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十二·神仙四十二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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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知章

长安城宣平坊里,贺知章有座宅院。对门小板门里常有个骑驴进出的老头,五六年过去,那老人衣裳脸色竟丝毫未变。街坊都说他是西市穿铜钱的王老,贺知章却瞧出不凡。这日趁着闲暇登门拜访,只见老人恭恭敬敬迎出来,身边就跟着个小童。

"老丈做何营生?"贺知章递上茶问道。老人笑而不答,只闲闲扯些家常。来往几次熟了,老人才透漏会炼金术。贺知章连忙捧出珍藏多年的明珠献上,谁知老人转手就交给小童:"去换些胡饼来。"三十张热腾腾的胡饼摆在眼前,贺知章盯着明珠换的饼,心里像堵了块石头。

"修道贵在舍得。"老人抚着胡须叹道,"这般吝惜身外物,如何求得真法?深山幽谷才是修行处,这红尘闹市..."话未说完,贺知章如遭雷击。再寻老人时,小板门已空空荡荡。后来贺知章辞官归乡,据说入了道门。

萧颖士

陈留客栈里,萧颖士正吃着饭,忽见个白发老翁盯着他瞧,眼里泛着泪光。"郎君像极了一位故人。"老翁颤巍巍指着他说,"活脱脱是齐鄱阳王再世。"

萧颖士手中筷子啪嗒掉在案上——那正是他八世祖的封号。老翁抹着泪说当年在王府当差,战乱时逃进深山修道,算来已三百二十七年。两人执手痛哭,临别时老翁说常在灊山走动,后来再没人见过他。

李仙人

洛阳城最美的寡妇高五娘嫁给了李仙人。这谪仙平日带着她炼金银,恩恩爱爱过了五六年。某夜五更天,忽听空中有人唤李仙人名字。他披衣出去片刻,回来时满脸是泪:"天上召我回去...你切记,炼金术万不可传人!"话音未落便化作清风而去。

高五娘起初守着秘方,后来忍不住开始卖银器。官府抓了她又放,原来少尹李齐暗中让她炼了十几炉银器进献朝贵。不出一年,这对男女突然暴毙,百姓都说这是泄露天机的报应。

何讽

书生何讽买了卷黄纸古书,翻着翻着抖出个发丝编的圆环。他随手扯断,断口竟滴出清水,烧着还有头发味儿。道士听说后直跺脚:"这是蠹鱼吃了三遍仙文变的脉望啊!若在星光下接仙露服食,立地就能成仙!"何讽忙翻书细看,果然蛀洞处的残字都是仙家口诀,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
黄尊师

茅山上的黄尊师收了樵夫当徒弟,天天让他砍五十捆柴。有回樵夫看俩道士下棋忘了干活,挨了二十棍。第二天他假装看棋,突然扑上去抓人,却只捞到几枚棋子。俩道士在树梢上笑道:"告诉你们师父,拿棋子来换道法!"黄尊师闻言大笑,当真传了樵夫全套仙术。

裴老

王员外爱修道,常和江湖术士厮混。这天正聊得高兴,扫茅厕的裴老提着粪桶经过,突然笑出声。夜里王员外如厕,裴老拽住他袖子:"员外真想修道?厅里那些都是骗酒喝的。"王夫人气得直骂丈夫竟结交掏粪的。

三日后,裴老布衣草鞋而来,取两粒芝麻大的药丸往炭火里一撒。铁盒瞬间化作鸡冠红的金子。裴老却说:"这金子要散给穷人才灵验。"临走时叹道:"你我缘分尽了。"果然再没出现。

王员外恭恭敬敬作了个揖,声音都带着颤:"我这等凡夫俗子,斗胆想请您老人家容我去仙居拜见,好尽些礼数。"

那裴老摆摆手:"用不着这些虚礼。"捋着白胡子想了想,"三日后,你到兰陵坊西边的大菜园子寻我便是。"

