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在渤海郡郑地,有个叫秦越人的大夫,人们都尊称他为扁鹊。这扁鹊年轻时在一家客舍当管事。有一天,有位叫长桑君的客人常来投宿,扁鹊觉得这位老先生气度不凡,总是恭恭敬敬地招待他。长桑君也看出扁鹊不是寻常人物。
一晃十多年过去,这天长桑君把扁鹊叫到僻静处,压低声音说:"我有一套秘传的医术,如今年纪大了,想传给你,你可千万不能外泄。"扁鹊连忙拱手应道:"谨遵教诲。"只见长桑君从怀中取出几味药递给扁鹊:"用清晨的露水送服三十日,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了。"说完又把珍藏的医书全都给了扁鹊。转眼间,长桑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仙人一般。扁鹊按方服药三十日后,竟能隔墙看见对面的人。从此他给人看病,五脏六腑的病灶都看得一清二楚,诊脉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。他行医有时在齐国,有时在赵国,在赵国时人们都叫他扁鹊。
那会儿正是晋昭公在位,大夫们势力强盛而公室衰微。赵简子执掌国政时,突然得了怪病,昏迷五天不省人事。大夫们都慌了神,赶紧把扁鹊请来。
扁鹊诊视完毕出来,大夫董安于急忙上前询问。扁鹊摆摆手说:"脉象平稳,有什么好担心的?当年秦穆公也这样,昏睡七天才醒。醒来后对公孙支和子舆说:'我在天帝那儿快活极了。天帝告诉我晋国要大乱五世,之后会出现霸主,可惜这霸主会英年早逝。他的儿子还会让国家男女无度。'后来晋献公时的动乱,晋文公称霸,晋襄公在殽山打败秦军后纵情声色,都应验了。如今赵大人的病症与秦穆公一模一样,不出三日必定苏醒,醒来后必有话说。"
果然两天半后,赵简子睁开了眼,对众大夫说:"我在天宫快活极了,与众神同游,仙乐飘飘。有只熊要抓我,天帝让我射它,一箭毙命;又来只罴,也被我射死。天帝大喜,赐我两个玉匣。我还看见个小孩在天帝身边,天帝给我条猎犬,说等这孩子长大就赐给他。天帝还说晋国要衰败七世而亡,嬴姓将在范魁之西大败周人,但也守不住江山。"董安于把这些话记下来,又把扁鹊的预言告诉赵简子。简子大喜,赏了扁鹊四万亩田地。
后来扁鹊路过虢国,正赶上虢太子暴毙。扁鹊来到宫门前,问一位喜好医术的中庶子:"太子得的什么病?怎么全国都在忙着祈福消灾?"中庶子叹道:"太子是血气逆行,邪气郁结爆发,突然昏厥而死。"扁鹊问:"死了多久?""鸡叫到现在。""收殓了吗?""还不到半日呢。"扁鹊正色道:"我是齐国渤海郡的秦越人,听说太子不幸去世,我能让他活过来。"
中庶子瞪圆了眼睛:"先生莫不是说笑?上古名医俞跗能开膛破肚治病,先生若有这等本事,太子或许有救。否则这话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!"扁鹊仰天长叹:"您这见识,好比从竹管里看天。我看病不用切脉,听声辨色就能断症。您若不信,去摸摸太子大腿内侧,应该还有余温。"
中庶子听得目瞪口呆,舌头打结说不出话,赶紧跑去禀报虢君。虢君跌跌撞撞迎出来,拉着扁鹊的手老泪纵横:"先生若能救活我儿,就是虢国的大恩人啊!"扁鹊安慰道:"太子这是'尸厥'症,阴阳二气暂时闭塞,其实没死。"说罢让弟子子阳准备针灸,扎了三阳五会穴。不一会儿,太子果然睁开了眼。又让弟子子豹配了药熨热敷,调理阴阳。二十天后,太子完全康复。从此天下人都说扁鹊能起死回生。扁鹊却摇头:"我哪能让死人复生,不过是把该活的人救醒罢了。"
后来扁鹊到齐国,齐桓侯设宴招待。觐见时扁鹊端详片刻就说:"君侯病在肌肤,不治会加重。"桓侯不以为然:"寡人没病。"等扁鹊退下,桓侯对左右笑道:"医生就爱故弄玄虚,把没病说成有病来显本事。"五天后扁鹊再见桓侯:"病已入血脉了。"桓侯还是不信。又过五天,扁鹊严肃地说:"病入肠胃了。"桓侯干脆不理他。再过五天,扁鹊远远望见桓侯转身就走。桓侯派人追问,扁鹊叹道:"病在肌肤可用药熨;在血脉可针灸;在肠胃可汤药;一旦入骨髓,神仙也难救。如今君侯病入骨髓,我不敢再劝了。"五天后桓侯果然病发,再派人找扁鹊时,扁鹊早已离开。不久桓侯就去世了。
所以说啊,要是能防微杜渐,再好的医生也怕遇到六种病人:蛮不讲理的、要钱不要命的、饮食不节的、五脏失调的、虚弱不能服药的、信巫师不信医生的。摊上其中一条,这病可就难治喽。
扁鹊的名声传遍天下。他每到一个地方,都能根据当地的风俗调整医术。在邯郸,听说那里重视妇人,就专治妇科;到了洛阳,知道周人敬重老人,便专治耳聋眼花;进入咸阳,听说秦人疼爱孩子,就专攻儿科。这本事可真是随乡入俗,灵活得很。秦国的太医令李醯知道自己医术比不上扁鹊,竟派人暗杀了他。可直到现在,天下谈论脉象的,都说是从扁鹊开始的。
