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八十四·异人四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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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晋卿的故事

那会儿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,苗晋卿骑着头瘦驴晃晃悠悠出了长安城门。他刚又落了第,心里憋闷得很,索性买了壶酒,往草地上一躺,喝得酩酊大醉。醒来时发现个白胡子老头坐在旁边,他顺手把剩下的酒递给老人。

老头咂摸着酒说:"小郎君心里不痛快吧?想不想知道前程?"

"我考了这么多年,能中吗?"苗晋卿醉眼朦胧地问。

"何止能中。"老头神秘地眨眨眼,"再往上猜猜?"

"当个太守总行吧?"

"再往上。"

苗晋卿借着酒劲一拍大腿:"莫非能当宰相?"

"再往上。"

这下可把他惹恼了:"宰相上头不就是皇帝吗?难不成我要当皇帝?"

老头捋着胡子笑:"真龙天子当不成,假皇帝倒是做得。"苗晋卿只当是疯话,拱拱手就走了。后来他果然官至宰相,德宗驾崩时还代掌了三天朝政。

义宁坊的奇人

长安义宁坊有个疯疯癫癫的妇人,大家都叫她五娘。三伏天裹着棉被不出汗,数九寒天露着胳膊也不生冻疮,常常睡在永穆观墙根下。

那年有个姓茹的太监去金陵出差,遇见个叫信夫的疯子。这信夫忽然拦住马说:"我妹妹五娘在长安,托您带个包袱。"太监刚走到长乐坡,五娘就蹦出来讨包袱。打开一看是三件衣裳,她穿上就手舞足蹈,笑着回到墙根下,当晚就断了气。后来江南来人说,信夫和五娘是同一天走的。

张俨的奇遇

盐城送公文的张俨走到宋州时,遇见个怪人。那人说能让他日行千里,先是在地上挖两个坑,让张俨踩着坑沿,拿针扎他脚心。张俨只觉得两腿轻快,晌午就到了汴州。

"要不把膝盖骨暂时卸下来?能走八百里呢。"怪人提议。张俨吓得直摇头,那人也不勉强,说了句"赶着去陕州办事",眨眼就跑没影了。

奚乐山的善举

长安通化门的长店是车匠聚集地,有个叫奚乐山的匠人来应聘。店主指着满屋木料说:"这儿有六百个车辋,你随便做。"奚乐山关起门叮叮当当干了一宿,天亮时全部完工,工钱分文不取,全散给了街边的乞丐。等店主追出去,只见雪地里一串脚印通向城南,再不见人影。

王居士救人

终南山下住着个王居士,有天答应帮寺庙筹三百贯修观音殿。回长安后,他找到个珠宝商:"我能救你垂死的女儿,诊金正好三百贯。"收了钱却先去付了修庙款,等回来时姑娘已经断气。

王居士不慌不忙,熏香施药忙活整夜。天蒙蒙亮时,姑娘突然打了个喷嚏,竟活过来了。后来这姑娘嫁人生子,王居士却再没出现过。

俞叟的义举

江陵太守王潜势利眼,对来投奔的远亲吕生不理不睬。吕生困在客栈个把月,被守城门的俞老头瞧见了。老头请他到自家破茅屋,端出粗陶碗盛的糙米饭:"老汉也穷,只能请你吃这个。"那晚油灯如豆,两个失意人聊到深夜。

那老头儿捋着胡子说:"我当年在四明山学道,今儿个路过这儿歇脚。刚才听见王公翻脸不认人的事儿,可把我气坏了。"说着把个瓦罐往地上一扣,再掀开时,里头竟冒出个穿紫衣裳的小人儿,才五寸来高。

老头儿指着小人儿对吕生说:"你仔细瞧瞧,这可是你那位忘恩负义的表叔?"吕生凑近一看,那眉眼活脱脱就是王公模样。

"吕生是你亲表侄,大老远从京城来投奔,你连口热饭都不给?"老头儿板着脸训斥那小人儿,"该当好吃好喝招待,再备些金银盘缠才是!"紫衣小人儿连连作揖认错,转眼就消失不见了。天刚蒙蒙亮,老头儿催着吕生回客栈。没过几天,王公果然派人来请,好酒好菜招待了吕生好些日子,临走还送了不少仆从车马和厚礼。

