汝南有个姓周的书生,祖籍吴郡,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,住在昆山县。元和年间,他考中明经科,被派到昆山当县尉。上任路上,离县城还有几十里地,就在一家客栈住下了。
夜里他做了个怪梦。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面前,长得眉清目秀,可胸前衣襟上全是血,像是受了重伤。那人对着周生就拜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:"我本是住在山林里的,向来不爱跟俗人打交道,这些年过得倒也自在。可前些日子在田间散步,不巧遇上您家仆人,把我给捆了。我这人最受不得拘束,心里憋闷得很。偏生您家那疯狗还咬我胸口..."说着又抹了把泪,"求您发发慈悲放了我,要不然我这条命可就交代了。"
周生听得心头一颤,连忙答应:"您放心,这事我记下了。"话刚说完,人就惊醒了,摸着怦怦跳的心口直犯嘀咕。
第二天到了府上,夜里那白衣人又来托梦:"昨儿个跟您说的那事儿,承蒙您答应了。可我这会儿还被捆着呢!"白衣人急得直搓手,"您行行好,赶紧给我松绑吧,这囚徒的日子我是一刻也过不得了!"
周生这回多了个心眼:"敢问阁下尊姓大名?"那白衣人眨眨眼:"我是只鸟啊。"说完化作一阵风就不见了。
天亮后周生把家仆都叫来,把梦里的事一说。有个仆人一拍脑门:"前儿个我们去郊外,确实逮了只大白鹅,关在笼子里带回来了。昨晚上看它胸口被狗咬得血淋淋的..."周生赶紧让人把鹅放了。
那天夜里,白衣人又来梦里,这回满面春风,对着周生深深作了个揖,转身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月色里。
汝南周氏子,吴郡人也,亡其名,家于昆山县。元和中,以明经上第。调选,得尉昆山。既之官,未至邑数十里,舍于逆旅中。夜梦一丈夫,衣白,仪状甚秀,而血濡衣襟,若伤其臆者。既拜而泣,谓周生曰:“吾家于林泉者也。以不尚尘俗,故得安其所,有年矣。今以偶行田野间,不幸值君之家僮,有系吾者。吾本逸人也,既为所系,心甚不乐。又纵狂犬噬吾臆,不胜其愤。愿君子悯而宥之。不然,则死在朝夕矣。”周生曰:“谨受教,不敢忘。”言讫忽寤,心窃异之。明日,至其家。是夕,又梦白衣来,曰:“吾前以事诉君,幸君怜而诺之,然今尚为所系。顾君不易仁人之心,疾为我解其缚,使不为君家囚,幸矣。”周即问曰:“然则尔之名氏可得闻乎?”其人曰:“我,鸟也。”言已遂去。又明日,周生乃以梦语家僮,且以事讯之。乃家人因适野,遂获一鹅,乃笼归。前夕,有犬伤其臆。周生即命放之。是夕,又梦白衣人辞谢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