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本纪·周本纪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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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久很久以前,有个叫弃的孩子,他可不一般。他娘姜原是帝喾的正妻,有回在野外看见个巨大的脚印,心里欢喜,忍不住踩了上去。这一踩可不得了,肚子里就有了动静,后来就生下了弃。姜原觉得这孩子来得蹊跷,把他扔在小巷里,可怪了,路过的牛马都绕着走;扔到树林里,偏赶上砍柴的人多;最后搁在结冰的河面上,嘿,一群鸟儿飞来用翅膀给他当被子。姜原这才知道这孩子不寻常,赶紧抱回来养大。因为当初想抛弃他,就取名叫"弃"。

这娃娃打小就与众不同,别的孩子玩泥巴,他倒好,整天琢磨着种麻种豆,种出来的庄稼格外好。长大以后更了不得,专研农耕,看哪块地适合种啥,百姓都跟着他学。尧帝听说了,请他当农师,天下人都得了实惠。

后来舜帝对他说:"弃啊,百姓挨饿的时候,是你教会大家种百谷。"就封他在邰地,尊称后稷,改姓姬氏。后稷这一脉,在尧舜夏朝时都很有德行。

后稷去世后,儿子不窋继位。赶上夏朝衰落,废了农官,不窋丢了官职,只好跑到戎狄那边过日子。再后来公刘当家,虽然住在戎狄地界,可没忘祖传的农耕本事,带着大伙儿开荒种地,渡过漆水、沮水,到渭河边砍木材。跟着他的人有吃有穿,定居的人家粮仓满满,百姓都念他的好,拖家带口来投奔。周家的基业,就是从这儿开始的。

传到古公亶父这辈,戎狄来抢东西,他给;又来抢地盘,百姓气得要拼命。古公却说:"老百姓跟着谁不是过?何必为我打打杀杀。"连夜带着家眷翻过梁山,到岐山下安家。没想到豳地的老百姓全跟来了,连别国的人听说古公仁义,也纷纷来投。古公就带着大家建城池、盖房子,设官分职,百姓编成歌谣赞颂他。

古公的小儿子季历娶了贤惠的太任,生下个有祥瑞的娃娃叫昌。古公觉得这家业将来要靠昌来振兴,大儿子太伯和二儿子虞仲明白父亲心思,干脆跑到荆蛮之地,纹身断发,把位子让给弟弟。

后来昌继位,就是大名鼎鼎的西伯侯文王。他继承祖业,敬老爱幼,礼贤下士,忙得晌午都顾不上吃饭。伯夷、叔齐这些贤人都来投奔。可崇侯虎在纣王跟前嚼舌根,说文王收买人心要造反,纣王就把文王关在羑里。

文王的臣子们急中生智,找来美女、宝马和奇珍异宝,买通纣王的宠臣费仲。纣王见了宝贝眉开眼笑:"光这匹马就够放人了,何况这么多!"不仅放了文王,还赐给他征伐大权。文王趁机献上洛西之地,求纣王废除炮烙酷刑。

文王暗中行善,诸侯有纠纷都来找他评理。虞国和芮国的人为地界争执不下,走进周国地界,看见耕田的人互相让地,年轻人给老人让路,臊得满脸通红:"咱们争的,正是人家觉得羞耻的事啊!"转身就走,各自退让。诸侯们听说后,都说文王是受命于天的君主。

文王先后讨伐犬戎、密须、耆国,吓得商朝大臣祖伊赶紧报告纣王。纣王满不在乎:"我有天命在,怕什么!"结果第二年文王就灭了崇侯虎,建了丰邑,把都城迁过去。可惜没过多久文王就去世了,儿子发继位,就是周武王。

武王继位第九年,在盟津会盟诸侯。渡河时有条白鱼跳进船里,上岸又有火团化作红乌鸦,八百诸侯不约而同赶来,都说该讨伐纣王。武王却说时机未到。

又过了两年,听说纣王越来越暴虐,杀了比干,囚禁箕子,连乐官都抱着乐器逃来周国。武王这才召集诸侯,带着战车三百辆、勇士三千、甲士四万五,浩浩荡荡东征。十二月全军渡过盟津,第二年二月甲子日黎明,武王在牧野誓师。他左手握着黄钺,右手举着白旄,厉声道:"纣王听信妇人之言,违背天理,今天我们要替天行道!将士们,成败在此一举!"