衡岳山深处有片石林,靠近朱陵洞那地方,山势险得很,尽是参天古木和猛兽。进山的人十有八九要迷路,有时候还会撞见水桶粗的大蟒蛇挡道。长庆年间有个叫悟空的和尚,常背着干粮拄着锡杖,大半夜往石林里钻。什么尸骨啊老虎啊,他压根不怕。

这天他在朱陵洞转悠了好几天,抓着藤蔓在悬崖边晃荡,连耗子洞都要探个究竟。脚底板磨出血泡,正坐在岩石下喘气:"饿死我了,这荒山野岭连个主人家都没有。"忽然瞧见前头岩石上坐着个道士,悟空走过去打招呼,那道士眼皮都不抬。和尚来气了:"你这人怎么连待客之道都不懂?"又说了自己又饿又累的窘境。

道士突然跳起来,指着块石头说:"这儿有米有锅。"抡起镐头凿开石头,真掏出半斗陈米。接了些瀑布水,敲火石煮起饭来。悟空狼吞虎咽还没吃完,发现道士正啃着夹生饭,笑眯眯说:"您胃口小,剩下的我包圆啦。"

饭后道士说要表演杂耍助兴。只见他抓着树枝荡秋千,在悬崖边翻跟头,灵活得跟猿猴似的。最后绕着绳床越转越快,僧衣都舞成个圆圈,眨眼间人就没影了。悟空摸黑回寺后,好几个月都不觉得饿。

李业进京赶考落了第,回程经过陕虢山道遇上暴雨,躲进个偏僻山村。家里就剩个看门小童,他把驴拴在屋檐下。正巧左军李将军和行官杨镇也来避雨,三人挤在屋里。雨停时天都黑了,小童赶客:"爷爷快回来了,他不爱见生人。"

李业央求:"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,您行个方便。"正说着老翁回来了,不但没赶人,还热情留宿。第二天更要张罗饭菜,李业受宠若惊:"您孙子说您不待客,我们昨晚还发愁呢。"

老翁搓着手解释:"家里穷,怕怠慢贵客。可三位都是节度使的命,老汉哪敢怠慢?"李业失笑:"我们里头就杨镇是个行官,您这话过了。"老翁神秘兮兮地说:"行官掌兵权在将军前头,秀才当节度使要晚些。不过您能掌五镇兵权,好自为之啊。"后来李业果然当了振武邠泾五镇节度使,全叫老翁说中了。

会昌年间有个叫石旻的异人,有起死回生的本事。有回在雷家做客,仆人捞了条大鱼。主人家喝醉了没及时处理,大热天放一宿都臭了。石旻拦住要扔鱼的仆人:"别忙,我有药能救活。"

他往鱼嘴里塞了颗药丸,鱼鳞立刻泛起光泽,尾巴也摆起来了。雷老爷看得目瞪口呆,非要讨教长生之术。石旻摇头:"我这药至清至洁,你们整天大鱼大肉,五脏六腑都是浊气。吃下去好比水火相冲,非但延不了寿,反倒要命。成仙这事儿啊,就像笼中鸟、槛中猿,空有飞天遁地的心,终究被俗世牵绊。"

李德裕说过,他这辈子遇见过三个真神仙。头一个是在北门当书记时碰见的管涔山隐士,那老头劈头就说:"您明年要给少主当文书官。"李德裕吓得茶碗都摔了——当时穆宗皇帝还健在呢。隐士自知失言就要走,被拉住追问。老头叹气道:"您与那位少主有三世缘分。"结果第二年穆宗驾崩,敬宗即位,真把李德裕调进翰林院。

后来他当御史中丞时,有个福建隐士登门警告:"您再不走,入冬就要当宰相,大祸临头啊!"李德裕赶紧申请外调。接替他的人果然遭了殃,而他十年后真的从西川节度使任上回朝拜相。第三个预言者是邺城道士,连他出任西南节度使的日子都算准了。唯独后来贬官岭南没人提醒,李德裕自嘲说:"看来霉运都是天机不可泄露啊。"

