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神邕的故事
话说唐朝太和五年的冬天,平卢节度使的幕僚辛神邕正在长安城候职。他家里有个叫刘万金的佣人,和家僮自勤住在一间屋里。自勤病了好几个月,眼看就要不行了。
这天刘万金出门办事,自勤一个人躺在病榻上。忽然房门吱呀一声,走进来个穿紫衣戴高帽的怪人。这人瘦得皮包骨头,却长着个大鼻子和一把长胡子。他走到床前,扶着自勤靠墙坐起来。
屋里东墙下摆着张饭桌,上面放着几个碗。紫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青色的东西,像是稻谷,往碗里放了十几粒。他压低声音说:"我是阴间的差役,奉命来带刘万金走。待会儿他吃了这碗饭就会死。你可别走漏风声,否则大祸临头。"说完就不见了踪影。
傍晚刘万金回来时满脸通红,喘着粗气说:"我这肚子火烧火燎的,怕是活不成了。"说着就端起碗吃饭。等他把饭吃完,自勤的病突然好了,刘万金却真的咽了气。
唐燕士的奇遇
九华山下住着个叫唐燕士的读书人,最爱吟诗作对。有天傍晚雨过天晴,他踏着月色上山散步。谁知走到半路,突然窜出一群野狼拦住了归路。唐燕士吓得躲进树林深处,正发愁怎么回家。
这时溪水边走来个白衣书生,戴着纱巾,约莫五十来岁,边走边吟诗:"涧水潺潺声不绝,溪垅茫茫野花发。自去自来人不归,长时唯对空山月。"唐燕士听得入神,刚要上前搭话,那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第二天唐燕士下山打听,有老人告诉他:"那是吴家的公子,中过进士,诗写得极好。可惜已经过世好几年了。"
郭鄩的霉运
郭鄩被免去栎阳县尉后,在长安城穷困潦倒。奇怪的是,他身边总跟着两个穿绿衣服的猿猴精,形影不离地缠着他。只要郭鄩想做什么,这两个家伙就捣乱。亲戚朋友见了他都像见了仇人似的,连符咒都赶不走它们。
有天夜里,两个怪物突然来告别:"我们跟着你是你时运不济,现在天快亮了,我们要去胜业坊找王财主。"郭鄩又惊又喜,问它们去干什么。怪物笑着说:"世上像我们这样的多了去了,只是凡人看不见。那王财主家产丰厚,正好去散他的财。"
天亮后郭鄩果然时来运转,不到十天就当上了通事舍人。他表弟张生不信邪,特意去胜业坊盯梢。那王财主原本节俭,有天在鸣珂曲遇见个美艳歌妓,竟是怪物说的"安品子"。从此王财主挥金如土,没几年就败光了家业。
李全质的守护神
李全质年轻时在沂州城踢球,大清早在城门边打盹。突然来了个紫衣人说要带他走,接着又来个绿衣人催命。紫衣人拦住绿衣人,悄悄向李全质要了条犀牛皮带。当天夜里李全质梦见紫衣人来道谢,说会在他遇水难时相救。
后来李全质当官时果然屡次遇险。有次冬天过薄冰桥,紫衣人及时引路;又有次夜行遇大雨,总有个戴斗笠的紫衣人在马前提醒"有树""有坑"。最奇的是会昌年间发大水,同船的人都奇怪李全质为什么特别怕水,原来他是怕辜负了紫衣人多次相救的情义。
沈恭礼的夜访
沈恭礼调任湖城县尉时生了场小病。有天夜里他躺在衙门里,感觉有人绕着床转圈。他以为是随从雷忠顺,谁知对方说叫李忠义,是个饿死的江淮佣工,来讨口饭吃,还想要顶小帽子。
话说那恭礼答应下来,问道:"要我把东西送到哪儿给你呢?"
