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篇·珠玉原文

天工开物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宋先生常说啊,这玉石藏在山里就泛着宝光,珍珠养在水里就透着灵气,到底是真有这么回事呢,还是人们自个儿瞎琢磨的?您想啊,这天地间生出来的宝贝,光亮的就跟浑浊对着干,润泽的专克枯涩,贵重的在这儿,那贱的就跑那儿去了。合浦跟于阗隔着两万里地呢,珍珠在南方称王,玉石在西北称霸,它们又没长腿,却能自个儿跑到人世间来,把庙堂楼阁都照得亮堂堂的,连咱们中华大地埋着的那些宝贝都得给它们让座。难道说咱们这儿的山水灵光,都跑到人身上去了?天地间的精华,当真就只这么点儿?

说到珍珠啊,那必定是长在蚌肚子里的。月光一照,蚌就怀上了珍珠胎,年头越久越是稀罕。那些说什么蛇肚子里、龙下巴上、鲛人皮里能长出珍珠的,纯属胡扯。咱们中原的珍珠,一准儿出在雷州、廉州这两片水域。早年间夏商周那会儿,淮扬还算南方地界,《禹贡》里提过"淮夷贡珠",后来估摸是做生意换来的,未必真是当地产的。什么金朝在蒲里路采珠,元朝在杨村直沽口捞珠,都是书上瞎写的,谁真见着啦?至于忽吕古江出珍珠,那是蛮夷地界,可不归咱们管。

蚌壳里长珍珠,那是无中生有的本事。水里其他小东西整天你吃我我吃你,哪能活得长久?可这蚌壳硬邦邦裹得严实,谁都下不了嘴,就算被吞进肚去,也是囫囵个儿原样拉出来,所以才能活个千八百年,养成这无价之宝。蚌要怀珠,哪怕在万丈深渊底下,只要月亮圆滚滚挂在天上,它就张开壳子接月华,采精气来养珍珠。中秋月色好的时候,老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。要是整夜晴空万里,它能跟着月亮从东转到西,翻来覆去照个没完。别的海边为啥不长珍珠?浪头三天两头拍过来,蚌连个安稳窝都没有哇!

廉州珠池从乌泥、独揽沙到青鸾,少说有一百八十里。雷州珠池从对乐岛望到石城地界,也得一百五十里开外。采珠的疍户每年三月必得杀猪宰羊祭海神,那叫一个诚心诚意。这些疍户生吃海鲜长大,在水里能辨颜色,瞧见蛟龙影子立马躲开——惹不起还躲不起么?

采珠船造得跟别的船不一样,又宽又圆,甲板上堆满草垫子。遇上漩涡就把草垫子扔下去,船就能稳当过去。采珠人腰上系着长绳,拎个篮子就往水里跳。他们嘴里叼着锡做的弯管透气,耳朵脖子都用熟牛皮裹紧。最深能潜四五百尺,摸到蚌就往篮子里装。憋不住气了就扯绳子,上头的人赶紧往上拉,动作慢点儿可就喂鱼了。出水后得马上用热毯子裹住,耽搁片刻就能冻得浑身打颤要人命。

宋朝有个李招讨发明了耙子采珠法,木头架子底下吊着石头,麻绳编成网兜挂在船两边,趁着风势拖着走。不过这法子也常翻船,如今疍户们都是人潜网捞双管齐下。

珍珠在蚌壳里,就跟玉石裹在石头里一个理儿——不剖开谁知道值几个钱?直径从五分到一寸一的算大珠子。有种像倒扣的锅,半边泛金光的名叫珰珠,一颗能值千两黄金。古时候说的"明月珠"、"夜光珠"就是它。大白天在屋檐底下看,能瞧见一道流光转来转去,"夜光"不过是美称,还真指望它夜里会发光不成?次一等的叫走珠,搁在盘子里滴溜溜转个不停,价钱跟珰珠差不多。(听说含在死人嘴里能保尸身不腐,所以皇家最稀罕这个。)再往下数,滑珠光亮但不够圆,累珠、官雨珠、税珠、葱符珠依次排开。小如米粒的是幼珠,寻常珠子跟豌豆似的,又扁又碎的叫玑。从夜光珠到碎玑子,好比从王侯将相到平头百姓,差着天地呢!