再说说太仓公淳于意,他是齐国管粮仓的官,老家在临淄。年轻时特别喜欢研究医术。吕后当政的第八年,他拜了同乡元里的公乘阳庆为师。这阳庆七十多岁了,没有儿子,就让淳于意把以前学的方子都丢掉,把珍藏的秘方全传给他,还教他黄帝、扁鹊传下来的脉书,通过面色诊断病情,判断生死,确定能不能治,还有用药的道理,精妙得很。淳于意学了三年,给人看病,判断生死多半应验。可他喜欢四处游历,不怎么着家,有时还不肯给人治病,惹得不少病人家属埋怨。
汉文帝四年,有人告发淳于意,按罪该押往长安。他有五个女儿,跟在后面直哭。淳于意气坏了,骂道:"生女儿不生儿子,紧要关头一个顶用的都没有!"小女儿缇萦听了伤心,决定跟着父亲西行。
到了长安,缇萦上书说:"我父亲做官时,齐地人都夸他廉洁公正,如今犯法要受刑。我痛心人死不能复生,受刑的身体也不能复原,就算想改过自新,也没了机会。我情愿入宫当奴婢,替父亲赎罪,让他能改过自新。"文帝看了很感动,当年就废除了肉刑。
后来淳于意在家,皇帝下诏问他治过多少病人,能判断生死的都有谁,叫什么名字。
诏书详细问道:"你的医术专长是什么?能治哪些病?有没有医书?跟谁学的?学了几年?治好的病例都是哪里人?什么病?用过什么药?病情如何?都要详细回答。"
淳于意恭敬地回禀:"我年轻时喜欢医药,但试过的方子大多不灵验。直到吕后八年,遇到临淄元里的阳庆先生。先生七十多岁,我拜他为师。他对我说:'把你那些方书都丢掉,都是错的。我有古代黄帝、扁鹊传下来的脉书,通过五色诊病,能断生死,辨疑难,定治法,还有药论,非常精妙。我家境富裕,喜欢你,想把所有秘方都教给你。'我赶紧离席跪拜说:'这真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。'于是学了脉书上下经、五色诊、奇咳术、阴阳变化、药论、砭石神术、阴阳禁方等。读了一年就能验证,第二年更准了,但还不够精。学了三年后,给人治病断生死,就都很准了。如今阳庆先生去世十年,我学满三年时,三十九岁。"
他接着举了几个例子:齐国侍御史成说自己头痛,淳于意诊脉后悄悄告诉他弟弟:"这病很凶险,是肠胃间生疮,五天后会肿,八天后吐脓而死。"果然应验。诊断依据是脉象显示肝气郁结,病人又好酒色。
齐王的小儿子生病,淳于意诊出是忧郁导致的气隔症,开了下气汤,三天就好了。因为脉象显示心气紊乱,是过度忧伤所致。
齐国的郎中令循小便不通,别的医生都以为是中风,要扎针。淳于意诊断为内热引起的疝气,用火齐汤,三剂就痊愈了。
中御府长信冬天出使楚国时掉进冰河,后来怕冷发热。淳于意用汤药发汗驱热,二十天就好了。脉象显示虽发热但阴阳未乱,还有救。
齐王太后小便困难发红,淳于意用火齐汤,两剂就通了。诊断是出汗后受风,脉象显示肾与膀胱有热。
话说齐国章武里有个叫曹山跗的汉子,突然得了怪病。淳于意大夫给他把脉时,手指刚搭上腕子就皱起了眉头:"这肺里烧得跟炭火似的,还夹着寒热往来啊。"转头就对病人家属摆手:"准备后事吧,这病治不得。好生伺候着,别瞎折腾了。"
老曹这病啊,是跟人吵架动了肝火,转头又行房事落下的。淳于意摸着那脉象,左手的寸脉跳得跟打摆子似的——血不归经,时快时慢,这是五脏精气都耗空了。果然三天后老曹开始满院子疯跑,第五天就咽了气。原先太医还给他灸脚上的少阳脉,灌半夏丸,结果越治越糟,把肝经都给毁了。
这边刚办完白事,中尉潘满如又捂着肚子来找淳于意。大夫三根手指往他腕上一搭,转头就对太仆饶和内史繇叹气:"潘大人要是再管不住下半身,三十天内准见阎王。"二十多天后,这位酒色过度的大人果然尿血而亡。淳于意早看出他脾脉弱得像游丝,右脉紧得像弓弦,这是积食成瘕的绝症。
最玄乎的是给阳虚侯相赵章看病。别的郎中都说他是寒症,淳于意却断言是"迵风"——吃啥吐啥的怪病。按理说五日当死,可这位赵大人硬是撑了十天。原来他爱喝粥,胃里存得住食,这才多熬了五日。济北王就更神了,胸满得喘不过气,淳于意让人抬来三石药酒,灌下去立马活蹦乱跳——这病是出汗后躺地上着了凉气。
要说最尴尬的,还得数北宫司空的夫人。众太医非说邪风入肺,扎得人家脚上全是针眼。淳于意一诊脉就摇头:"这是膀胱气疝啊!"原来夫人憋尿时行房落下的病。灸了两处厥阴脉,再灌三碗火齐汤,三天就消肿了。
宫里那些事儿才叫精彩。济北王有个叫竖的侍女,看着活蹦乱跳的,淳于意却对永巷长说:"这姑娘脾伤透了,来年开春必吐血而亡。"济北王还不信:"竖丫头可能耐了,当年花四百七十万钱买的!"结果第二年桃花开时,这姑娘果然捧着剑倒在茅厕里,喷了满地血沫子——都是平日流汗伤内落下的病根。
还有丞相家那个奴仆,淳于意瞧他在宫门外吃饭的脸色就断言活不过夏天。来年榆钱落时,这人果然便血身亡。把脉的宦官平都看傻了:"您咋知道他脾伤了呢?"淳于意指着奴仆发青的嘴唇:"瞧见没?这黄里透青的死色,就像被霜打的菜叶子。"
最绝的是淄川王的美人难产,淳于意一撮莨菪药兑酒灌下去,孩子咕咚就出来了。可摸着产妇躁动的脉象,他又赶紧灌消石散,排出来五六粒黄豆大的血块。齐王头疼发热,他拿凉水拍额头,扎两针足阳明,转眼就好了——谁让大王洗完头不擦干就睡呢!
这些病例啊,桩桩件件都记在诏书里。李醯那帮太医看得直冒冷汗,可人家淳于意早回临淄老家了。这老头一辈子没儿子,满身本事都用在儿科上,在邯郸那会儿就专治小儿病症。要说他看病有多神?嘿,那脉象摸得比姑娘绣花还细,用药比厨子颠勺还活!
