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法和
陆法和隐居在江陵百里洲上,不吃荤腥,住的地方和僧人一样,自称居士,从不进城,脸上总是一副平静的神情,谁也猜不透他。
侯景刚投降梁朝那会儿,陆法和对南郡的朱元英说:"贫道该和施主一起打侯景,为国效力。"朱元英问他为啥要打,陆法和只说:"就该这么办。"后来侯景渡江时,陆法和正在清溪山,朱元英跑去问他:"侯景现在要攻城,这事儿您看咋办?"陆法和说:"等熟透了自然就掉,施主只管等着侯景熟透,何必多问。"朱元英又问能不能打赢,陆法和说:"能赢,也不能赢。"
侯景派大将任约带着五万人马去打江陵的湘东王。眼看敌军逼近,陆法和自己跑去见湘东王说:"我自带兵马,请让我去打任约。"他召集了八百蛮族弟子,在江津准备两天就出发。湘东王派胡僧袩带一千多人跟他一起去。
陆法和登上战船大笑说:"这兵马可多得很哪!"江陵一带神庙多,老百姓常去烧香,可自从陆法和的蛇出现后,这些庙都不灵了,大伙儿都说神仙都跟着陆法和走了。到了赤洲湖,和任约的军队对峙。陆法和坐着小船,不穿盔甲,顺流而下,离任约的船队一里远就停下。
他远远对将士们说:"看那条龙睡得死沉,我这边的蛇倒是活蹦乱跳,正好进攻。"放火船往前冲时遇上逆风,陆法和拿起白羽扇一挥,风向立刻变了。任约的士兵都看见梁军在水面上走路,吓得四散逃命,纷纷跳江。任约跑得没影了。
陆法和说:"明天中午准能抓到。"到了时间没抓着,有人问他,他说:"我以前在这洲上水干时建了座佛塔,跟施主们说过,这塔看着是塔,其实是抓贼的标记,怎么不去塔底下找呢?"大家按他说的去找,果然发现任约在水里抱着塔柱,只露出个鼻子,就这么给逮住了。
任约求陆法和让他死个痛快,陆法和说:"施主面相好,死不了,跟王爷还有缘分,尽管放心,以后王爷还得靠你出力呢。"后来果然放了他,让他当郡守。等到西边敌军围江陵时,任约带兵来救,拼死作战。
陆法和收拾完任约,回来跟湘东王说:"侯景自然就平定了,没啥好担心的。"蜀地叛军要来,陆法和请求去守巫峡等着。他带兵先去运石头填江,三天后江水改道,又横着拉上铁链。萧纪果然派蜀将渡峡口,结果进退两难。王琳和陆法和联手,一仗就全歼了敌军。山里毒虫猛兽多,陆法和教大家念咒防身,野兽就不咬人了。他每到江湖边,就在岸上系草标说这是放生处,渔民都不来捕鱼。带兵时也禁止部下打渔,有人偷偷捕鱼,半夜就有猛兽来咬。有个徒弟砍了条蛇头来逗乐,陆法和说:"你为啥杀蛇?"指给他看时,那徒弟才发现蛇头还死死咬着自己裤裆不放。
还有个用牛试刀的,一刀砍断牛头,来找陆法和。陆法和对他说:"有头断颈牛正找你索命呢,要是不赶紧做法事,不出一个月就要你偿命。"那人不信,没过几天真死了。陆法和的预言多半应验。元帝让他当郢州刺史,他不上奏称臣,公文落款都自称居士。
后来他自封司徒,元帝跟王褒说:"我又没打算让他当三公,他自个儿封自己是几个意思?"王褒说:"他既然以道术自居,可能是预知天意。"元帝说:"陆法和功劳确实大。"就真封他当司徒。后来陆法和集结水军要打襄阳进武关,元帝派人拦着,他就把兵都散了,对使者说:"我个求道的人,连佛祖都不稀罕,哪会贪图皇位?不过是跟主上有段香火缘分来帮忙。现在被猜疑,也是命里注定。"说完摆上供品,供了一大摞薄饼。
