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百七十六·昆虫四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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赤腰蚁

那会儿正是元和年间,段成式在长兴里租了间屋子住。院子里有个蚂蚁窝,这蚂蚁长得跟普通红蚂蚁差不多大,可浑身漆黑,就腰上带着点暗红色。它们脑袋尖尖的,腿脚特别长,跑起来快得像阵风。最稀奇的是它们抓虫子——但凡逮着尺蠖啊、小蟋蟀什么的,非得把蚁穴洞口堵得严严实实,生怕猎物跑了似的。后来老段搬了几次家,再没见过这种古怪蚂蚁。

苏湛

也是元和年间的事儿。有个叫苏湛的书生去蓬鹊山游玩,背着干粮举着火把,在荒山野岭里转悠。这天他突然对媳妇说:"我在山里瞧见个倒悬的岩石,上头闪着镜子似的白光,准是神仙洞府!明儿我就去寻它,今儿先跟你道个别。"媳妇哭得死去活来也拦不住。第二天苏湛真去了,他媳妇带着家仆偷偷跟着。进山几十里地,果然看见岩壁上有个丈把宽的圆光,亮得晃眼。苏湛刚凑近那白光,突然惨叫一声。等家人冲上去救人,发现他身子已经裹得像蚕茧似的。岩壁上爬着个黑蜘蛛,大得跟铁锅似的,仆人赶紧用刀割开茧子,可苏湛的脑袋早瘪了。他媳妇气得堆柴火烧那山岩,臭味飘得满山都是。

石宪

太原有个叫石宪的商人,常年往代北贩货。长庆二年盛夏,他路过雁门关,热得躲在大树下打盹。梦里冒出个怪和尚:眼睛像蜂巢,披着破袈裟。和尚说:"我在五台山南边有片林子,那儿的水潭清凉,最适合消暑。施主要不跟我去?不然你这热病发作起来,怕是要送命啊!"石宪被他说得心里发毛,就跟着往西走。果然见到片林子和水潭,一群和尚泡在水里。石宪正纳闷,和尚解释:"这是玄阴池,咱们在这儿洗去暑气。"傍晚时分,和尚们突然在水里齐声诵经,那声音嗡嗡的像蛙鸣。有个和尚拉他下水,石宪刚碰到水就冻得直哆嗦——惊醒时发现自己还躺在树下,浑身湿透直打寒战。第二天他听见路边蛙叫,循声找去,竟在几里外发现个水潭,里头全是青蛙。原来那些和尚都是蛙精变的!石宪气得把青蛙全宰了。

王叟

宝历初年,长沙有个种地的王老汉。有天耕地被蚯蚓咬了胳膊,疼得跑回家。这疼劲儿越来越凶,白天黑夜地嚎了三个多月。郎中说毒已入骨,没救了。后来他胳膊里竟传出蚯蚓的窸窣声,渐渐变成千万条蚯蚓齐鸣的动静,疼得当晚就断了气。

步蚓

段成式有个堂伯父,太和三年在庐州当官。衙门里突然冒出条怪蚯蚓,有食指粗,两三丈长,脖子雪白,底下还长着对麻雀似的脚。这怪物在墙根爬了好几天才死。

守段

太和末年,松滋县有个书生借住亲戚家读书。头天晚上正点灯用功,突然进来个半寸高的小人,扎着葛布头巾拄拐杖,苍蝇似的声音说:"新来的怎么不招呼主人?"书生装没看见,那小人竟跳上床骂他无礼,又蹿上书桌乱翻,最后把砚台扣在书上。书生气得用笔一打,小人落地惨叫几声就消失了。不一会儿来了四五个一寸高的妇人,嚷嚷着:"我家公子好心来讲学,你竟敢伤他!"说完像蚂蚁似的往书生身上爬,咬得他浑身疼。她们威胁要啄眼睛,书生吓得跟到院东角,看见个牙签大的门。里头坐着戴高冠的"贞官",带着上千个寸把高的侍卫,判书生腰斩之罪。书生求饶半天才被扔出门,回屋已是五更天。天亮后顺着踪迹找到个栗子大的洞,挖下去几丈深,挖出十几石守宫(壁虎),最大的红皮尺把长,窝做得跟楼阁似的。书生堆柴火烧了它们,这才太平。