忠义喘着粗气回答:"等天黑后,派驿站的杂役张朝来取。"说完就站在厅堂西边的柱子旁不动了。
恭礼刚站起身,忠义又上前一步说:"您初来乍到,我还有些事要提醒。"恭礼点头应允。忠义压低声音道:"这厅里住的人大多不太平。待会儿会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硬要来见您,自称'蜜陀僧'。您千万不能跟她搭话。她有时冒充县太爷家眷,有时假装是邻居,总之别理会。一旦开口就会中她的邪术。"话音未落,东边柱子后果然转出个姑娘,梳着高耸的发髻,肌肤莹润,眼波流转间带着笑:"秋夜孤寂,蟋蟀在月下鸣叫。夜风掠过,梧桐叶打着旋儿落满台阶。您何苦像囚徒般自责呢?"恭礼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那女子又柔声道:"锦绣床榻空着,月光洒满房间,不饮美酒岂不辜负青春?"见恭礼仍不理会,她轻吟道:"黄帝乘龙升天时,鼎湖遗迹今犹在。七十二位玉女仙,化作金芝放光彩。"见恭礼始终无动于衷,这才悻悻离去。
忠义擦着汗凑过来:"这妖精走了。不过待会儿东廊下还会出现敬寡妇和王家阿嫂。虽不如蜜陀僧厉害,但也别搭理。"正说着,东廊下走出个白衣女子,白簪挽发,边整理衣袍边回头唤道:"王家阿嫂,还躲着做什么?"转眼又有个穿红裙紫袖、披银帔的女子转着圈儿来到院中赏月,最后也站在东廊下不动了。
忠义长舒口气:"这两个也走了,您能安心歇息啦。就算再来些魑魅魍魉也不足为惧。"他正要告辞,恭礼急忙拉住:"再陪我会儿,等这些邪物散尽再走。"忠义刚点头答应,四更梆子就响了。忽然有个两丈多高的黑影晃到檐下,手里抛接着三颗骷髅头玩。
忠义急推恭礼:"快用枕头砸它!"恭礼抡起枕头砸中那怪物的手,骷髅头骨碌碌滚落在地。怪物弯腰去捡时,忠义抄起木棒冲出去乱打,转眼消失在夜色里。恭礼连声呼唤却再不见忠义踪影,此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天亮后他把夜里的事告诉随从,吩咐准备饭菜和帽子。
找来杂役张朝一问,对方坦白:"小人本是巫师,最近冒充驿吏混饭吃。早听说这儿有个新死的鬼差叫李忠义。"恭礼把帽子和饭菜交给张朝处理。当夜梦见李忠义来道别:"千万提防蜜陀僧,她还会纠缠您两三年。"说完就不见了。
此后恭礼在湖城两个月,蜜陀僧夜夜都来,他始终不搭话。后来调任阌乡,那女鬼隔夜就来,到底也没能害他。半年后变成三五天来一次,一年后才渐渐消失。直到有位僧人教他戒除荤腥,那女鬼才彻底绝迹。
再说那牛生从河东赶考,途经华州三十里外的小村投宿。那日大雪纷飞,他让店家煮面汤暖身。黄昏时分来了个衣衫褴褛的穷汉,牛生心生怜悯邀他同食。穷汉羞愧道:"我身无分文,饿着肚子走了一百多里路。"狼吞虎咽吃了四五碗面,倒头就睡在床前地上,鼾声如牛。
五更时分,穷汉突然摇醒牛生:"请随我到门外,有要事相告。"连拖带拽到树下才低声道:"我实乃阴差。感念昨夜一饭之恩,特来相报。"要了三张纸和笔墨,让牛生站远些,自己坐在树下从袖中取出册子对照着写了三封信,分别标上"第一封""第二封""第三封"。
临走前叮嘱:"若遇生死大难就按顺序焚香拆阅。若是小灾就别打开。"说完走出几步便消失无踪。牛生将信收进行囊,也没太当真。
到京城后穷困潦倒,饿得实在受不了,突然想起那三封信。拆开第一封见写着"可去菩提寺门前坐"。当时雨雪交加,他饿着肚子骑驴赶了三十多里,到寺门时天都黑透了。
刚坐下就有个老和尚出来呵斥:"这般天气坐在此处,冻死了岂不连累老衲?"得知是赶考举子,老和尚转怒为喜:"原来是秀才,快请禅房歇息。"暖阁里烤着火吃了热粥,闲聊时老和尚突然问:"晋阳长官与秀才如何称呼?"