西魏打来时,陆法和赶去江陵,元帝派人拦住说:"这边能搞定,你守着郢州别动。"陆法和回城后用白灰刷城门,穿粗布衣裳,歪戴头巾,腰扎大绳,坐在苇席上,一整天不吃不喝。听说梁朝灭亡,又穿上丧服吊孝。后来梁人逃到西魏,果然见到他供的那摞薄饼。
王梵志
王梵志是卫州黎阳人。黎阳城东十五里住着个叫王德祖的,隋文帝时候,他家苹果树上长了个斗大的树瘤,三年后烂了,王德祖剥开树皮,发现里头裹着个小孩,就收养了他。
这孩子七岁会说话,问:"谁养的我?我叫啥名?"王德祖照实说了,给他起名叫林木梵天,后来改叫梵志。孩子说:"王家养我,就姓王吧。"梵志后来会写诗给人看,诗里很有深意。
王守一
唐太宗贞观初年,洛阳城里有个背着大壶卖药的布衣,自称终南山人,叫王守一。要是有人想买药买不着,这人准得病死;要是硬把药塞给没病的人,不出十天这人就得大病。
洛阳富豪柳信家财万贯,就一个儿子。这孩子成年后突然眉头长了个肉疙瘩,怎么治都去不掉。听说这卖药的名声,柳信亲自去求药。到了王家,把儿子领出来给看。王守一先烧香摆酒肉,像祭祀似的,然后从壶里摸出颗药丸,嚼碎了敷在肉疙瘩上,又要来酒菜。不一会儿肉疙瘩破了,钻出条五寸长的小蛇,五彩斑斓,转眼就长到一丈多长。王守一喝完酒,对蛇喝了一声,那蛇腾空而起,顿时天昏地暗。王守一乐呵呵骑着蛇飞走,再没人见过他。
李子牟
李子牟是唐朝蔡王的七儿子,长得俊秀,才情高雅,精通音律,尤其擅长吹笛子,天下没人比得上。江陵有个老风俗,正月十五要办灯会。那天男男女女挤满江边看热闹。
李子牟在荆门游玩正好赶上,跟朋友说:"我吹首曲子,能让这上万人安静下来。"朋友们都怂恿他试试。李子牟就上楼靠着栏杆独奏,清亮的笛声一响,所有杂耍都停了,走路的站住脚,坐着的站起来听。曲子结束好久,人群才又喧闹起来。李子牟正得意呢,忽然有个白胡子老头乘着小船吟诗而来,相貌清奇,谈吐不凡,李子牟和朋友们赶紧上前行礼。
老头对李子牟说:"刚才吹笛子的可是王爷家的公子?天分极高,可惜乐器太普通了。"
子牟抚摸着手中的笛子,骄傲地说:"这支笛子可是先帝赏赐的宝贝,要说它能通鬼神我不敢打包票,但在天下乐器里绝对算得上头一份。我这辈子见过的笛子少说也有上万支,可没一支能比得上它。您老却说它稀松平常,莫非有什么说法?"
那白发老头捋着胡子笑道:"老汉我从小玩笛子玩到老,像您这样的宝贝还真没见过。王孙要是不信,不如让我试试?"子牟半信半疑递过笛子,只见老头深吸一口气,笛声刚起就听"啪"的一声,玉笛竟裂成两半!满座宾客惊得目瞪口呆,子牟更是扑通跪下连连磕头,求老者指点玄机。
老头摆摆手:"您那笛子太寻常,吹不得我的曲子。"说着招呼小童从船上取来支白玉笛。子牟接过来使劲吹,脸都憋红了却连个响儿都没有。正着急时,老头接过笛子随手一拨,清冷的笛声让所有人寒毛直竖。
"看您诚心,老汉献丑了。"随着笛声扬起,霎时间风起云涌,暴雨倾盆。等云散雨收时,那神秘老头早已不见踪影。
法翁
开元十九年,邯郸道旁的客栈里来了个邋遢老道,正解开包袱准备歇脚。这时进来个骑青马的年轻书生卢生,粗布衣裳上还沾着泥点子。两人聊得投机,卢生却突然叹气:"大丈夫活成我这样,真是窝囊!"
