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八

唐摭言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贞元十八年那会儿,权德舆大人主持科举考试,陆傪员外负责张榜公布名单。韩愈先生一口气给陆傪推荐了十个人,排在前四的是侯喜、侯云长、刘述古和韦纾,后面六位是张苰、尉迟汾、李绅和张俊余。权大人前后放了三回榜,总共录取了六人。说来也巧,张苰、李绅、张俊余这几位,不出五年都金榜题名了。

陆忠州主持考试那年,梁肃补阙和王杰郎中帮着把关。梁肃推荐的八个人全中了,其他人也都有不错的结果。所以陆忠州这一榜出来的都是响当当的人物。这事儿在《韩文公与陆傪员外书》里记得清清楚楚。

说到这三榜,裴公主持的第一榜有卢参拾遗帮着参谋;第二、第三榜则是柳逊谏议和于竞起居舍人协助;钱珝紫微也出了不少力。

郑颢都尉主持第一榜时,托付崔雍员外拟榜单。崔雍满口答应,郑颢就放心交给他办。谁知崔雍一直拖着不办,到了放榜那天,郑颢左等右等不见榜单,急得团团转。直到天快黑了,崔雍才派小书童寿儿来传话,说明早来道贺。郑颢追问有没有带文书来,寿儿直摇头。眼看天色已晚,寿儿就在院里住下了。郑颢越想越不对劲,叫人搜寿儿的衣袖,结果什么也没找着。实在没辙,郑颢只好自己动手写榜单。夜深时分,寿儿突然递来个蜡丸,打开一看正是榜单。郑颢喜出望外,赶紧照着誊写,一个字都不敢改动。

贞元十一年,吕渭主考第一榜时愁得不行,拿不定主意该取谁。最后写了首诗寄给前任主考官:"独坐贡闱里,愁多芳草生;仙翁昨日事,应见此时情。"

杨嗣复主持第二榜时,有个叫卢求的考生是李翱的女婿。早先李翱在合淝当官,有个道士找上门来,自称能通鬼神。李翱觉得他是江湖骗子,就要赶他走。道士却说:"大人怎么连亲骨肉都不顾了?"李翱更生气了,直接把人关了起来。结果当天晚上,李夫人突然心口疼得要命,儿女们都埋怨他。李翱赶紧把道士请来赔罪,道士也不计较,只是默默喝酒——这人酒量极大,连喝数斗面不改色。李翱这才信服,求他救救夫人。道士写了道奏章,李夫人果然就好了。李翱千恩万谢,道士却说奏章写错个字,怕要受罚。李翱检查再三说没错,道士笑着从怀里掏出烧掉的奏章副本,果然有个字写错了。李翱从此对道士奉若神明。

后来李翱调任楚州(也有人说桂州),道士又来了。那年杨嗣复主考,卢求落第。杨嗣复是李翱的表亲,心里过意不去,就找道士请教。道士说这是小事,又摆开纸笔,旁边放了好几坛好酒。他喝一杯睡一会儿,醒来再喝,直到酒坛见底才整衣冠朝北跪拜,连夜写了两封信。天亮交给李翱说:"今年秋天主考官会开小卷,明年放榜开大卷。"李翱照办,果然收到消息说杨嗣复继续主考。打开小卷,上面就六个字:"非头黄尾三求"。放榜时打开大卷,整个榜单分毫不差——状元是裴俅,黄价排最后,卢求第三,其他也都对得上。后来李翱镇守襄阳,道士又来了,说是仰慕他的政绩。李翱让儿子们出来见面,道士直摇头;又叫女儿们出来,道士这才说:"尚书将来的三个外孙都能当宰相。"后来卢求的儿子卢携、郑亚的儿子郑畋、杜审权的儿子杜让能,果然都成了宰相。