那天齐王黄姬的兄长黄长卿家里摆酒请客,也请了我淳于意去。满堂宾客都坐定了,可还没上菜呢。
我抬眼瞧见王后的弟弟宋建坐在那儿,脸色不对,赶紧走过去对他说:"您这身子骨可不大对劲啊。四五天前是不是突然腰肋疼得弯不下身,还解不出小便?要再不赶紧治,这病邪可就要钻进肾里去了。趁着还没伤到五脏,得抓紧治。眼下病气正聚在肾周围,这叫'肾痹'。"
宋建一拍大腿:"神了!我确实老腰疼。前些天下雨,看见黄家女婿们在院子里搬那块垫脚石玩儿,我也跟着试了试。结果愣是搬不起来,又给撂下了。到晚上腰就疼得厉害,小便也解不出来,到现在还难受着呢。"原来他这病是逞强搬重物落下的。我之所以能看出来,是见他太阳穴发青,腰肾对应的面色区域干枯了四成左右,推算出是四五天前发作的。
我给他开了剂柔和的汤药,喝了十八天就好了。
再说济北王有个叫韩女的侍女,总说腰背疼,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。别的郎中都说这是寒热病。
我搭了脉却说:"这是内里有寒气,月事不通。"用了通经的药,很快月经就下来了,病也好了。这病根子啊,是想男人又得不到憋出来的。诊脉时发现她肾脉涩滞不连贯,来得又慢又硬,就知道是经血不下。肝脉绷得紧紧的往左偏,分明是情欲不得疏解。
临淄氾里有个姑娘叫薄吾,病得厉害。郎中都说是重症寒热病,没救了。
我诊完脉说:"这是蛲虫结块。"这种病肚子会胀大,皮肤发黄粗糙,摸上去硬邦邦的。我让她服了一撮芫花,果然排出好几升蛲虫,三十天后就康复了。这病是寒湿之气郁结太久,化成虫造成的。诊脉时摸她尺肤又硬又糙,但头发却乌黑油亮,正是虫病的特征。
齐国的淳于司马病了,我诊脉后告诉他:"您这是'洞风症',吃下去的东西马上就拉出来。是不是吃饱了马上跑动得的病?"
他连连点头:"可不!在王宫里吃了马肝,正撑得慌,见酒席散了就急着往家跑,结果路上就拉了十几回。"
我开了火齐米汁让他喝,说七八天能好。当时有个叫秦信的太医在旁边,等我走了就问侍从:"淳于意说这什么病?"听说是洞风症能治,秦信就笑了:"他根本不懂,这病九天后必死。"结果过了九天人还好好的,又请我去看。我照样给开了火齐米汁,七八天果然好了。因为脉象完全符合洞风症的顺症,所以死不了。
还有个叫破石的中郎将,我诊脉后断定:"肺伤了,治不了,十天后丁亥日会尿血而死。"果然第十一天就死了。原来他是从马上摔下来硌着石头了。诊脉时肺阴脉散乱不成形,脸色也对应上了。之所以没在第十天死,是因为他爱吃黄米,黄米补肺,多拖了一天。尿血是因为他性子静,总爱坐着打盹,血就从下面走了。
齐王的侍医遂自己配五石散吃,我去看他时,他还得意地说:"听说阴石治阴病,阳石治阳病,我这热症正该用阴石。"
我急得直摆手:"您这理论差远了!热症在内,外表却显寒象的,千万不能用猛药。五石散这么烈性的药下去,邪气被逼得更深,非长毒疮不可!"劝了他一百多天不听,果然乳上生疽,烂到锁骨窝里死了。
当年齐王还是阳虚侯时病重,别的太医都说是厥症。我诊出是痹病,病根在右肋下有个倒扣的杯子那么大的硬块,堵得他喘不过气。用火齐粥喝了六天,气就顺了,再换丸药调理六天痊愈。这病是房事不节得的。
还有个叫成开方的,自己觉得没病。我诊出是沓风症,告诉他三年后会四肢瘫痪不能说话。现在听说他确实瘫了,还没死。这病是酒后吹大风落下的。脉象显示肾气反冲肺脏,按理说三年必死。
安陵的项处得了牡疝,我警告他千万别干重活,否则必吐血而死。结果他不听去踢球,腰受了寒出大汗,当场吐血。我复诊时说:"明天天黑前准没。"果然就死了。这病也是纵欲过度,脉象出现番阳脉直冲心窝,必是牡疝发作。
其他治过的病例太多,日子久了记不清,不敢乱说。
有人问淳于意:"你诊治的病症,病名大多相同,诊断结果却不一样,有的病人死了,有的活下来,这是为啥?"
淳于意放下药囊,擦了擦额头的汗:"病症看着像,内里可大不相同。古时候的圣人发明脉法,就像木匠的墨线、商人的秤杆,把阴阳调和的道理融在里头。每个人的脉象都对应着天地变化,这才分得清百病差异。懂脉法的能看出门道,不懂的就只能看个热闹。"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竹简,"我师父教我的时候,把这些都记在诊籍上。他老人家过世后,我就靠这些记录判断生死,对照脉法验证得失,这才慢慢摸出些门道。"
那人又追问:"可你预判的死期,有时候也不准啊?"
"这就要怪病人自己了。"淳于意摇头叹气,"要么管不住嘴乱吃东西,要么不该喝药偏要喝,不该扎针非要扎。就像前些天有个病人,明明嘱咐他忌酒,转头就偷喝,结果......"他做了个下坠的手势。
"你这么厉害,诸侯王没找你看病吗?连文王病了都没请你?"
淳于意闻言苦笑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边缘:"赵王、胶西王他们都派人来请过,我哪敢去啊。文王病那会儿,我正穷得叮当响,怕官府抓壮丁,连户籍都迁走了。"他眼神忽然亮起来,"那会儿我到处游历,遇到位阳虚侯,跟着他去长安,才给安陵项处他们看了病。"
"那文王的病......"
"我没亲眼见。"淳于意压低声音,"但听说文王喘得厉害,头疼眼花。要我说啊,这不是病——他年纪轻轻养得太胖,精气淤积,骨头撑不住肉。按脉法,二十岁本该生龙活虎,他反倒像老头子似的。后来听说大夫给他艾灸,这不是火上浇油吗?年轻人阳气旺,应该多活动,把淤积的气血化开才对。"
问话人突然凑近:"你师父庆先生,他的医术跟谁学的?"
"这我可不知道。"淳于意摆摆手,"庆先生家底厚实,治病全凭兴趣。他特意嘱咐我,别让他子孙知道这些医术。"说着突然笑起来,"说起来,我能拜师也是缘分。早年间我跟菑川的公孙光先生学古方,有天他拍着我肩膀说:'你小子有出息,我弟弟在临菑,医术比我高明多了'——就这么着,通过他侄儿殷引荐,我才见到庆先生。"
"那你收了多少徒弟?"
"临菑的宋邑跟我学五诊,济北王派来的高期、王禹学经脉......"淳于意掰着手指数,"最用功的是杜信,跟我学了两年多脉法。不过啊——"他忽然正色,"看病这事谁也不敢打包票。我每次都得先切脉,逆症不治,顺症才下手。可脉象精微得很,总有看走眼的时候。"
(最后那段太史公的评论化作说书人的叹息)这世道啊,女子不管美丑,进了宫就要遭妒忌;士人不论贤愚,入了朝堂就被猜疑。扁鹊因医术招祸,仓公被迫隐居还差点受刑。要不是缇萦那封血书,他哪能平安终老?老子说"太美好的东西反成祸患",说的不就是这些神医么?