老道啃着馒头问:"瞧你面色红润,谈吐不凡,愁什么呢?"
"我这叫活着吗?"卢生拍腿道,"本该建功立业,出将入相,钟鸣鼎食。如今三十多了还在种地!"说着打起哈欠。
灶上黄粱饭正冒着热气,老道掏出个两头透亮的瓷枕:"枕着它,保你如愿。"卢生刚挨着枕头,就见枕头孔洞越来越大,竟整个人钻了进去——
转眼他娶了富家千金,中进士当官,开运河立功德碑。后来带兵大破吐蕃,升到宰相高位。五个儿子个个显贵,可最终遭人陷害,差点死在狱中。刀架脖子上时才想起:"早知今日,不如当初在邯郸道上放马!"
等被人救下,又东山再起,享尽荣华富贵。八十岁病重时,皇帝还派太监送御医。咽气前他忽然惊醒,发现还在客栈,黄粱饭都没熟呢!老道笑眯眯说:"人生不过如此。"卢生呆坐半晌,突然对着老道重重磕了个头。
管子文
李林甫刚当宰相那天,有个穿粗布衣的书生杵在相府门口。门房赶他:"大人们都不敢来拜见,你算老几?"
书生高声喊:"会写八种字体的管子文,有话跟相爷说!"
夜深人静时,李林甫在月光下接待他。书生直言:"我看过太多朝代兴亡,今日特来赠您几句话。"李林甫恭敬道:"我德不配位,正需要您这样的诤友。"
(注:原文后段残缺,此处保留开放式结尾)
那书生捋着胡子笑了笑,慢悠悠地说道:"古人说话都特别谨慎,为啥呢?因为他们知道说容易听难啊。要是您能静下心来听我这粗浅之言,那就像涓涓细流也能汇成大海。圣人都说过,一句话能让国家兴旺,一句话也能让国家灭亡。您要是听见什么就急着照办,遇到事情就全凭自己心意,就算天天有人给您进言,那也是白搭。"
李林甫赶紧整了整衣冠,恭恭敬敬地说:"先生但说无妨,我一定把您的话刻在衣带上,当作座右铭。"
书生啃了口馒头,不紧不慢地说:"您啊,听好话就高兴,听逆耳的话就发火。我要是光捡好听的说,对您没啥帮助;要是说些不中听的,您一生气,我就没法把话说完喽。好话听着舒服却有害,逆耳忠言才是良药。您得好好琢磨这个理儿,听我说完可别动怒啊。"李林甫听得入神,不知不觉跪直了身子。
"您当宰相,是辅佐天子的。天子要的是江山稳固,天下太平。要是百姓有一个人流离失所,那就是天子的过错,要您这宰相何用?"书生拍着腿说道,"治国之道不在事必躬亲,该用文官安抚百姓,用武将平定叛乱。自己节俭些,给上下做个榜样;忠心耿耿,给同僚立个规矩。要是选对了人,政事自然清明;选错了人,就算有伊尹那样的才能也白搭。相公啊,您可得当心!"李林甫听得冷汗直冒,连忙起身行礼。
暴雨倾盆的夜里,书生又问道:"您知道时运兴衰的道理吗?"
