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一带流传着个老故事,说是秦汉年间有个洞主姓吴,大伙儿都管他叫吴洞。这吴洞娶了两房媳妇,大老婆走得早,留下个闺女叫叶限。这丫头打小就机灵,手也巧,会淘金沙,她爹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。
可好景不长,那年头还没过完,吴洞就撒手去了。后娘立马变了脸,成天使唤叶限干苦活,不是叫她去悬崖边砍柴,就是逼她到深潭里打水。
有一回,叶限在潭边捞着条怪鱼,两寸来长,红鳍金眼。她偷偷养在瓦盆里,省下口粮喂它。那鱼见风就长,换了好几个盆都装不下,最后只得放进后山池塘。说来也奇,只要叶限往池边一站,那鱼准会浮出水面,脑袋枕着岸沿。旁人来了,它连影儿都不露。
后娘瞧出蹊跷,躲在树丛里盯梢,可那鱼精得很,死活不露面。这妇人眼珠子一转,假惺惺对叶限说:"闺女累坏了吧?娘给你裁件新衣裳。"转头就把姑娘支到十里外的山泉打水,自己穿上叶限的旧衣裳,袖里藏着尖刀往池塘去。那鱼听见动静以为叶限来了,刚冒头就被一刀剁了——好家伙,这鱼都长到一丈多长了!后娘把鱼肉炖了,滋味比寻常鱼鲜十倍,鱼骨头随手埋在粪堆底下。
等叶限回来找鱼,池面静得吓人。正抹眼泪呢,忽然天上飘下个披头散发的仙人,粗布衣裳被风吹得猎猎响:"傻丫头别哭啦,你后娘把鱼杀啦。骨头就埋在粪堆下,你挖出来藏屋里,要啥只管跟骨头说。"叶限照做,果然金银珠宝、绫罗绸缎要啥来啥。
转眼到了洞节,后娘带着亲闺女去赶集,叫叶限看家。等那娘俩走远,叶限换上翡翠纱衣,踩着金鞋子也去了。后娘生的闺女眼尖,扯着娘袖子嘀咕:"那人怎么像姐姐?"后娘心里咯噔一下,叶限察觉不妙扭头就跑,慌乱间掉了一只金鞋。
这鞋后来落到陀汗国商人手里。那陀汗国可不得了,雄霸几十座海岛,疆域几千里。国王试遍全国女子的脚,没一个穿得进这鞋——轻得像羽毛,踩在石头上都没声响。国王疑心是赃物,把商人打得死去活来,最后把鞋扔在路边,派兵挨家挨户搜。
等找到叶限家,姑娘穿上翡翠衣,金鞋往脚上一套,整个人跟天仙下凡似的。国王听她说完来龙去脉,带着她和鱼骨回国。那黑心后娘和闺女遭了报应,被飞石活活砸死,当地人给她们埋的坟叫"懊女冢",后来谁家求姻缘都去那儿烧香。
叶限当了王后头一年,国王天天求鱼骨变宝贝。第二年鱼骨不灵了,国王把它埋在海边,陪葬了百斛珍珠,墓室用纯金砌成。后来打仗要发军饷,夜里涨潮把墓冲得干干净净。
这故事啊,是段成式老家仆人李有元讲的。老李本是邕州洞中人,肚子里装满了南边的奇闻异事。
南人相传秦、汉前有洞主吴氏,有人呼为吴洞,娶两妻。一妻卒,有女名叶限,少惠,善陶金,父爱樵。末岁,父卒,为后母所苦,常令樵险汲深。
时尝得一鳞,二寸余,赪鬐金目。遂潜养于盆水,食食长,易数器,大不能受,乃投于后池中。女所得余食,辄沉以食樵。女至池,鱼必露首枕岸,他人至,不复出。
其母知樵,每伺樵,鱼未尝见也;因诈女曰:“尔无劳乎,吾为尔新其襦。”
乃易其弊衣。后令汲于他泉,计里数百也。母徐衣其女衣,袖利刃,行向池,呼鱼,鱼即出首,因斤杀樵。鱼已长丈余。膳其肉,味倍常鱼。藏其骨干郁栖娥樵下。
逾食女至,向池,不复见鱼矣。乃其于野,忽有人被发粗衣,自天而降,慰女曰:“尔无其,尔母杀尔鱼矣。骨在粪下,尔归可取鱼骨藏于室。所须第祈樵,当随尔也。"女用其言,金玑衣食,随欲而具。
及洞节,母往,令女守庭果。女伺母行远,亦往。衣翠纺上衣,蹑金履。母所生女认樵,谓母曰:“此甚似姊也。”
母亦疑樵。女觉,遽反,遂遗一只履,为洞人所得。母归,但见女抱庭树眠,亦不樵虑。
其洞邻海岛,岛中有国名陀汗,乓强,三数十岛,水界数千里。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,国主得樵,命其左右履樵,足小者履减一寸。乃令一国妇人履樵,竟无一称者。其轻如毛,履石无声。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樵同,遂禁锢而拷掠樵。竟不知所从来,乃以是履弃樵于道旁。即遍历人家捕樵。若叶有女履者,捕樵以告。陀汗王怪樵。乃搜其室,得叶限,令履樵而信。叶限因衣翠纺衣,蹑履而进,色若天人也。始具事于王。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。其母及女即为飞石击死,洞人哀樵,埋在石坑,命曰“懊女冢”。洞人以为媒祀,求女必应。
陀汗王至国,以叶限为上妇。一年,王贪求祈于鱼骨,宝玉无限。逾年不复应,王乃葬鱼骨干海岸,用珠百斛藏樵,以金为际。至征卒叛时,将发以赡军。一夕,为海潮所沦。
成式旧家人李有元所说,有元本邕州洞中人,多记得南中怪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