牛生惊讶道:"正是家叔。"老和尚取出晋阳来信核对笔迹无误,拍腿笑道:"你叔父三年前寄存了三千贯钱在此,如今正好物归原主。"牛生用这笔钱购置宅院车马,顿时成了阔少爷。
后来科场失利,他拆开第二封信,按指示到西市张家酒楼独坐雅间。听见隔壁几个少年议论:"我原只有五百贯,加到七百贯实在力不从心。"另一个笑道:"既为进士及第,何必吝啬千贯?"牛生立刻明白这是买卖功名的勾当。出去作揖时认出那白衣少年正是主考官公子,当场承诺:"奉上千贯,另备二百贯酒席钱。"果然金榜题名。后来官至河东节度副使,病危时拆开第三封信,见写着"可料理后事",便沐浴更衣写好遗书,安然离世。
还有位叫韦齐休的进士,官至员外郎时在润州任上病逝。入殓前夜三更,灵床西侧突然传出厉喝:"告诉娘子莫再哭,我有话说!"他妻子吓得昏死过去。
衾被下又传来韦齐休的声音:"娘子既为鬼妻,听见鬼语就怕成这样?"妻子挣扎着爬起来:"不是害怕...只是骤然阴阳两隔,想到往后无依无靠,忽闻夫君声音,悲喜交加才昏厥。"
韦齐休叹道:"生死有命,但夫妻情义超越阴阳。我尸骨未寒,娘子且宽心。家中诸事务必商议妥当,莫要整日啼哭让我在九泉之下还牵挂家小。昨夜诸事辛苦你了,好在没出差错,我也欣慰。"
那妇人眉头一皱,轻声问道:"这是怎么回事呀?"
齐休擦了擦额头的汗,压低声音回答:"昨儿湖州的庚匕寄来买口钱,当时手忙脚乱的,光顾着安排这事。如今一文钱都不欠了,总算能安心些。"说完这话,屋里静了好一阵子,两人便开始张罗丧事。
天刚蒙蒙亮,忽然又听见齐休的声音:"我刚去了张清家,他新盖了三间草堂。前头的屋子够用了,不必麻烦别人再借地方啦。"
那天夜里,张清迷迷糊糊间看见齐休站在床前。齐休说:"我昨儿已经过世了,先前让你买的那三亩坟地,得赶紧打点起来。"张清听得真真切切,连忙按他吩咐去办。齐休临走时还自己选了下葬的日子。家里婢女仆人想偷偷拿点东西,都被他当场揪出来,该打的打该罚的罚。等到了京城,张清按他说的把坟地都准备妥当。
过了十来天,将近三更时分,齐休突然喊下人:"快起来!到前厅去,萧三郎来看我了。好生准备酒菜,别怠慢了人家,耽误他忙正事。"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清楚楚。这位萧三郎就是职方郎中萧彻,当天在兴化里去世,当晚就来了。
只听萧彻叹息道:"生死有命,我不敢抱怨。只是有件怪事——前几日我去少陵别墅,随手题了首诗。现在想想,那分明是给鬼写的诗啊。"
他缓缓吟道:"新盖的茅屋在小溪东,松树楸树影子交错,悲风阵阵。人间的岁月像流水一样,为什么我要频频走这条路呢?"
齐休也跟着悲叹:"您这诗,怕是早有预兆。我生前好歹中过科举,也算小有名气。可死了没几天,就有个无名小鬼送我一首诗,写得实在拙劣。仔细想想,咱们都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。"
说着也念道:"山涧水哗哗流个不停,野花在绵绵芳草间开放。来来去去没人知道,只有青山上的月亮在黄昏时分看见。"
萧彻听完羡慕地说:"韦四公去世那么久了,还放不下这事。我才刚来,就成了游荡的鬼魂,这可怎么受得了?"话音未落,就听见他们道别的声音。
又过了几天,正午时分,齐休突然喊道:"裴二十一郎来慰问了,快备酒菜,我亲自去迎。"果然那天,裴家兄弟真来了。刚到启夏门外,突然浑身发冷,加上早听说过这些怪事,吓得连吊唁都不敢就回去了。这位裴二十一郎就是长安县令裴观,齐休的大舅哥。他手下的差役子弟动不动就挨罚,个个吓得要命。这事到现在还没完,不知最后会怎样。
