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德年间,正是大唐初建的时候。陇西来的李义琛带着弟弟义琰、堂弟上德,三个穷书生一起进京赶考。他们住在邺城破旧的屋子里,伺候着年迈的姑母,就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尽心。那年冬天特别冷,他们牵着瘦驴走到潼关时,漫天大雪把路都封死了。
客栈早就挤满了人,三个书生缩在屋檐下直跺脚。这时有个咸阳来的商人瞧见了,招呼他们进屋同住。那商人把热炕让给他们,自己睡在冰凉的地上。住了七八日,雪停了,三兄弟商量着要把唯一的驴子卖了,请恩人喝顿酒。谁知商人听见风声,连夜收拾行李悄悄走了,连个谢字都没让他们说出口。
后来李义琛当上咸阳太守,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位商人,恭恭敬敬请到府里平起平坐。这李家三兄弟都出息了——义琛做到刑部侍郎,义琰成了高宗皇帝的宰相,上德也当上了司门郎中。
扬州惠昭寺的木兰院里,有个叫王播的穷书生天天来蹭斋饭。起初和尚们还客气,后来见他总来,故意提前敲钟开饭。等王播闻着饭香赶来时,粥桶都刷干净了。二十四年后,王播以节度使的身份重游旧地,发现当年自己在墙上题的诗,全被罩上了碧纱笼。他摸着白胡子笑了,提笔又写了两首。其中"惭愧阇黎饭后钟"那句,说得就是当年和尚们耍的小把戏。
郑朗中状元那天,贺喜的人差点挤破大门。唯独有个老和尚没来——这和尚早给他相过面,说要是中了进士,反倒要倒大霉。后来朝廷复查考卷,真把郑朗的名次给撤了。别人都来安慰,那和尚却提着贺礼上门:"恭喜大人,这下富贵稳了!"果然,郑朗后来当上了宰相。
中条山的万固寺里,总有个书生跟着和尚们洗钵盂。这人叫徐商,后来他的家庙碑上还刻着这段往事。长安左街的净光大师更慧眼如炬,他收留的穷书生韦昭度,日后成了执掌朝政的韦令公。
元和十三年放榜那天,三十三个寒门学子抱头痛哭。有人当场作诗:"袍似烂银文似锦,相将白日上青天。"后来李德裕被贬到崖州,八百个受过他提携的寒士望着南天掉眼泪。
晚唐时候的科场风气就变了。崔家主持考试时,但凡世家子弟,文章再差也能上榜。寒门里除了程晏、黄滔几个真才子,其他人想出头比登天还难。不过王贞白他们的古体诗,倒是真有前辈名家的风骨。
太和年间的举子们有句顺口溜:"要进考场门,先问苏张人;苏张还算好,三杨要人命。"说的是翰林院的苏景胤、张元夫和杨家兄弟把持科场的事。到了大中年间,王凝、裴瓒这些考官更厉害,举人们都说:"不见王窦面,白跑千万遍。"
牛僧孺年轻时也吃过闭门羹。他抱着琴和书卷在灞河边上转悠,先去找韩愈,正巧韩大人出门,只留下文章。后来韩愈和皇甫湜一起看卷子,刚读到《说乐》篇的题目就拍案叫绝。两位大人亲自带他去客户坊租房子,还故意在青龙寺门口留名题字。就这么着,牛僧孺一夜成名。
这就好比选马不必非要千里驹,能跑就行;洗澡不一定要去大江大海,能洗净就好。要是光会耍花架子拉关系,别说君子瞧不上,连路人都要撇嘴。