虔州南康人钟辐,当年在书斋前亲手种了棵松树。有天梦见红衣官吏说:"松树长到三尺粗,你就能中举。"钟辐觉得不吉利。三十多年后他果然中举,叫人一量,松树刚好三尺粗。

沈光参加科考时梦见一艘大海船,之后每次考试都功败垂成。等到终于考中那年,谢恩时突然刮来一阵风,吹来一张海图正好盖在他脸上,图上画的就是当年梦见过的大船。

孙龙光中状元前一年,梦见自己在几百根木头上走来走去。请李处士解梦,处士笑道:"恭喜郎君,这是要当状元啊——您都站在众材之上了。"

我在庐山那会儿,有天晚上向九天使者祈祷,梦见个一丈多高的红衣道人往我衣襟上撒香灰。后来我三次应试都差一点,第四次终于考中。

毕諴相公中举那年,半夜和几个同伴听响卜。夜深人静时,突然听见有人扔骨头引狗争抢,又听人说:"后来的肯定能叼着。"

韦甄考试那年本来十拿九稳,但不知道具体名次,一心想中前三甲。有天在光德里南街听见有人急敲门,里面应声:"十三官万福。"后来韦甄果然考了第十三名。

杜黄门主持的那一榜,七十多岁的尹枢中了状元。当时杜公想公平选拔,第三场考试后对五百多考生说:"皇上让我为国选才,可惜没人帮我拟榜。"尹枢站出来问明缘由,杜公就让他当场写榜单。老人家笔走龙蛇,每写一个名字就高声念出来,从始至终公平公正,最后跪着呈上榜单,唯独空着状元位置。杜公看完请他填状元,尹枢朗声道:"状元非老夫莫属。"杜公大为惊奇,就让他自己把名字填在了榜首。

光启年间,郑损舍人随驾在兴元时,陆扆中了状元。之前他俩同住一家客栈,陆扆急着要考功名,六月天跑去求宰相奏请开科。宰相说大夏天的找谁主考呢?陆扆推荐郑损,还亲自去请。结果榜单全是陆扆自己定的。

贞元二年的春天,长安城柳絮纷飞。牛锡庶和谢登这两个在科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举子,正为躲避应酬的朝官,慌不择路闯进了一处宅院。只见廊下有位老者散着发髻倚杖而立,还当他们是来拜见的后生,笑眯眯让仆人引他们进屋。

两人偷偷问看门的,才晓得这位竟是二十四年前的主考官萧昕。他们硬着头皮把平日写的文章呈上去,没想到老人捧着卷轴连连称赞——原来这些年少有读书人登门,老人家见到后辈高兴得很,留着他们说了整日的话。正说着悄悄话,忽听得外头车马喧阗,两人慌忙躲到屏风后,听见来客感叹:"萧公执掌科考二十四年,真是本朝难得的盛事啊!"他们这才知道眼前是谁,又怕耽搁了投卷时辰。等宾客散去辞行时,老人拍着他们肩膀保证:"今科必定高中!"后来放榜,果然双双题名。

转眼到了长庆年间,宰相王起想点白敏中做状元,却嫌他和落拓才子贺拔惎交好。这日贺拔惎来寻友人,看门的推说不在,他默默在门前站了会儿便走。谁知刚转身,白敏中竟赤着脚追出来,拉着他的袖子大喊:"功名算什么?怎能辜负知己!"两人在院子里喝得酩酊大醉,相拥着在太阳底下睡着了。说客气得跺脚去告状,王起反而笑道:"本来只要白敏中,现在连贺拔惎也要取了!"

再说那江东才子包谊,因错过考期寄住在同宗家里。有日在佛寺冲撞了中书舍人刘太真,人家好心问姓名,他倒梗着脖子嚷:"我包谊与你素不相识!"后来太真做主考,本想在考场整治他,转念又觉得报复有失风度,干脆放他过了策论。等到呈榜时,宰相见有个姓朱的举子,因避朱泚叛乱的忌讳要求换人。太真慌忙中只记得包谊名字,阴差阳错竟让他中了进士。谢恩那日,太真望着殿下跪着的人,才想起正是当年顶撞自己的狂生。

