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瑗这个人啊,年轻时考进士没考上,就在太原晋阳当了个县尉。后来官职期满,他就搬到郊外住下,整天写写文章、练练书法,日子过得倒也自在。
那天秋高气爽,院外忽然来了个穿白衣的书生。这人拱手作揖道:"在下吴兴朱氏子弟,从小爱读书。听说先生文章了得,特来请教,还望不吝赐教。"尹瑗见他谈吐不凡,连忙请进屋来。两人聊着聊着,那书生说:"我家原本住在岚川,早年和王御史一起到过北门,这些年一直借住在王家的别院里。"
打那以后,这朱书生每隔四天就来一趟。每次谈天说地,口若悬河,引经据典头头是道。尹瑗越聊越喜欢他,有天忍不住劝道:"老弟这般才学,怎么不去给王侯将相当个门客?何必埋没在这乡野之间?"谁知朱书生叹了口气:"不是我不想去,就怕早晚要遭不测。"尹瑗听得心里发毛:"好好的怎么说这种晦气话?"书生苦笑道:"今年开始,我总做些不吉利的梦,怕是..."尹瑗赶紧说些宽慰的话,倒把书生说得不好意思起来。
转眼到了重阳节,有人给尹瑗送来一坛好酒。正巧朱书生来访,尹瑗就拉着他喝酒。书生起先推说身子不适,后来架不住劝:"佳节良辰,怎能扫主人的兴?"说罢仰脖干了一杯。谁知酒刚下肚,还没走出几十步,突然扑通栽倒在地——竟变成只老狐狸,醉得四脚朝天直打滚。尹瑗抄起家伙就给了结了。
后来尹瑗去寻王御史的别院,碰到个老农告诉他:"王御史啊,当年是并州的副将,在岚川驻守时被狐狸精迷住,害病死了好些年了,就埋在村北头。"尹瑗叫家仆去找,果然在墓穴里发现了端倪。再后来尹瑗当上御史,私下里常跟人说起这桩奇事。那会儿正是唐文宗太和初年,秋风吹落槐花的时候。
尹瑗者,尝举进士,不中第,为太原晋阳尉。既罢秩,退居郊野,以文墨自适。忽一日,有白衣丈夫来谒,自称:“吴兴朱氏子,早岁嗜学,窃闻明公以文业自负,愿质疑于执事,无见拒。”瑗即延入与语,且徵其说。云:“家侨岚川,早岁与御史王君皆至北门,今者寓迹于王氏别业累年。”自此,每四日辄一来。甚敏辩纵横,词意典雅。瑗深爱之。瑗因谓曰:“吾子机辩玄奥,可以従郡国之游,为公侯高客。何乃自取沈滞,隐迹丛莽?”生曰:“余非不原谒公侯,且惧旦夕有不虞之祸。”瑗曰:“何为发不祥之言乎?”朱曰:“某自今岁来,梦卜有穷尽之兆。”瑗即以词慰谕之。生颇有愧也。后至重阳日,有人以浓酝一瓶遗瑗,朱生亦至,因以酒饮之。初辞以疾,不敢饮,已而又曰:“佳节相遇,岂敢不尽主人之欢耶!”即引满而饮,食顷,大醉,告去。未行数十步,忽仆于地,化为一老狐,酩酊不能动矣。瑗即杀之。因访王御史别墅,有老农谓瑗曰:“王御史,并之裨将,往岁戍于岚川,为狐媚病而卒,已累年矣。”墓于村北数十步。即命家僮寻御史墓,果有穴。瑗后为御史,窃话其事,时唐太和初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