珍珠就这么多,采得太勤快就断子绝孙。要是几十年不采,蚌群休养生息,又能养出好珠子。说什么"珠徙珠还"是清官感召,纯属瞎掰。(本朝弘治年间一网能捞两万八千两,到了万历年间就剩三千两,连本钱都捞不回来。)

要说宝石啊,都从地底井里挖出来,西域那边最多,咱们这儿只有云南金齿卫和丽江两处出产。宝石不论大小,外面都包着层石皮,跟玉石差不多。金银得在土里埋久了才能成形,宝石可不这样——它们从井底直通地面,吸足日月精华,所以天生带着宝光。就像玉生激流、珠养深水,都是一个道理。

产宝石的井再深也不出水,这是老天爷设的机关。井里宝气跟雾似的,人吸多了准没命。所以采宝的都十几个人搭伙,下井的拿一半,井上的人分另一半。下井的腰上系长绳,别着两条口袋,见着宝石手疾眼快往袋里装。(宝井里蛇虫鼠蚁都不敢进。)腰带上挂个大铃铛,要是宝气呛得受不住,赶紧摇铃,井上的人立马拽绳子。拉上来的人虽然昏迷不醒,灌碗白开水就能缓过来,三天不能吃饭,将养些日子就好。口袋里石头大的像碗,中的像拳,小的像豆,谁也不知道里头什么样。得交给匠人切开,才晓得是什么宝贝。

红黄一类的有猫睛、羯芽、星汉砂、琥珀、木难、酒黄、喇子。猫睛黄里透红,琥珀最贵的叫{玉}(念"依",价比黄金贵五倍),看着红中带黑,白天显黑,灯底下才见红。木难是纯黄,喇子是纯红。前朝哪个糊涂蛋,非说松树底下长茯苓又长琥珀,笑死个人。

青绿一类的有瑟瑟珠、祖母绿、鸦鹘石、空青这些。(空青取完里头的汁,外壳还能炼药。)玫瑰珠像黄豆绿豆大小,红碧青黄什么色儿都有。宝石里的玫瑰珠,就跟珍珠里的玑子一个档次。比星汉砂还稀罕的,就数煮海金丹了。这些都是西域特产,偶尔云南井里也能挖着点儿。

如今人造的宝石里头,就数琥珀最好作假。高手用硫黄煮,蹩脚货拿红颜料煮牛羊角,对着光也能泛红,不过现在一眼就能识破。(真琥珀磨起来会出浆。)至于什么琥珀能吸灯草,纯粹唬人的——但凡沾人气的物件,都能吸点儿轻飘飘的东西。那些《本草》里胡说八道的条目,早该删干净省得浪费纸墨。

最后说说玉石。中原贵重的玉料,全都来自于阗(汉朝时的西域国名,后来又叫别失八里,如今归赤斤蒙古管,具体叫法没个准)。蓝田玉其实是葱岭玉的别称,后人误以为是西安蓝田产的。那葱岭的水从阿耨山发源,分作白玉河、绿玉河两条。后晋高居海写的《于阗国行程记》里说什么乌玉河,纯属扯淡。

话说这玉石啊,可不像金银那样深埋土里。它们生在湍急的山泉边,被激流冲刷映照才能成形。可采玉的人偏不去源头找——您想啊,那水流急得连手都下不去!得等到夏天涨水时,玉石顺着激流往下漂,有的漂出百来里,有的能漂两三百里,这时候才能在河里捞着。

要说这玉石最奇,月光一照就泛精光。所以当地人总在秋夜守着河岸,专挑月明时候找玉。哪儿要是堆着玉璞,那儿的月光就格外亮堂。不过这些璞石混在乱石浅滩里,非得捞上来细看,才知道里头藏没藏着宝贝。