最叫人唏嘘的是魏州举子公乘亿,考了近三十年突然染病,同乡误传他死了。妻子穿着丧服从河北赶来,恰逢他在城外送客。马上那个憔悴书生盯着骑驴的妇人看了又看,妇人也怔怔望着他——十多年不见的夫妻,竟在生死误传里重逢,抱着哭作一团。没过半月,这个"死而复生"的人终于金榜题名。

还有更奇的事:宜春县的湛贲被连襟彭伉轻贱多年,连贺宴都只配在后院吃饭。他妻子摔了碗筷骂道:"大丈夫不能自强,活该受这等羞辱!"从此他发愤苦读,等中榜的消息传来时,正在郊外骑驴的彭伉惊得从驴背上滚了下来。袁州人至今还笑谈:"湛郎及第日,彭伉落驴时。"

那顾非熊在考场被人排挤三十年,直到皇帝亲自过问才补录上榜。诗人刘得仁赠诗说:"我小时候就会背您的诗,如今高中虽晚,终究遇见了圣明。"还有李程的赋文被考官遗漏,多亏杨於陵拿着稿子去质问:"这样的文章若不是状元,天下还有配当状元的吗?"主考官对照原卷一字不差,连忙重新放了榜。

这些故事在长安酒肆里传唱,茶博士总爱敲着茶盏说:"您瞧这科场风云啊,有时候像道士作法——该中的躲不掉,错放的也自有天意哩!"

天复元年春闱放榜,杜德祥主考,曹松、王希羽、刘象、柯崇、郑希颜这几位老举子终于金榜题名。当时朝廷刚平定内乱,皇帝听说新科进士出炉,高兴得直拍御案,特意下诏说:"若有怀才不遇的寒门学子,速速报上名来,朕要破格授官。"杜考官赶紧把这五位推了上去,果然都得了正经官职。

诏书写得情真意切:"正值朝廷拨乱反正之时,恰逢诸位登科之日,合该降此殊恩。"这五人里头,曹松是舒州人,整天捧着贾岛的诗集琢磨,写起公文来却像羊蹄子踩泥巴——歪歪扭扭;王希羽来自歙州,倒是满腹锦绣文章。有趣的是,曹、王二人虽已七十出头,偏生都爱说自己才十七。其余三位也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诗翁,长安城里都管这叫"五老榜"。

这头喜报刚贴出来,杨家宅院里又连放三声爆竹。原来杨敬之刚升任国子监司业,大儿子考中明经科,二儿子杨戴又中了进士,街坊们挤在门口道贺,都说这是"杨家三喜临门"。

更巧的是崔昭矩,头天刚中状元,第二天他哥崔昭纬就当上了宰相。王倜也是这般,前脚登科,后脚他爹王损就入阁拜相。最离奇的是归黯,成亲当天金榜题名,穿着绿袍在喜宴上谢恩,谁曾想月余便无病而终。

说起"别头及第"这规矩,还是上元二年开的先例。那年钱令绪等四人因故不能参加正考,朝廷特设专场,时人称为"承优及第"。到了会昌四年,王起考官举荐杨知至等五人复试,结果翰林院只点了杨严一人。落第的杨知至红着眼圈给同年题诗:"三月杏花正当头,无缘共醉曲江流。"字字都是不甘心。

有些进士偏不爱做官。费冠卿中第后想起双亲已故,竟跑到九华山隐居十五年。后来朝廷征他当右拾遗,诏书夸他"清风峻节",这倔老头硬是躲着不出。施肩吾更绝,及第后直奔洪州西山修道,还写了首百韵长诗传世。皇甫颖眼见天下大乱,干脆在鹿门山盖了草堂,没过多久就病逝了。

还有直接出家的。戴叔伦辞官后上表求当道士,萧俛从左仆射任上退下来也遁入道门。蒋曙因战乱与兄弟失散,索性在应天节这天请旨修道。最神秘的是顾况,带着全家隐居茅山不知所踪,连儿子顾非熊中第回来都找不着人,后来听说他得了长生秘术。

要我说啊,读书人这辈子,成事靠才学,败事怨命数。那些个患得患失的,整天如履薄冰;看透的便晓得,孔孟说的"知命",不过是教人安贫乐道罢了。像包子虚放榜闹乌龙,李翱上奏章讨说法,如今都成了茶余笑谈。倒是那些功成身退的,譬如化鹤登仙,叫人再寻不得踪迹了。

