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用之的故事
鄱阳安仁里有个小老百姓叫吕用之，天生狡猾机灵，认得几个字。他爹吕璜是个茶叶贩子，常年奔波在江淮和浙江之间。那时候天下太平，扬州城里歌舞升平，有钱的商人一抓一大把。吕璜这人机灵，酒桌上很会来事儿，跟商人们混得挺熟。吕用之十二三岁时，他爹就带着他到处跑。这小子聪明，把那些商人哄得团团转。有时候穿着体面摇着扇子装少爷，有时候又混在奴仆堆里不吭声。没过几年，吕璜去世了。
乾符年间，盗贼在乡里闹得凶，吕用之只好逃到别处。没了爹又穷得叮当响，全靠舅舅徐鲁仁接济。可这小子不学好，跟舅妈搞出丑事，被舅舅赶出家门。后来投靠了九华山道士牛弘徽。这牛道士自称得道高人，吕用之就低眉顺眼拜师，学了些装神弄鬼的法术。牛道士一死，他又跑回扬州，整天戴着方巾穿着粗布衣，靠卖符水混饭吃。
过了一年多，宰相刘大人来淮南主事，严打那些搞邪门歪道的。吕用之吓得赶紧往南跑。正巧高骈镇守京口，到处招揽会法术的人，想求长生不老。吕用之法术不精，在客馆等了个把月都没被召见。后来找到老乡俞公楚，这人觉得他有两下子，给他换上读书人的衣服，对外称是江西来的吕巡官，找机会推荐给高骈。面试那天，俞公楚和手下人帮着打掩护，还真让高骈信了他的本事。没多久就给他封了个观察推官的职位，还起了个道号叫"无可"，意思是万事皆可。从此他在府里进出就跟自家后院似的。
刚开始只管些香火丹药的事，第二年高骈调任，吕用之一身戎装非要跟着。高骈就让他当了武官。这小子在扬州混得久，三教九流都熟，闲着没事就爱议论朝政。高骈越听越觉得他是个人才，越来越信任他。原先高骈手下的梁缵、陈拱这些老将，渐渐都被疏远，高骈身边就剩吕用之这帮人了。
吕用之趁机安插自己人，到处打探消息。对付不了的就用金银收买。身边聚的全是市井无赖，见钱眼开的主儿。整天弄些仙书神符，互相吹捧，脸都不要了。从此贪污受贿成了家常便饭，法规制度乱成一锅粥，刑罚赋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。老百姓怨声载道，都憋着要造反。
吕用之怕出事，就建议设个巡察使的职位，专门在城里搞情报。高骈让他当了御史大夫，总管各路巡察使。这下可好，他把城里那些犯过事的衙役地痞招了一百多号，给高薪让他们当眼线。每人带着十几个手下，大街小巷到处窜，人称"察子"。老百姓家里夫妻吵架、孩子闹脾气，说点悄悄话，没有他们不知道的。搞得人人自危，路上遇见都不敢打招呼。稍微不合他们心意的，就算你安分守己也逃不过灾祸。被整得家破人亡的有好几百户，那些将领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。
诸葛殷的勾当
高骈有个宠信的官吏叫诸葛殷，是吕用之一伙的妖人。当初从鄱阳来扬州时，吕用之先给高骈洗脑："玉皇大帝看您当官太辛苦，特地派了位神仙下凡帮您，这两天就到。您可得好好招待，想留人家久住，最好给个肥差。"
