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郡有个叫陆颙的年轻人,祖上世代在长城边上做官,都是精通经学的读书人。这陆颙打小就爱吃面食,可怪的是越吃越瘦,活像根竹竿。长大后从本郡被推荐到礼部应试,结果名落孙山,只好留在太学里当个普通学生。
那年深秋,梧桐叶落得正欢,忽然有几个胡人提着酒肉找上门来。领头的胡人眼睛亮得像星星,一坐下就拍着膝盖说:"我们是从南越来的蛮子,听说大唐天子广纳贤才,特意翻山越海来开眼界。瞧您这高高的帽子、宽宽的衣摆,端端正正的坐姿,活脱脱是唐朝读书人的模样!"陆颙连忙摆手:"我不过是个太学里混日子的,哪当得起这般夸奖?"那晚他们喝得痛快,胡人临走时还频频回头张望。
过了十来天,这群胡人又来了,这次竟捧着金银绸缎要送给陆颙。陆颙心里直打鼓,死活不肯收。有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急得直跺脚:"看您在长安过得清苦,这些就当给马儿买草料的钱!咱们交个朋友,您可别多心啊!"陆颙推辞不过,只得收下。等胡人一走,同窗们乌泱泱围过来七嘴八舌:"胡人最是计较利害,为粒盐都能拼命,怎会平白送厚礼?您快躲到郊外避避风头吧!"
陆颙连夜搬到了渭水边,成天闭门不出。谁知腊月里飘雪那天,胡人们又找上门来,领头的搓着手哈白气:"陆公子可愿跟我们出海?听说海底藏着奇珍异宝..."此时陆颙靠着先前得的钱财,日子过得滋润,想着闲着也是闲着,便跟着去了。
到了海边,胡人们搭起帐篷,架起银锅熬油。忽然海浪分开,冒出个穿绿袄的小童,捧着满盘明珠献宝。胡人却厉声呵斥,吓得小童跌跌撞撞退回海里。不多时又来了位佩着明珠的仙女,捧着紫玉盘刚要上前,也被骂走了。最后来了个戴碧玉冠的仙人,献上一颗夜明珠,照得沙滩亮如白昼,胡人这才眉开眼笑地收下。
原来这些胡人早看出陆颙肚里有条"消面虫",是天地灵气所化的宝贝。他们用药引出这条青蛙似的青虫,放在银鼎里炼了七天七夜。那虫子被炼得直蹦跶,胡人却乐呵呵地吞了夜明珠,拉着陆颙就往海里跳。说也奇怪,海水自动分开让路,鱼虾龟鳖纷纷避让。他们在龙宫蛟室转悠一晚上,捡的珍珠宝贝用马车都拉不完。
后来陆颙把这些珍宝运到南越贩卖,赚得盆满钵满。这位昔日的太学穷书生,如今穿的是绫罗绸缎,吃的是山珍海味,在长安城里成了有名的阔佬。不过他终究没再求取功名,晚年隐居在闽越一带,守着满屋珍宝安度余生。
吴郡陆颙,家于长城,其世以明经仕。颙自幼嗜面,为食愈多而质愈瘦。及长,従本郡贡于礼部,既下第,遂为生太学中。陆颙,家于长城,其世以明经仕。颙自幼嗜面,为食愈多而质愈瘦。及长,従本郡贡于礼部,既下第,遂为生太学中。
后数月,有胡人数辈挈酒食诣其门。既坐,顾谓颙曰:“吾南越人,长蛮貊中,闻唐天子庠罗天下英俊,且欲以文物化动四夷,故我航海梯山来中华,将观太学文物之光。唯吾子峨焉其冠,襜焉其裾,庄然其容,肃然其仪,真唐朝儒生也。故我愿与子交欢。”颙谢曰:“颙幸得籍于太学,然无他才能,何足下见爱之深也?”于是相与酣宴,极欢而去。颙,信士也,以为群胡不我欺。旬余,群胡又至,持金缯为颙寿。颙至疑其有他,即固拒之。胡人曰:“吾子居长安中,惶惶然有饥寒色,故持金缯为子仆马一日之费,所以交吾子欢耳。