冉端

开成初年,垫江县小吏冉端死了爹,请风水师严先生看坟地。挖到一丈多深时,竟挖出座蚂蚁城——好几丈见方,城墙垛口俱全,里头街巷纵横,每个土堆住着几千只蚂蚁。城楼里两只大蚂蚁格外扎眼:一只紫皮金脚,一只细腰白翅膀。蚂蚁们被惊得乱窜,县令劝他们另选坟地。严先生把蚂蚁迁到岩石边,还撒了石粟盖木板。谁知十天后严先生突然发疯,自己打自己还满嘴脏话。县令赶紧给蚂蚁上供,又灌他雄黄丸才治好。

蚓齿

段成式的侄女有个奶娘叫阿史,本是荆州人。她曾说起小时候见过邻居家一个叫孔谦的侄子,在篱笆下发现一条怪蚯蚓。那蚯蚓嘴里露出两排尖牙,肚子底下长着蜈蚣似的脚,足有一尺五寸长,爬得比普通蚯蚓快得多。孔谦觉得恶心,当场就把它打死了。可那年,孔谦接连死了母亲、哥哥和叔叔,自己也活不成了。

韦君

有位姓韦的御史曾在江夏做官,后来奉旨进京办事。回程时路过商於,在驿馆歇脚。忽然看见亭柱上爬下一只白蜘蛛,个头极小。韦君皱眉道:"这可是害人的东西,我听说就算这么小的蜘蛛,咬人一口也没药可救。"说着就用手指碾死了它。

不一会儿又爬下一只白蜘蛛,韦君照样弄死,抬头发现柱子上有个檀木色的蜘蛛窝。他立刻叫随从拿来扫帚,把蜘蛛窝扫得干干净净,还得意地说:"祸害人的东西,我都除干净了。"

第二天临走时,韦君随手摸了摸柱子,突然手指剧痛——原来又被白蜘蛛咬了。他慌忙甩掉蜘蛛,可伤口很快肿起来,没几天整条胳膊都肿了。众人用肩舆抬着他赶到江夏,什么药都试过了,最后左臂烂得流血不止,血尽而亡。

说来也怪,韦君的母亲早先在江夏时做过个梦。梦里有个白衣人对她说:"我们兄弟三个,被你儿子杀了两个。我向上帝告状,上帝怜悯我们的冤屈,准了我的请求。"老太太惊醒后,心里直发毛,却不敢跟人说。过了十来天,韦君回家说起驿站的事,老太太这才明白梦中含义——那做梦的日子,正是儿子在驿站杀蜘蛛的时候。

老太太泪流满面:"这孩子还能活多久啊?"果然没几天,韦君就咽了气。

陆颙

吴郡人陆颙家住长城,祖上都是读书做官的。这孩子从小爱吃面食,吃得再多也不见胖。长大后参加科举落第,就在太学里当学生。几个月后,突然有几个胡人带着酒菜找上门来。

酒过三巡,领头的胡人说:"我们是从南越来的蛮夷,久闻大唐太学汇聚天下英才,特地漂洋过海来开眼界。看公子戴着高冠,穿着长衫,仪表堂堂,真是大唐儒生的典范,我们想跟您交个朋友。"

陆颙连忙摆手:"我不过是个太学生,哪当得起这般抬爱?"胡人们酒足饭饱走了,陆颙还觉得这些蛮夷挺实诚。过了十来天,胡人们又来了,这次带着金银绸缎当礼物。陆颙心里打鼓,死活不肯收。

胡人急道:"看您在长安过得清苦,这点钱财就当贴补车马费,纯粹是想交朋友,绝无他意!"陆颙推辞不过,只好收下。等胡人一走,太学同窗们都来劝他:"胡人向来重利轻义,为点盐米都能拼命,怎会平白送厚礼?况且太学生这么多,为何独独青睐您?快躲到郊外避避风头吧!"