第二天诸葛殷果然来了，穿着道袍在高骈的碧筠亭见面。那副鬼头鬼脑的样子，满嘴跑火车，说什么能随时召神仙，随便改天气。高骈被唬得一愣一愣的，真当他是天神下凡，管他叫诸葛将军。酒席上听他讲那些鬼故事，能从早听到晚不带腻的。没多久就让他管盐铁税收，捞了几十万贯钱。这人的邪门劲儿，连吕用之都比不上。
扬州有个大商人周师儒，家里的花园楼阁是全城最气派的。诸葛殷看上了，人家不肯给。他就跟高骈说："城里要闹妖怪，比发大水闹旱灾还可怕。"高骈问怎么办，他说得在那地方设坛做法，随手就指了周家宅子。高骈立刻派兵把人全家赶出去。那天正下着大雪，地上泥泞不堪，差役们挥着鞭子催赶，周师儒拖家带口在雪地里爬，围观的人都看傻了。诸葛殷就这么霸占了周家宅院。
这人脚上长着烂疮，痒起来要命，得让婢女轮流给他挠，挠出血才罢休。高骈平时有洁癖，亲戚都不让近身，唯独跟诸葛殷亲密无间，经常聊得忘了吃饭睡觉。有时凑一块喝酒，诸葛殷脚上的脓血沾得到处都是，高骈照样跟他推杯换盏。手下人看不下去，高骈还说："神仙都爱这样考验人，你们别大惊小怪。"
高骈养了条狗，一闻到诸葛殷身上的臭味就凑过来。高骈觉得奇怪，诸葛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："我在天宫就认识它，都几百年没见了，还认得我。"瞎话张嘴就来。
高虞常跟人说："谁知道这不是来灭我全家的冤家？"诸葛殷脾气暴虐，管扬州衙门才两个月，几百号官吏几乎全挨过他的鞭子。光启二年，伪朝廷给他加封御史中丞，赐金印紫绶。后来城破逃跑，在湾头被巡逻的抓住，从他腰里搜出好几斤黄金，两条通天犀带。押回城里时，老百姓围着他吐口水，揪头发，没一会儿就把他折腾得不成人样。审判完在下马桥南边行刑，打了一百多棍还没断气。正巧毕师铎的母亲路过，让人把他拖到桥下缓了口气。执刑的又用大木头把他砸死。当初他得势时，族人劝他收敛点，他嚣张地说："大丈夫就怕不能随心所欲，既然有机会，当然要享尽富贵。人还能死两回不成？"结果真应验了。尸体扔在路边，仇人挖了他眼睛割了他舌头，小孩们拿瓦片砸他，没一会儿堆成了个小坟包。
高骈晚年特别迷信神仙法术，吕用之、张守一、诸葛殷这帮人都说能驱使鬼神、点石成金。高骈深信不疑，把政事都交给他们。这些人结党营私，无法无天。
话说这高骈啊，后来也怕人多嘴杂走漏风声，那帮道士就跟他咬耳朵："天上的神仙要下凡不难，就怕修道之人真气不足，断了灵验。"高骈一听就信了，从此闭门谢客，连小妾都打发走。文武官员想见他？先得去紫极宫沐浴斋戒，道士给除完晦气才让进门。刚行完礼，立马又被请出去。这么一来，内外消息全断了套，政务乱成一锅粥。
那吕用之、张守一几个可算逮着机会作威作福。日子久了，根基扎得牢牢的。吕用之自称是姜太公转世，张守一吹嘘自己是赤松子，诸葛殷更离谱，硬说自己是天将下凡。还有个叫萧胜的，被他们说成秦穆公的女婿。个个都说是玉皇大帝派来辅佐高骈的，荒唐事儿一箩筐。
江阳县衙前有座小土地庙，吕用之当年穷得叮当响时，常带着老婆在那儿借住。如今发达了，非说是土地神暗中相助，大修庙宇。雕梁画栋上百间，工匠都是江南顶尖的。每逢打仗，必定杀猪宰羊去祭祀。吕用之他们动不动就说遇见神灵，高骈有什么私密事儿，全让这俩神棍传话。