原文言文

  通榜

  贞元十八年,权德舆主文,陆傪员外通榜帖,韩文公荐十人于傪,其上四人曰侯喜、侯云长、刘述古、韦纾,其次六人:张苰、尉迟汾、李绅、张俊余,而权公凡三榜共放六人,而苰、绅、俊余不出五年内,皆捷矣。

  陆忠州榜时,梁补阙肃、王郎中杰佐之,肃荐八人俱捷,余皆共成之。故忠州之得人,皆烜赫。事见《韩文公与陆傪员外书》。

  三榜,裴公第一榜,拾遗卢参预之;第二、第三榜,谏议柳逊、起居舍人于竞佐之;钱紫微珝亦颇通矣。

  郑颢都尉第一榜,托崔雍员外为榜。雍甚然诺,颢従之,雍第推延。至榜除日,景待榜不至,陨获旦至。会雍遣小僮寿儿者传云:“来早陈贺。”景问: “有何文字?”寿儿曰:“无。”然日势既暮,寿儿且寄院中止宿,景亦怀疑,因命搜寿儿怀袖,一无所得,颢不得已,遂躬自操觚。夜艾,寿儿以一蜡弹丸进颢, 即榜也。颢得之大喜,狼忙札之,一无更易。

  主司挠闷

  贞元十一年,吕渭第一榜,挠闷不能定去留,因以诗寄前主司曰:“独坐贡闱里,愁多芳草生;仙翁昨日事,应见此时情。”

  阴注阳受

  杨嗣复第二榜,卢求者李翱之婿。先是翱典合淝郡,有一道人诣翱,自言能使鬼神。翱谓其妖,叱去。既而谓翱曰:“使君胡 不惜骨肉。”翱愈怒,命系 于非所。其夕内子心痛将绝,颇为儿女所尤,亟命召至谢焉。道人“唯唯”而已。翱待之以酒,其人能剧饮,数斗不能乱。翱心敬惮,以孺人之危为乞;因请为翱奏 章,其妻寻愈。翱叩头致谢。复谓翱曰:“所写章不谨,某向甚惧谪罚。”翱对以自札固无错误。其人微笑,即探怀中得向所焚章,果注一字,翱益神之。后翱任楚 州(或曰桂州),其人复至。其年杨嗣复知举,求落第。嗣复,翱之亲表,由是颇以求为慊。因访于道人,道人言曰:“此细事,亦可为奏章一通。”几砚纸笔,复 置醇酎数斗于侧,其人以臣杯引满而饮,寝少顷而觉;觉而复饮。暨罍耻,即整衣冠北望而拜;遽对案手疏二缄,迟明授翱曰:“今秋有主司且开小卷,明年见榜开 大卷。”翱如所教。寻递中报至,嗣复依前主文,即开小卷,辞云:“非头黄尾三求”六字。翱奇之,遂寄嗣复。嗣复已有所贮,颇疑漏泄。及放榜开大卷,乃一榜 焕然,不差一字。其年裴俅为状元,黄价居榜末,次则卢求耳,余皆契合。后翱镇襄阳,其人复至,翱虔敬可知也。谓翱曰:“鄙人载来,盖仰公之政也。”因命出 诸子,熟视,皆曰:“不继。”翱无所得,遂遣诸女出拜之,乃曰:“尚书他日外孙三人,皆位至宰辅。”后求子携,郑亚子畋,杜审权子让能,为将相。

  

  钟辐,虔州南康人也。始建山斋为习 业之所,因手植一松于庭际。俄梦朱衣吏白云:“松闱三尺,子当及第。”辐恶之。尔来三十余年,辐方策名;使人验之,松围果三尺矣。

  沈光始贡于有司,尝梦一海船;自梦后,咸败于垂成,暨登第年亦如是。皆谓失之之梦,而特地不测。无何,谢恩之际升阶,忽尔回飚吹一海图,拂光之面,正当一巨舶,即梦中所睹物。