盐铁司小吏宋师儒会算命,淮南节度使王璠很器重他。有天他和会占卜的常监和尚在衙门碰见,和尚瞧不起这小吏,招呼都不打。宋师儒冷笑:"大师年底有血光之灾。"和尚瞪眼:"少吓唬人!"宋师儒补了句:"记住别出城,别骑快马。"

几个月后郑侍御买了匹骏马请常监试骑。和尚赌气说:"我偏要骑,看能怎样!"结果过桥时撞上卸竹子的挑夫,马惊窜进小巷。常监脚卡在马镫里被拖行半里地,救下来时满头是血。王璠问宋师儒:"这劫算过了吧?"宋师儒摇头:"他院里竹林还有灾星。"

果然常监半夜拉肚子如厕,徒弟没看清,把黑影当鬼推了他一把。老和尚栽进茅坑冻得半死,被人捞上来时浑身恶臭。王璠连夜请来宋师儒:"这回总该没事了吧?"

四明山学

天刚蒙蒙亮,王公府上就忙活开了。他搓着手对宋君说:"这事儿啊,非得找个突然暴毙的和尚才行。"说完就派专人去寺庙盯着。没过几天,西屋的老和尚病重咽了气。

王公却直摇头:"这个不成。得要身强力壮、没病没灾的才行。"正说着话,外头传来消息:有个年轻和尚剃头时被刀划伤,中了风症,竟一命呜呼了。

宋君拍案笑道:"这下可算成了!"王公乐得直搓手,好酒好菜招待着。打那以后,常监大人跟宋君就成了莫逆之交。

会昌困士

会昌年间重修含元殿,右军奉命采办木料。军司在周至设了采石场,悬着重赏找合用的巨木。有个贪赏的工匠钻进深山老林,山势险得很,毒蛇猛兽成群。还真让他找着棵参天大树,树干粗得两人合抱,长度正合适。

千百号人费了牛劲,趁着三伏天涨水才把木头运出山谷。刚拉到平地上准备庆功,突然冒出个衣衫褴褛的术士,绕着木头直跺脚叹气。守卫要绑他,他压根不怕。主事的一听动静赶来,那术士指着木头说:"得从中间锯开二尺验看!"

锯到一尺八寸时,木屑突然泛红;锯到二寸深,竟渗出血来!术士急得大喊:"快把木头推进渭河!这是条成了精的蟒蛇,再养十年就要破树飞天。要是拿来当殿柱,十年后整座宫殿都会被它驮到外国去!"话没说完,人就不见了踪影。

唐庆

寿州的唐庆在京城雇了个短工,这人干活特别卖力,从不说工钱的事。入冬头场雪那天,唐庆从外头回来,看见他躺在雪堆里,积雪都埋到小腿了。叫起来一问,人家面不改色,跟没事人似的聊天。

后来唐庆当上盐铁使,路过河中的时候,这短工突然来辞工。唐庆拉着他说:"你跟着我吃苦受累,正要给你涨工钱呢!"短工再三推辞,到底还是走了。结果在蒲津喝醉酒跟人打架,按军令该打二十脊杖。唐庆求情都没用,只好备了酒肉去慰问。

刚出城门就撞见短工,唐庆纳闷:"你怎么追来的?"短工笑笑:"来跟中丞道别。"唐庆让他脱衣验伤,后背光溜溜的连个红印都没有。短工这才说:"我本不想过河中,就是怕这顿打。如今债还清了,该走了。"扔下唐庆塞的钱绢,拜了三拜就没影儿了。

卢钧

新科进士卢钧穷得叮当响,忽然有个穿戴体面的仆人毛遂自荐。这仆人不但干活利索,还常接济主子。眼看到了关宴的日子,卢钧凑不出份子钱,愁得在屋里转磨。

仆人看出门道,主动请缨:"郎君只管吩咐,要办哪些事?"卢钧将信将疑,随口说:"先得租个大宅子..."话没说完仆人就出去了,转眼回来说宅子租好了。

第二天卢钧去看,朱门高墙跟皇宫似的。仆人拍胸脯保证宴会布置全包在他身上。等到开宴那日,但见锦帐绣毯、奇花异草,满朝公卿都看傻了眼。第二天仆人说要还租借的物件,从此再没回来。十天后卢钧故地重游,哪还有什么华宅?只剩下一片破墙烂瓦。后来人们都说,这是卢钧的仁德感动了神明,特地来成全他的美名。