话说那日,武王站在高台上,望着远方感叹道:"西岐的将士们啊,你们跋山涉水远道而来,真是辛苦了!"

他环视四周,声音洪亮地喊道:"各位诸侯、司徒、司马、司空,还有亚旅、师氏,千夫长、百夫长,以及从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纑、彭、濮来的勇士们!举起你们的长戈,排好你们的盾牌,竖起你们的矛枪,我要开始宣读誓词了!"

武王神色凝重地说:"古人说得好,母鸡不该打鸣。要是母鸡打鸣,这家就要败落。如今纣王只听妇人之言,连祖宗祭祀都荒废了,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,连亲兄弟都不任用,反倒重用那些逃亡的罪犯,让他们残害百姓,祸乱朝纲。今天我姬发就要替天行道!"

他举起右手,目光如炬:"今日交战,前进不过六七步就要停下整顿阵型,诸位务必谨记!交战不过四五回合就要停下调整,千万要稳住阵脚!要像猛虎、像黑熊、像豺狼那样勇猛,在商都郊外决战时,不要阻挡投降的敌军,让他们为西岐效力。若是有人不尽力,军法处置!"

誓师完毕,四千辆战车在牧野摆开阵势。纣王听说武王来了,急忙调集七十万大军迎战。武王派姜子牙率领精锐部队冲锋,谁知纣王的军队虽然人多,却毫无斗志,巴不得武王快点打进来。他们纷纷倒戈,给武王让开道路。纣王见大势已去,逃回鹿台,把珍宝玉器都披挂在身上,自焚而亡。

武王高举白色大旗指挥诸侯,诸侯们纷纷跪拜。武王来到商都,百姓们早已在郊外等候。武王派大臣安抚百姓:"上天赐福给你们!"商朝百姓连连叩头,武王也回礼。

进入都城后,武王来到纣王自焚的地方。他亲自对着纣王尸体连射三箭,又用轻剑击刺,最后用黄钺砍下纣王头颅,挂在白旗上。接着又处置了纣王的两名宠妾,同样砍下头颅挂在小白旗上。

第二天,武王命人修整道路,祭祀社稷,清理纣王宫殿。百夫长扛着大旗开路,武王的弟弟叔振铎驾着仪仗车,周公旦手持大钺,毕公拿着小钺,护卫在武王两侧。散宜生、太颠、闳夭都持剑护卫。祭祀时,尹佚宣读祝词:"纣王败坏先祖德政,不敬神明,残暴百姓,罪行滔天!"

武王恭敬地叩拜:"承受天命,推翻殷商,接受上天的旨意。"祭祀完毕,武王封纣王的儿子禄父管理殷商遗民,派弟弟管叔鲜和蔡叔度辅佐。又释放了被囚禁的箕子和百姓,表彰贤臣商容。打开鹿台的钱库和钜桥的粮仓,赈济贫民。还修缮了比干的坟墓。

一切安排妥当后,武王开始分封诸侯。追封古代圣王的后裔,神农氏之后在焦,黄帝之后在祝,尧帝之后在蓟,舜帝之后在陈,大禹之后在杞。功臣中以姜子牙为首,封在营丘,国号齐;弟弟周公旦封在曲阜,国号鲁;召公奭封在燕;弟弟叔鲜封在管,叔度封在蔡。

后来武王登上豳地的高丘,遥望商都。回到周都后,整夜睡不着觉。周公旦来问缘由,武王叹道:"上天不保佑殷商已经六十年了,田野里到处都是麋鹿和飞鸟。如今天命归于周,我还没安定天下,哪有心思睡觉啊!"