  孙龙光偓,崔澹下状元及第。前一年,尝梦积木数百,偓践履往复。既而请一李处士圆之,处士曰:“贺喜郎君,来年必是状元,何者已居众材之上也。”

予次匡庐,其夕遥祝九天使者。俄梦朱衣道人,长丈余,特以青灰落衣襟,霏霏然,常自谓“鱼透龙门”,凡三经复透矣。私心常虑举事中辍。既三举矣,欲罢不能;于是四举有司,遂侥忝矣。

  听响卜

  毕諴相公及第年,与一二同人听响卜。夜艾人稀,久无所闻;俄遇人投骨于地,群犬争趋;又一人曰:“后来者必衔得。”

  韦甄及第年,事势固万全矣;然未知名第高下,志在鼎甲,未免挠怀。俄听于光德里南街,忽睹一人,叩一板门甚急。良外轧然门开,呼曰:“十三官尊体万福。”既而甄果是第十三人矣。

  自放状头

  杜黄门第一榜,尹枢为状头。先是杜公主文,志在公选,知与无预评品者。第三场庭参之际,公谓诸生曰:“主上误听薄劣,俾为社稷求栋梁,诸学士皆 一时英僬,奈无人相救!”时入策五百余人,相顾而已。枢年七十余,独趋进曰:“未谕侍郎尊旨”公曰:“未有榜帖。”对曰:“枢不才。”公欣然延之,従容因 命卷帘,授以纸笔。枢援毫斯须而就。每札一人,则抗声斥其姓名;自始至末,列庭闻之,咨嗟叹其公道者一口。然后长跪授之,惟空其元而已。公览读致谢讫,乃 以状元为请,枢曰:“状元非老夫不可。”公大奇之,因命亲笔自札之。

  郑损舍人,光启中随驾在兴元,丞相陆公扆为状元。先是扆与损同止逆旅,扆于时出丞相文忠公之门,切于了却身事。时已六月,恳叩公,希奏置举场。公曰:“奈时深夏,复使何人为主司?”扆曰:“郑舍人其人也。”公然之。因请扆致谢于损,扆乃躬诣损拜请,其榜贴皆扆自定。

  遭遇

  贞元二年,牛锡庶、谢登,萧少保下及第。先是昕宝应二年一榜之后,尔来二纪矣。国之耆老,殆非俊造驰骛之所。二子久屈场籍,其年计偕来;主文颇 以耕凿为急,无何并驰人事。因回避朝客。误入昕第,昕岸帻倚杖,谓二子来谒,命左右延接二子。初未知谁也,潜访于阍吏,吏曰:“萧尚书也。”因各以常行一 轴面贽,大蒙称赏。昕以久无后进及门,见之甚善,因留连竟日。俄有一仆附耳,昕盼二子辗然。既而上列继至,二子隐于屏后。或曰:“二十四年载主文柄,国朝 盛事,所未曾有。”二子闻之,亦不意是昕。犹虑数刻淹留,失之善地。朝士既去,二子辞;昕面告之,复许以高第,竟如所诺。

  友放

  王相起,长庆中再主文柄,志欲以白敏中为状元,病其人与贺拔惎为交 友,惎有文而落拓。因密令亲知申意,俾敏中与惎绝。前人复约敏中,为具以待 之。敏中欣然曰:“皆如所教。”既而惎果造门,左右绐以敏中他适,惎迟留不言而去。俄顷,敏中跃出,连呼左右召惎,于是悉以实告。乃曰:“一第何门不致, 奈轻负至交 !”相与欢醉,负阳而寝。前人睹之,大怒而去。恳告于起,且云:“不可必矣。”起曰:“我比只得白敏中,今当更取贺拔惎矣。”

