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宗皇帝有个心爱的白玉枕头,那可是德宗年间于阗国进贡的稀世珍宝,雕琢得精巧绝伦。平日里就放在寝殿的帷帐里,谁知有天突然不翼而飞。皇宫禁卫森严,除了得宠的妃嫔,旁人根本进不去。奇怪的是其他珍宝一件没少,唯独丢了这枕头。皇帝又惊又怒,立刻下令全城搜捕盗贼。
他私下召来心腹大臣和禁军统领,眉头紧锁道:"这绝不是外人能干的,贼人必定藏在宫里。要是抓不到,只怕后患无穷。一个枕头丢了事小,可你们要是连皇宫都守不住..."话没说完,内官们已经吓得跪地请罪,求宽限十日追查。
官府悬赏重金,可连个影子都没摸着。眼看圣旨催得越来越急,牢里关的人越来越多,街坊巷弄被翻了个底朝天。这时有位龙虎将军王敬宏,手下有个十八九岁的小厮,生得机灵俊秀,办事从没失过手。
有一回王将军在威远军设宴,席间有个歌女弹得一手好胡琴。酒过三巡,众人起哄要她献艺,歌女却推说乐器不趁手,非得用惯用的那把。眼看宵禁鼓声已响,王将军正要解下衣带当彩头,那小厮突然开口:"若要琵琶,眨眼就能取来。"
"胡闹!"王将军瞪眼道,"宫门都落锁了,你平日又不是没见过..."
谁知几杯酒的工夫,小厮真捧着绣花囊装的琵琶回来了。满座宾客拍手大笑:"原来乐器随身带着,难的是请动妙手啊!"要知道南军驻地离这儿三十多里,夜里又没通行令信,这小厮竟能来去如风。王将军心里咯噔一下,联想到近日的搜捕,不禁起了疑心。
第二天天刚亮,王将军就把小厮叫到跟前:"跟了我这些年,竟不知你有这般本事。莫非..."小厮连忙摆手:"小的不过脚程快些。"说着忽然跪下:"其实父母都在蜀地,这些年承蒙收留。如今想回乡尽孝,临走前愿报大恩——那偷枕贼的姓名,小的已经知晓。"
王将军急问:"此话当真?若能破案,不知能救多少无辜!那贼人现在何处?"小厮压低声音:"贼叫田膨郎,混迹市井军营,力大无穷还能飞檐走壁。除非趁其不备打断他的腿,否则千军万马也追不上。"他凑近耳语:"后日拂晓在望仙门守着,必能擒获。将军若不信,可亲眼见证。"
到了约定那日,连旱多日的长安城尘土飞扬,五步之外看不清人影。田膨郎正和几个少年勾肩搭背往军营走,忽然小厮抡起球杖,"咔嚓"一声就把他左腿打折了。那膨郎倒地竟哈哈大笑:"我偷枕头时就不怕别人,只怕遇见你!今日栽在你手里,认了!"
押到御前审讯时,膨郎痛快招认常在宫中游荡。文宗皇帝听完反倒笑了:"这是侠盗之流,不是寻常小贼。"当即释放了关押的数百人。只是那小厮交完差就没了踪影,王将军派人寻遍蜀地也不见,朝廷只好重赏了王将军了事。
文宗皇帝常持白玉枕,德宗朝于阗国所献,追琢奇巧,盖希代之宝。置寝殿帐中,一旦忽失所在。然而禁卫清密,非恩渥嫔御,莫能至者。珍玩罗列,他无所失。上惊骇移时,下诏于都城索贼。密谓枢近及左右广中尉曰,“此非外寇所能及,盗者当在禁掖,苟求之不获,且虞他变。一枕诚不足惜,卿等卫我皇宫,必使罪人斯得。不然天子环列,自兹无用矣。”
内官惶栗谢罪,请以浃旬求捕。大悬金帛购求,略无寻究之迹。圣旨严切,收系者渐多。坊曲闾巷,靡不搜捕。有龙虎二番将军王敬宏,常蓄小仆,年甫十八九,神彩俊利,使之无往不届。敬宏曾与流辈于威远军会宴,有侍儿善鼓胡琴,四座酒酣,因请度曲。辞以乐器非妙,须常御手者弹之。钟漏已传,取之不及。因起解带,小仆曰:“若要琵琶,顷刻可至。”
敬宏曰:“禁鼓才动,军门已锁,寻常汝岂不见,何言之谬也!”
既而就饮数巡,小仆以绣囊将琵琶而至。座客欢笑曰:“乐器本相随,所难者惜其妙手。”
南军去左广回复三十里,入夜且无行伍,既而倏忽往来,敬宏惊异如失。时又搜捕严紧,意以为窃盗疑之。宴罢,及明遽归其第,引而问曰:“使汝累年,不知矫捷如此。我闻世有侠客,汝莫是否?”小仆谢曰:“非有此事,但能行尔。”因言:“父母俱在蜀川,顷年偶至京国,今欲却归乡里。有一事欲以报恩,偷枕者已知姓名,三数日当令伏罪。”敬宏曰:“如此事即非等闲,因兹全活者不少,未知贼在何许,可报司存掩获否?”小仆曰:“偷枕者,田膨郎也,市廛军伍,行止不恒,勇力过人,且善超越。苟非伺便折其足,虽千兵万骑亦将奔走。
自兹再宿,候之于望仙门,伺便擒之必矣。将军随某观之,此事仍须秘密。”
是时涉旬无雨,向晓埃尘颇甚,车马践蹋,跬步间人不相见。膨郎与少年数辈,连臂将入军门,小仆执球杖击之,欻然已折左足,仰而观之曰:“我偷枕来,不怕他人,惟惧于尔。既而相值,岂复多言!”于是异至左军,一款而服。上喜于得贼,又知获在禁旅,引膨郎临轩诘问。具陈常在宫掖往来。上曰:“此乃任侠之流,非常窃盗。”内外囚系数百人。于是悉令原之。小仆初得膨郎,已告敬宏归蜀,于是寻之不可,但赏敬宏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