话说这人体啊,可真是个精妙的机关。当年长桑君传给扁鹊的上池秘术,把五脏六腑的奥妙都摸得门儿清。咱们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这身子骨里的门道。
您瞧这肠胃,就像个精打细算的仓库。胃袋子宽一尺五寸,能装三斗五升的粮食和水,平时总留着两斗粮食、一斗半水在里头。小肠更是个细长的管道,盘盘绕绕三丈二尺长,活像条小蛇。大肠粗些,两丈一尺长,在肚脐右边绕了十六个弯。这些肠胃加起来,足足五丈八尺四寸长,能装八斗七升六合的粮食和水哩!
五脏更是各司其职。那肝重四斤四两,分左右七片叶子,管着人的魂儿。心虽只十二两重,里头七个孔三根毛,盛着三合精血,主掌神明。脾像个扁平的土块,二斤三两重,温养着全身血脉。肺最是精巧,三斤三两重,八片叶子像朵莲花,藏着人的魄。两个肾共一斤一两,管着志气。还有那胆,藏在肝叶间,三两三铢重,盛着三合胆汁。
要说这血脉运行啊,更是妙不可言。手上三条阳脉从指尖到头顶共三丈长,三条阴脉也有二丈一尺。脚上阳脉更长,四丈八尺;阴脉三丈九尺。加上蹻脉、督脉、任脉,全身经脉连起来足足十六丈二尺!人一呼一吸间,血脉能走六寸,一天一夜要呼吸一万三千五百次,血脉在身子里转五十个来回呢。
鼻通肺气能闻香臭,眼通肝气能辨黑白,口通脾气能尝五谷,舌通心气能知五味,耳通肾气能听五音。这五脏要是闹别扭,九窍就不灵光;六腑要是使性子,那可就要生疮长痈喽!
扁鹊者,勃海郡郑人也,姓秦氏,名越人。少时为人舍长。舍客长桑君过,扁鹊独奇之,常谨遇之。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。出入十馀年,乃呼扁鹊私坐,间与语曰:“我有禁方,年老,欲传与公,公毋泄。”扁鹊曰:“敬诺。”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:“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,当知物矣。”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。忽然不见,殆非人也。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,视见垣一方人。以此视病,尽见五藏症结,特以诊脉为名耳。为医或在齐,或在赵。在赵者名扁鹊。
当晋昭公时,诸大夫彊而公族弱,赵简子为大夫,专国事。简子疾,五日不知人,大夫皆惧,於是召扁鹊。扁鹊入视病,出,董安于问扁鹊,扁鹊曰:“血脉治也,而何怪!昔秦穆公尝如此,七日而寤。寤之日,告公孙支与子舆曰:“我之帝所甚乐。吾所以久者,適有所学也。帝告我:“晋国且大乱,五世不安。其後将霸,未老而死。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。””公孙支书而藏之,秦策於是出。夫献公之乱,文公之霸,而襄公败秦师於殽而归纵淫,此子之所闻。今主君之病与之同,不出三日必间,间必有言也。”
居二日半,简子寤,语诸大夫曰:“我之帝所甚乐,与百神游於钧天,广乐九奏万舞,不类三代之乐,其声动心。有一熊欲援我,帝命我射之,中熊,熊死。有罴来,我又射之,中罴,罴死。帝甚喜,赐我二笥,皆有副。吾见兒在帝侧,帝属我一翟犬,曰:“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。”帝告我:“晋国且世衰,七世而亡。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,而亦不能有也。””董安于受言,书而藏之。以扁鹊言告简子,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。
其后扁鹊过虢。虢太子死,扁鹊至虢宫门下,问中庶子喜方者曰:“太子何病,国中治穰过於众事?”中庶子曰:“太子病血气不时,交错而不得泄,暴发於外,则为中害。精神不能止邪气,邪气畜积而不得泄,是以阳缓而阴急,故暴蹶而死。”扁鹊曰:“其死何如时?”曰:“鸡鸣至今。”曰:“收乎?”曰:“未也,其死未能半日也。”“言:’臣齐勃海秦越人也,家在于郑,未尝得望精光侍谒於前也。闻太子不幸而死,臣能生之。’”中庶子曰:“先生得无诞之乎?何以言太子可生也!臣闻上古之时,医有俞跗,治病不以汤液醴釃,鑱石挢引,案扤毒熨,一拨见病之应,因五藏之输,乃割皮解肌,诀脉结筋,搦髓脑,揲荒爪幕,湔浣肠胃,漱涤五藏,练精易形。先生之方能若是,则太子可生也;不能若是而欲生之,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兒。”终日,扁鹊仰天叹曰:“夫子之为方也,若以管窥天,以郄视文。越人之为方也,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,言病之所在。闻病之阳,论得其阴;闻病之阴,论得其阳。病应见於大表,不出千里,决者至众,不可曲止也。子以吾言为不诚,试入诊太子,当闻其耳鸣而鼻张,循其两股以至於阴,当尚温也。”