  误放

  包谊者,江 东人也,有文辞。初与计偕,到京师后时趁试不及。宗人祭酒佶怜之,馆于私第。谊多游佛寺,无何,唐突中书舍人刘太真,睹其色目,即举 人也。命一介致问,谊勃然曰:“进士包谊素不相识,何劳要问?”太真甚衔之,以至专访其人于佶。佶闻谊所为,大怒而忌之,因诘责遣徙他舍,谊亦无怍色。明 年太真主文,志在致其永弃,故过杂文,俟终场明遣之。既而自悔之曰:“此子既忤我,従而报之,是为浅丈夫也;必矣但能永废其人,何必在此!”于是放入策。 太真将放榜,先巡宅呈宰相。榜中有姓朱人及第,宰相以朱泚近大逆,未欲以此姓及第,亟遣易之。太真错愕趋出,不记他人,惟记谊尔。及谊谢恩,方悟己所恶 也。因明言。乃知得丧非人力也,盖假手而已。

  郑侍郎薰主文,误谓颜标乃鲁公之后。时徐方未宁,志在激劝忠烈,即以标为状元。谢恩日,従容问及庙院。标,寒畯也,未尝有庙院。薰始大悟,塞默而已。寻为无名子所嘲曰:“主司头脑太冬烘。错认颜标作鲁公。”

  忧中有喜

  公乘亿,魏人也,以辞赋著名。咸通十三年,垂三十举矣。尝大病,乡人误传已死,其妻自河北来迎丧。会亿送客至坡下,遇其妻。始,夫妻阔别积十余 岁,亿时在马上见一妇人,粗衰跨驴,依稀与妻类,因睨之不已;妻亦如是。乃令人诘之,果亿也。亿与之相持而泣,路人皆异之。后旬日,登第矣。

  为乡人轻视而得者

  许棠,宣州泾县人,早修举业。乡人汪遵者,幼为小吏,洎棠应二十余举,遵犹在胥徒;然善为歌诗,而深晦密。一旦辞役就贡,会棠送客至灞浐间,忽 遇遵于途中,棠讯之曰:“汪(都者,吏之呼也)何事至京?”遵对曰:“此来就贡。”棠怒曰:“小吏无礼!”而与棠同砚席,棠甚侮之,后遵成名五年,棠始及 第。

  以贤妻激劝而得者

  彭伉,湛贲,俱袁州宜春人,伉妻即淇姨也。伉举进士擢第,湛犹为县吏。妻族为置贺宴,皆官人名士,伉居客之右,一座尽倾。湛至,命饭于后阁,湛 无难色。其妻忿然责之曰:“男子不能自励,窘辱如此,复何为容!”湛感其言,孜孜学业,未数载一举登第。伉常侮之,时伉方跨长耳纵游于郊郭,忽有僮驰报湛 郎及第,伉失声而坠。故袁人谑曰:“湛郎及第,彭伉落驴。”

  已落重收

  顾非熊,况之子,滑稽好辩,陵轹气焰子弟,为众所怒。非熊既为所排,在举场三十年,屈声聒人耳。长庆中,陈商放榜,上怪无非熊名,诏有司追榜放及第。时天下寒进,皆知劝矣。诗人刘得仁贺诗曰:“愚为童稚时,已解念君诗,及得高科晚,须逢圣主知。”

  元和九年韦贯之榜,殷尧藩杂文落矣;杨汉公尚书,乃贯之前榜门生,盛言尧藩之屈,贯之为之重收。或曰:“李景让以太夫人有疾,报堂请暂省侍,路逢杨虞卿,恳称班图源之屈,因而得之也。”

  贞元中,李缪公先榜落矣;先是出试,杨员外於陵省宿归第,遇程于省司,询之所试,程探靿中得赋稿示之,其破题曰:“德动天鉴,祥开日华。”於陵 览之,谓程曰:“公今年须作状元。”翌日杂文无名,於陵深不平;乃于故策子末缮写,而斥其名氏,携之以诣主文,従容绐之曰:“侍郎今者所试赋,奈何用旧 题?”主文辞以非也。於陵曰:“不止题目,向有人赋次韵脚亦同。”主文大惊。於陵乃出程赋示之,主文赏叹不已。於陵曰:“当今场中若有此赋,侍郎何以待 之?”主文曰:“无则已,有则非状元不可也。”於陵曰:“苟如此,侍郎已遗贤矣。乃李程所作。”亟命取程所纳,面对不差一字。主文因而致谢,於陵于是请擢 为状元,前榜不复收矣,或曰“出榜重收”。