中和元年，吕用之撺掇说神仙爱住高楼，就在官署北边跨河造了座迎仙楼。叮叮当当干了半年，花了数万贯钱，结果从建成到垮台，高骈一次都没上去过。那年冬天又盖延和阁，七间屋子八丈高，珠玉镶窗，锦绣为帘。每天早晨烧名贵香料，摆奇珍异宝，就等着西王母降临。后来兵乱时有人爬上去，在藻井莲花纹上发现二十八字："延和高阁上干云，小语犹疑太乙闻。烧尽降真无一事，开门迎得毕将军。"这诗透着股邪气。
吕用之整天吹嘘跟神仙往来，当着高骈面就对着空气吆喝风雨，说是看见群仙路过。高骈跟着就下拜，那神棍指手画脚脸都不红。谁敢说半个不字？立马掉脑袋。大伙儿心里门清，可谁敢吱声？
有天吕用之突然说："后土夫人跟仇家干仗，要借兵马和李筌写的《太白阴经》。"高骈赶紧让两个县凑了几千领苇席，画成铠甲模样，在庙里烧了。又用彩纸抄了十卷经书供在神座边，还在夫人帐子里塑了个绿衣少年，管叫韦郎。
新庙落成时，有人在西廊梁上题诗："四海干戈尚未宁..."把这场闹剧骂得痛快。百姓争相传诵。那年朝廷要给高骈立生祠，采石料的船刚到扬子院，吕用之连夜派五十头壮牛把石碑偷运进城。天亮后假装报案说石碑失踪，傍晚又谎称神仙挪到街市。高骈大惊，立了根金漆大柱子，写上"不因人力，自然而至"。结果第二天有个村妇来告状，说里长借她家牛拉石碑把牛腿弄瘸了——这事儿成了全城笑柄。
吕用之知道高骈跟宰相郑畋不和，就编瞎话："刚接到神仙信，说有人要谋害您，今晚派刺客来。"吓得高骈直哆嗦。张守一披着女人衣裳躲在隔壁，半夜往台阶扔铜铁，又泼猪血装打斗。第二天高骈哭着道谢，整车整车的金银往张守一家里送。
还有个姓薛的县尉也是同伙，突然报告说巡夜看见阴兵，传话说后土夫人派百万天兵保护淮南。这帮妖人乐得直蹦高，纷纷给薛县尉送钱。没过几天，这人就升了六合县令。吕用之又用木头刻了三尺五寸的大脚印，趁雨后泥地踩在庙后柏林里。第二天跟高骈说："昨夜神仙在庙里打架，差点引发洪水。"吓得高骈又赏他二十斤黄金。
后来高骈有匹爱马死了，养马人怕受罚，求吕用之帮忙。这神棍又装神弄鬼："隋将陈杲仁跟我讨马，把您的大乌马借给他了。"话音刚落，马厩就来报说大乌马暴毙。先前萧胜行贿求当盐城监，高骈本来不答应。吕用之说："井里有宝剑要灵官去取。"结果萧胜去了几个月，献上把铜匕首。吕用之当场下跪："这是北帝佩剑！"高骈赶紧镶上宝石供起来。
当时扬州连月阴雨，吕用之说："要闹火灾了，我派毒龙去洒了点雨。"其实是他天天派人放火，把破庙旧屋烧个精光。后来他们刻了块青石板，雕着龙纹似字非字，偷偷放在道院香案上。高骈看见"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"几个字，乐得差点背过气去。
吕用之眯着眼睛，笑得满脸褶子都堆了起来："玉皇大帝看令公您诚心修道，功德无量，特意降下这道旨意。算算日子，接引的仙鹤鸾驾就快到了。我们几个谪仙期限也满了，到时候就能陪着您，一起驾着仙仗回天上去喽！"他说着说着，眼睛都亮了起来，"等到了瑶池宴上，这人间的事啊，还能当个趣谈呢！"说完就哈哈大笑，拉着高骈的手直晃悠。