陆颙吓得搬到渭水边,闭门不出。才过个把月,胡人竟又找上门来。见他躲在郊外,胡人反而拍手笑道:"上次在太学说话不便,如今您搬到这清静地方,正合我意!"拉着陆颙的手说:"实不相瞒,我们三番五次来找您,是有事相求——这事对您无害,对我们却大有好处。"

陆颙小心翼翼地问:"愿闻其详。"

胡人压低声音:"您是不是特别爱吃面食?"见陆颙点头,他接着说:"其实不是您爱吃面,是您肚子里住着个'消面虫'。我这儿有粒药丸,您服下后会把虫子吐出来,我们愿意高价收购,您看如何?"

陆颙将信将疑:"若真如此,倒也无妨。"胡人当即取出一粒紫光闪闪的药丸。陆颙服下不久,果然吐出条两寸长的青色虫子,形似青蛙。胡人激动地说:"这就是消面虫,天下罕见的宝贝啊!"

见陆颙满脸疑惑,胡人解释道:"我们每天清晨看见太学方向宝气冲天,特地寻来。后来这宝气移到渭水边,果然找到您。这虫子是天地灵气所化,最爱吃经过四季生长的麦面。"说着取来一斗多面条,那虫子转眼就吃了个精光。

陆颙又问:"这虫子到底有什么用?"胡人神秘一笑:"天下奇宝都蕴藏天地精华,这虫子正是精华中的精华。"他们用金匣子装好虫子,嘱咐陆颙放在卧室,说明天再来。

第二天,胡人们用十辆大车运来数万金银绸缎,换走了金匣子。陆颙一夜暴富,买了豪宅庄园,整天锦衣玉食,在长安城出了名。

一年后,胡人们又来找他:"想不想跟我们出海寻宝?"陆颙闲来无事,就跟着去了。胡人在海边搭起屋子,架起银锅炼油,把消面虫投进去连烧七天。忽然有个穿青袄的童子从海里捧出月形盘,盘中满是明珠,胡人却厉声呵斥,童子吓得退回海里。

过了一顿饭工夫,又有个穿纱衣的仙女捧来紫玉盘献宝,照样被骂走。最后来了位戴碧玉冠、披彩霞衣的仙人,献上一颗三寸大的宝珠,光芒照亮数十步远。胡人这才眉开眼笑地收下,熄火取出虫子——那虫子经过七天煎熬,居然还在金匣里活蹦乱跳。

那胡人一口吞下宝珠,转头对颙说:"小哥跟紧我下海,可千万别慌。"颙赶紧攥住胡人的腰带,两人扑通就扎进了海里。说也奇怪,那海水哗啦啦往两边分开,让出几十步宽的干爽路来,鱼虾龟鳖见了他们,都吓得直往边上躲。

他们穿过龙王爷的宫殿,钻进蛟龙的巢穴,满眼都是亮闪闪的珍珠宝贝,想要什么随便挑。才一晚上功夫,就捞了满满当当的宝贝。

胡人拍着颙的肩膀直乐:"这些够你发大财啦!"临走又塞给他几筐稀罕贝壳。颙把这些宝贝运到南越去卖,换回的金子堆得跟小山似的。打那以后,颙再也不想着当官了,带着这辈子花不完的钱财,在闽越地界逍遥快活到老。

原文言文

  赤腰蚁 苏湛 石宪 王叟 步蚓 守段 冉端 蚓齿 韦君 陆颙

  赤腰蚁  

  段成式,元和中,假居在长兴里。者有一穴蚁,形状窃赤蚁之大者,而色正黑,腰节微赤,首锐足高,走最轻迅,每生致蠖及小苏入穴,辄坏垤窒穴,盖防其逸也。自后徙居数处,更不复见。