王员外掐着日子去了,果然瞧见个不起眼的小门。刚叩了两下,就有个黄头小童探出头:"可是王员外?"转身搬来个胡床让他在门外坐着。不多时引他进去,只见小厅堂收拾得纤尘不染,裴老穿着道服下阶相迎。十个侍女立在两旁,个个眉目如画。茶水果子都是没见过的稀罕物,屋里陈设精雅非常。待到日头西斜告辞时,裴老亲自送到门口。谁知十天后王员外再来,宅子早换了主人,那裴老竟像露水似的消失无踪了。

信州李虞员外年轻时,常与秀才杨棱结伴游华山。那日两人钻到个山洞里,起初洞口才三尺高,走着走着竟豁然开朗。申时天光里,眼前阡陌纵横,耕田的农人见了他们直瞪眼:"两位公子打哪儿来的?"顺着田埂走二里地,忽见佛堂里几人正在吃茶。紫衣人骑着矮脚马过来,带着他们去府衙。那姓杜的主人自称避世数百年,席间端上骆驼肉做的菜肴,银烛高烧谈古论今。临别时赠了银器,还特意嘱咐莫要外传。后来杨棱再去寻那洞口,只见山石嶙峋,哪还有什么世外桃源。

夏侯隐者这人来无影去无踪,常年背着布囊竹杖游走茅山。怪的是他闭着眼都能翻山越岭,鼾声如雷却脚步稳健,人称"睡仙"。有回雨夜,樵夫见他在草堆里歇息,走近却只剩团白雾蒸腾。

元和年间落第的秀才权同休,穷困潦倒时雇了个村汉当随从。有回生病想喝甘草汤,那村汉随手搓搓树枝就变出甘草,抓把粗沙揉搓成了豆子。后来更绝,砍段枯桑树喷口水,转眼变成满桌酒肉。秀才要拜他为师,村汉却叹气说自己是谪仙,期限一到就消失了。临走前留下句话:"世间万物皆可点化,唯独淤泥里的红漆筷子和头发,纵有仙术也变不得。"

原文言文

  贺知章 萧颖士 李仙人 何讽 黄尊师 裴老 李虞 夏侯隐者 权同休

  贺知章  

  贺知章,西京宣平坊有宅。对门有小板门,常见一老人乘驴出入其间。积五六年,视老人颜色衣服如故,亦不见家属。询问里巷,皆云是西市卖钱贯王老,更无他业。察其非凡也,常因暇日造之。老人迎接甚恭谨,唯有童子为所使耳。贺则问其业。老人随意回答。因与往来,渐加礼敬,言论渐密,遂云善黄白之术。贺素信重,愿接事之。后与夫人持一明珠,自云在乡日得此珠,保惜多时,特上老人,求说道法。老人即以明珠付童子,令市饼来。童子以珠易得三十余胡饼,遂延贺。贺私念宝珠特(明抄本“特”作“持”)以轻用,意甚不快。老人曰:“夫道者可以心得,岂在力争;悭惜未止,术无由成。当须深山穷谷,勤求致之,非市朝所授也。”贺意颇悟,谢之而去。数日失老人所在。贺因求致仕,入道还乡。(出《原化记》)

  萧颖士  

  功曹萧颖士。常密游。于陈留逆旅。方食之次,忽见老翁,须鬓皓然,眉目尤异。至门,目萧久之,微有叹息,又似相识。萧疑其意,遂起揖问。老人曰:“观郎君状貌,有似一人,不觉怆然耳。”萧问似何人。老人曰:“郎君一似齐鄱阳王。”王即萧八代祖。遂惊问曰:“王即某八代祖,因何识之?”老人泣曰:“某姓左,昔为都〔鄱〕阳书佐,偏蒙宠遇。遭李明之难,遂尔逃亡,苟免患耳。因入山修道,遂得度世。适惊郎君,乃不知是王孙也。”遂相与泣。萧敬异之,问其年,乃三百二十七年矣。良久乃别。今在灊山,时出人间。后不知所之。(出《原化记》)