中庶子闻扁鹊言,目眩然而不瞚,舌挢然而不下,乃以扁鹊言入报虢君。虢君闻之大惊,出见扁鹊於中阙,曰:“窃闻高义之日久矣,然未尝得拜谒於前也。先生过小国,幸而举之,偏国寡臣幸甚。有先生则活,无先生则弃捐填沟壑,长终而不得反。”言末卒,因嘘唏服臆,魂精泄横,流涕长潸,忽忽承䀹,悲不能自止,容貌变更。扁鹊曰:“若太子病,所谓“尸蹶”者也。夫以阳入阴中,动胃繵缘,中经维络,别下於三焦、膀胱,是以阳脉下遂,阴脉上争,会气闭而不通,阴上而阳内行,下内鼓而不起,上外绝而不为使,上有绝阳之络,下有破阴之纽,破阴绝阳,色废脉乱,故形静如死状。太子未死也。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,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。凡此数事,皆五藏蹙中之时暴作也。良工取之,拙者疑殆。”
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针砥石,以取外三阳五会。有间,太子苏。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,以八减之齐和煮之,以更熨两胁下。太子起坐。更適阴阳,但服汤二旬而复故。故天下尽以扁鹊为能生死人。扁鹊曰:“越人非能生死人也,此自当生者,越人能使之起耳。”
扁鹊过齐,齐桓侯客之。入朝见,曰:“君有疾在腠理,不治将深。”桓侯曰:“寡人无疾。”扁鹊出,桓侯谓左右曰:“医之好利也,欲以不疾者为功。”後五日,扁鹊复见,曰:“君有疾在血脉,不治恐深。”桓侯曰:“寡人无疾。”扁鹊出,桓侯不悦。後五日,扁鹊复见,曰;“君有疾在肠胃间,不治将深。”桓侯不应。扁鹊出,桓侯不悦。後五日,扁鹊复见,望见桓侯而退走。桓侯使人问其故。扁鹊曰:“疾之居腠理也,汤熨之所及也;在血脉,针石之所及也;其在肠胃,酒醪之所及也;其在骨髓,虽司命无奈之何。今在骨髓,臣是以无请也。”後五日,桓侯体病,使人召扁鹊,扁鹊已逃去。桓侯遂死。
使圣人预知微,能使良医得蚤从事,则疾可已,身可活也。人之所病,病疾多;而医之所病,病道少。故病有六不治:骄恣不论於理,一不治也;轻身重财,二不治也;衣食不能適,三不治也;阴阳并,藏气不定,四不治也;形羸不能服药,五不治也;信巫不信医,六不治也。有此一者,则重难治也。
扁鹊名闻天下。过邯郸,闻贵妇人,即为带下医;过雒阳,闻周人爱老人,即为耳目痹医;来入咸阳,闻秦人爱小兒,即为小兒医:随俗为变。秦太医令李醯自知伎不如扁鹊也,使人刺杀之。至今天下言脉者,由扁鹊也。
太仓公者,齐太仓长,临菑人也,姓淳于氏,名意。少而喜医方术。高后八年,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。庆年七十馀,无子,使意尽去其故方,更悉以禁方予之,传黄帝、扁鹊之脉书,五色诊病,知人死生,决嫌疑,定可治,及药论,甚精。受之三年,为人治病,决死生多验。然左右行游诸侯,不以家为家,或不为人治病,病家多怨之者。
文帝四年中,人上书言意,以刑罪当传西之长安。意有五女,随而泣。意怒,骂曰:“生子不生男,缓急无可使者!”於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,乃随父西。上书曰:“妾父为吏,齐中称其廉平,今坐法当刑。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,虽欲改过自新,其道莫由,终不可得。妾原入身为官婢,以赎父刑罪,使得改行自新也。”书闻,上悲其意,此岁中亦除肉刑法。
意家居,诏召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也,主名为谁。
诏问故太仓长臣意:“方伎所长,及所能治病者?有其书无有?皆安受学?受学几何岁?尝有所验,何县里人也?何病?医药已,其病之状皆何如?具悉而对。”臣意对曰:
自意少时,喜医药,医药方试之多不验者。至高后八年,得见师临菑元里公乘阳庆。庆年七十馀,意得见事之。谓意曰:“尽去而方书,非是也。庆有古先道遗传黄帝、扁鹊之脉书,五色诊病,知人生死,决嫌疑,定可治,及药论书,甚精。我家给富,心爱公,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公。”臣意即曰:“幸甚,非意之所敢望也。”臣意即避席再拜谒,受其脉书上下经、五色诊、奇咳术、揆度阴阳外变、药论、石神、接阴阳禁书,受读解验之,可一年所。明岁即验之,有验,然尚未精也。要事之三年所,即尝已为人治,诊病决死生,有验,精良。今庆已死十年所,臣意年尽三年,年三十九岁也。
齐侍御史成自言病头痛,臣意诊其脉,告曰:“君之病恶,不可言也。”即出,独告成弟昌曰:“此病疽也,内发於肠胃之间,後五日当鍮肿,後八日呕脓死。”成之病得之饮酒且内。成即如期死。所以知成之病者,臣意切其脉,得肝气。肝气浊而静,此内关之病也。脉法曰“脉长而弦,不得代四时者,其病主在於肝。和即经主病也,代则络脉有过”。经主病和者,其病得之筋髓里。其代绝而脉贲者,病得之酒且内。所以知其後五日而鍮肿,八日呕脓死者,切其脉时,少阳初代。代者经病,病去过人,人则去。络脉主病,当其时,少阳初关一分,故中热而脓未发也,及五分,则至少阳之界,及八日,则呕脓死,故上二分而脓发,至界而鍮肿,尽泄而死。热上则熏阳明,烂流络,流络动则脉结发,脉结发则烂解,故络交。热气已上行,至头而动,故头痛。
齐王中子诸婴兒小子病,召臣意诊切其脉,告曰:“气鬲病。病使人烦懑,食不下,时呕沫。病得之忧,数忔食饮。”臣意即为之作下气汤以饮之,一日气下,二日能食,三日即病愈。所以知小子之病者,诊其脉,心气也,浊躁而经也,此络阳病也。脉法曰“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,病主在心”。周身热,脉盛者,为重阳。重阳者,逿心主。故烦懑食不下则络脉有过,络脉有过则血上出,血上出者死。此悲心所生也,病得之忧也。