当天夜里，这帮人兴冲冲登上延和阁，摆开酒席推杯换盏，闹到三更天才散。后来吕用之在道院院子里，叫人用木头雕了只仙鹤，足有小马驹那么大。那鹤肚子里装着机关，有人靠近就会扑腾翅膀。高骈经常穿着道士袍跨上去，仰头望着天空，还真觉得自己要飞升成仙了。
打那以后，高骈越发沉迷炼丹修道。今天设坛做法，明天开炉炼丹，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。可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别说神仙没见着，连个仙鹤影子都没盼来。
再说那董昌，还没称帝的时候，有个山阴县的老头儿跑来献媚："大王仁政广施，小老儿盼着您当越地的万岁爷呢！三十年前就有童谣应验了，特地来献给您。"说着摇头晃脑念起来："要问圣人姓，千里草连青。要知圣人名，日头往上生。"
董昌听得眉开眼笑，拍着大腿说："老天爷早就属意我了！"当场赏了老头百匹绢帛，还免了他家赋税。转头就派道士朱思远筑坛作法，等着接天书。有天夜里忽然乌云密布，天上真掉下来个碧玉匣子，里头朱砂写的天书谁也看不懂。朱思远装模作样说这是天命归董氏。
还有个叫王守真的匠人，外号王百艺，手巧得能造出活物似的。他给董昌塑生祠雕像，刻的文官武将活灵活现，连守卫兵卒都跟阴曹地府来的差不多。董昌天天念叨："'兔子上金床'的谶语说的就是我！我属兔，明年又是兔年，二月初二还是兔日兔时——这可是万世基业的好兆头！"
到了乾宁二年二月初二，董昌穿着龙袍戴着沉甸甸的天冠，带着几万军民登上城楼，改国号罗平，自称圣人。底下官员山呼万岁，他刚想跟着手舞足蹈，突然哎哟一声："你们喊得朕头疼！"原来那土制皇冠太重，压得他脖子都直不起来。百姓们瞧见这模样，全都笑岔了气。
吕用之 诸葛殷 董昌
吕用之
吕用之，鄱阳安仁里细民也。性桀黠，略知文字。父璜，以货茗为业，来往于淮浙间。时四方无事，广陵为歌钟之地，富商大贾，动逾百数。璜明敏，善酒律，多与群商游。用之年十二三，其父挈行。既慧悟，事诸贾，皆得欢心。时或整履摇箑，匿家与奴仆等居。数岁，璜卒家。乾符初，群盗攻剽州里，遂他适。用之既孤且贫，其舅徐鲁仁绸给之。岁余，通于鲁仁室，为鲁仁所逐。因事九华山道士牛弘徽。弘徽自谓得道者也，用之降志师之，传其驱役考召之术。既弘徽死，用之复客于广陵。遂彀巾布褐，用符药以易衣食。岁余，丞相刘公节制淮左，有盅道置法者，逮捕甚急。用之惧，遂南渡。高骈镇京口，召致方伎之士，求轻举不死之道。用之以其术通于客次。逾月不召。诣渤海亲人俞公楚。公楚奇之，过为儒服，目之曰江西吕巡官，因间荐于渤海。及召试。公楚与左右附会其术，得验。寻署观察推官，仍为制其名。因字之曰无可，言无可无不可。自是出入无禁。初专方药香火之事。明年，渤海移镇，用之固请戎服。遂署右职。用之素负贩，久客广陵，公私利病，无不详熟。鼎灶之暇，妄陈时政得失。渤海益奇之，渐加委仗。先是渤海旧将，有梁缵、陈拱、冯绶、董僅、公楚、归礼，日以疏退，渤海至是孤立矣。用之乃树置私党，伺动息。