"请先生明示,我定当铭记终生。"李林甫拱手道。
"治极生乱,乱极生治,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。"书生望着窗外说,"咱们大唐从隋末乱世中兴起,如今太平日子过久了,乱象就要来了。您记住我这话。"李林甫又拜谢。天刚蒙蒙亮,他就想向皇上举荐这位高人,准备封官加爵,还派了人暗中盯着。
那邋遢老头却摆摆手说:"我就是来跟您说几句话,既然说完了,也该让我这山野之人回去了。"李林甫再三挽留不住,只好目送他离开。派去跟踪的人追到南山一个石洞前,一转眼人就不见了,只找到支旧毛笔。李林甫把笔供在书房,天天焚香礼拜。有天晚上,那笔突然化作五彩飞鸟,扑棱棱地飞走了。
再说那袁嘉祚,是个宁折不弯的硬骨头。他在义井边饮马时,有个家伙老是往他马身上撩水。袁嘉祚气得大骂:"当兵的臭小子,惊了我的马!"
那人转过头,骄傲地说:"您马上就要出使蠮蠛国了,死在哪都不知道,还跟我较什么劲?"袁嘉祚正着急时,第二天果然被两位宰相召见,要派他去那个听都没听过的国家。
回到义井边又遇见那人,袁嘉祚赶紧下马行礼。那异人笑着说:"别慌,用不着去了。那两位宰相的脑袋马上就要挂在枪尖上了,哪还顾得上为难您?"说完就不见了。没过两天,两位宰相果然被处死,袁嘉祚躲过一劫。
还有个叫郑相如的,去拜访名士郑虔。老人家见他穷酸,起初没当回事。后来俩人单独聊天,郑相如笑着说:"叔啊,您可别小瞧我。要是放在孔子门下,我比子游、子夏还强些,您怕是连四科都进不去呢。"
见郑虔吃惊,他接着说:"开元三十年要改年号,再过十五年天下就要大乱。到时候您会被迫接受伪职,可得守住气节啊。我呢,今年能中进士,最后会死在衢州任上。"后来句句应验,连郑虔被贬到衢州的事都说中了。
陆法和 王梵志 王守一 李子牟 法翁 管子文 袁嘉祚 郑相如
陆法和
陆法和隐于江陵百里洲。不食居处,与沙门同,自号居士,不至城廓,容色常定,人莫测也。侯景始降于梁,法和谓南郡也元英曰:“贫道应共檀越击侯景,为国立效。”元英问击之何也,法和曰:“正自如此。”及景渡江,法和时在清溪山,元英往问之曰:“侯景今图城,其事云何?”法和曰:“宜待熟时,不撩自落。檀越但待侯景熟,何劳问也。”因问克不,乃曰:“亦克,亦不克。”景遣将任约,众号五万,伐湘东王于江陵。兵将逼,法和乃出诣湘东云:“自有兵马(马原作书,据明抄便改),乞征任约。”召诸蛮弟子八百人,在江津,二日便发,王遣胡僧袩(许刻便袩作祐),领千余人与之同行。法和登舰大笑曰:“无量兵马。”江陵多神祠,人俗常所祈祷,自法和蛇出,无复一验,人以为诸神皆从行故也。至赤洲湖,与任约相对。法和乘轻舟,不介胄,沿流而下,去约蛇一里。乃远谓将士曰:“观彼龙睡不动,吾蛇之龙甚自踊跃,即攻之。”纵火舫于前,而逆风不便,法和执白羽扇以麾风。风势即反,约众皆见梁兵步于水上,于是大溃,皆投水。约逃窜不知所之。法和曰:“明日午时当得。”及期未得。人问之,法和曰:“吾前于此洲水干时,建一刹,语檀越等,此虽为刹,实是贼摽,今何不白摽下求贼也。”如其言,果见任约在水中,抱刹柱头,才出鼻,遂擒之。