  李仙人  

  洛阳高五娘者,美于色,再嫁李仙人。李仙人即天上谪仙也,自与高氏结好,恒居洛阳,以黄白自业。高氏能传其法。开元末,高李之睦,已五六载。后一夕五鼓后,闻空中呼李一声。披衣出门,语毕,还谓高氏曰:“我天仙也。顷以微罪,谴在人间耳。今责尽,天上所由来唤。既不得住,多年缱绻,能不怆然。我去之后,君宜以黄白自给,慎勿传人,不得为人广有点炼,非特损汝,亦恐尚不利前人。”言讫飞去。高氏初依其言。后卖银居多,为坊司所告。时河南少尹李齐知其事,释而不问,密使人召之,前后为烧十余床银器。李以转闻朝要。不一年,李及高皆卒。时人以为天罚焉。(出《广异记》)

  何讽  

  唐建中末,书生何讽,尝买得黄纸古书一卷,读之。卷中得发卷,规四寸,如环无端。讽因绝之,断处两头滴水升余,烧之作发气。讽尝言于道者,道者曰:“吁!君固俗骨,遇此不能羽化,命也。据仙经曰:“蠹鱼三食神仙字,则化为此物,名曰脉望;夜以矰映当天中星,星使立降。可求还丹,取此水和而服之,即时换骨上升。”因取古书阅之,数处蠹漏,寻义读之,皆神仙字。讽方叹伏。(出《原化记》)

  黄尊师  

  黄尊师居茅山,道术精妙。有贩薪者,于岩洞间得古书十数纸,自谓仙书,因诣黄君,恳请师事。黄君纳其书,不语,日遣斫柴五十束,稍迟并数不足,呵骂及棰击之,亦无怨色。一日,可两道士于山石上棋,看之不觉日暮,遂空返。黄生大怒骂叱,杖二十,问其故。乃具言之。曰:“深山无人,何处得有棋道士?果是谩语。”遂叩头曰:“实,明日便捉来。”及去,又见棋次,乃佯前看,因而擒捉。二道士并局,腾于室中上高树。唯得棋子数枚。道士笑谓曰:“传语仙师,从与受却法策。”因以棋子归,悉言其事。黄公大笑,乃遣沐浴,尽传法策。受讫辞去,不知其终。(出《逸史》)

  裴老  

  唐大历中,有王员外好道术,虽居朝列,布衣山客,日与周旋。一旦道侣数人在厅事,王君方甚谈谐拊掌,会除溷裴老,携秽具至王君给使。因闻诸客言,窃笑之。王君仆使皆怪。少项,裴老受佣事毕,王君将登溷,遇于户内。整衣,似有所白。因问何事。渐前曰:“员外大好道。”王惊曰“某实留心于此。”曰:“知员外酷好,然无所遇。适厅中两客,大是凡流,但诳员外希酒食耳。”王君竦异良久。其妻呼骂曰:“身为朝官,乃与此秽汉结交,遣人逐之。”王君曰:“天真道流,不择所处。”裴老请去。王君恳邀从容。久方许诺。曰:“明日来得否?”曰:“不得,外后日来。”至期,王君洁净别室以候。妻呼曰:“安有与除厕人亲狎如此!”王君曰:“尚惧不肯顾我。”少顷至,布袍曳杖,颇有隐逸之风。王君坐语,茶酒更进。裴老清言间发,殊无荷秽之姿状。曰:“员外非真好道,乃是爱药耳。亦有少分。某既来,莫要炉火之验否?”王君叩头曰:“小生酷嗜,不敢便有祈请。”裴指铁盒可二斤余,曰:“员外剩取火至,以盒分两片,置于其中,复以火覆之。”须臾色赤,裴老于布袍角解一小囊,取药两丸,如麻粟,除少炭,捻散盒上,却堆火烧之。食顷,裴老曰:“成矣。”令王君仆使之壮者,以火箸持出,掷于地。逡巡,乃上上金盒矣,色如鸡冠。王君降阶再拜,叩头陈谢。裴老曰:“此金一两,敌常者三两,然员外不用留,转将布施也。”别去曰:“从此亦无复来矣。”王君拜乞曰:“末学俗士,愿沥丹恳,须至仙伯山居中,具起居礼。”裴老曰:“何用此。”乃约更三日,于兰陵坊西大菜园相觅。王君亦复及期往,至则果见小门,扣之,黄头奴出问曰:“莫是王员外否?”遂将一胡床来,令于中门外坐。少顷引入,有小堂甚清净,裴老道服降阶。侍女童十人,皆有姿色。延上劳问,风仪质状,并与前时不同,若四十余人矣。茶酒果实甚珍异,屋室严洁,服用精华。至晚王君去,裴老送出门。旬日复来,其宅已为他人所赁,裴老不知所去也。(出《逸史》)