李翱在《感知己赋》里说得真切:当年梁肃大人名满天下,每天来投行卷的举子络绎不绝。可梁大人见到我的文章,竟说得了古人真传,还许诺要帮我扬名。那时候我才知道,世上真有慧眼识珠的伯乐,只是万中无一啊。
那年十一月,寒风刺骨,梁补阙大人突然病逝了。李翱像只离群的孤雁,开始在公卿朋友间游走。每回见面,那些大人们总拍着他肩膀说:"老李啊,你的名字早就在梁大人举荐名单上啦!"他这才明白,原来当年梁君举荐他,压根没当面提过这茬。
那时候他多天真啊,以为前辈提携后进都是这般润物无声。直到梁大人走后三五年光景,他埋头苦读圣贤书,写下的文章堆起来比当年见梁君时多出好几倍。虽然不敢跟古人比肩,但摸着良心说,也算对得起自己了。可年年参加科举,次次名落孙山,名声越来越黯淡。街坊邻居都撇嘴:"早该如此!"这时候他才懂,原来不是每个前辈都像梁君那般赤诚。
您说这人世间多奇怪——看见好的却认不出来,那好又有什么用?认出来不夸赞,跟没认出来有啥两样?夸赞不往深里说,不如不夸;说深了不能坚持,等于白说;坚持到底却半途而废,还不如当初就闭嘴。我李翱虽然不成器,可梁君是真懂我的人啊。他替我在人前说话,那是真心实意的夸赞;说我得古人遗风,那是看到骨子里的赏识;这份赏识持续到他闭眼那天,从来不曾改变。可惜老天爷狠心,这么早就把梁君收走了,害得我像棵晒蔫的野草,在这世上艰难挣扎。
那边李元宾正跟人唠嗑:"我有个朋友朱巨源,本事顶得上三个我。"
李华写的《三贤论》里记载,有人问他:"我读遍古书寻访贤人,怎么一个都找不着?"李华捋着胡子笑:"穷地方哪能出贤人?就算有,也被风浪埋没了。好比郑卫之音喧闹时,突然冒出段雅乐,听惯靡靡之音的人反倒觉得刺耳。乐师们涨红着脸停下演奏,就像看见绝色美人穿着破棉袄,还当是丑八怪呢!"
有人追问:"您给说说这三位贤人?"李华眼睛一亮:"元德秀是要用大道治理天下的,刘迅能用上古经典改变当今贫弱,萧颖士喘口气的功夫就能领悟元公的学问。不过他们都有毛病——元公贪杯,刘迅爱收藏,萧颖士骂人太狠夸人太猛。"
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:"元公孝顺又乐天,觉得帝王该作雅乐祭天。可现下词章粗鄙,等于没有雅乐!他就亲自写《破阵乐》,文辞直追商周雅颂。刘迅出身儒学世家,把五经研究得透透的。萧颖士嫌《史记》啰嗦,自己重写列传,可惜没写完就......"
正说着突然拍案:"你们知道吗?萧颖士中举那年,他爹在莒县当县丞得罪了张惟一。小萧拦轿哭求,张惟一当场落泪放人,还说:‘萧家出此贤才,我因此获罪也值了!’这难道不是大孝?"
旁边人插嘴:"这三位都有知己吧?"李华掰着手指数:"房琯太尉见着元公就叹气:‘看紫芝先生一眼,什么功名利禄都淡了!’苏司业常跟名士们说:‘这辈子最骄傲的,就是认识元紫芝。’程休、邢宇兄弟、张茂之这些名士,都是元公的追随者。"
他越说越起劲:"刘迅在京城病重时,房琯连夜守着。扶风郡守急得整宿睡不着,跟幕僚说:‘刘公若有不测,天道何在!’裴腾兄弟、李廙、卢虚舟这些俊杰,都敬重刘公。至于萧颖士——韦述修史找他当助手,杨俊科举让他推荐人才。邵轸、赵骅、孔至这些才子,哪个不是他的至交?"