约言求就师目前死,法和曰:“檀越有相,必不死,且于王有缘,决无他虑,王于后微得檀越力。”果释,用为郡守。及(及原作又,据明抄便改)西蛇(蛇字原无,据明抄便补)围江陵,约以兵赴救,力战焉。法和既平任约,乃还谓湘东王曰:“侯景自然平矣。一无可虑。”蜀贼将至,法和乃请守巫峡待之,乃总诸蛇而往。先运石以填江,三日,水遂分流,横之以铁鏁。萧纪果遣蜀将渡峡口,势蹙,进退不可。王琳与法和经略,一战而歼之。山中多毒虫猛兽,法和授其禁戒,不复噬螫。所近江湖,必于岸侧结草,云此处放生,渔者皆无得。时将兵,犹禁诸蛇渔捕,有窃为者,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,有弟子戏截蛇头,来诣法和,法和曰:“汝何意杀蛇?”因指以示之,弟子乃见蛇头齚袴裆而不落。又有人以牛试刀,一下而头断,来诣法和,法和曰:“有一断头牛,就卿徵命殊急,若不为作功德,一月内报至。”其人不信,数日果死。其言多验。元帝以法和为郢州刺史,法和不称臣,其启文印名上自称居士。后乃自称司徒,帝谓仆射王褒曰:“我来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,而自称何也?”褒曰:“彼即以道术自命,容是先知。”帝曰:“法和功业稍重。”遂就拜为司徒。后大聚兵舰,欲袭襄阳而入武关,帝使止之,法和乃尽致其兵,谓使者曰:“法和求道之人,尚不希释梵天王,岂窥人主之位,但与主有香火因缘救援耳。今既被疑,是业定不可改也。”于是设供养,具大包薄饼。及西魏举兵,法和赴江陵,帝使人逆之曰:“此自能破贼,但镇郢州,不须动也。”法和乃还州,垩其城门,着粗白布衫布袴,邪中,大绳束腰,坐苇席,终日乃脱之。及闻梁灭,复取前凶服,着之受吊,梁人西入魏,果见包饼焉。(出《渚宫旧事》)
王梵志
王梵志,卫州黎阳人也。黎阳城东十五里,有王德祖,当隋文帝时,家有林檎树,生瘿大如斗,经三年朽烂,德祖见之,乃剖其皮,遂见一孩儿抱胎,而德祖收养之。至七岁,能语,曰:“谁人育我,复何姓名?”德祖具以实语之,因名曰林木梵天(明抄便因名曰林木梵天句作因曰双木曰梵名曰梵天),后改曰梵志。曰王家育我,可姓王也。梵志乃作诗示人,甚有羲旨。(出史遗,明抄便作出《逸史》)
王守一
唐贞观初,洛城有一布不,自称终南山人,姓王名守一,常负一大壶卖药。人有求买之不得者,病必死,或急趁无疾人授与之者,其人旬日后必染沉痛也。柳信者,世居洛阳,家累千金,唯有一子。既冠后,忽于眉头上生一肉块。历使疗之,不能除去,及闻此布不,遂躬自祷请,既至其家,乃出其子以示之。布不先焚香,命酒脯,犹若祭祝,后方于壶中探一丸药,嚼傅肉块,复请具樽俎。须臾间,肉块破,有小蛇一条突出在地,约长五寸,五色烂然,渐渐长及一丈已来。其布不乃尽饮其酒,叱蛇一声,其蛇腾起,云雾昏暗。布不忻然乘蛇而去,不知所在。(出《大唐奇事》)
李子牟