齐郎中令循病,众医皆以为蹙入中,而刺之。臣意诊之,曰:“涌疝也,令人不得前後溲。”循曰:“不得前後溲三日矣。”臣意饮以火齐汤,一饮得前溲,再饮大溲,三饮而疾愈。病得之内。所以知循病者,切其脉时,右口气急,脉无五藏气,右口脉大而数。数者中下热而涌,左为下,右为上,皆无五藏应,故曰涌疝。中热,故溺赤也。
齐中御府长信病,臣意入诊其脉,告曰:“热病气也。然暑汗,脉少衰,不死。”曰:“此病得之当浴流水而寒甚,已则热。”信曰:“唯,然!往冬时,为王使於楚,至莒县阳周水,而莒桥梁颇坏,信则揽车辕未欲渡也,马惊,即堕,信身入水中,几死,吏即来救信,出之水中,衣尽濡,有间而身寒,已热如火,至今不可以见寒。”臣意即为之液汤火齐逐热,一饮汗尽,再饮热去,三饮病已。即使服药,出入二十日,身无病者。所以知信之病者,切其脉时,并阴。脉法曰“热病阴阳交者死”。切之不交,并阴。并阴者,脉顺清而愈,其热虽未尽,犹活也。肾气有时间浊,在太阴脉口而希,是水气也。肾固主水,故以此知之。失治一时,即转为寒热。
齐王太后病,召臣意入诊脉,曰:“风瘅客脬,难於大小溲,溺赤。”臣意饮以火齐汤,一饮即前後溲,再饮病已,溺如故。病得之流汗出氵循。氵循者,去衣而汗晞也。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,臣意诊其脉,切其太阴之口,湿然风气也。脉法曰“沈之而大坚,浮之而大紧者,病主在肾”。肾切之而相反也,脉大而躁。大者,膀胱气也;躁者,中有热而溺赤。
齐章武里曹山跗病,臣意诊其脉,曰:“肺消瘅也,加以寒热。”即告其人曰:“死,不治。適其共养,此不当医治。”法曰“後三日而当狂,妄起行,欲走;後五日死”。即如期死。山跗病得之盛怒而以接内。所以知山跗之病者,臣意切其脉,肺气热也。脉法曰“不平不鼓,形弊”。此五藏高之远数以经病也,故切之时不平而代。不平者,血不居其处;代者,时参击并至,乍躁乍大也。此两络脉绝,故死不治。所以加寒热者,言其人尸夺。尸夺者,形弊;形弊者,不当关灸鑱石及饮毒药也。臣意未往诊时,齐太医先诊山跗病,灸其足少阳脉口,而饮之半夏丸,病者即泄注,腹中虚;又灸其少阴脉,是坏肝刚绝深,如是重损病者气,以故加寒热。所以後三日而当狂者,肝一络连属结绝乳下阳明,故络绝,开阳明脉,阳明脉伤,即当狂走。後五日死者,肝与心相去五分,故曰五日尽,尽即死矣。
齐中尉潘满如病少腹痛,臣意诊其脉,曰:“遗积瘕也。”臣意即谓齐太仆臣饶、内史臣繇曰:“中尉不复自止於内,则三十日死。”後二十馀日,溲血死。病得之酒且内。所以知潘满如病者,臣意切其脉深小弱,其卒然合合也,是脾气也。右脉口气至紧小,见瘕气也。以次相乘,故三十日死。三阴俱抟者,如法;痘俱抟者,决在急期;一抟一代者,近也。故其三阴抟,溲血如前止。
阳虚侯相赵章病,召臣意。众医皆以为寒中,臣意诊其脉曰:“迵风。”迵风者,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。法曰“五日死”,而後十日乃死。病得之酒。所以知赵章之病者,臣意切其脉,脉来滑,是内风气也。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者,法五日死,皆为前分界法。後十日乃死,所以过期者,其人嗜粥,故中藏实,中藏实故过期。师言曰“安穀者过期,不安穀者不及期”。
济北王病,召臣意诊其脉,曰:“风蹶胸满。”即为药酒,尽三石,病已。得之汗出伏地。所以知济北王病者,臣意切其脉时,风气也,心脉浊。病法“过入其阳,阳气尽而阴气入”。阴气入张,则寒气上而热气下,故胸满。汗出伏地者,切其脉,气阴。阴气者,病必入中,出及瀺水也。
齐北宫司空命妇出於病,众医皆以为风入中,病主在肺,刺其足少阳脉。臣意诊其脉,曰:“病气疝,客於膀胱,难於前後溲,而溺赤。病见寒气则遗溺,使人腹肿。”出於病得之欲溺不得,因以接内。所以知出於病者,切其脉大而实,其来难,是蹶阴之动也。脉来难者,疝气之客於膀胱也。腹之所以肿者,言蹶阴之络结小腹也。蹶阴有过则脉结动,动则腹肿。臣意即灸其足蹶阴之脉,左右各一所,即不遗溺而溲清,小腹痛止。即更为火齐汤以饮之,三日而疝气散,即愈。
故济北王阿母自言足热而懑,臣意告曰:“热蹶也。”则刺其足心各三所,案之无出血,病旋已。病得之饮酒大醉。
济北王召臣意诊脉诸女子侍者,至女子竖,竖无病。臣意告永巷长曰:“竖伤脾,不可劳,法当春呕血死。”臣意言王曰:“才人女子竖何能?”王曰:“是好为方,多伎能,为所是案法新,往年市之民所,四百七十万,曹偶四人。”王曰:“得毋有病乎?”臣意对曰:“竖病重,在死法中。”王召视之,其颜色不变,以为不然,不卖诸侯所。至春,竖奉剑从王之厕,王去,竖後,王令人召之,即仆於厕,呕血死。病得之流汗。流汗者,法病内重,毛发而色泽,脉不衰,此亦内之病也。
齐中大夫病齲齿,臣意灸其左大阳明脉,即为苦参汤,日嗽三升,出入五六日,病已。得之风,及卧开口,食而不嗽。
菑川王美人怀子而不乳,来召臣意。臣意往,饮以莨锽药一撮,以酒饮之,旋乳。臣意复诊其脉,而脉躁。躁者有馀病,即饮以消石一齐,出血,血如豆比五六枚。
齐丞相舍人奴从朝入宫,臣意见之食闺门外,望其色有病气。臣意即告宦者平。平好为脉,学臣意所,臣意即示之舍人奴病,告之曰:“此伤脾气也,当至春鬲塞不通,不能食饮,法至夏泄血死。”宦者平即往告相曰:“君之舍人奴有病,病重,死期有日。”相君曰:“卿何以知之?”曰:“君朝时入宫,君之舍人奴尽食闺门外,平与仓公立,即示平曰,病如是者死。”相即召舍人而谓之曰:“公奴有病不?”舍人曰:“奴无病,身无痛者。”至春果病,至四月,泄血死。所以知奴病者,脾气周乘五藏,伤部而交,故伤脾之色也,望之杀然黄,察之如死青之兹。众医不知,以为大蟲,不知伤脾。所以至春死病者,胃气黄,黄者土气也,土不胜木,故至春死。所以至夏死者,脉法曰“病重而脉顺清者曰内关”,内关之病,人不知其所痛,心急然无苦。若加以一病,死中春;一愈顺,及一时。其所以四月死者,诊其人时愈顺。愈顺者,人尚肥也。奴之病得之流汗数出,於火而以出见大风也。