  放老

  天复元年,杜德祥榜,放曹松、王希羽、刘象、柯崇、郑希颜等及第。时上新平内难,闻放新进士,喜甚。诏选中有孤平屈人,宜令以名闻,特敕授官。 故德祥以松等塞,诏各受正。制略曰:“念尔登科之际,当予反正之年,宜降异恩,名膺宠 命。”松,舒州人也,学贾司仓为诗,此外无他能;时号松启事为送羊脚 状。希羽,歙州人也,辞艺优博。松、希羽甲子皆十七余。象,京兆人;崇、希颜,闽中人,皆以诗卷及第,亦皆年逾耳顺矣。时谓“五老榜”。

  及第与长行拜官相次

  杨敬之拜国子司业,次子戴,进士及第,长子三史登科,时号“杨三喜”。

  崔昭矩,大顺中裴公下状元及第;翌日,兄昭纬登庸。王倜,丞相鲁公损之子,倜及第,翌日损登庸。王倜过堂别见。

  归黯亲迎拜席日,状元及第,榜下版巡脱白,期月无疾而卒。

  别头及第

  别头及第,始于上元二年钱令绪、郑人政、王悌、崔志恂等四人,亦谓之“承优及第”。

  杨严等,会昌四年王起奏五人:杨知至、源重、郑朴、杨严、窦缄,恩旨令送所试杂文会翰林重考覆,续奉进。止杨严一人,宜与及第;源重四人落下。 时杨知至因以长句呈同年曰:“由来梁燕与冥鸿,不合翩翾向碧空;寒谷谩劳邹氏律,长天独遇宋都风;此时泣玉情虽异,他日衔环事亦同;三月春光 正摇荡,无因 得醉杏园中。”

  及第后隐居

  费冠卿,元和二年及第,以禄不及亲,永怀罔极之念,遂隐于九华。长庆中,殿中侍御史李行修举冠卿孝节,征拜右拾遗,不起。制曰:“前进士费冠 卿,尝与计偕,以文中第归,不及于荣养,恨每积于永怀,遂乃屏迹邱园,绝踪仕进,守其至性十有五年。峻节无双,清飚自远!夫旌孝行,举逸人,所以厚风俗而 敦名教也。宜承高奖,以敬薄夫。擢参近侍之荣,载伫移忠之效,可右拾遗。”

  施肩吾,元和十年及第,以洪州之西山,乃十二真君羽化之地,灵迹具存,慕其真风,高蹈于此。尝赋《闲居遣兴诗》一百韵,大行于世。

  皇甫颖,早以清操著称,乾符中及第,时四郊多垒,颖以垂堂之诫,绝意禄位,隐于鹿门别墅,寻以疾终。

  入道

  戴叔伦,贞元中罢容管都督,上表请度为道士。

  萧俛自,左仆射表请度为道士。

  蒋曙,中和初,自起居郎以弟兄因乱相离,遂屏迹邱园。因应天令节表请入道,従之。

  顾况,全家隐居茅山,竟莫知所止。其子非熊及第归庆,既莫知况宁否,亦隐于旧山。或闻有所遇长生之秘术也。

  论曰:士之谋身,得之者以才,失之者惟命,达失二揆,宏道要枢,可谓勤于修己者与!苟昧于斯,系彼能否,临深履薄,歧路纷如,得之则恃己所长, 失之则尤人不尽;干禄之子,能不慎诸!及知命也者,足以引之而排觖望,不足倚之而图富贵;倚之则事怠,怠则智性昏;引之则感通,通则尤怨弭。故孔孟之言 命,盖厄穷而已矣!有若立身慎行,与圣哲同辙者,则得丧语默,复何趸芥乎!复何穹隆乎!然士有死而不忘者,恩与知而已矣。包子之误放,李翱之奏章,足以资 笑谈,不足以彰事实。有功成身退,冥心希夷者,吾不得而齿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