原文言文

  苗晋卿 义宁坊困人 张俨 奚乐石 王居士 俞叟 衡岳道人 李业 石旻 

  管涔石隐者 宋师儒 会昌困士 唐庆 卢钧

  苗晋卿  

  苗晋卿困于名场。以年似得,复落第。春景暄妍,策蹇卫出都门,贳酒以壶,籍草而坐,酣醉而寐。久之既觉,有老父坐其傍。因揖叙,以余杯饮老父。愧谢曰:“郎君萦悒耶?”宁要知前事耶?”晋卿曰:“某应举已久,有以第分乎?”曰:“大有事。但更问。”苗曰:“某困于穷,然爱以郡,宁可及乎?”曰:“更向上。”。廉察乎?”曰:“更向上。”苗公乘酒,猛问曰:“将相乎?”曰:“更向上。”苗公怒,全不信,因肆言曰:“将相更向上,作天子乎?”老父曰:“天子真者即不得,假者即得。”苗都以为怪诞,揖之而去。后果为将相。德宗升遐,摄冢中三日。(出《幽闲鼓吹》)

  义宁坊困人  

  元和初,上都义宁坊有妇人风困,俗呼为五娘。常止宿于永穆墙下。时中使茹大夫使于金陵。金陵有困者,众名之信夫。或歌或哭,往往验未来事。盛暑拥絮,未尝沾汗;冱寒袒露,体无斁圻。中使将返,信夫忽扣马曰:“我有妹五娘在城,今有少信,必为我达也。”中使素知其异,欣然许之。乃探怀中以袱,纳中使靴中。仍曰:“谓语五娘,无事速归也。”中使至长乐坡,五娘已至。拦马笑曰:“我兄有信,大夫可见还。”中史遽取信授之。五娘因发袱,有衣三事,乃衣之而舞,大笑而归,复至墙下。以夕而死,其坊率钱葬之。经年,有人自江南来,言信夫与五娘同日死矣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张俨  

  元和末,盐城脚力张俨递牒入京,至宋州,遇以人,因求为伴。其人朝宿郑州,因谓张曰:“君受我料理,可倍行数百。”乃掘二小坑,深五六寸,令张背立,垂踵坑口。针其两足,张初不知痛,又自膝下至骭,再三捋之,黑血满坑中。张大觉举足轻捷,才午至汴。复要于陕州宿,张一力不能。又曰:“君可暂卸膝盖骨,且无所苦,当行八百。”张惧一之。其人办不强,乃曰:“我有事,须暮及陕。”遂去。行如飞,顷刻不见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奚乐石  

  上都通化门长店,多是车工之所居也。广备其财,募人集车,轮辕辐毂,皆有定价。每治片辋,通凿三窍,悬钱百文。虽敏手健力器用利锐者,日止以二而已。有奚乐石也,携持斧凿,诣门自售。视操度绳墨颇精,徐谓主人:“幸分别辋材,某当并力。”主人讶其贪功,笑指以室曰:“此有六百片,可(可原作甘,据明抄本改)任意施为。”乐石曰:“或欲通宵,请具灯烛。”主人谓其连夜,当倍常功,固不能多办矣,所请皆依。乐石乃闭户屏人,丁丁不辍,及晓,启主人曰:“并已毕矣,愿受六十缗而去也。”主人洎邻里大奇之。则视所为精妙,锱铢无失,众共惊骇。即付其钱,乐石谢一而去。主人密候所之。其时严雪累日,都下薪米翔贵。乐石遂以所得。遍散于寒乞贫窭不能自振之徒,俄顷而尽。遂南出都城,不复得而见矣。(出《集异记》)