  苏湛  

  唐元和中,苏湛游蓬鹊山,裹粮钻火,境无遗址。忽谓妻曰:“我行山中,睹(“睹”原作“都”,据《酉阳杂俎》改。)倒岩有光如镜,必灵境也,明日将投之,今与卿诀。”妻子号泣,止之不得,及明遂行。妻子领奴婢潜随之,入山数十里,遥望岩有白光,圆明径丈,苏遂逼之。才及其光,长叫一声,妻儿遽前救之,身如茧矣。有黑蜘蛛,大如钴鉧,走集岩上,奴以利刀决其檀,方断,苏已脑陷而死。妻乃积柴烧其岩,臭满一山。(并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石宪  

  有石宪者,其籍编太原,以商为业,常货于代北。长庆二年夏中,雁门关行道中,时暑方盛,因偃大木下。忽梦一僧,蜂目披褐衲,其状奇异,来宪前,谓宪曰:“我庐于五台山之南,有穷林积水,出尘俗甚远,实群僧清暑之地,檀越幸偕我而游乎。即不能,吾见檀越病热且死,得无悔其心耶?”宪以时暑方盛,僧且以祸福语相动。因谓僧曰:“愿与师偕去。”于是其僧引宪西去,且数里,果有穷林积水。见群僧在水中,宪怪而问之。僧曰:“此玄阴池,故我徒浴于中,且以荡炎燠。”于是引宪环池行,宪独怪群僧在水中,又其状貌无一异者。已而天暮,有一僧曰:“檀越可听吾徒之梵音也。”于是宪立池上,群僧即于水中合声而噪。仅食顷,有一僧挈手曰:“檀越与吾偕浴于玄阴池,慎无畏。”宪即随僧入池中,忽觉一身尽冷噤而战,由是惊悟。见己卧于大木下,衣尽湿,而寒栗且甚。时已日暮,即抵村舍中。至明日,病稍其,因行于道,闻道中有蛙鸣,甚类群僧之梵音,于是径往寻之。行数里,穷林积水,有蛙甚多,其水果谓玄阴池者,其僧乃群蛙。而宪曰:“此蛙能易形以感于人,岂非怪尤者乎?”于是尽杀之(出《宣室志》)

  王叟  

  宝历初,长沙有民王叟者,家贫,力田为业。一日耕于野,为蚯蚓螫其臂,痛楚甚,遂驰以归。其痛益不可忍,夜呻而晓,昼吟而夕,如是者九旬馀。有医者云,此毒之甚者也,病之始,庶药有及。状且深矣,则吾不得而知也。后数日,病益甚。忽闻臂有声,幽然而微,若蚯蚓者。又数日,其声益大,如合千万音,其痛亦随而多焉。是夕乃卒。(出《宣室志》)

  步蚓  

  段成式三从房伯父,唐太和三年,任庐州某官。者前忽有蚓出,大如食指,长大(“大”字原空缺,据黄本补。)二三丈,白项,当项下有两足,正如雀脚,步于垣下,经数日方死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守段  

  太和末,松滋县南有士人,寄居亲故庄中肄业。初到之夕,二更后,方张灯临案,忽有小人半寸,葛巾,策杖入门,谓士人曰:“乍到无主人,当寂寞。”其声大如苍蝇。士人素有胆气,初若不见。乃登床责曰:“遽不存主客礼乎?”复升案窥书,诟詈不已。因复砚于书上,士人不耐,以笔击之堕地,叫数声,出门而灭。有顷,有妇人四五,或老或少,皆长一寸,大呼曰:“贞官以君独学,故令郎君言展,且论精奥。何痴顽狂卒,辄致损害,今可见贞官。”其来索续如蚁,状如驺率,扑缘士人。士人恍然若梦,因啮四支,疾苦甚。复曰:“汝不去,将损汝眼。”四五头遂上其面。士人惊惧,随出门。至堂东,遥望见一门,绝小,如节使牙门。士人乃叫:“何物怪魅,敢凌人如此。”复被众啮之。恍惚间,已入小门内。见一人,峨冠当殿,阶下侍卫千数,悉长寸余。叱士人曰:“吾怜汝独处,俾小儿往,何苦致害,罪当腰斩。”乃见数十人悉持刃攘臂逼之,士人大惧,谢曰:“某愚騃,肉眼不识贞官,乞赐余生。”久之曰:“且解知悔。”叱令曳出。不觉已在小门外。及归书堂,已五更矣,残灯犹在。及明,寻其踪迹。东壁古阶下,有小穴如栗,守段出入焉。士人即雇数夫发之,深数丈,有守段十余石。大者色赤,长尺许,盖其王也。壤土如楼状,士人聚苏焚之,后亦无他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冉端  