白玉河往东南流,绿玉河往西北去。有个叫亦力把力的地方,河边站着望野人。他们让女人光着身子下水采玉,说是阴气能吸住玉石不让它跑——这纯属胡扯!其实那些夷人根本不稀罕玉石,往往运出几百里嫌路远,干脆就扔了不要。

真正的玉只有白绿两色。绿玉在中原叫菜玉,至于什么赤玉黄玉,都是些奇石美玉的别称,虽说价钱不比真玉低,可到底不是玉。玉石长在山石里时软得像棉絮,等被水流冲出来见了风,这才慢慢变硬。有人说世上有软玉能雕琢,那都是里胡说八道!

好玉难得啊。要是剖开块璞石,外头那层玉皮顶多做做砚台垫子,值不了几个钱。可要是里头藏着尺把长的无瑕美玉,古代帝王都抢着刻玉玺。所谓价值连城的和氏璧,说的就是这种宝贝。就算小些的,五六寸见方的无瑕玉,雕成酒杯也是稀世珍品。

西域有种怪玉,平时雪白,太阳底下泛红光,阴雨天又变青色,活像个玉妖精,只有皇宫里才藏着一两块。朝鲜太尉山的千年璞里藏着羊脂玉,跟葱岭美玉不相上下。不过这些谁真见着啦?都是道听途说罢了。

采玉的回回们裹着层层布包头,老了的脑袋活像个大包袱——他们国王连头发都不敢露,说是见着头发就要闹饥荒,可笑之极。这些玉石不是用骆驼驮,就是装船运,经过嘉峪关到甘州肃州。中原商人在这儿交易完,再运到京城。要说雕玉的手艺,还得数苏州匠人最巧。

玉匠剖石时用铁圆盘蘸水沙,脚踩着转盘慢慢磨。顺天玉田和真定邢台产的解玉沙细得像面粉,怎么用都不见少。要是得块镔铁做的刻刀,那更是如虎添翼。雕玉剩下的碎料,大的嵌首饰,细的碾成粉和进琴漆里——所以名琴能泛玉声。刻到精细处,还得用蟾酥描线再下刀,这里头的门道谁也说不清。

假玉最容易辨认,就像锡器冒充银器。近来有人把白瓷捣得极细,调汁重塑,干后竟有玉的光泽,这造假手段才叫高明。

说到珍珠啊,它和金银正好相反。金银要吸日精,非得深埋土里;珍珠美玉却要接月华,半点土星都不能沾。宝石生在透天的井里,珍珠藏在深渊,玉石长在急流——都得顶着水色天光。传说珍珠有龙神守着,该现世时螺母自会推出。玉石也是,没被水神推入河前,谁也找不着。

(附记玛瑙水晶琉璃)

玛瑙这东西非石非玉,中原产地不少。好的能做发簪衣扣,大的能当屏风桌面。宁夏外羌人地界产的上品玛瑙,其实中原也遍地都是,商贩都懒得跑远路。现在京城卖的,多半是山西蔚州和宣府产的,有夹胎玛瑙、锦红玛瑙好几种。真玛瑙蹭木头不会发热,可它本来就不值大价钱,也没人费心造假。

水晶比玛瑙少些,南方多用福建铜山的,北方爱用宣府黄尖山的。信阳的黑水晶最美,可官府怕太监强征,好些矿洞都封了。新采的水晶软得像棉花,见风才变硬。巧匠都在矿口先粗加工,能省十倍的力气。

琉璃石原不产自中原,是西域来的五彩宝石。中国人眼馋,就变着法儿仿制:烧瓦釉成琉璃瓦,煎羊角做琉璃碗,化硝铅串琉璃灯。那硝石一见火就化气,黑铅偏是沉甸甸的,这两样在火里较劲,倒逼出通明透亮的琉璃器——您说这天地造化,可不就藏在寻常物件里么?

