螯.点醋揉橙荐新醴.痴禅受生无此味.一箸菜根饱欲死.唤渠试与轑釜底.换取舌头别参起.坐皆传玩击节.沉默有感.徐曰.诗则美矣.其如语大工何.维之惊谢.沈自是不食蟹.稍证梦中大可笑之说.又二年因饵苍术.禁食桃李.方尽省一章语云.沈自有文记此.

  李三英诗

  旧传郑獬榜进士周师厚者.策名居五甲末.才压一人曰陈传.师厚戏为语曰.举首不堪看郑獬.回头犹喜见陈传.绍兴二十七年.永嘉王十朋、魁多士.同郡吴已正为殿.李三英以特奏名.得出身.列于吴下.吴效前语曰.举头不敢攀王十.伸脚犹能踏李三.其歇后体殆若天成云.

  小郗先生

  李次仲季与小郗先生游建康市.入茶肆.见丐者蹒跚行前.满股疮秽.李谓郗曰.此人恶疾如此.愿先生救之.郗曰.不难也.正恐怪奇惊众耳.李固请.乃索纸一幅.吐津涂其上.稠如胶饧.持以与丐者.令贴于股.移时问之曰.觉热否.曰.始时甚痛.已而极痒.今正热不可忍.郗揭纸.命李视之.新肉已满.瘢痕悉平.市人争来聚观.郗于众中逸去.李急追访之.不及矣.汤与立说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