有不可去者，则厚以金宝悦之。左右群小，皆市井人，见利忘义，上下相蒙，大逞妖妄。仙书神符，无日无之，更迭唱和，罔知愧耻。自是贿赂公行，条章日紊，烦刑重赋，率意而为。道路怨嗟，各怀乱计。用之惧其窃发之变，因请置巡察使，采听府城密事。渤海遂承制受御史大夫，充诸军都巡察使。于是召募府县先负罪停废胥吏阴狡兔猾者得百许人，厚其官傭，以备指使。各有十余丁，纵横闾巷间，谓之察子。至于士庶之家，呵妻怒子，密言隐语，莫不知之。自是道路以目。有异己者，纵谨静端默，亦不免其祸。破灭者数百家。将校之中，累足屏气焉。（出《妖乱志》）
诸葛殷
高骈嬖吏诸葛殷，妖人吕用之之党也。初自鄱阳，将诣广陵。用之先谓骈曰：玉皇以令公久为人臣，机务稍旷，获谴于时君。辄遣左右一尊神为令公道中羽翼，不久当降。令公善遇，欲其不去，亦可以人间优职縻之。明日，殷果来。遂巾褐见骈于碧筠亭，妖形鬼态，辨诈蜂起，谓可以坐召神仙，立变寒暑。骈莫测也，俾神灵遇之，谓之诸葛将军也。每从容酒席间，听其鬼怪之说，则尽日忘倦。自是累迁盐铁剧职，聚财数十万缗。其凶邪阴妖，用之蔑如也。有大贾周师儒者，其居处花木楼榭之奇，为广陵甲第。殷欲之而师儒拒焉。一日，殷为骈曰：府城之内，当有妖起。使其得志，非水旱兵戈之匹也。骈曰：为之奈何？殷曰：当就其下建斋坛，请灵官镇之。殷即指师儒之第为处。骈命军侯驱出其家。是日雨雪骤降，泥淖方盛。执事者鞭挞迫蹙，师儒携挈老幼，匍匐道路，观者莫不愕然。殷迁其族（族原作俗。据明抄本改。）而家焉。殷足先患风疽，至是而甚。每一躁痒，命一青衣，交手爬搔，血流方止。骈性严洁，甥侄辈皆不得侍坐，唯与殷款曲，未尝不废寝忘食。或促膝密坐，同杯共器。遇其风疽忽发，即恣意搔扪，指爪之间，脓血沾染。骈与之饮啗，曾无难色。左右或以为言，骈曰：神仙多以此试人。汝辈莫介意也。骈前有一犬子，每闻殷腥秽之气，则来近之。骈怪其驯狎。殷笑曰：某常在大罗宫玉皇前见之，别来数百年，犹复相识。其虚诞率多如此。高虞常谓人曰：争知不是吾灭族冤家？殷性躁虐，知扬州院来两月，官吏数百人，鞭背殆半。光启二年，伪朝授殷兼御史中丞，加金紫。及城陷，窜至湾头，为逻者所擒。腰下获黄金数斤，通天犀带两条，既缚入城。百姓聚观，交唾其面，燖撮其鬓发，顷刻都尽。狱具，刑于下马桥南，杖之百余，绞而未绝。会师铎母自子城归家，经过法所，遂扶起避之，复苏于桥下。执朴者寻以巨木踣之。驺殿过，决罚如初。始殷之遇也，骄暴之名，寻布於远近。其族人竞以谦损戒殷。殷曰：男子患于不得遂志，既得之，当须富贵自处。人生宁有两遍死者？至是果再行法。及弃尸道左，为仇人剜其目，断其舌。儿童辈以瓦砾投之，须臾成峰。（出《妖乱志》）