那年寒冬腊月,北风刮得人脸生疼。颍川有位陈晋正卿,把《元经》《尚书》读得通透;天水尹微肚子里的学问,更是包罗万象。这两位都是萧颖士的后辈。李华与赵骅、邵轸、华交情最深,江湖上都传颂着"萧李之交"的美谈。
殷寅这人啊,在萧李两派之间周旋得滴水不漏。可惜元德秀罢官去了鲁山,最后病逝在陆浑;刘长卿避祸客死安康;萧颖士回乡安葬先祖,自己却倒在汝南。如今再想找这样的妙人,怕是有也难寻喽。这三位贤人既没当过大官,也没活到高寿,可他们活得通透——这才是真本事。没能受他们教诲,实在是读书人的遗憾。我跟他们交情匪浅,说这些也不怕人笑话。
颜真卿常跟陆据、柳芳把酒论诗。杜牧读到赵嘏的《早秋》诗,尤其"残星几点雁横塞,长笛一声人倚楼"这两句,反复吟诵舍不得放下,从此管赵嘏叫"赵倚楼"。后来杜牧又赠诗说:"当今诗坛谁称雄?李杜之后看赵公。笔落如鲸搅沧海,墨飞似鹤唳霜空。"末了还打趣:"今日特来求教您,借我三分冰雪才。"
杜牧给张祜的诗更绝:"睫毛在眼前反而看不见,大道本就在心中何须外求?谁能比得上张公子,千首诗胜过万户侯!"贞元年间,李观、韩愈、李绛、崔群四人同科中进士。他们早就是铁哥们儿,常去梁肃府上请教。奇怪的是三年间梁肃从不见他们,四人却总结伴登门。有天梁肃突然召见,夸他们文章写得好,还指点为人处世的道理——这位梁大人向来最会看人。
等李观、韩愈告辞后,梁肃单独留下李绛、崔群,意味深长地说:"二位文章品行俱佳,将来必成大器。不过..."他压低声音,"你们俩可是要做宰相的料,千万要自爱啊!"后来果然应验。
李华写了篇《含元殿赋》,萧颖士读后拍案叫绝:"这气势,比景福殿更雄伟,比灵光殿更辉煌!"白居易年轻时带着诗稿拜见顾况。顾况打趣道:"长安米贵,白住可不容易啊!"等读到"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",老头儿立刻改口:"能写出这样的诗,走遍天下都不怕!刚才跟您开玩笑呢。"
李白初到长安时,拿着诗作去拜见贺知章。贺老读完《蜀道难》,眼睛一亮:"您哪是凡间人物,分明是太白金星下凡!"江东才子蒋凝擅长八韵律诗,可惜相貌平平。有次路过襄阳拜见宰相徐商,徐相疑心他找人代笔,当场命题《岘山怀古》。蒋凝在偏厅一挥而就,连幕僚温庭筠都连声叫好。
要说这世间道理啊,不求知则不能通达,不通达则难以契合。内心领悟的妙处,说出来往往变味,这才是最难把握的。就像当年越石父刚脱困,转身就责备晏子失礼——真正的高人,总能看透事物本质。至于那些写文章揭露时弊的,明白人自然不会怪罪;若是心术不正之辈,再犀利的文笔也是枉然。
起自寒苦(不第即贵附)
武德五三,李义琛与弟义琰、従弟上德,三人同举进士。义琛等陇西人,贫居邺城。国初,草创未定,家素贫乏,与上德同居 ,事従姑,定省如亲焉。随 计至潼关,遇大雪,而旅不容。有咸阳商人见而怜之,延与同寝处。居数日,雪霁而去。琛等议鬻驴,以一醉酬之;商人窃知,不辞而去。义琛后宰咸阳,召商人, 与之抗礼。琛位至刑部侍郎、雍州长史;义琰,相高宗皇帝;上德,司门郎中。