辛神邕 唐燕士 郭鄩 李全质 沈恭礼 牛生 韦齐休
辛神邕
平卢从事御史辛神邕,太和五年冬,以前白水尉调集于京师。时有佣者刘万金,与家僮自勤,同室而居。自勤病数月,将死。一日,万金他出,自勤偃于塌。忽有一人,紫衣危冠广袂,貌枯形瘠,巨准修髯,自门而入。自塌前,谓自勤曰:汝强起,疾当间矣。于是扶自勤负壁而坐。先是室之东垣下,有食案,列数器。紫衣人探袖中,出一掬物,状若稻实而色青,即以十数粒置食器中,谓自勤曰:吾非人间人,今奉命召万金,万金当食而死。食尔勿泄吾言,不然,则祸及矣。言讫遂去。是日,万金归,脸赤而喘,且曰:我以腹虚热上,殆不可治。即变其器而食,食且尽,自勤疾愈,万金果卒。(出《宣室志》)
唐燕士
晋昌唐燕士,好读书,隐于九华山。常日晚,天雨霁,燕士步月上山。夜既深,有群狼拥其道,不得归。惧既甚,遂匿于深林中。俄有白衣丈夫,戴纱中,貌孤俊,年近五十,循涧而来。吟步自若。伫立且久,乃吟曰:涧水潺潺声不绝,溪垅茫茫野花发。自去自来人不归,长时唯对空山月。燕士常好为七言诗,颇称于时人。闻此惊叹,将与之言,未及而没。明日,燕士归,以貌问里人,有识者曰:是吴氏子,举进士,善为诗。卒数年矣。(出《宣室志》)
郭鄩
郭鄩罢栎阳县尉,久不得调,穷居京华,困甚。肸飨间,常有二物,如猿玃,衣青碧,出入寝兴,无不相逐。凡欲举意求索,必与鄩俱往。所造诣,如碍枳棘。亲友见之,俱若仇隙,或厌之以符术。或避之于山林,数年竟莫能绝。一夕,忽来告别,云:某等承君厄运,不相别者久,今则候晓而行,无复至矣。鄩既喜其去,遂问所诣,云:世路如某者甚多,但人不见耳,今之所诣乃胜业坊富人王氏,将往散之。鄩曰:彼之聚敛丰盈,何以遽散?云:先得计于安品子矣。晓鼓忽鸣,遂失所在。鄩既兴盥栉,便觉愁愤开豁。试诣亲友,无不改观相接。未旬,见宰相面白,遂除通事舍人。鄩有表弟张生者,为金吾卫佐,交游皆豪侠,少年好奇,闻之,未信之也。知胜业王氏隶左军,自是常往伺之。王氏性俭约,所费未常过分。家有妓乐,端丽者至多,外之袨服冶容,造次莫回其意。一日,与宾朋过鸣珂曲,有妇人靓妆立于门首,王生驻马迟留,喜动颜色,因召同列者,置酒为欢,张生预焉。访之,即安品子之弟也。品子善歌,是日歌数曲,王生悉以金采赠之,众皆讶其广费。自此舆辇资货,日输其门。未经数年,遂至贫匮耳。(出《剧谈录》)
李全质
陇西李全质,少在沂州。尝一日欲大蹴踘,昧爽之交,假寐于沂州城横门东庭前。忽有一衣紫衣,首戴圆笠,直造其前,曰:奉追。全质曰:何人相追?紫衣人曰:非某之追,别有人来奉追也。须臾,一绿衣人来,曰:奉追。其言忽遽,势不可遏。全质曰:公莫有所须否?绿衣人曰:奉命令追,敢言其所须?紫衣人谓绿衣人曰:不用追。以手麾出横门,紫衣人承间谓全质曰:适蒙问所须,岂不能终诺乎?全质曰:所须何物?答曰:犀佩带一条耳。全质曰:唯。言毕失所在,主者报蹴踘,遂令画犀带。日晚,具酒脯,并纸钱佩带,于横门外焚之。是夜,全质才寐,即见戴圆笠紫衣人来拜谢曰:蒙赐佩带,惭愧之至,无以奉答。然公平生水厄,但危困处,某则必至焉。洎太和岁初大水,全质已为太平军裨将,兼监察。有切务,自中都抵梁郡城,西走百歇桥二十里,水深而冰薄。素不谙委,程命峻速,片刻不可驻。行从等面如死灰,信辔委命而行。才三数十步,有一人后来,大呼之曰:勿过彼而来此!吾知其径,安而且捷。全质荷之,反辔而从焉。才不三里,止泥泞,而曾无尺寸之阻,得达本土。以物酬其人,人固让不取,固与之,答曰:若仗我而来,则或不让;今因我而行,亦何所苦?