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郡有个姓任的年轻人,天生一双阴阳眼,在洞庭山结庐而居。这人长得面如童子,吴楚一带的老百姓谁也说不清他到底多大年纪。宝历年间,有位昆山县尉杨家的公子在吴郡暂住。
那天正是春水初涨的时节,几个街坊约着泛舟游虎丘寺。任生也在船上,大伙儿聊起鬼神之事。杨公子摇着折扇说:"人鬼殊途,所以寻常人根本见不着鬼。"任生闻言轻笑,指着岸边道:"鬼可多着呢,只是你们认不出来罢了。喏,那个穿青布衣裳的妇人,怀里抱着的就是活人的生魂。"
杨公子顺着望去,只见柳荫下确有个妇人抱着孩子慢慢走着,不由诧异:"这怎么分辨是人是鬼?"任生突然提高嗓门喝道:"那鬼妇!你偷人家孩子的生魂作甚?"青衣妇人浑身一颤,抱着孩子扭头就走,还没走出十步远,竟像烟似的消散在春光里。
日头西斜时,船往回走。离城还有几里地,忽然听见岸边鼓乐喧天。原来有户人家正摆酒席,女巫踩着禹步在祭神。两人上前打听,女巫抹着汗说:"晌午我家小郎君突然断了气,方才又活过来,这是还愿谢神呢。"说着让主家抱出孩子一看,可不正是方才妇人怀里那个!
同船的人都看呆了,纷纷向任生作揖。杨公子抚掌叹道:"今日方知世间真有通幽之术。"任生只是望着粼粼江水,笑而不语。
吴郡任生者,善视鬼,庐于洞庭山。貌常若童儿,吴楚之俗,莫能究其甲子。宝历中,有前昆山尉杨氏子侨居吴郡。常一日,里中三数辈相与泛舟,俱游虎丘寺。时任生在舟中,且语及鬼神事。杨生曰:“人鬼殊迹,故鬼卒不可见矣。”任生笑曰:“鬼甚多,人不能识耳,我独识之。”然顾一妇人,衣青衣,拥竖儿,步于岸。生指语曰:“此鬼也。其拥者,乃婴儿之生魂耳。”杨曰:“然则何以辨其鬼耶!”生曰:“君第观我与语。”即厉声呼曰:“尔,鬼也,窃生人之子乎?”其妇人闻而惊慑,遂疾回去,步未十数,遽亡见矣。杨生且叹且异。及晚还,去郭数里,岸傍一家陈筵席,有女巫鼓舞于其左,乃醮神也。杨生与任生俱问之。巫曰:“今日里中人有婴儿暴卒,今则寤矣,故设筵以谢。”遂命出婴儿以视,则真妇人所拥者。诸客惊叹之,谢任生曰:“先生真道术者,吾不得而知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