王播少孤贫,尝客扬州惠昭寺木兰院,随僧斋餐。诸僧厌怠,播至,已饭矣。后二纪,播自重位出镇是邦,因访旧游,向之题已皆碧纱幕其上。播继以二 绝句曰:“二十三前此院游,木兰花发院新修。而今既到经行处,树老无花僧白头。上堂已了各西东,惭愧阇黎饭后钟。二十三来尘扑面,如今始得碧纱笼。”
郑朗相公初举,遇一僧,善气色,谓公曰:“郎君贵极人臣,然无进士及第之分。若及第,即一生厄塞。”既而状元及第,贺客盈门,惟此僧不至。及重试,退黜,唁者甚众,而此僧独贺,曰:“富贵在里。”既而竟如其所卜。
李绛,赵郡赞皇人。曾祖贞简;祖冈,官终襄帅。绛为名相。绛子璋,宣州观察。杨相公造白檀香亭子初成,会亲宾落之。先是璋潜遣人度其广狭,织一地毯,其日,献之。及收败,璋従坐。璋子德璘名过其实,入梁终夕拜。
徐商相公常于中条山万固寺泉入院读书。家庙碑云:“随僧洗钵。”
韦令公昭度少贫窭,常依左街僧录净光大师,随僧斋粥。净光有人伦之鉴,常器重之。
好放孤寒
元和十一三,岁在丙申,李谅公下三十三人皆取寒素。时有元曰:“元和天子丙申三,三十三人同得仙。袍似烂银文似锦,相将白日上青天。”
李太尉德裕颇为寒畯开路,及谪官南去,或有元曰:“八百孤寒齐下泪,一时南望李崖州。”
昭宗皇帝颇为寒畯开路。崔合州榜放,但是子弟,无问文章厚薄,邻之金瓦,其间屈人不少。孤寒中惟程晏、黄滔擅场之外,其余以呈试考之,滥得亦不少矣。然如王贞白、张玭元、赵观文古风之作,皆臻前辈之阃域者也。
升沈后进
太和中,苏景胤、张元夫为翰林主人,杨汝士与弟虞卿为汉公,尤为文林表式。故后进相谓曰:“欲入举场,先问苏张;苏张犹可,三杨杀我。”
大中、咸通中,盛传崔慎由相公尝寓尺题于知闻。或曰:王凝、裴瓒、舍弟安潜,朝中有无呼字知闻,厅里绝脱靴宾客。凝,终宣城;瓒,礼部尚书;潜,侍中。
太平王崇、窦贤二家,率以科目为资,足以升沈后进,故科目举人相谓曰:“未见王窦,徒劳漫走。”
奇章公始举进士,致琴书于灞浐间,先以所业谒韩文公、皇甫员外。时首造退之,退之他适,第留卷而已。无何,退之访湜,遇奇章亦及门。二贤见刺, 欣然同契,延接询及所止。对曰:“某方以薄技卜妍丑于崇匠,进退惟命。一囊犹置于国门之外。”二公披卷,卷首有《说乐》一章,未阅其词,遽曰:“斯高文, 且以拍板为什麽?”对曰:“谓之乐句。”二公相顾大喜曰:“斯高文必矣!”公因谋所居。二公沈默良久,曰:“可于客户坊税一庙院。”公如所教,造门致谢。 二公复诲之曰:“某日可游青龙寺,薄暮而归。”二公其日联镳至彼,因大署其门曰:“韩愈、皇甫湜同谒几官先辈。”不过翌日,辇毂名士咸往观焉。奇章之名由 是赫然矣。
论曰:马不必骐骥,要之善走;浴不必江 海,要之去垢。苟华而不实,以比周鼓誉者,不为君子腹诽,鲜矣!”
知己
张燕公知房太尉,独孤常州知梁补阙,二君子之美,出于李翱。《上杨中丞书》云:“窃以朝廷之士,文行光明,可以为后进所依归者,不过十人。翱亦 常伏其门下,举其五人则无;无诱劝之心,虽有卓荦奇怪之贤,固不可得而知也。其余或虽知,欲为荐言于人,复惧人不我信;因人之所不信,复生疑而不信;自信 犹且不固,矧曰能人之固是以既往见之,或不如其初;三往复,不如其载。若张燕公之于房太尉,独孤常州之于梁补阙者,万不见一人焉!”