  忠州垫江县吏冉端,唐开成初,父死。有严师者善山冈,为卜地。云:“合有王气群聚之物。”掘深丈余,遇蚁城,方数丈,外重雉堞皆具,子城谯橹,工若雕刻。城内分径街,小垤相次,每垤有蚁数千,憧憧不绝,径甚净滑。楼中有二蚁,一紫色,长寸余,足作金色;一有羽,细腰稍小,白翅,翅有经脉,疑是雌者。众蚁约有数斛。城隅小坏,上以坚土为盖,故中楼不损。既掘露,蚁大扰,若求救状。县吏遽白县令李玄之,既睹,劝吏改卜。严师代其卜验,为其地吉,(“吉”原作“告”,据许本改)县吏请迁蚁于岩侧,状其所为,仍布石粟,覆之以板。经旬,严师忽得病若狂,或自批触,秽詈大呼,数日不已。玄之素厚严师,因为祝蚁,疗以雄黄丸方其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蚓齿  

  段成式侄女乳母阿史,本荆州人。尝言,小时见邻居有侄孔谦,篱下有蚓,口露双齿,肚下足如蚿,长尺五,行疾于常蚓,谦恶,遽杀之。其年,谦丧母及兄叔,因不得活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韦君  

  有御史韦君尝从事江夏,后以奉使至京。既还,道次商于,馆亭中。忽见亭柱有白蜘蛛曳而下,状甚微。韦君曰:“是人之患也,吾闻虽小,螫人,良药无及。”因以指杀焉。俄又有一白者下,如前所杀之,且观其上,有檀为窟。韦乃命左右挈帚,尽扫去。且曰:“为人患者,吾已除矣。”明日将去,因以手抚其柱,忽觉指痛,不可忍之,乃是有一白蜘蛛螫其上。韦君惊,即拂去。俄遂肿延,不数日而尽一臂。由是肩舁至江夏,医药无及,竟以左臂溃为血,血尽而终。先是韦君先夫人在江夏,梦一白衣人谓曰:“我弟兄三人,其二人为汝子所杀,吾告上帝,帝用悯其冤,且遂吾请。”言毕,夫人惊寤,甚异之,恶不能言。后旬余而韦君至,具得其状,方寤所梦,觉为梦日,果其馆亭时也。夫人泣曰:“其能久乎?”数日而韦君终矣。(出《宣室志》)