岂有他哉幸勿疑我也。”颙不得已,受金缯。及胡人去,太学中诸生闻之,偕来谓颙曰:“彼胡率爱利不顾其身,争盐米之微,尚致相贼杀者,宁肯弃金缯为朋友寿乎且太学中诸生甚多,何为烛厚君耶君匿身郊野间,以避再来也。”颙遂侨居于渭水上,杜门不出。余,群胡又来,谓颙曰:“吾子能与我偕游海中乎我欲探海中之奇宝以耀天下,而吾子岂非好奇之士耶!”颙既以甚富,又素享闲逸自遂,即与群胡俱至海上。胡人结宇而居,于是置油膏于银鼎中,构火其下,投虫于鼎中,炼之,七日不绝燎。忽有一童,分发,衣青襦,自海水中出,捧月盘,盘中有径寸珠甚多,来献胡人。胡人
仅月余,群胡又诣其门。颙大惊,胡人喜曰:“比君在太学中,我未得尽言,今君退居郊野,果吾心也。”既坐,胡人挈颙手曰:“我之来,非偶然也。盖有求于君耳,幸望许之。且我所祈,于君固无害,于我则大惠也。”而言曰:“谨受教。”胡人曰:“吾子好食面乎?”曰:“然。”又曰:“食面者,非君也,乃君肚中一虫耳。今我欲以一粒药进君,君饵之,当吐出虫。则我以厚价従君易之,其可乎?”颙曰:“若诚之,又安有不可耶!”已而胡人出一粒药,其色光紫,命饵之。有顷,遂吐出一虫,长二寸许,色青,状如蛙。胡人曰:“此名‘消面虫’,实天下之奇宝也。”颙曰:“何以识之?”胡人曰:“吾每旦见宝气亘天,在太学中,故我访君而取之。然自一月余,清旦望之,见其气移于渭水上,果君迁居焉。夫此虫禀天地中和之气而结,故好食面,盖以麦自秋始种,至来年夏季方始成实,受天地四时之全气,故嗜其味焉。君宜以面食之,可见矣。”颙即以面斗余致其前,虫乃食之立尽。颙又问曰:“此虫安使用也!”胡人曰:“夫天下之奇宝,俱禀中和之气。此虫乃中和之粹也。执其本而取其末,其远乎哉!”既而以筒盛其虫,又金函扃之,命颙致于寝室。谓颙曰:“明日当再来。”及明旦,胡人以十辆重辇,金玉缯帛约数万献于颙,共持金函而去。颙自此大富,致园屋为治生具,日食粱肉,衣鲜衣,游于长安中,号豪士。陆颙,家于长城,其世以明经仕。颙自幼嗜面,为食愈多而质愈瘦。及长,従本郡贡于礼部,既下第,遂为生太学中。
仅岁余,群胡又来,谓颙曰:“吾子能与我偕游海中乎我欲探海中之奇宝以耀天下,而吾子岂非好奇之士耶!”颙既以甚富,又素享闲逸自遂,即与群胡俱至海上。胡人结宇而居,于是置油膏于银鼎中,构火其下,投虫于鼎中,炼之,七日不绝燎。忽有一童,分发,衣青襦,自海水中出,捧月盘,盘中有径寸珠甚多,来献胡人。胡人大声叱之。其童色惧,捧盘而去。僮去食顷,又有一玉女,貌极冶,衣雾绡之衣,佩王珥珠,翩翩自海中而出,捧紫玉盘,中有珠数十,来献胡人。胡人骂之,玉女捧盘而去。俄有一仙人,戴瑶碧冠,帔霞衣,捧绛帕籍,籍中有一珠,径三寸许,奇光泛空,照数十步。仙人以珠献胡人,胡人笑而授之。喜谓颙曰:“至宝来矣。”即命绝燎。自鼎中收虫,置金函中。其虫虽炼之且久,而跳跃如初。胡人吞其珠,谓颙曰:“子随我入海中,慎无惧。”颙即执胡人佩带,従而入焉。其海水皆豁开数十步,鳞介之族,俱辟易回去。游龙宫,入蛟室,珍珠怪宝,惟意所择。才一夕,而获甚多。胡人谓颙曰:“此可以致亿万之货矣。”已而又以珍贝数品遗于颙。货于南越,获金千镒,由是益富。其后竟不仕,老于闽越中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