武王计划在洛邑建立都城,认为那里是天下的中心。他下令放马华山之阳,放牛桃林之野,收起兵器,解散军队,向天下表示不再用兵。

灭商两年后,武王向箕子请教殷商灭亡的原因。箕子不忍说故国的不是,只谈了治国之道。不久武王生病,周公斋戒沐浴,愿意代武王受罪。后来武王病愈,但最终还是去世了,太子诵继位,就是成王。

成王年幼,周公担心诸侯叛乱,就代行政事。管叔、蔡叔怀疑周公篡位,联合纣王之子武庚造反。周公奉成王之命平叛,诛杀武庚和管叔,流放蔡叔。封微子启在宋国管理殷商遗民,又封弟弟康叔在卫国。

后来成王长大,周公还政。成王命召公营建洛邑,安置九鼎,认为这里是天下中心。周公又东征淮夷,平定奄国。成王时期制定礼乐制度,百姓和睦,颂声四起。

成王临终前,担心太子钊不能胜任,命召公、毕公辅佐。成王去世后,两位大臣带着太子钊祭告先王,讲述文王、武王创业的艰难,告诫他要节俭寡欲。太子钊继位为康王,延续了成康之治,天下太平,刑罚四十多年不用。

话说那康王驾崩之后,儿子昭王瑕继位。这昭王在位时啊,周朝的德政就开始走下坡路了。有一年昭王往南方巡游,谁知道这一去就再没回来,竟死在了江上。这事儿朝廷都没敢发丧告示,就这么遮遮掩掩过去了。后来立了昭王的儿子满,就是咱们说的穆王。穆王登基时都五十岁了,眼瞅着周王室越来越衰败,他心里着急啊,想着文王武王留下的好传统可不能断送在自己手里,于是叫来伯臩,让他好好整顿太仆的政务,还特意颁布了《命》书,这才让朝政重新安稳下来。

后来穆王打算出兵打犬戎,祭公谋父赶紧劝他:"大王使不得啊!先王们都是靠德行感化四方,从不轻易动刀兵。这兵器啊,该收起来就得收起来,真要打也得挑准时机。动不动就亮家伙,别人就不当回事了。您听周文公作的颂诗里说:'收起盾牌和长矛,弓箭装进袋中藏。我要追求那美德,传遍这华夏四方,君王才能保安康。'先王对待百姓,都是先端正德行,让百姓性情淳厚;让财物充足,器具好用;把利害跟他们讲明白,用礼乐来教化。这样百姓自然趋利避害,心怀感恩又敬畏威严,咱们周朝才能世代兴旺啊!"

祭公说得激动,胡子都跟着颤:"咱们老祖先后稷当年侍奉虞夏两朝,到夏朝衰落时不务农事,咱们先祖不窋丢了官,躲到戎狄那边去。可就算这样,也不敢荒废本业,早晚勤勉,守着忠信之道。传到文王武王时,更是发扬光大,加上仁爱和善,敬神保民。那商纣王太不像话,百姓实在受不了,才帮着武王在牧野打了一仗。所以说先王用兵不是为了逞威风,都是为了给百姓除害啊!"

他掰着手指头数:"按先王定下的规矩,王畿内叫甸服,外边是侯服,再往外是宾服,夷蛮算要服,戎狄算荒服。甸服要天天祭祀,侯服按月祭祀,宾服按季献享,要服每年进贡,荒服只要新君即位时来朝见就行。要是谁不守规矩,先王都是先反省自己:不祭祀就修德政,不献享就修礼乐,不进贡就修名分,不朝见就修德行。这些都做了还不听话,才动用刑罚。现在犬戎的新君大毕、伯士刚死,人家按规矩来朝见,您却说要因为他们不献享而出兵,这不是违背祖训吗?我听说犬戎现在首领很得人心,咱们贸然去打,怕是要吃亏啊!"