原文言文

  宋子曰:玉韫山辉,珠涵水媚,此理诚然乎哉,抑意逆之说也?大凡天地生物,光明者昏浊之反,滋润者枯涩之仇,贵在此则贱在彼矣。合浦、于阗行程相去二万里,珠雄于此,玉峙于彼,无胫而来,以宠爱人寰之中,而辉煌廊庙之上,使中华无端宝藏折节而推上坐焉。岂中国辉山、媚水者,萃在人身,而天地菁华止有此数哉?

  ○珠

  凡珍珠必产蚌腹,映月成胎,经年最久,乃为至宝。其云蛇蝮、龙颔、鲛皮有珠者,妄也。凡中国珠必产雷、廉二池。三代以前,淮扬亦南国地,得珠稍近《禹贡》“淮夷珠”,或后互市之便,非必责其土产也。金采蒲里路,元采杨村直沽口,皆传记相承之妄,何尝得珠。至云忽吕古江出珠,则夷地,非中国也。

  凡蚌孕珠,乃无质而生质。他物形小而居水族者,吞噬弘多,寿以不永。蚌则环包坚甲,无隙可投,即吞腹,囫囵不能消化,故独得百年千年,成就无价之宝也。凡蚌孕珠,即千仞水底,一逢圆月中天,即开甲仰照,取月精以成其魄。中秋月明,则老蚌犹喜甚。若彻晓无云,则随月东升西没,转侧其身而映照之。他海滨无珠者,潮汐震撼,蚌无安身静存之地也。

  凡廉州池自乌泥、独揽沙至于青鸾,可百八十里。雷州池自对乐岛斜望石城界,可百五十里。户采珠每岁必以三月,时牲杀祭海神,极其虔敬。户生啖海腥,入水能视水色,知蛟龙所在,则不敢侵犯。

  凡采珠舶,其制视他舟横阔而圆,多载草荐于上。经过水漩,则掷荐投之,舟乃无恙。舟中以长绳系没人腰,携篮投水。凡没人以锡造弯环空管,其本缺处对掩没人口鼻,令舒透呼吸于中,别以熟皮包络耳项之际。极深者至四五百尺,拾蚌篮中。气逼则撼绳,其上急提引上,无命者或葬鱼腹。凡没人出水,煮热毳急覆之,缓则寒栗死。

  宋朝李招讨设法以为耩,最后木柱扳口,两角坠石,用麻绳作兜如囊状。绳系舶两傍,乘风扬帆而兜取之,然亦有漂溺之患。今户两法并用之。

  凡珠在蚌,如玉在璞。初不识其贵贱,剖取而识之。自五分至一寸一分经者为大品。小平似覆釜,一边光彩微似镀金者,此名珠,其值一颗千金矣。古来“明月”、“夜光”,即此便是。白昼晴明,檐下看有光一线闪烁不定,“夜光”乃其美号,非真有昏夜放光之珠也。次则走珠,置平底盘中,圆转无定歇,价亦与珠相仿。(化者之身受含一粒,则不复朽坏,故帝王之家重价购此。)次则滑珠,色光而形不甚圆。次则累珠,次官雨珠,次税珠,次葱符珠。幼珠如粱粟,常珠如豌豆。卑而碎者曰玑。自夜光至于碎玑,譬均一人身而王公至于氓隶也。

  凡珠生止有此数,采取太频,则其生不继。经数十年不采,则蚌乃安其身,繁其子孙而广孕宝质。所谓珠徙珠还,此煞定死谱,非真有清官感召也。(我朝弘治中,一采得二万八千两。万历中,一采止得三千两,不偿所费。)

  ○宝

  凡宝石皆出井中,西番诸域最盛,中国惟出云南金齿卫与丽江两处。凡宝石自大至小,皆有石床包其外,如玉之有璞。金银必积土其上,韫结乃成,而宝则不然,从井底直透上空,取日精月华之气而就,故生质有光明。如玉产峻湍,珠孕水底,其义一也。