终不肯受,全质意其鲜焉,乃益(益原作缓,据明钞本改。)之。须臾复来,已失所在。却思其人,衣紫衣,戴圆笠,岂非横门之人欤?开成初,衔命入关,回宿寿安县。夜未央而情迫,时复昏晦,不得已而出逆旅,三数里而大雨,回亦不可。须臾,马旁见一人,全质诘之:谁欤?对曰:邮牒者。更于马前行,寸步不可睹。其人每以其前路物导之,或曰树。或曰桩,或曰险,或曰培塿,或曰穷,全质皆得免咎。久而至三泉驿,憩焉。才下马,访邮牒者欲酬之,已不见矣。问从者,形状衣服,固紫衣而首戴笠,复非横门之人欤?会昌壬戌岁,济阴大水,谷神子与全质同舟。讶全质何惧水之甚,询其由,全质乃语此。又云,本性无惧水,紫衣屡有应,故兢慓之转切也。(出《博异记》)
沈恭礼
阌乡县主簿沈恭礼,太和中,摄湖城尉。离阌乡日,小疾。暮至湖城,堂前卧。忽有人绕床数匝,意谓从行厅吏雷忠顺,恭礼问之,对曰:非雷忠顺,李忠义也。问曰:何得来此?对曰:某本江淮人,因饥寒佣于人,前月至此县,卒于逆旅。然饥寒甚,今投君,祈一食,兼丐一小帽,可乎?恭礼许之,曰:遣我何处送与汝?对曰:来暮,遣驿中厅子张朝来取。语毕,立于堂之西楹。恭礼起坐,忠义进曰:君初止此,更有事,辄敢裨补。恭礼曰:可。遂言:此厅人居多不安。少间,有一女子,年可十七八,强来参谒。名曰'蜜陀僧'。君慎不可与之言。或托是县尹家人,或假四邻为附,辄不可交言。言则中此物矣。忠义语毕,却立西楹未定,堂东果有一女子,峨鬟垂鬟,肌肤悦泽,微笑转盼,谓恭礼曰:秋室寂寥,蛩啼夜月。更深风动,梧叶堕阶。如何罪责,(明钞本罪责作自责)羁囚如此耶?恭礼不动。又曰:珍簟床空,明月满室,不饮美酒,虚称少年。恭礼又不顾。又吟曰:黄帝上天时,鼎湖元在兹。七十二玉女,化作黄金芝。恭礼又不顾,逡巡而去。忠义又进曰:此物已去,少间,东廊下有敬寡妇、王家阿嫂。虽不敢同蜜陀僧,然亦不得与语。少顷果有一女郎,自东庑下,衣白衣,簪白簪,手整披袍,回命曰:王家阿嫂,何不出来?俄然有曳红裙,紫袖银帔而来,步庭月数匝,却立于东庑下。忠义又进曰:此两物已去,可高枕矣。少间,纵有他媚来,亦不足畏也。忠义辞去,恭礼止之:为我更驻,候怪物尽即去。忠义应诺。而四更已,有一物,长二丈余,手持三数髑髅,若跃丸者。渐近厅檐,忠义谓恭礼曰:可以枕击之。应声而击,暴然而中手,堕下髑髅。俯身掇之,忠义跳下,以棒乱殴,出门而去。恭礼连呼忠义,不复见,而东方已明。与从者具语之,遂令具食及市帽子。召厅子张朝诘之,曰:某本巫人也。近者假食为厅吏,具知有新客死客鬼李忠义。恭礼便付帽子及盘飡等去。其夜,梦李忠义辞谢曰:蜜陀僧大须防备,犹二三年奉扰耳。言毕而去。恭礼两月在湖城,夜夜蜜陀僧来,终不敢对;后即归阌乡,即隔夜而至,然终亦不能为患;半年(年原作夜,据明钞本改)后,或三夜五夜一来;一年余,方渐稀。有僧令断肉及荤辛,此后更不复来矣。(出《博异志》)
牛生
牛生自河东赴举,行至华州,去三十里,宿一村店。其日,雪甚,令主人造汤饼。昏时,有一人穷寒,衣服蓝缕,亦来投店。牛生见而念之,要与同食。此人曰:某穷寒,不办得钱。今朝已空腹行百余里矣。遂食四五碗,便卧于床前地上,其声如牛。至五更,此人至牛生床前曰:请公略至门外,有事要言之。连催出门,曰:某非人,冥使耳。深愧昨夜一餐,今有少相报。公为置三幅纸及笔砚来。牛生与之,此人令牛生远立,自坐树下,袖中抽一卷书,牒(明钞本牒作检)之。看数张,即书两行,如此三度讫。求纸封之,书云第一封,第二封,第三封。谓牛生曰:公若遇灾难危笃不可免者。即焚香以次开之视。若或可免,即不须开。