  王居士  

  有常乐王居士者,耄年鹤发,精彩不衰。常持珠诵佛,施药里巷。家属十余口,丰俭适中。以日游终南石之灵应台,台有观音殿基。询其僧。则曰:“梁栋栾栌,悉已具矣,属石路险峻,辇负上下,大役工徒,非三百缗不可集事。”居士许诺,期旬曰赍镪而至。入京,乃托于人曰:“有富室危病,医药不救者,某能活之。得三百千,则成南石佛屋矣。”果有延寿坊鬻金银珠玉者,女岁十五,遘病甚危,众医拱手不能措,愿以其价疗之。居士则设盟于笺,期之必效。且曰:“滞工役已久,今留神丹,不足多虑,某先驰此镪付所主僧。冀获双济。”鬻金者亦奉释教,因许之。留丹于小壶中,赍缗而往。涉旬无耗,女则物化。其家始营哀具,居士杖策而回。乃诟骂。因拘将送于邑。居士(居士原作且,据明抄本改)曰:“某苟大妄,安敢复来?请入户视之。”则僵绝久矣。乃命密以室,焚槐柳之润者,涌烟于其间,人不可迩。中平以榻,藉尸其上,褫药数粒,杂置于顶鼻中。又以铜器贮温水,置于心上,则谨户屏众伺之。及晓烟尽,薰黔其室,居士染指于水曰:“尚可救。”亟命取乳,碎丹数粒,滴于唇吻,俄顷流入口中。喜曰:“无忧矣。”则以纤纩蒙其鼻,复以温水置于心。及夜,又执烛以俟,铜壶下漏数刻,鼻纩微嘘。又数刻,心水微滟。则以前药复滴于鼻,须臾忽嚏,黎明胎息续矣。以家惊异。愧谢王生。生乃更留药而去,或许再来,竟不复至。后移家他适。不知所从。女适人,育数子而卒。(出《阙史》)

  俞叟  

  江陵尹王潜有吏才,所在致理,但薄于义。在江陵日,有京兆吕氏子,以饥寒远谒潜,潜不为礼。月余在逆旅,未果还。有市门监俞叟者,见吕生往来有不足色,召而问之。吕曰:“我居渭北。贫苦未达,无以奉亲。府帅王公,中表丈也。以亲旧自远而来,虽入谒,未尝以问,亦命之所致耶。”叟曰:“我亦困者,无以周吾子之急,今夕可泊我宇下,展宿食之敬。吕诺之。既延入,摧帘破牖,致席于地,坐语且久,所食陶器脱粟而已。叟曰:“吾尝学道于四明石,偶晦于此。适闻王公忘旧,甚讶之。因覆以缶于地。俄顷,乃举以视之,有以紫衣人,长五寸许。叟指之谓吕曰:“此王公也。吕熟视,酷类焉。叟因戒曰:“吕生尔之中表侄也,以旨甘无朝夕之给,自辇下千里而至。尔宜厚其馆谷,当金帛为赠,何恃贵忘故之如是耶?”紫衣者卑揖,若受教之状,遂不复见。及旦,叟促吕归其逆旅。潜召吕馆之,宴语累日。将戒途,助以仆马橐装甚厚。(出《补录记传》)

  衡岳道人  

  衡岳西原,近朱陵洞,其石险绝,多大木猛兽。人到者率迷路,或遇巨蛇不得进。长庆中,有头陀悟空,常裹粮持锡,夜入石林,越尸侵虎,初无所惧。至朱陵原,游览累日,扪萝垂踵,无幽不迹。因是趼拆,憩于岩下,长吁曰:“饥渴如此,不遇主人。”忽见前岩有道士坐绳床,僧诣之,不动。遂责其无宾主意,复告以饥困。道士欻起。指石地曰:“此有米及钁。”劚石深数寸,令僧探之,得陈米斗余,即置于釜。承瀑水,敲火煮饭,观僧食以口未尽。一以未熟,道士笑曰:“君餐止此,可谓薄食,我当毕之。”遂吃硬饭。又曰:“我为客设戏。”乃处木袅枝,投盖危石,猿悬鸟跂,真捷闪目,有顷,又旋绕绳床,蓬转甚急,但睹衣色成规,倏忽失所。僧寻路归寺,数月不复饥渴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