  凡产宝之井即极深无水,此乾坤派设机关。但其中宝气如雾,氤氲井中,人久食其气多致死。故采宝之人,或结十数为群,入井者得其半,而井上众人共得其半也。下井人以长绳系腰,腰带叉口袋两条,及泉近宝石,随手疾拾入袋。(宝井内不容蛇虫。)腰带一巨铃,宝气逼不得过,则急摇其铃,井上人引ㄌ提上,其人即无恙,然已昏瞢。止与白滚汤入口解散,三日之内不得进食粮,然后调理平复。其袋内石,大者如碗,中者如拳,小者如豆,总不晓其中何等色。付与琢工钅虑错解开,然后知其为何等色也。

  属红黄种类者,为猫精、羯芽、星汉砂、琥珀、木难、酒黄、喇子。猫精黄而微带红。琥珀最贵者名曰{玉}(音依,此值黄金五倍价,)红而微带黑,然昼见则黑,灯光下则红甚也。木难纯黄色,喇子纯红。前代何妄人,于松树注茯苓,又注琥珀,可笑也。

  属青绿种类者,为瑟瑟珠、且母绿、鸦鹘石、空青之类。(空青既取内质,其膜升打为空青。)至玫瑰一种如黄豆、绿豆大者,则红、碧、青、黄数色皆具。宝石有玫瑰,如珠之有玑也。星汉砂以上,犹有煮海金丹。此等皆西番产,亦间气出。滇中井所无。

  时人伪造者,唯琥珀易假。高者煮化硫黄,低者以殷红汁料煮入牛羊明角,映照红赤隐然,今亦最易辨认。(琥珀磨之有浆。)至引灯草,原惑人之说,凡物借人气能引拾轻芥也。自来《本草》陋妄,删去毋使灾木。

  ○玉

  凡玉入中国,贵重用者尽出于阗、(汉时西国号,后代或名别失八里,或统服赤斤蒙古,定名未详。)葱岭。所谓蓝田,即葱岭出玉别地名,而后世误以为西安之蓝田也。其岭水发源名阿耨山,至葱岭分界两河,一曰白玉河,一曰绿玉河。后晋人高居海作《于阗国行程记》载有乌玉河,此节则妄也。

  玉璞不藏深土,源泉峻急激映而生。然取者不于所生处,以急湍无着手。俟其夏月水涨,璞随湍流徙,或百里,或二三百里,取之河中。凡玉映月精光而生,故国人沿河取玉者,多于秋间明月夜,望河候视。玉璞堆聚处,其月色倍明亮。凡璞随水流,仍错杂乱石浅流之中,提出辨认而后知也。

  白玉河流向东南,绿玉河流向西北。亦力把力地,其地有名望野者,河水多聚玉。其俗以女人赤身没水而取者,云阴气相召,则玉留不逝,易于捞取,此或夷人之愚也。(夷中不贵此物,更流数百里,途远莫货,则弃而不用。)

  凡玉唯白与绿两色。绿者中国名菜玉。其赤玉、黄玉之说,皆奇石、琅之类,价即不下于玉,然非玉也。凡玉璞根系山石流水,未推出位时,璞中玉软如棉絮,推出位时则已硬,入尘见风则愈硬。谓世间琢磨有软玉,则又非也。凡璞藏玉,其外者曰玉皮,取为砚托之类,其值无几。璞中之玉有纵横尺余无瑕玷者,古者帝王取以为玺。所谓连城之璧,亦不易得。其纵横五六寸无瑕者,治以为杯,此亦当世重宝也。

