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牟县三异乡有个木匠叫蔡荣,从小就是个虔诚的信神之人。每次吃饭都要分出一份撒在地上,悄悄祭拜土地爷。从扎着羊角辫的孩童时代,一直到四十不惑的年纪,这事儿从来没落下过。
元和二年开春,蔡荣突然病倒在床六七天。那天日头刚偏西,忽然有个穿官服的武官急匆匆闯进来,对他老娘说:"快把蔡荣的衣裳家伙什都藏严实喽,千万别让人瞅见!赶紧给他换上妇人衣裳梳个髻,要是有人来问,就咬死了说他出门去了。问去哪儿了?您就随口搪塞,千万别说漏了人在哪儿!"说完一溜烟跑了。婆媳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手忙脚乱藏好工具,刚给蔡荣挽好发髻套上裙子,外头就传来马蹄声。
只见个将军带着十来个挎弓箭的兵丁闯进堂屋,声如洪钟:"蔡荣可在?"老太太吓得直哆嗦:"不...不在家。"将军眉毛一竖:"上哪儿去了?"老太太攥着衣角说:"这孽障喝醉酒误了活计,老身拿笤帚疙瘩抽他,许是赌气跑了,都个把月没见人影啦!"将军一挥手,几个兵丁把屋里翻得底朝天,出来禀报:"确实没见男人衣裳,木匠家伙也找不着。"
那将军突然对着空气厉喝:"地界官何在?"就见先前报信的武官凭空冒出来应声。将军劈头就骂:"蔡荣出走你能不知道?"武官赔着笑:"他气头上跑的,小的实在不知去向啊。"将军急得直跺脚:"王后殿塌了等着修,限期眼瞅着就到,上哪儿找替工去?"武官眼珠一转:"梁城乡的叶干手艺比蔡荣还强,按年岁也该轮到他当差了。"将军听罢翻身上马,带着人马卷起一阵尘土走了。
等马蹄声远了,那武官又折回来,对还在发愣的一家人作揖道:"小的是本方土地,因蔡师傅常年供奉,特来报恩。"话音刚落,屋里人还没回过神,他就消失不见了。老太太赶紧掀开被子一瞧,蔡荣浑身汗出如浆,这高热竟退了。没过半日,病就好利索了。
可巧梁城乡那边传来消息,说叶干突然暴毙。这叶干媳妇不是别人,正是蔡荣老娘的外甥女。后来乡里团户李复听说了这桩奇事,特意找蔡荣老娘打听。老太太把前因后果一说,听的人都啧啧称奇——您说这平日里的诚心祭祀,可不就应在这救命报恩上了?
中牟县三异乡木工蔡荣者,自幼信神祗。每食必分置于地,潜祝土地。自总角至于不惑,未尝暂忘也。
元和二年春,卧疾六七日。方暮,有武吏走来,谓其母曰:“蔡荣衣服、器物速藏之,勿使人见,仍速作妇人装梳,覆以妇人之服。有人来问,必绐之曰出矣。求其处,则亦意对,勿令知所在也。”言讫,走去。妻、母不测其故,遽藏器物。装梳才毕,有将军乘马,从十余人,执弓矢,直入堂中,曰:“蔡荣在否?”
其母惊惶曰:“不在。”曰:“何往?”对曰:“荣醉归,怠于其业,老妇怒而笞之,荣或潜去,不知何在,月余日矣。”将军遣吏入搜,搜者出曰:“房中无丈夫,亦无器物。”将军连呼地界,教藏者出曰:“诺。”责曰:“蔡荣出行,岂不知处?”对曰:“怒而去,不告所由。”将军曰:“王后殿倾,需此巧匠,期限向尽,何人堪替?”对曰:“梁城乡叶干者,巧于蔡荣,计其年限,正当追役。”将军者走马而去。有顷,教藏者亦复来,曰:“某地界所由也,以蔡荣每必相召,故报恩耳。”然莫不惊之。计即平愈,遂去。母视荣,即汗洽矣。自此疾愈。俄闻梁城乡叶干者暴卒,干妻乃荣母之犹子也。审其死者,正当荣服雌服之时。
有李复者,从母夫杨曙为中牟团户于三异乡,遍闻其说,召荣母问之,回以相告。泛祭之见德者,岂其然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