可穆王不听劝,执意出兵,最后就带回来四匹白狼四只白鹿。打那以后,荒服的部族都不来朝见了。

后来诸侯间闹矛盾,甫侯就跟穆王商量着修订刑法。穆王把诸侯们叫来,洪亮地喊道:"都过来!你们这些有国有土的,听我说说这慎用刑罚的道理。如今要让百姓安定,选官要选贤明的,用刑要谨慎,处置要得当。审案子要双方到场,法官要听五方面的证词。证据确凿就按五刑处置,不够确凿就罚款,连罚款都不服就赦免。但法官要是徇私枉法,就跟犯人同罪。五刑有疑问可以赦免,罚款有疑问也可以赦免,但一定要审慎。没有确凿证据就别乱判,要敬畏上天的威严。"接着详细规定了从墨刑到死刑的各种赎罪金额,这就是有名的《甫刑》。

穆王在位五十五年去世,儿子共王繄扈继位。有次共王在泾水游玩,密康公跟着,突然有三个姑娘跑来投奔他。他母亲赶紧说:"快把她们献给大王!野兽三只叫一群,人三个算一伙,姑娘三个就是粲。大王打猎都不打整群的,公侯出行要礼让众人,大王选妃都不从一家挑三个。这么漂亮的姑娘,别人送给你,你哪来的福气消受?大王都受不起,何况你这小人物?小人物霸占好东西,迟早要完蛋!"可密康公舍不得献出去,结果第二年就被共王灭了。

共王死后,儿子懿王畑继位,这时候周王室更衰落了,诗人们都开始写诗讽刺。懿王死后,他叔叔辟方继位,就是孝王。孝王死后,诸侯们又拥立懿王的儿子燮,就是夷王。夷王死后,儿子厉王胡继位。

这厉王在位三十年,特别贪财,宠信那个荣夷公。大夫芮良夫急得直跺脚:"王室要完啊!荣公这人就知道独占财利,不懂大祸临头。利是天地万物产生的,怎么能独占呢?独占会招来众怒,大难就要来了。君王本该把利益分给上下,让神人万物各得其所,还天天提防着怨气呢。现在大王学独占,老百姓管这叫强盗啊!荣公要是得势,周朝非败在他手里不可!"可厉王不听,还是让荣公当了卿士,掌管朝政。

厉王越来越暴虐奢侈,老百姓都在背后骂他。召公劝谏:"百姓受不了啦!"厉王火了,找来卫国巫师,专门监视议论的人,举报就杀头。这下骂声是少了,可诸侯都不来朝见了。到第三十四年,厉王管得更严,百姓在路上遇见都不敢说话,只能用眼神交流。

厉王还挺得意,跟召公炫耀:"我能止住诽谤了,他们都不敢说话。"召公摇头:"这是堵嘴啊!防民之口比防水还难。水堵久了会决堤,伤人更多,百姓也是这样。治水要疏导,治民要让他们说话。天子听政,要让公卿献诗,乐师献曲,史官献书,乐官诵箴言,盲人吟咏,百官进谏,百姓传言,近臣规劝,亲戚补察,乐师史官教导,元老们整理,然后大王再斟酌,这样做事才不会出错。百姓有嘴,就像大地有山河,财富从这里出;就像有平原沃野,衣食从这里生。让人说话,好坏才能分得清。行善防恶,才能增加财富衣食。百姓心里想什么,嘴上就说什么,成熟了自然实行。要是堵住他们的嘴,能维持多久呢?"

厉王还是不听。结果三年后,百姓真的造反了,袭击厉王。厉王仓皇逃到彘地。他的太子静躲在召公家里,百姓知道后把召公家团团围住。召公叹气:"以前我屡次劝谏,大王不听,才落到这地步。现在要是杀了太子,大王还不得恨死我?侍奉君主,就算身处险境也不能结仇,心有怨气也不能发怒,何况是侍奉天子呢!"于是把自己的儿子冒充太子交出去,真太子这才逃过一劫。

话说那周厉王被赶下台后,朝堂上乱作一团。召公和周公两位老臣一合计,干脆联手打理朝政,这段日子史书上称作"共和"。十四年过去,厉王在彘地咽了气。当年藏在召公家长大的太子静,如今已是翩翩少年。两位老相爷扶着他登上王位,这就是周宣王。

宣王刚即位那会儿,两位老臣手把手教他治国。照着文王、武王、成王、康王的老规矩来,诸侯们又都乖乖来朝拜了。十二年头上,鲁国的武公还专程来洛邑朝见。

可这宣王有个毛病,就是不爱去千亩田行籍田礼。虢国的文公急得直跺脚:"这可使不得啊!"宣王却当耳旁风。结果三十九年那会儿,在千亩跟姜氏之戎干了一仗,王师被打得丢盔弃甲。