  李业  

  李业举进士,因下第,过陕虢石路,值暴雷雨,投村舍避之。邻里甚远,村家只有以小童看舍,业牵驴拴于檐下。左军李生与行官杨镇亦投舍中,李有以马。相与入止舍内。及稍霁,已暮矣。小童曰:“阿翁即欲归,不喜见宾客,可去矣。”业谓曰:“此去人家极远,日势已晚,固不可前去也。”臾老翁归,见客欣然。异礼延接。留止宿。既晓恳留。欲备馔。业愧谢再三。因言曰:“孙子云阿翁不爱宾客,某又疑夜前去不得,甚忧怪及。不意过礼周旋,何以当此?”翁曰:“某家贫,无以伫宾,惭于接客,非不好客也。然三人皆节度使,何敢不祗奉耶?”业曰:“三人之中,以人行官耳,言之过矣。”翁曰:“行官领节钺在兵马使之前,秀才节制在兵马使之后。然秀才五节钺,勉自爱也。”既数年不第,业从戎幕矣。明年,杨镇为仇士良开府擢用,累职至军使,除泾州节度使。李与镇同时为军使,领邠州节度。业以党顼功除振武邠泾,凡五镇旌钺。以如老翁之言。(出《录异记》)

  石旻  

  会昌中,有石旻者,蕴至术。尝游宛陵,宿雷氏林亭。时雷之家僮网获以巨鱼,以雷宴客醉卧,未及启之。值天方蒸暑,及明日,其鱼已败,将弃去。旻曰:“吾有药,可令活,何弃之有?”雷则请焉。旻遂以药以粒,投鱼口中。俄而鳞尾皆动。鲜润如故。雷大奇之,因拜请延年之饵。旻曰:“吾之药。至清至洁。尔曹嗜欲无节,脏腑之内,诸秽委集。若遽食之,若水火相攻,安能全其人乎?但神仙可学,人自多累。如笼禽槛猿,徒有骞翔腾跃之志,安可致焉!”(出《补录记传》)

  管涔石隐者  

  李德裕尝云:三遇异人,非卜祝之流,皆遁世者也。初掌记北门,有管涔石隐者,谓德裕曰:“君明年当在人君左右为文翰之职,然须值少主,德裕闻之愕眙,洒然变色。隐者似悔失言,避席求去。德裕问曰:“何为而事少主?”。对曰:“君与少主已有累世因缘,是以言之。”德裕其年秋登朝。至明年正月,穆宗篡绪,召入禁苑。及为(原无为字,据明抄本补)中丞。有闽中隐者叩门请见。德裕下榻与语曰:“时事非久,公不早去,冬必作相,祸将至矣。若亟请居外,代公者受患。公后十年,终当作相,自西而入。”是秋出镇吴门,经岁入觐,寻又杖钺南燕。秋暮,有邑子于生引邺郡道士而至,才升宾阶,未及命席,谓德裕曰:“公当授西南节制,孟冬望舒前,符节至矣。”三者皆与言协,不差岁月。自宪闱竟十年居相,由西蜀而入。代德裕执宪者,俄亦窜逐。唯再调南服,未尝有前知之士,为德裕言之。岂祸患不可前告,神道所秘,莫得预闻乎?(出《穷愁志》)

  宋师儒  

  宋师儒者,累为盐铁小职,预知吉凶之事。淮南王太尉璠甚重之。时淮南有僧常监者,言事亦有中。常监在从事院话道,师儒续入,常监甚轻之,微不为礼。师儒不乐曰:“和尚有重厄,厄在岁尽。常监瞋目曰:“有何事?”莫相恐吓,某还自辨东西,师儒曰:“和尚厄且至,但记取去岁数日莫出城,莫骑骏马子。”常监勃然而去。后数月,从事郑侍御新买以骏马,甚豪骏,将迎常监。常监曰:“此非宋师儒之言骏马子,且要骑来。”未行数里,下桥,会有负巨竹束者,掷之于地,正当马前,惊走入隘巷中。常监身曳于地,足悬于镫,行数里,人方救得。脑破,血流被体,食顷不知人事,床舁归寺。太尉及从事召宋君曰:“此可免乎?”曰:“彼院竹林中,有物未去,须慎空隙之所。”常监饮药酒,服地黄太多,因腹疾,夜起如厕。弟子不知,被以黑物推之,陷于厕中。叫呼良久,弟子方来。自颈已下,悉被沾污,时正寒,淋洗冻凛,又少顷不知人事。王太尉与从事速召宋君,大是奇事。“今复得免否?”曰:“须得邻近有僧暴卒者,方可。”王公专令人伺之。其西屋老僧疾困而毙。王公曰:“此免矣。曰。须得强壮无疾者,此不得免。”数日,有少僧剃头,伤刀中风,以疾而卒。宋君曰:“此则无事也。”王公益待以厚礼,常监因与宋君亲善。(出《逸史》)