菑川王病,召臣意诊脉,曰:“蹶上为重,头痛身热,使人烦懑。”臣意即以寒水拊其头,刺足阳明脉,左右各三所,病旋已。病得之沐发未乾而卧。诊如前,所以蹶,头热至肩。
齐王黄姬兄黄长卿家有酒召客,召臣意。诸客坐,未上食。臣意望见王后弟宋建,告曰:“君有病,往四五日,君要胁痛不可俯仰,又不得小溲。不亟治,病即入濡肾。及其未舍五藏,急治之。病方今客肾濡,此所谓“肾痺”也。”宋建曰:“然,建故有要脊痛。往四五日,天雨,黄氏诸倩见建家京下方石,即弄之,建亦欲效之,效之不能起,即复置之。暮,要脊痛,不得溺,至今不愈。”建病得之好持重。所以知建病者,臣意见其色,太阳色乾,肾部上及界要以下者枯四分所,故以往四五日知其发也。臣意即为柔汤使服之,十八日所而病愈。
济北王侍者韩女病要背痛,寒热,众医皆以为寒热也。臣意诊脉,曰:“内寒,月事不下也。”即窜以药,旋下,病已。病得之欲男子而不可得也。所以知韩女之病者,诊其脉时,切之,肾脉也,啬而不属。啬而不属者,其来难,坚,故曰月不下。肝脉弦,出左口,故曰欲男子不可得也。
临菑氾里女子薄吾病甚,众医皆以为寒热笃,当死,不治。臣意诊其脉,曰:“蛲瘕。”蛲瘕为病,腹大,上肤黄粗,循之戚戚然。臣意饮以芫华一撮,即出蛲可数升,病已,三十日如故。病蛲得之於寒湿,寒湿气宛笃不发,化为蟲。臣意所以知薄吾病者,切其脉,循其尺,其尺索刺粗,而毛美奉发,是蟲气也。其色泽者,中藏无邪气及重病。
齐淳于司马病,臣意切其脉,告曰:“当病迵风。迵风之状,饮食下嗌辄後之。病得之饱食而疾走。”淳于司马曰:“我之王家食马肝,食饱甚,见酒来,即走去,驱疾至舍,即泄数十出。”臣意告曰:“为火齐米汁饮之,七八日而当愈。”时医秦信在旁,臣意去,信谓左右阁都尉曰:“意以淳于司马病为何?”曰:“以为迵风,可治。”信即笑曰:“是不知也。淳于司马病,法当後九日死。”即後九日不死,其家复召臣意。臣意往问之,尽如意诊。臣即为一火齐米汁,使服之,七八日病已。所以知之者,诊其脉时,切之,尽如法。其病顺,故不死。
齐中郎破石病,臣意诊其脉,告曰:“肺伤,不治,当後十日丁亥溲血死。”即後十一日,溲血而死。破石之病,得之堕马僵石上。所以知破石之病者,切其脉,得肺阴气,其来散,数道至而不一也。色又乘之。所以知其堕马者,切之得番阴脉。番阴脉入虚里,乘肺脉。肺脉散者,固色变也乘也。所以不中期死者,师言曰:“病者安穀即过期,不安穀则不及期”。其人嗜黍,黍主肺,故过期。所以溲血者,诊脉法曰“病养喜阴处者顺死,养喜阳处者逆死”。其人喜自静,不躁,又久安坐,伏几而寐,故血下泄。
齐王侍医遂病,自练五石服之。臣意往过之,遂谓意曰:“不肖有病,幸诊遂也。”臣意即诊之,告曰:“公病中热。论曰“中热不溲者,不可服五石”。石之为药精悍,公服之不得数溲,亟勿服。色将发臃。”遂曰:“扁鹊曰“阴石以治阴病,阳石以治阳病”。夫药石者有阴阳水火之齐,故中热,即为阴石柔齐治之;中寒,即为阳石刚齐治之。”臣意曰:“公所论远矣。扁鹊虽言若是,然必审诊,起度量,立规矩,称权衡,合色脉表里有馀不足顺逆之法,参其人动静与息相应,乃可以论。论曰“阳疾处内,阴形应外者,不加悍药及鑱石”。夫悍药入中,则邪气辟矣,而宛气愈深。诊法曰“二阴应外,一阳接内者,不可以刚药”。刚药入则动阳,阴病益衰,阳病益箸,邪气流行,为重困於俞,忿发为疽。”意告之後百馀日,果为疽发乳上,入缺盆,死。此谓论之大体也,必有经纪。拙工有一不习,文理阴阳失矣。
齐王故为阳虚侯时,病甚,众医皆以为蹶。臣意诊脉,以为痺,根在右胁下,大如覆杯,令人喘,逆气不能食。臣意即以火齐粥且饮,六日气下;即令更服丸药,出入六日,病已。病得之内。诊之时不能识其经解,大识其病所在。
臣意尝诊安阳武都里成开方,开方自言以为不病,臣意谓之病苦沓风,三岁四支不能自用,使人瘖,瘖即死。今闻其四支不能用,瘖而未死也。病得之数饮酒以见大风气。所以知成开方病者,诊之,其脉法奇咳言曰“藏气相反者死”。切之,得肾反肺,法曰“三岁死”也。
安陵阪里公乘项处病,臣意诊脉,曰:“牡疝。”牡疝在鬲下,上连肺。病得之内。臣意谓之:“慎毋为劳力事,为劳力事则必呕血死。”处後蹴踘,要蹶寒,汗出多,即呕血。臣意复诊之,曰:“当旦日日夕死。”即死。病得之内。所以知项处病者,切其脉得番阳。番阳入虚里,处旦日死。一番一络者,牡疝也。
臣意曰:他所诊期决死生及所治已病众多,久颇忘之,不能尽识,不敢以对。
问臣意:“所诊治病,病名多同而诊异,或死或不死,何也?”对曰:“病名多相类,不可知,故古圣人为之脉法,以起度量,立规矩,悬权衡,案绳墨,调阴阳,别人之脉各名之,与天地相应,参合於人,故乃别百病以异之,有数者能异之,无数者同之。然脉法不可胜验,诊疾人以度异之,乃可别同名,命病主在所居。今臣意所诊者,皆有诊籍。所以别之者,臣意所受师方適成,师死,以故表籍所诊,期决死生,观所失所得者合脉法,以故至今知之。”
问臣意曰:“所期病决死生,或不应期,何故?”对曰:“此皆饮食喜怒不节,或不当饮药,或不当针灸,以故不中期死也。”
问臣意:“意方能知病死生,论药用所宜,诸侯王大臣有尝问意者不?及文王病时,不求意诊治,何故?”对曰:“赵王、胶西王、济南王、吴王皆使人来召臣意,臣意不敢往。文王病时,臣意家贫,欲为人治病,诚恐吏以除拘臣意也,故移名数,左右不脩家生,出行游国中,问善为方数者事之久矣,见事数师,悉受其要事,尽其方书意,及解论之。身居阳虚侯国,因事侯。侯入朝,臣意从之长安,以故得诊安陵项处等病也。”