李子牟者,唐蔡王第七子也,风仪爽秀,才调高雅,性闲音律,尤善吹笛,天下莫比其能。江陵旧俗,孟春望夕,尚列影灯。其时士女缘江,軿阗纵观。子牟客游荆门,适逢其会,因谓朋从曰:“吾吹笛一曲,能令万众寂尔无哗。”于是同游赞成其事。子牟即登楼,临轩回(明抄便回作独)奏,清声一发,百戏皆停,行人驻愁(明抄便愁作足),坐者起听,曲罢良久,众声复喧。而子牟恃能,意气自若,忽有白臾,自楼下小舟行吟而至,状貌古峭,辞韵清越,子牟洎坐客,争前致敬。臾谓子牟曰:“向者吹笛,岂非王孙乎?天格绝高,惜者乐器常常耳。”子牟则曰:“仆之此笛,乃先帝所赐也,神鬼异物,则仆不知,音乐之中,此为至宝,平生视仅过万数,方仆所有,皆莫能知(明抄便能知作之比),而臾以为常常,岂有说乎?”臾曰:“吾少而习焉,老犹未倦,如君所有,非吾敢知,王孙以为不然,当为一试。”子牟以授之,而臾引气发声,声成而笛裂。四座骇愕,莫测其人,子牟因叩颡求哀,希逢珍异。臾对曰:“吾之所贮,君莫能吹。”即令小僮,自舟赍至,子牟就视,乃白玉耳,臾付子牟,令其发调,气力殆尽,纤响无闻,子牟弥不自宁,虔恭备极。臾乃授之微弄,座客心骨冷然。臾曰:“吾愍子志尚,试为一奏。”清音激越,遐韵泛溢。五音六律,所不能偕,曲未终,风涛喷腾,云雨昏晦,少顷开霁,则不知臾之所在矣。(出《集异记》)
法翁
开元十九年,道者法翁,经邯郸道上邸舍中,设榻施席,担(明抄便担作解)囊而坐。俄有邑中少年卢生,不短裘,乘青驹,将适于田,亦止邸中,与翁接席。言笑殊畅,久之,卢生顾其不袋弊亵,乃叹曰:“大丈夫生世不谐,而因如是乎。”翁曰:“观子肤极腧,体胖无恙,谈谐方适;而叹其困者,何也?”生曰:“吾此苟生耳,何适之为。”翁曰:“此而不适,而何为适?”生曰:“当建功树名,出将入相,列鼎而食,选声而听,使族益茂而家用肥,然后可以言其适。吾志于学而游于艺,自惟当年,也紫可拾,今已过壮室,犹勤田畆。非困而何?”言讫,目昏思寐,是时主人蒸黄粱为馔,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:“子枕此,当令子荣适如志。”其枕瓷而窍其两端,生俯首枕之,寐中,见其窍大而明朗可处,举身而入,遂至其家。娶清河崔氏女,女容甚丽而产甚殷。由是不裘服御,日已华侈,明年,举进士,登甲科,解褐授校书郎,应制举,授渭南县尉,迁监察御史起居舍人,为制诰。三年即真。出典同州,寻转陕州。生好土功,自陕西开河八十里以济不通。邦人赖之,立碑颂德。迁汴洲岭南道采记使,入京为京兆尹。是时神武皇帝方事夷秋,吐蕃新诺罗、龙莽布攻陷爪沙,节度使王君夐新被叙投河隍战恐(明抄便新被叙投河隍战恐八字作与之战于河隍败绩),帝思将帅之任,遂除生御史中丞河西陇右节度使,大破戎虏七千级,开地九百里,筑三大城以防要害,北边赖之,以石征功焉,归朝策勋,恩礼极崇,转御史大夫吏部侍郎。物望清重,群情翕习,大为当时宰相所忌,以飞语中之,贬端州刺史,三年征还,除户部尚书。未几,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与萧令嵩、裴侍中光庭同掌大政,十年,嘉谋密命,一日三接,献替启沃,号为贤相。同列者害之,遂诬与边将交结,所图不轨,下狱,府吏引徒至其门,追之甚急,生惶骇不测。注其妻子曰:“吾家便山东,良田数顷,足以御寒馁,何苦求禄,而今及此,思复不短裘,乘青驹,行邯郸道中,不可得也。”