言讫,行数步不见矣。牛生缄置书囊中,不甚信也。及至京,止客户坊,饥贫甚,绝食。忽忆此书,故开第一封,题云:可于菩提寺门前坐。自客户坊至菩提寺,可三十余里。饥困,且雨雪,乘驴而往,自辰至鼓声欲绝方至寺门。坐未定,有一僧自寺内出,叱牛生曰:雨雪如此,君为何人而至此?若冻死,岂不见累耶?牛生曰:某是举人,至此值夜,略借寺门前一宿,明日自去耳。僧曰:不知是秀才,可止贫道院也。既入,僧仍为设火具食。会语久之,曰:贤宗晋阳长官,与秀才远近。牛生曰:是叔父也。僧乃取晋阳手书,令识之,皆不谬。僧喜曰:晋阳常寄钱三千贯文在此,绝不复来取。某年老,一朝溘至,便无所付,今尽以相与。牛生先取将钱千贯,买宅,置车马,纳仆妾,遂为富人。又以求名失路,复开第二封书,题云:西市食店张家楼上坐。牛生如言,诣张氏,独止于一室,下廉而坐。有数少年上楼来,中有一人白衫,坐定,忽曰:某本只有五百千,令请添至七百千,此外即力不及也。一人又曰:进士及第,何惜千缗?牛生知其货及第矣。及出揖之,白衫少年即主司之子。生曰:某以千贯奉郎君,别有二百千,奉诸公酒食之费,不烦他议也。少年许之,果登上第。历任台省,后为河东节度副使。经一年,疾困,遂开第三封,题云:可处置家事。乃沐浴,修遗书,才讫而遂终焉。(出《会昌解颐录》)
韦齐休
韦齐休,擢进士第,累官至员外郎,为王璠浙西团练副使。太和八年,卒于润州之官舍。三更后,将小敛,忽于西壁下大声曰:传语娘子,且止哭,当有处分。其妻大惊,仆地不苏。齐休于衾下厉声曰:娘子今为鬼妻,闻鬼语,忽惊悸耶?妻即起曰:非为畏悸,但不合与君遽隔幽明。孤惶无所依怙,不意神识有知,忽通言语,不觉惛绝。诚俟明教,岂敢有违?齐休曰:死生之期,涉于真宰;夫妇之道,重在人伦。某与娘子,情义至深,他生亦未相舍。今某尸骸且在,足宽襟抱。家事大小,且须商量。不可空为儿女悲泣,使某幽冥间更忧妻孥也。夜来诸事,并自劳心。总无失脱,可助仆喜。妻曰:何也?齐休曰:昨日湖州庚匕寄买口钱,苍遑之际,不免专心部署。今则一文不欠,亦足为慰。良久语绝,即各营丧事。才曙,复闻呼:适到张清家,近造得三间草堂。前屋舍自足,不烦劳他人,更借下处矣。其夕,张清似梦中忽见齐休曰:我昨日已死,先令买茔三亩地,可速支关布置。一一分明,张清悉依其命。及将归,自择发日。呼唤一如常时,婢仆将有私窃,无不发摘,随事捶挞。及至京,便之茔所,张清准拟皆毕。十数日,向三更,忽呼其下曰:速起,报堂前,萧三郎来相看。可随事具食,款待如法,妨他忙也。二人语,历历可听。萧三郎者,即职方郎中萧彻。是日卒于兴化里,其夕遂来。俄闻萧呼叹曰:死生之理,仆不敢恨。但有异者,仆数日前。因至少陵别墅,偶题一首诗。今思之,乃是生作鬼诗。因吟曰:新拘茅斋野涧东,松楸交影足悲风。人间岁月如流水,何事频行此路中。齐休亦悲咤曰:足下此诗,盖是自识。仆生前忝有科名,粗亦为人所知。死未数日,便有一无名小鬼赠一篇,殊为著钝。然虽细思之,已是落他芜境。乃咏曰:涧水溅溅流不绝,芳草绵绵野花发。自去自来人不知,黄昏惟有青山月。萧亦叹羡之曰:韦四公死已多时,犹不甘此事。仆乃适来人也,遽为游岱之魂,何以堪处?即闻相别而去。又数日,亭午间,呼曰:裴二十一郎来慰,可具食,我自迎去。其日,裴氏昆季果来。至启夏门外,瘁然神耸,又素闻其事,遂不敢行吊而回。裴即长安县令,名观,齐休之妻兄也。其部曲子弟,动即罪责,不堪其惧。及今未已,不知竟如之何。(出《河东记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