问臣意:“知文王所以得病不起之状?”臣意对曰:“不见文王病,然窃闻文王病喘,头痛,目不明。臣意心论之,以为非病也。以为肥而蓄精,身体不得摇,骨肉不相任,故喘,不当医治。脉法曰“年二十脉气当趋,年三十当疾步,年四十当安坐,年五十当安卧,年六十已上气当大董”。文王年未满二十,方脉气之趋也而徐之,不应天道四时。後闻医灸之即笃,此论病之过也。臣意论之,以为神气争而邪气入,非年少所能复之也,以故死。所谓气者,当调饮食,择晏日,车步广志,以適筋骨肉血脉,以泻气。故年二十,是谓“易
”。法不当砭灸,砭灸至气逐。”
问臣意:“师庆安受之?闻於齐诸侯不?”对曰:“不知庆所师受。庆家富,善为医,不肯为人治病,当以此故不闻。庆又告臣意曰:“慎毋令我子孙知若学我方也。””
问臣意:“师庆何见於意而爱意,欲悉教意方?”对曰:“臣意不闻师庆为方善也。意所以知庆者,意少时好诸方事,臣意试其方,皆多验,精良。臣意闻菑川唐里公孙光善为古传方,臣意即往谒之。得见事之,受方化阴阳及传语法,臣意悉受书之。臣意欲尽受他精方,公孙光曰:“吾方尽矣,不为爱公所。吾身已衰,无所复事之。是吾年少所受妙方也,悉与公,毋以教人。”臣意曰:“得见事侍公前,悉得禁方,幸甚。意死不敢妄传人。”居有间,公孙光间处,臣意深论方,见言百世为之精也。师光喜曰:“公必为国工。吾有所善者皆疏,同产处临菑,善为方,吾不若,其方甚奇,非世之所闻也。吾年中时,尝欲受其方,杨中倩不肯,曰“若非其人也”。胥与公往见之,当知公喜方也。其人亦老矣,其家给富。”时者未往,会庆子男殷来献马,因师光奏马王所,意以故得与殷善。光又属意於殷曰:“意好数,公必谨遇之,其人圣儒。”即为书以意属阳庆,以故知庆。臣意事庆谨,以故爱意也。”
问臣意曰:“吏民尝有事学意方,及毕尽得意方不?何县里人?”对曰:“临菑人宋邑。邑学,臣意教以五诊,岁馀。济北王遣太医高期、王禹学,臣意教以经脉高下及奇络结,当论俞所居,及气当上下出入邪逆顺,以宜鑱石,定砭灸处,岁馀。菑川王时遣太仓马长冯信正方,臣意教以案法逆顺,论药法,定五味及和齐汤法。高永侯家丞杜信,喜脉,来学,臣意教以上下经脉五诊,二岁馀。临菑召里唐安来学,臣意教以五诊上下经脉,奇咳,四时应阴阳重,未成,除为齐王侍医。”
问臣意:“诊病决死生,能全无失乎?”臣意对曰:“意治病人,必先切其脉,乃治之。败逆者不可治,其顺者乃治之。心不精脉,所期死生视可治,时时失之,臣意不能全也。”
太史公曰:女无美恶,居宫见妒;士无贤不肖,入朝见疑。故扁鹊以其伎见殃,仓公乃匿迹自隐而当刑。缇萦通尺牍,父得以後宁。故老子曰“美好者不祥之器”,岂谓扁鹊等邪?若仓公者,可谓近之矣。
上池祕术,长桑所传。始候赵简,知梦钧天。言占虢嗣,尸蹶起焉。仓公赎罪,阳庆推贤。效验多状,式具于篇。正义胃大一尺五寸,径五寸,长二尺六寸,横尺,受水穀三斗五升,其中常留穀二斗,水一斗五升。小肠大二寸半,径八分分之少半,长三丈二尺,受穀二斗四升,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。回肠大四寸,径一寸半,长二丈二尺,受穀一斗,水七升半。广肠大八寸,径二寸半,长二尺八寸,受穀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。故肠胃凡长五账八尺四寸,合受水穀八斗七升六合八分合之一,此肠胃长短受水穀之数也。肝重四斤四两,左三叶,右四叶,凡七叶,主藏魂。心重十二两,中有七孔,三毛,盛精汁三合,主藏神。脾重二斤三两,扁广三寸,长五寸,有散膏半斤,主血温五藏,主藏意#肺重三斤三两,六叶两耳,凡八叶,主藏魂魄。肾有两枚,重一斤一两,主藏志。胆在肝之短叶间,重三两三铢,盛精汁三合。胃重二斤十四两,纡曲屈申,长二尺六寸,大一尺五寸,径五寸,盛穀二斗,水一斗五升。小肠重二斤十四两,长三丈二尺,广二寸半,径八分分之少半,回积十六曲,盛穀二斗四升,水六升三合合之大半。大肠重三斤十二两,长二丈一尺,广四寸,径一寸半,当齐,右回十六曲,盛穀一斗水七升半。膀胱重九两二铢,纵广九寸,盛溺九升九合。口广二寸半。脣至齿长九分。齿已後至会厌,深三寸半,大容五合也。舌重十两,长七寸,广二寸半。咽门重十两,广二寸半,至胃长一尺六寸。喉咙重十二两,广二寸,长一尺二寸九节。肛门重十二两,大八寸,径二寸太半,长二尺八寸,受穀九升三合八分合之一。
手三阳之脉,从手至头长五尺,五六合三丈。手三阴之脉,从手至胸中长三尺五寸,三六一丈八尺,五六三尺,合二丈一尺。足三阳之脉,从足至头长八尺,六八合四丈八尺。足三阴之脉,从足至胸长六尺五寸,六六三丈六尺,五六三尺,合三丈九尺。人两足蹻脉,从足至目长七尺五寸,二七一丈四尺,二五一尺合一丈五尺。督任脉各长四尺五寸,二四八尺,二五一尺,合九尺。凡脉长一十六丈二尺也,此所谓十二经脉长短之数也。寸口,脉之大会,手太阴之动也。人一呼脉行三寸,一吸脉行三寸,呼吸定息,脉行六寸。人一日一夜凡一万三千五百息。脉行五十周於身,漏水下百刻。营卫行阳二十五度,行阴二十五度。度为一周也,故五十度复会於手太阴。寸口者,五藏六府之所终始,故法於寸口也。
肺气通於鼻,鼻和则知臭香矣。肝气通於目,目和则知白黑矣。脾气通於口,口和则知穀味矣。心气通於舌,舌和则知五味矣。肾气通於耳,耳和则闻五音矣。五藏不和,则九窍不通;六府不和,则留为痈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