  此外惟西洋琐里有异玉,平时白色,晴日下看映出红色。阴雨时又为青色,此可谓之玉妖,尚方有之。朝鲜西北太尉山有千年璞,中藏羊脂玉,与葱岭美者无殊异。其他虽有载志,闻见则未经也。凡玉由彼地缠头回,(其俗人首一岁裹布一层,老则臃肿之甚,故名缠头回子。其国王亦谨不见发。问其故,则云见发则岁凶荒,可笑之甚。)或溯河舟,或驾橐驼,经庄浪入嘉峪,而至于甘州与肃州。中国贩玉者,至此互市而得之,东入中华,卸萃燕京。玉工辨璞高下定价,而后琢之。(良玉虽集京师,工巧则推苏郡。)

  凡玉初剖时,冶铁为圆盘,以盆水盛沙,足踏圆盘使转,添沙剖玉,逐忽划断。中国解玉沙,出顺天玉田与真定邢台两邑,其沙非出河中,有泉流出,精粹如面,藉以攻玉,永无耗折。既解之后,别施精巧工夫,得镔铁刀者,则为利器也。(镔铁亦出西番哈密卫砺石中,剖之乃得。)

  凡玉器琢余碎,取入钿花用。又碎不堪者,碾筛和灰涂琴瑟,琴有玉音,以此故也。凡镂刻绝细处,难施锥刃者,以蟾酥填画而后锲之。物理制服,殆不可晓。凡假玉以充者,如锡之于银,昭然易辨。近则捣舂上料白瓷器,细过微尘,以白敛诸汁调成为器,干燥玉色烨然,此伪最巧云。

  凡珠玉、金银,胎性相反。金银受日精,必沉埋深土结成。珠玉、宝石受月华,不受土寸掩盖。宝石在井上透碧空,珠在重渊,玉在峻滩,但受空明、水色盖上。珠有螺城,螺母居中,龙神守护,人不敢犯。数应入世用者,螺母推出人取。玉初孕处,亦不可得。玉神推徙入河,然后恣取,与珠宫同神异云。

  ○附:玛瑙 水晶 琉璃

  凡玛瑙非石非玉,中国产处颇多,种类以十余计。得者多为簪{度}、钩(音扣)结之类,或为棋子,最大者为屏风及棹面。上品者产宁夏外徼羌地砂碛中,然中国即广有,商贩者亦不远涉也。今京师货者多是大同、蔚州九空山、宣府四角山所产,有夹胎玛瑙、截子玛瑙、锦红玛瑙,是不一类。而神木、府谷出浆水玛瑙、锦缠玛瑙,随方货鬻,此其大端云。试法以砑木不热者为真。伪者虽易为,然真者值原不甚贵,故不乐售其技也。

  凡中国产水晶,视玛瑙少杀,今南方用者多福建漳浦产(山名铜山,)北方用者多宣府黄尖山产,中土用者多河南信阳州(黑色者最美)与湖广兴国州(潘家山)产,黑色者产北不产南。其他山穴本有之而采识未到,与已经采识而官司厉禁封闭(如广信惧中官开采之类)者尚多也。凡水晶出深山穴内瀑流石罅之中,其水经晶流出,昼夜不断,流出洞门半里许,其面尚如油珠滚沸。凡水晶未离穴时如棉软,见风方坚硬。琢工得宜者,就山穴成粗坯,然后持归加功,省力十倍云。

  凡琉璃石,与中国水精、占城火齐其类相同,同一精光明透之义。然不产中国,产于西域。其石五色皆具,中华人艳之,遂竭人巧以肖之。于是烧瓴<商瓦>转釉成黄绿色者曰琉璃瓦。煎化羊角为盛油与笼烛者为琉璃碗。合化硝、铅写珠铜线穿合者为琉璃灯。捏片为琉璃瓶袋。(硝用煎炼上结马牙者。)各色颜料汁任从点染。凡为灯、珠皆淮北齐地人,以其地产硝之故。

  凡硝见火还空,其质本无,而黑铅为重质之物。两物假火为媒,硝欲引铅还空,铅欲留硝住世,和同一釜之中,透出光明形象。此乾坤造化隐现于容易地面。《天工》卷末,著而出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