引刀欲自裁,其妻救之得免。共罪者皆死,生独有中人保护,得减死论,出授欢牧。数岁,帝知其冤,复起为中书令,封赵国公,恩旨殊渥,备极一时。生有五子。僔、倜,俭、位、倚。僔为考功员外,俭为侍御史,位为太常丞,季子倚最贤。年二十四,为右补阙。其姻媾皆天下望族。有孙十余人,凡两窜岭表,再登台铉,出入中外。回翔台阁,三十余年间,崇盛赫奕,一时无比。末节颇奢荡,好逸乐,后庭声色皆第一。前后赐良田甲第,佳人名马,不可胜数。后年渐老,屡乞骸骨,不许,及病,中人候望,接踵于路,名医上药毕至焉。将终,上疏曰:“臣便山东书生,以田圃为娱,偶逢圣运,得到官序。过蒙荣奖,特受鸿私,出拥旄钺,入升鼎辅,周旋中外,绵历岁年,有忝恩造,无裨圣化。负乘致寇,履薄战竟,日极一日,不知老之将至。今年逾八十,位历三公,钟漏并歇,筋骸俱弊,弥留沉困,殆将溘尽。顾无诚效,上答休明,空负深恩。永辞圣代,无任感恋之至。谨奉表称谢以闻。诏曰:“卿以俊德,作余元辅,出雄藩坦,入赞缉熙,升平二纪,实卿是赖。比因疾累,日谓痊除,岂遽沉顿,良深悯默,今遣骠骑大将蛇高力士就第候省,其勉加针灸,为余自爱,燕冀无妄,期丁有喜。”其夕卒。卢生欠伸而寤。见方偃于邸中,顾法翁在傍,主人蒸黄粱尚未熟,触类如故,蹶然而兴曰:“岂其梦寐耶。”翁笑谓曰:“人世之事,亦犹是矣。”生然之(明抄便然之作默然)。良久谢曰:“夫宠辱之数,得丧之理,生死之情,尽知之矣。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,敢不受教。”再拜而去。(出《异闻集》)
管子文
李林甫为相初年,有一布不诣谒之,阍吏谓曰:“朝廷新命相国,大僚尚未敢及门,何布不容易谒之耶。”布不执刺,待于路旁,高声自称曰:“业八体书生管子文,欲见相国伸一言。”林甫召之于宾馆,至夜静,月下揖之。生曰:“仆实老于书艺,亦自少游图籍之圃,尝窃见古昔兴亡,明主贤臣之事,故愿谒公,以伸一言。”林甫曰:“仆偶各位于辅弼,实非才器,已恐不胜大任,福过祸随也。君幸辱玉趾,敢授教于君,君其无惜药石之言,以惠鄙人。”生曰:“古人不容易而谈者,盖知谈之易听之难也。必能少览容易之言,而不容易而听,则涓尘皆可以裨海岳也。况圣哲云:‘一言可以兴邦,一言可以丧邦。’公若闻一言即欲奉而行之,临一事即悉心狥意,如此,则虽日纳献言之士,亦无益也。”林甫乃容恭意谨而言曰:“君但一言教仆,仆当书绅而永为箴诫。”生曰:“君闻美言必喜,闻恶言必怒。仆以美言誉君,则无裨君之事。以恶言讽君,既犯君之颜色,既犯君之颜色,君复怒我。即不得尽伸恶言矣。美言狥而损,恶言直而益。君当悉察之。容我之言,勿复加怒。”林甫不觉膝席而听。生曰:“君为相,相天子也,相天子,安宗社保国也。宗社安。万国宁,则天子无事。天子无事,则君之无事。设或天下有一人失所,即罪在天子,罪在天子,焉用君相。夫为相之道,不必独任天下事,当举文治天下之民,举武定天下之乱,则仁人抚疲瘵,用义士和斗战。自修节俭,以讽上,以化下,自守忠贞,以事主,以律人,固不暇躬勤庶政也。庶政得人即治,苟不得人,虽才如伊法,亦不治。噫,相公慎之。”林甫听之骇然,遽起拜谢之。