李翱《感知己赋序》:“贞元九三,翱始就州序之贡与人事。其九月,执文章一通,谒右补阙梁君。当此时,梁君誉塞天下,属词求进士,奉文章走梁君 门下者,盖无虚日。梁君知人之过也,亦既相见,遂于翱有相知之道焉,谓翱得古人之遗风,期翱之名不朽于无穷;许翱以拂试吹嘘。翱初谓其面相进也。亦未幸 甚。十一月,梁君遘疾而殁,翱渐游于朋友公卿间,往往皆曰:‘吾既籍子姓名于补阙梁君也。’翱乃知其非面进也。当时意谓先进者遇人特达,皆合有此心,亦未 谓知己之难得也。梁君殁,于兹五三,翱学圣人经籍教训文句之为文,将数万言,愈昔三见梁君之文,弗啻数倍,虽不敢同德于古人,然亦幸无怍于中心。每岁试于 礼部,连以文章罢黜,名声晦昧于时,俗人皆谓之固宜,然后知先进者遇人特达,亦不皆有此心,乃知己之难得也。夫见善而不能知,虽善何为!知而不能誉,则如 弗知;誉而不能深,则如勿誉;深而不能久,则如弗深;久而不能终,则如勿久。翱虽不肖,幸辱梁君所知。君为之言于人,岂非誉欤!谓其得古人之遗风,岂非深 欤!而逮及终身,岂非久欤!不幸梁君短命遽殁,是以翱未能有成也。其谁将继梁君之志而成之欤!已焉哉,天之遽丧梁君也!是使予之命久迍邅厄穷也!遂赋知己 以自伤。”其言怨而不乱,盖《小雅》骚人之余风也。
李元宾曰:“观有倍三之友朱巨源。”
李华撰《三贤论》(刘齐虚,萧颖士,元德秀)或曰:“吾读古人之书,而求古人之贤,未获。”遐叔谓曰:“无贫无贤人,其或贫教不至,沦于风波, 虽贤不能自辨,况察者未之究尔。郑卫方奏,正声间发。极知无味,至文无采。听者不达,反以为怪谲之音;太师、乐工亦朱颜而止。曼都之姿,杂为憔悴,缊絮蒙 萧艾,美丑夷伦,自以为陋。此二者,既病不自明,复求者亦昏;将割其善恶,在迁政化俗,则贤不肖异贯,而后贤者自明,而察者不惑也。予兄事元鲁山而友刘、 萧二功曹:此三贤者,可谓之达矣。”或曰:“愿闻三子之略。”遐叔曰:“元之志行当以道纪天下,刘之志行当以中古易今贫。元齐愚智,刘感一物不得其政,萧 呼吸折节而获易元之道。刘之深,萧之志,及于夫子之门,则达者其流也。然各有病:元病酒,刘病赏物,萧病贬恶太亟,奖能太重。元奉亲孝而乐天知命,以为王 者作乐,崇德殷,荐上帝以配祖考,天人之极致也,而辞章不称,是无乐也。于是作《破阵乐》,词协商、周之颂;推是而论,则见元之道矣。刘名儒、史官之家, 兄弟以学著,用述《元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,为古五说,条贯源流,备古今之变;推是而论,则见刘之深矣。萧以《元》、《书》为烦,尤罪子 长不编三,乃为列传,后代因之,非典训也;将正其失,自《春秋》三家之后,非训齐生,人不录以序,缵修以迄于今,志就而殁;推是而论,则见萧之志矣。元据 师保之席,瞻其人□刘,备卿佐之服,居宾友之地;言理乱根源,人伦隐明,参乎元精,而后见其妙。萧若百炼之钢,不可屈抑,当废兴去就之际,一死一生之间, 而后见其大节;视听过速,欲人人如我,志与时多背,常见诟于人中;取其节之举,足可以为人师矣:学广而不遍精,其贯穿甚于精者;文方复雅尚之至,尝以律度 百代为任,古之能者往往不至焉。超迈蹈厉,可无知者言也。茂挺父为莒丞,得罪清河张惟一,时佐廉使按成之。茂挺初登科,自洛还莒,道邀车发辞哀乞,惟一涕 下,即日舍之,且曰:‘萧赞府生一贤,方资天下风教,吾由是得罪,无憾也!’夫如是,得不谓之孝乎?”或曰:“三子者,各有所与?”遐叔曰:“若太尉房 公,可谓名卿矣;每见鲁山,即终日叹息,谓余曰:‘见紫芝眉宇,使人名利之心尽矣!’若司业苏公,可谓贤人矣,每谓当时名士曰:‘仆不幸生于衰俗,所不耻 者,识元紫芝。’