  陆颙  

  吴郡陆颙,家于长城,其世以明经仕。颙自幼嗜面,为食其多而质其瘦。及长,从本郡(“郡”原作“军”,据明抄本改)贡于礼部,既下第,遂为生太学中。后数月,有胡人数辈,挈酒食诣其门。即坐,顾谓颙曰:“吾南越人,长蛮貊中。闻唐天子庠,罗天下英俊,且欲以文物化动四夷,故我航海梯山来中华,将观太学文物之光。唯吾子峨焉其冠,襜焉其裾,庄然其容,肃然其仪,真唐朝儒生也,故我(“我”字原空缺,据明抄本补。)愿与子交欢。”颙谢曰:“颙幸得籍于太学,然无他才能,何足下见爱之深也!”于是相与酣宴,极欢而去。颙信士也,以为群胡不我欺。旬余,群胡又至,持金缯为颙寿。颙至疑其有他,即固拒之。胡人曰:“吾子居长安中,惶惶然有饥寒色,故持金缯,为子仆马一日之费,所以交吾子欢耳,岂(“岂”原作“违”,据明抄本改。)有他哉?(“哉”原作“载”,据明抄本改。)幸勿疑我也。”颙不得已,受金缯。及胡人去,太学中诸生闻之,偕来谓颙曰:“彼胡率爱利不顾其身,争盐米之微,尚致相贼杀者,宁肯弃金缯为朋友寿乎?且太学中诸生甚多,何为独厚君耶?君匿身郊野间,以避再来也。颙遂侨居于渭水上,杜门不出。仅月余,群胡又诣其门,颙大惊。胡人喜曰:“比君在太学中,我未得尽言。今君退居郊野,果吾心也。”既坐,胡人挈颙手而言曰:“我之来,非偶然也,盖有求于君耳,(“耳”原作“年”,据明抄本改。)幸望许之。且我所祈,于君固无害。于我则大惠也。”颙曰:“谨受教。”胡人曰:“吾子好食面乎?”曰:“然。”又曰:“食面者,非君也,乃君肚中一苏耳。今我欲以一粒药进君,君饵之,当吐出苏。则我以厚价从君易之,其可乎?”颙曰:“若诚有之,又安有不可耶?”已而胡人出一粒药,其色光紫,命饵之。有顷,遂吐出一苏,长二寸许,色青,状如蛙。胡人曰:“此名消面苏,实天下之奇宝也。”颙曰:“何以识之?”胡人曰:“吾每旦见宝气亘天,在太学中。故我特访(“特访”原作“为君”,据明抄本改。)而取之。(“之”字原缺,据明抄本补。)然自一月余,清旦望之,见其气移于渭水上,果君迁居焉。又此苏禀天地中和之气而结,故好食面。盖以麦自秋始种,至来年夏季,方始成实,受天地四时之全气,故嗜其味焉。君宜以面食之,可见矣。”颙即以面斗余,致其前,苏乃食之立尽。颙又问曰:“此苏安使用也?”胡人曰:“夫天下之奇宝,俱禀中和之气,此苏乃中和之粹也。执其本而取其末,其远乎哉!”既而以筒盛其苏,又金函扃之,命颙致于寝室。谓颙曰:“明日当再来。”及明旦,胡人以十两重辇,金玉缯帛约数万,献于颙,共持金函而去。颙自此大富,致园屋,为治生具,日食梁肉,衣鲜衣,游于长安中,号豪士。仅岁余,群胡又来,谓颙曰:“吾子能与我偕游海中乎?我欲探海中之奇宝,以耀天下。而吾子岂非好奇之士耶?”颙既以甚富,又素用闲逸自遂,即与群胡俱至海上。胡人结宇而居,于是置油膏于银鼎中,构火其下,投苏于鼎中炼之,七日不绝燎。忽有一童,分发衣青襦,自海水中出,捧月盘,盘中有径寸珠甚多,来献胡人。胡人大声叱之,其童色惧,捧盘而去。僮去(“去”字原缺,据明抄本补。)食顷,又有一玉女,貌极冶,衣雾绡之衣,佩玉珥珠,翩翩自海中而出,捧紫玉盘,中有珠数十,来献胡人。胡人骂之,玉女捧盘而去。俄有一仙(“仙”字原空缺,据明抄本补。)人载瑶碧冠,帔霞衣,捧绛帕籍,籍中有一珠,径三(“三”原作“上”,据明抄本改。)寸许,奇光泛空,照数十步。仙人以珠献胡人,胡人笑而授之。喜谓颙曰:“至宝来矣。”即命绝燎,自鼎中收苏,置金函中。其苏虽炼之且久,而跳跃如初。胡人吞其珠,谓颙曰:“子随我入海中,慎无惧。”颙即执胡人佩带,从而入焉。其海水皆豁开数十步,鳞介之族,俱辟易回去。游龙段,入蛟室,珍珠怪宝,惟意所择,才一夕而获甚多。胡人谓颙曰:“此可以致亿万之货矣。”已而又以珍贝数品遗于颙,货于南越,获金千镒,由是益富,其后竟不仕,老于闽越中也。(出《宣室志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