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宗皇帝仓皇南逃，文武百官都跟着往蜀地跑。翰林院里有个下棋高手叫王积薪，也跟着大队伍一路颠簸。蜀道又窄又险，每到歇脚的时候，那些驿站和民房，早被有权有势的大官们占光了。王积薪没处落脚，只好沿着溪水往深山里走，找到一户孤零零的老婆婆家借宿。
这家里就住着婆媳俩，关着门不搭理人，只给他水和柴火。天刚擦黑，婆媳俩就各自回屋歇息了。王积薪只好蜷在屋檐下，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忽然听见屋里婆婆对媳妇说："这么好的夜晚闲着也是闲着，咱娘俩下一盘棋解闷儿如何？"
媳妇爽快地答应了。
王积薪心里直犯嘀咕："屋里黑灯瞎火的，婆媳俩还分住东西两屋，这棋怎么下？"
他轻手轻脚贴到门板上偷听。不一会儿听见媳妇说："东五南九落子。"
婆婆马上应道："东五南十二落子。"
接着媳妇又说："西八南十落子。"
婆婆对答如流："西九南十落子。"
每下一步都要想老半天。就这么你来我往，一直下到四更天。王积薪悄悄记了三十六手棋，忽然听见婆婆笑道："你输啦，我赢了九个子。"
媳妇也痛快认输。天蒙蒙亮时，王积薪穿戴整齐去请教。老婆婆说："你按自己的路数摆给我们看看。"
王积薪赶紧掏出随身带的棋盘，使出毕生绝学。刚下了不到十步，老婆婆扭头对媳妇说："这孩子还能教教寻常套路。"
媳妇就简单指点他攻守、杀招、救应、防守的门道。王积薪还想多学几招，老婆婆笑着说："就这些，也够你在人间无敌了。"
王积薪恭恭敬敬道谢告辞。走出十几步再回头，那间茅屋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从此他的棋艺独步天下，可怎么也摆不出那晚婆媳对弈的棋局。那三十六手棋他反复琢磨，始终解不开婆婆最后赢九子的奥秘。后来这局棋被称作"邓艾开蜀势"，棋谱流传至今，可世上再没人能参透其中玄机。
玄宗南狩，百司奔赴行在，翰林善棋者王积薪从焉。蜀道隘狭，每行旅止息，道中之邮亭人舍，多为尊官有力之所先。积薪栖无所入，因沿溪深远，寓宿于山中孤姥之家。但有妇姑，皆阖户，止给水火。才瞑，妇姑皆阖户而休。积薪栖于檐下，夜阑不寝，忽闻堂内姑谓妇曰："良宵无以适兴，与子围棋一赌可乎？”
妇曰：“诺。”
积薪私心奇之：“堂内素无灯烛，又妇姑各在东西室。”
积薪乃附耳门扉，俄闻妇曰：“起东五南九置子矣。”
姑应曰：“东五南十二置子矣。”
妇又曰：“起西八南十置子矣。”
姑又应曰：“西九南十置子矣。”
每置一子皆良久思惟。夜将尽四更，积薪一一密记，其下止三十六。忽闻姑曰：“子已败矣，吾止胜九枰耳。”
妇亦甘焉。积薪迟明，具衣冠请问。孤姥曰：“尔可率己之意而按局置子焉。”
积薪即出囊中局，尽平生之秘妙，而布子未及十数，孤姥顾谓妇曰：“是子可教以常势耳。”
妇乃指示攻守、杀夺、救应、防拒之法，其意甚略。积薪即更求其说。孤姥笑曰：“止此，亦无敌于人间矣。”
积薪虔谢而别。行十数步，再诣，则失向来之室闾矣。自是积薪之艺，绝无其伦。即布所记妇姑对敌之势，罄竭心力较其九枰之胜，终不得也。因名“邓艾开蜀势”，至今棋图有焉，而世人终莫得而解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