又 高骈末年，惑于神仙之术。吕用之、张守一、诸葛殷等，皆言能役鬼神，变化黄金。骈酷信之，遂委以政事。用之等援引朋党，恣为不法。其后亦虑多言者有所漏泄，因谓骈曰：高真上圣，要降非难。所患者，学道之人，真气稍亏，灵咒遂绝。骈闻之，以为信然，乃谢绝人事，屏弃妾媵。宾客将吏，无复见之。有不得已之故，则遣人先浴斋戒，诣紫极宫道士被除不祥，谓之解秽，然后见之。拜起才终，已复引出。自此内外拥隔。纪纲日紊。用之等因大行威福，傍若无人，岁月既深，根蒂遂固。用之自谓磻溪真君、张守一是赤松子、诸葛殷称将军。有一萧胜者，谓之秦穆公附马。皆云上帝遣来，为令公道侣。其鄙诞不经，率皆如此。江阳县前一地祗小庙，用之贫贱时，常与妻（与妻原作以□寓。据明抄本补改。）止其（其原作巫。据明抄本改。）舍。凡所动静，祷而后行。得志后，谓为冥助，遂修崇之。回廊曲室，妆楼寝殿，百有余间。土木工师，尽江南之选。每军旅大事，则以少牢祀之。用之、守一，皆云神遇。骈凡有密请，即遣二人致意焉。中和元年，用之以神仙好楼居，请于公廨邸北，跨河为迎仙楼。其斤斧之声，昼夜不绝，费数万缗，半岁方就。自成至败。竟不一游。扃鐍俨然，以至灰烬。是冬，又起延和阁于大厅之西，凡七间，高八丈，皆饰以珠玉，绮窗绣户，殆非人工。每旦，焚名香，列异宝，以祈王母之降。及师铎乱，人有登之者，于藻井垂莲之上，见二十八字云：延和高阁上干云，小语犹疑太乙闻。烧尽降真无一事。开门迎得毕将军。此近诗妖也。用之公然云：与上仙来往。每对骈，或叱咄风雨，顾揖空中，谓见群仙来往过于外。骈随而拜之。用之指画纷纭，略无愧色。左右稍有异论，则死不旋踵矣。见者莫测其由，但搏膺不敢出口。用之忽云：后土夫人灵仇，遣使就某借兵马，并李筌所撰《太白阴经》。骈遽下两县，率百姓苇席数千领，画作甲兵之状，遣用之于庙庭烧之。又以五彩笺写《太白阴经》十道，置于神座之侧。又于夫人帐中塑一绿衣年少，谓之韦郎。庙成，有人于西庑栋上题一长句，诗曰：四海干戈尚未宁，谩劳淮海写仪刑。九天玄女犹无信，后土夫人岂有灵。一带好云侵鬓绿，两行嵬岫拂眉清。韦郎年少耽闲事，案上休夸《太白经》。好事者竞相传诵。是岁，诏于广陵立骈生祠，并刻石颂。差州人采碑石于宣城。及至扬子院，用之一夜遣人密以健牯五十牵至州南，凿垣架濠，移入城内。及明，栅缉如故。因令扬子县申府，昨夜碑石不知所在。遂悬购之。至晚云，被神人移置街市。骈大惊，乃于其傍立一大木柱，上以金书云：不因人力，自然而至。即令两都出兵仗鼓乐，迎入碧筠亭。至三桥拥闹之处，故埋石以碍之，伪云：人牛拽不动。骈乃朱篆数字，帖于碑上，须臾去石乃行。观者互相谓曰：碑动也。识者恶之。明日，扬子有一村妪，诣知府判官陈牒，云：夜来里胥借耕牛牵碑，误损其足。远近闻之，莫不绝倒。比至失守，师铎之众，竟至坏墉而进。常与丞相郑公不叶，用之知之，忽曰：适得上仙书，宰执之间，有阴图令公者。使一侠士来，夜当至。骈惊悸不已，问计于用之。曰：张先生少年时，尝学斯术于深井里聂夫人。近日不知更为之否？若有，但请此人当之，无不齑粉若。骈立召守一语之。对曰：老夫久不为此戏，手足生疏。然为令公，有何不可？及期衣妇人衣，匿于别室。守一寝于骈卧内。至夜分，掷一铜铁于阶砌之上，铿然有声。遂出皮囊中彘血。洒于庭户檐宇间，如格斗之状。明日，骈泣谢守一曰：蒙先公再生之恩。真枯骨重肉矣。乃躬辇金玉及通天犀带以酬其劳。江阳县尉薛，失其名，亦用之党也。忽一日告骈曰：夜来因巡警，至后土庙前，见无限阴兵。其中一人云：'为我告高王，夫人使我将兵数百万于此界游奕，幸王无虑他寇之侵轶也。'言毕而没。