广平程休士美,端重寡言;河间邢宇深明,操持不苟;宇弟宙次宗,和而不流;南阳张茂之季丰,守道而能断;赵郡李萼伯高,含大雅之素;萼族 子丹叔南,诚庄而文;丹族子惟岳谋道,沈远廉静;梁国乔泽德源,昂昂有古风;宏农杨拯士扶,敏而安道;清河房垂翼明,志而好古;河东柳识方明,遐旷而才: 是皆慕元者也。刘在京□下,常浸疾,房公时临;扶风闻之,通夕不寐,顾谓宾従曰:‘即若不起,无复有神道!’尚书刘公清言;‘见皇王之理矣。’殷直清有 识,尚恨言理少,未对刘面,常想见其人。河东裴腾士举,朗迈真直;弟霸士会,峻清不杂;陇西李廙敬叔,坚明冲粹;范阳卢虚舟幼真,质方而清;颍川陈谠言士 然,读而不厌;渤海吴兴宗秀长,专静不渝;颍川陈谦不器,行古人之道;渤海高适达夫,落落有奇节:是皆重刘者也。工部侍郎韦述修国史,推萧同事;礼中侍郎 杨俊掌贡举,问萧求人海内,以为德选;汝南邵轸纬卿,有词学标干;天水赵骅云卿,才美行纯;陈郡殷寅直清,达于名理;河南源衍秀融,粹而俊澄;会稽孔至惟 微,述而好古;河南陆据德邻,恢恢善于事理;河东柳芳仲敷,该博故事;长乐贾至幼邻,名重当时;京兆韦收仲成,远虑而深;南阳张友略维之,履道体仁;友略 族弟邈季遐,温 其如玉;中山刘颍士端,疏明简畅;颖川韩拯佐元,行略而文;乐安孙益盈孺,温 良忠厚;京兆韦建士经,中明外纯;颍川陈晋正卿,深于《元》、 《书》;天水尹微之诚,贯百家之言:是皆后于萧者也。茂挺与赵骅、邵轸洎华最善,天下谓之‘萧、李之交 ’。殷寅,源衍睦于二交 间,不幸元罢鲁山,终于陆 浑;刘避地逝于安康;萧归葬先人,殁于汝南。今复求斯人,有之无之是必有之,而察之未克也。三贤不登尊位,不享下寿,居委顺贤,人之达也;不蒙其教,生人 之病。余知三贤也深,故言之不怍。”一云:李华复有权、皋、张友略。(出皋墓铭)
颜真卿与陆据、柳芳善。
杜紫微览赵渭南卷《早秋元》云:“残星几点雁横塞,长笛一声人倚楼。”吟味不已,因目嘏为“赵倚楼”。复有《赠嘏元》曰:“命代风骚将,谁登李 杜坛灞陵鲸海动,翰苑鹤天寒。”“今日访君还有意,三条冰雪借予看。”紫微更《寄张祜》略曰:“睫在眼前长不见,道非身外更何求;谁人得似张公子,千首元 轻万户侯!”
贞元中,李元宾、韩愈、李绛、崔群同三进士。先是四君子定交 久矣,其游梁补阙之门;居三岁,肃未之面,而四贤造肃多矣,靡不偕行。肃异之,一日 延接,观等俱以文学为肃所称,复奖以交 游之道。然肃素有人伦之鉴。观、愈等既去,复止绛、群,曰:“公等文行相契,他日皆振大名;然二君子位极人臣,勉 旃!勉旃!”后二贤果如所卜。
李华著《含元殿赋》,萧颖士见之,曰:“景福之上,灵光之下。”
白乐天初举,名未振,以歌元谒顾况。况谑之曰:“长安百物贵,居大不易。”及读至《赋得原上草送友人元》曰: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”况叹之曰:“有句如此,居天下有甚难!老夫前言戏之耳。”
李太白始自西蜀至京,名未甚振,因以所业贽谒贺知章。知章览《蜀道难》一篇,扬眉谓之曰:“公非人贫之人,可不是太白星精耶!”
蒋凝,江 东人,工于八韵,然其形不称名。随计途次襄阳,谒徐相商公,疑其假手,因试《岘山怀古》一篇。凝于客次赋成,尤得意。时温 飞卿居幕下,大加称誉。
论曰:夫求知者,匪言不通;既通者,匪节不合。得之于内,失之于外,万万不能移也。所以越石父免于羁束,未旋踵而责以非礼,善窥其合而已矣。其有属辞叙事,言虽讦□,知之者不其咎欤苟异于是,其如险诐何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