  李虞  

  信州李员外虞,尝与秀才杨棱游华山,穷搜岩谷。时李公未仕,及杨君俱有栖遁之志,每遇幽赏,即吟咏移时。俄至一小洞,巉高数尺,不三四步,甚高,路极平易。二人欲穷其迹,约行四五里,拟回又不可,且相勉而进。更二三里,稍明。少顷至洞口。时已申酉之际,川岩草树,不似人间,亦有耕者。耕者睹二人颇有惊异,曰:“郎君何得到此?”乃具言之。更二里余,有佛堂,数人方饮茶次。李公等因往求宿。内一人曰:’须报洞主。”逡巡见有紫衣,乘小马,从者四五,呵路而至,拜起甚雅,曰:“得到此何也?”一个备述曰:“此处偏陋,请至某居处。”遂同步而往,到一府署,多竹堂,屋坐甚洁,人吏数十。因自言曰:“某姓杜,名子华,逢乱避世,遇仙侣,居此已数百年矣。”因止宿,饮馔皆甚精丰,内有駞芊,其状如牛。昼夜论语,因问朝廷之事。留连累日,各遗银器数事,遣使者导之而返。曰:“此可隐逸,颇能住否。”二子色难。子华笑,执手而别,且请无漏于人。后杨君复往寻其洞穴,不可见矣。杨君改名俭,官至御史,谪番禺而卒。李公终亦流荡,真仙灵境,非所实好,不可依名而往之也。后君子诫之哉。(出《逸史》)

  夏侯隐者  

  夏侯隐者,不知何许人也。大中末,游茅山天台间,常携布囊竹杖而已。饮食同常人,而独居一室,不杂于众。或露宿坛中,草间树下,人窥觇之,但见云气蓊欝,不见其身。每游三十五十里,登山渡水,而闭目善睡,同行者闻其鼻鼾之声,而步不差跌,足无蹶碍,至所止即觉,时号作睡仙。后不知所终。(出《神仙拾遗传》)

  权同休

  秀才权同休,元和中落第,旅游苏湖间。遇疾贫窘。走使者本村墅人,顾已一年矣。疾中思甘豆汤,令其市甘草。顾者久而不去,但具汤火来。秀才且意其怠于祗承,复见折树枝盈握,仍再三搓之,微近火上,忽成甘草。秀才心大异之,且意必道者。良久,取粗沙数坏,挼捋已成豆矣。及汤成,与常无异。疾亦渐差。秀才谓曰:“予贫迫若此,无以寸进,因褫垢衣授之,可以此办少酒肉。将会村老,丐少道路资也。”顾者微笑曰:“此固不足办,某当营之。”乃斫一枯桑树,成数筐扎,聚于盘上,噀之,遂成牛肉。复汲数瓶水,倾之,乃旨酒也。村老皆醉饱。获束缣五十。秀才惭谢顾者曰:“某本骄稚,不识道者,今返请为仆。”顾者曰:“予固异人,有少失,谪于下贱,合役于秀才,若限不足,复须力于他人,请秀才勿变常,庶卒某事也。”秀才虽诺之,每呼指,色上面戚戚不安。顾者乃辞曰:“秀才若此,果妨某事也。”因谈秀才修短穷达之数,且言万物皆可化者,唯淤泥中朱漆箸及发,药力不能化。因不知所之。(出《酉陽杂俎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