群妖闻之大喜悦，竞以金帛遗之。未久，奏薛六合县令。用之又以木刻一大人足，长三尺五寸。时久雨初霁，夜印于后土庙殿后柏林中，及江阳县前，其迹如较力之状。明日，用之谓骈曰：夜来有神人斗于夫人庙中。用之夜遣阴兵逐之，已过江矣。不尔，广陵几为洪涛，骈骇然。遂以黄金二十斤，以饷用之。后骈有所爱马死，园人惧得罪，求救于用之。用之乃又见骈曰：隋将陈杲仁，用之有事命至淮东。果仁诉以无马，令公大乌（骈良马名。）且望一借。顷刻，厩吏报云：大乌黑汗发。骈徐应之曰：吾已借大司徒矣。俄而告毙。初萧胜纳财于用之，求知盐城监。骈以当任者有绩，与夺之间，颇有难色。用之曰：用胜为盐城者，不为胜也。昨得上仙书云：'有一宝剑在盐城井中，须用灵官取之。'以胜上仙左右人，欲遣去耳。骈俯仰许之。胜至监数月，遂匣一铜匕首献于骈。用之稽首曰：此北帝所佩者也。得之则百里之内，五兵不敢犯。骈甚异之，遂饰以宝玉，常置座隅。时广陵久雨，用之谓骈曰：此地当有火灾，郭邑之间，悉合灰烬。近日遣金山下毒龙，以少雨濡之。自此虽无大段烧爇，亦未免小小惊动也。于是用之每夜密遣人纵火，荒祠坏宇，无复存者。骈当授道家秘法，用之、守一无增焉。因刻一青石，如手扳状，隐起龙蛇，近成文字：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，潜使左右置安道院香几上。骈见之，不胜惊喜。用之曰：玉皇以令公焚修功著，特有是命。计其鸾鹤，不久当降。某等此际谪限已满，便应得陪幢节，同归真境也。他日瑶池席上，亦是人间一故事。言毕，欢笑不已。遂相与登延和阁，命酒肴，极欢而罢。后于道院庭中，刻木为鹤，大如小驷，鞍辔中设机捩，人或逼之，奋然飞动。骈尝羽服跨之，仰视空阔，有飘然之思矣。自是严斋醮，飞炼金丹。费耗资财，动逾万计。日居月诸，竟无其验。（出《妖乱志》）
董昌
董昌未僭前，有山阴县老人，伪上言于昌曰：今大王善政及人，愿万岁帝于越，以福兆庶。三十年前，已闻谣言，正合今日，故来献。其言曰：'欲识圣人姓，千里草青青。欲知圣人名，日人曰上生。'昌得之大喜，因谓（谓原作读，据明抄本改）曰：天命早已归我，我所为大矣。乃赠老人百缣，仍免其征赋。先遣道士朱思远立坛场，候上帝。忽一夕云，天符降于雨（《稽神录》雨作函）中，有碧纸朱文，其文又不可识。思远言天命命与董氏。又有王守真者，欲谓之王百艺，极机巧。初立生祠，雕刻形像。塑续官属，及设兵卫，状若鬼神，皆百艺所为也。妖伪之际，悉由百艺幻惑所致。昌每言：我（明抄本我下有得字。）兔子上金床谶我（明抄本无我字。）也。我卯生，来年岁在卯，二月二日亦卯，即卯年卯月卯日，仍当以卯时。万世之业，利在于此。乾宁二年，二月二日，率军俗数万人，僣衮冕仪卫，登子城门楼，赦境内，改伪号罗平国，年号天册，自称圣人。及令官属将校等，皆呼圣人万岁。俯而言曰（云云）。词毕，复欲舞蹈。昌乃连声止之：卿道得许多言语，压得朕头疼也。（缘土人所制天冠稍重，故有此言。）时人闻，皆大笑之。（出《会稽录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