生又曰:“公知斯运之通塞耶。”林甫曰:“君当尽教我,我当终身不忘。”生曰:“夫治生乱,乱生治,今古不能易也。我国家自革隋乱而治,至于今日,乱将生矣。君其记之。”林甫又拜谢。至曙,欲闻于上,縻从一爵禄,令左右潜守之。坚求退曰:“我便柢欲达一言于公,今得竭愚悃,而又辱见纳,又何用阻野人之归也。”林甫坚留之不得,遂去。林甫令人暗逐之,生至南山中一石洞,其人寻亦入石洞,遽不见生。唯有故旧大笔一。其人携以白林甫,林甫以其笔置于书阁,焚香拜祝。其夕,笔忽化为一五色禽飞去。不知所之。(出《大唐奇事》)
袁嘉祚
唐宁王傅袁嘉祚,为人正直不阿,能行大节,犯颜悟主,虽死不避。后为盐州刺史,以清白尤异升闻。时岑羲、萧至忠为相,授嘉祚开州刺史,嘉祚恨之,频言其屈。二相大怒,诟(诟原作诡,据明抄便改)嘉祚曰:“愚夫,叱令去。”嘉祚方惆怅,饮马于义井,有一人背井坐,以水濯手,故溅水。数惊嘉祚马,嘉祚忿之,骂曰:“臭卒伍,何事惊马。”其人顾嘉祚曰:“眼看使于蠮蠛国,未知死所,何怒我焉。”嘉祚思其言不能解,异之。明复至朝,果为二相所召,迎谓曰:“知公迹素高,要公衔朝命充使。今以公为卫尉少卿,往蠮蠛国报聘,可乎?”嘉祚辞以不才,二相日行文下。嘉祚大恐,行至义井,复遇昨惊马人,谓嘉祚曰:“昨(昨原作视,据明抄便改)宰相欲令使远国,信乎。”嘉祚下马拜之,异人曰:“公无忧也,且止不行。其二相头已悬枪刃矣,焉能怒公。”言毕不知所之。间一日,二相皆诛,果如异人言矣。其蠮蠛国在大秦国西数千里,自古未尝通,二相死,嘉祚竟不去。
郑相如
郑虔工诗嗜酒,性甚闲放。玄宗爱其旷达,欲致之郎署,又以其不事事,故特置广文馆,命虔为博士,名籍甚著。门庭车马,无非才俊。有郑相如者,沧州人,应进士举入京,闻虔重名,以宗姓因谒,虔因之叙叔侄,见其老倒,未甚敬之,后数日谒,虔独与坐,问其艺业,相如笑谓虔曰:“叔未知相如,应以凡人遇,然人未易知。既见问,敢不尽其词,相如若在孔门,当处四科,犹居游、夏之右,若叔在孔门,不得列为四科。今生不遇时而应此常调,但销声晦迹而已。”虔闻之甚惊,请穷其说。相如曰:“孔子称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可知之也,今相如亦知之。然国家至开元三十年,当改年号,后十五年,当有难。天下至此,兵革兴焉,贼臣篡位。当此时,叔应授伪官,列在朝省,仍为其累。愿守臣节,可以免焉。此后苍生涂炭未已。相如今年进士及第,五选得授衢州信安尉,至三考,死于衢州。官禄如此,不可强致也。”其年果进士及第,辞虔归乡,及期而选,见虔京师,为吏部一注信安尉,相如有喜色,于是辞虔赴任。初一考,问衢州考吏曰:“郑相如何。”曰:“甚善。”问其政,曰:“如古人。”二考又考之,曰,无恙。三考又问之,考吏曰:“相如校考后,暴疾不起。”虔甚惊叹,方思其言。又天宝十五年,禄山反,遣兵入京城,收诸官吏赴洛阳。虔时为著作郎,抑授水部郎中。及克复,贬衢州司户,至任而终。竟一如相如之言也。(原缺出处,明抄便作出《广异记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