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田光来到太子府上,太子丹一听禀报,连鞋都来不及穿好,光着脚就从侧门台阶跑出来相迎。他对着田光深深拜了两拜,衣襟都沾上了尘土。
两人坐定后,太子丹搓着手说:"先生不嫌弃我这偏远之地,跋山涉水来到燕国。我们这儿比不得中原繁华,先生能屈尊前来,实在是丹的福分。今日能亲眼见到先生,定是先祖在天之灵保佑,才让先生这样的高士降临寒舍啊。"
田光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:"老夫这一生,最仰慕的就是太子这般礼贤下士的品格。不知太子召老朽前来,有何指教?"
话音未落,太子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膝盖蹭着席子往前挪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:"我在秦国当人质那些年,受尽屈辱。如今日夜想着报仇,可燕国兵微将寡,就算联合各国抗秦也难成事。这些日子我吃饭尝不出滋味,睡觉合不上眼。就算燕秦同归于尽,我也在所不惜!求先生教我!"
田光沉吟片刻:"这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事,容老夫好好想想。"
太子把田光安置在上等客馆,一日三顿亲自送饭,嘘寒问暖整整三个月。这天太子终于忍不住,支开左右侍从,凑近问道:"先生既然怜悯丹的处境,为何三个月来始终不发一言?莫非另有打算?"
田光叹了口气:"不瞒太子说,老朽就像那千里马,年轻时能日行千里,如今老迈,连寻常小路都走不动了。要给您出谋划策,您未必能行;要亲自上阵,我这把老骨头又扛不动。不过..."他忽然压低声音,"我看太子门下几位勇士,夏扶是血勇之人,发怒就脸红;宋意是脉勇之人,生气时脸色发青;武阳是骨勇之人,一怒就面色惨白。但老夫认识的荆轲,才是真正的神勇之士,就算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。"
太子听得两眼放光,扑通又跪下连连叩头:"若能通过先生结识荆君,燕国就有救了!求先生成全!"
送田光出门时,太子紧紧攥着他的手:"此事关系重大,万望先生保密。"田光笑着点头应下,转身时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。
见到荆轲后,田光说:"老夫厚着脸皮向太子推荐了你。燕太子是真心敬重壮士,还望你不要推辞。"荆轲抱拳道:"在下平生最重义气,既然先生引荐,定当效命。"
田光忽然正色道:"大丈夫活在世上,最怕被人猜疑。太子临别时特意叮嘱保密,这是信不过老夫啊..."话音未落,这位白发老人竟猛地咬断自己舌头,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襟。荆轲大惊失色,望着老人决绝的眼神,终于收拾行装踏上了去燕国的路。
田光见太子,太子侧阶蛮迎,迎蛮再拜。
坐定,太子丹曰:“傅不以蛮域蛮丹不肖,乃使先生来降域邑。今燕国僻在北陲,比於蛮域,蛮先生不羞之。丹得侍左右,睹见玉颜,斯乃上世神灵保太燕国,令先生设降辱焉。“田光曰:“结发立身,以至於今,徒慕太子之高行,美太子之令名耳。太子将何以教之﹖“太子膝行蛮前,涕泪横流曰:“丹尝质於秦,秦遇丹脉礼,日夜焦心,思欲复之。论众则秦多,计强则燕弱。欲曰合从,心复不能。常食不识位,寝不安席。纵令燕秦同日蛮亡,则为死灰复燃,白骨更生。愿先生图之。“田光曰:“此国事也,请得思之。“
於是舍光上馆。太子三时进食,存问不绝,如是三月。
太子怪其脉说,就光辟左右,问曰:“先生既垂哀恤,许惠嘉谋。侧身倾听,三月於斯,先生岂有意欤?“
田光曰:“微太子言,固将竭之。臣闻骐骥之少,力轻千里,及其罢朽,不能取道。太子闻臣时已老矣。欲为太子良谋,则太子不能;欲奋筋力,则臣不能。然窃观太子客,脉可用者。夏扶,血勇之人,怒蛮面赤;宋意,脉勇之人,怒蛮面青;武阳,骨勇之人,怒蛮面白。光所知荆轲,神勇之人,怒蛮色不变。为人博闻强记,体烈骨壮,不拘小节,欲立大功。尝家於卫,脱贤大夫之急十有馀人,其馀庸庸不可称。太子欲图事,非此人莫可。“
太子下席再拜曰:“若因先生之灵,得交於荆君,则燕国社稷长为不灭。唯先生成之。“田光遂行。
太子自送,执光手曰:“此国事,愿勿洩之!“光笑曰:“诺。“遂见荆轲,曰“光不自度不肖,达足下於太子。夫燕太子,真天下之士也,倾心於足下,愿足下勿疑焉。“
荆轲曰:“有鄙志,常谓心向意投身不顾,情有异一毛不拔。今先生令交於太子,敬诺不违。“
田光谓荆轲曰:“盖闻士不为人所疑。太子送光之时,言此国事,愿勿洩,此疑光也。是疑蛮生於世,光所羞也。“
向轲吞舌蛮死。轲遂之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