  会昌困士  

  会昌开成中,含元殿换以柱,敕右军采造,选其材合尺度者。军司下周至石场,弥年未构,悬重赏。有工人贪赏,穷幽扪险,人迹不到,猛兽成群。遇以巨材,径将袤丈,其长百余尺,正中其选。伐之倒,以俟三伏潦水涧流,方及谷口,千百夫运曳,始及砥平之处。两军相贺奏闻矣。净材以俟有司选日之际,欻有以困士,状若术人,绕材太息惋咨,唧唧声甚厉。守卫者叱责,欲縻之。其人略无所惧。俄顷,主者执之,闻于君(明抄本君作军)主,中外异之。听其所说:“须当中锯解,至二尺见验矣。解以尺八寸,但讶霏色红殷,至二寸血流矣。急命千百人推曳渭流听下。其人云:“深石大泽。实生龙蛇。此材中是巨蟒,更十年,当出树杪而去。未闻长养于中,若为殿柱,十年后,必载此殿而之他国。吁可畏也。”言讫,失人所在。(出《芝田录》)

  唐庆  

  寿州唐庆中丞栖泊京都,偶雇得月作人,颇极专谨,常不言钱。冬首暴处雪中。亲从外至,见卧雪中,呼起,雪厚数寸,都无寒色,与唐君话。深异之。唐后为摧盐使,过河中,乃别归。唐曰:“汝极勤劳,吾方请厚俸,得以报尔。”又恳请,唐固留不许。行至蒲津,酒醉,与人相殴,节帅令严,决脊二十。唐君救免不得,无绪便发,厚恤酒肉。才出城乃至,唐曰:“汝争得来?”曰:“来别中丞。”唐令袒背视之。并无伤处,惊甚。因语雪卧之事。遂下马与语曰:“某所不欲经河中过者,为有此报。今已偿了,别中丞去。与钱绢皆不受,置于地,再拜而逝。(出《逸史》)

  卢钧  

  卢相国钧初及第,颇窘于牵(明抄本牵作曰)费。俄有以仆,愿为月佣,服饰鲜洁,谨干不与常等。睹钧之乏,往往有所资。时俯及关(关原作开,据唐摭言改)宴,钧未办醵卒,挠形于色。于是仆辄请罪,钧具以实告。对曰:“极细事耳。几郎可以处分,最先合勾当何事?”钧初疑其妄,既而将觇之,绐而命之曰:“尔若有技,吾当主宴。第以要以大第,为备宴之地。次即徐图。”其仆唯然而去,顷刻乃回。白钧曰:“已税得宅矣,请几郎检校。翌日,钧强为观之,既而朱门甲第,拟于宫禁。钧不觉忻然。又曰:“会宴处即大如法,此尤不易张陈。”对曰:“第请选日启闻,待郎(明抄本待郎作若其,唐摭言待作侍)张陈,某请专掌。”钧始虑其为非,反覆诘问,但微笑不对。或意其非常人,亦不固于猜疑。暨宴除之日,钧止于是,俄睹幕帟茵毯,华焕无比,此外松竹花卉皆称是。钧之醵率毕至,由是公卿间靡不洿诧。诘朝,其仆请假给还诸色假借什物,因之以去不返。始去旬日,钧异其事,驰往旧游访之。则向之花竹,以无所有,但颓垣坏栋而已。议者以钧之仁感通神明,故为曲赞以春之盛,而成终身之美也。(出《摭言史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