吃了败仗的宣王还不消停,非要清点太原的户口。仲山甫苦口婆心劝道:"老百姓哪能随便查啊!"宣王梗着脖子不听,硬是把人口普查给办了。四十六年,这位倔脾气的天子终于撒手人寰,儿子宫湦继位,就是周幽王。

幽王二年可不太平,镐京附近的三条大河突然震动。太史伯阳掐指一算,脸色煞白:"周朝要完!天地之气乱了套,阳气被阴气压得出不来,这才地动山摇。当年伊水、洛水干涸夏朝亡,黄河枯竭商朝灭,如今咱们周朝的气数,怕也超不过十年了。"这话音刚落,岐山轰然崩塌,三条大河果然见了底。

转过年来,幽王迷上了褒国献来的美女褒姒。这美人儿给他生了个儿子叫伯服,幽王就琢磨着废掉申后生的太子宜臼。太史伯阳翻着竹简直叹气:"祸根早就种下了!"

原来夏朝末年有两条龙跑到宫里自称是褒国先祖,夏王把龙涎封在匣子里传了三代。到厉王手贱打开看,龙涎化作黑蜥蜴钻进后宫,让个小宫女莫名怀孕,生下的女婴被扔在路边。恰巧有对逃难的夫妇捡到,带到褒国养大,就是如今的褒姒。

这褒姒整天绷着脸,幽王变着法儿逗她笑。最后想出个馊主意——点燃烽火台!诸侯们慌慌张张带兵赶来,发现是场闹剧,褒姒这才笑得花枝乱颤。幽王一看这招管用,隔三差五就点烽火玩,后来真来敌人时,再没一个诸侯肯来了。

幽王还重用马屁精虢石父,把申后和太子都废了。申侯气得联合犬戎打上门来。烽火台上浓烟滚滚,可勤王的兵马一个不见。结果幽王死在骊山脚下,褒姒被掳走,周王室攒了百年的宝贝被抢个精光。

诸侯们只好拥立原来的太子宜臼,就是周平王。平王看着满目疮痍的镐京,咬咬牙迁都洛邑。从此周天子威风扫地,诸侯们互相吞并,齐国、楚国、秦国、晋国这些狠角色渐渐冒头。

平王四十九年,鲁国隐公即位。五十一年平王驾崩,本该继位的太子洩父死得早,只好立孙子林当周桓王。这桓王也是个愣头青,郑庄公来朝见时故意摆架子。结果第五年郑国就翻脸,第八年鲁国大臣杀了隐公。十三年桓王带兵打郑国,反被射中肩膀,灰溜溜逃回洛邑。

桓王二十三年传位给儿子佗,就是周庄王。庄王四年差点被周公黑肩谋害,幸亏辛伯告密。到庄王十五年,儿子胡齐继位称釐王。釐王三年时,东边的齐桓公开始称霸。

釐王在位五年就死了,儿子阆继位是周惠王。这位惠王更荒唐,抢大臣的花园当猎场,逼得边伯等五个大夫联合燕国、卫国造反。惠王逃到温地,叛军立他叔叔穨当傀儡王。后来郑国和虢国看不过眼,发兵杀了穨,才把惠王接回来。惠王十年时,不得不承认齐桓公的霸主地位。

惠王二十五年传位给儿子郑,就是周襄王。襄王有个后妈惠后,总想让自己生的叔带继位。叔带勾结戎狄造反,多亏齐桓公派管仲来调停。管仲死活不肯受上卿之礼,说:"我们齐国还有国氏、高氏两位上卿呢,我哪敢越礼?"最后只肯接下卿的待遇。

襄王十三年又跟郑国闹翻,非要借翟国兵马报仇。大夫富辰急得直跺脚:"咱们周室东迁全靠晋国、郑国帮衬啊!"襄王不听劝,结果翟人反客为主,杀了大夫谭伯。富辰含泪说:"我劝了这么多次都不听,现在不出头,王上该说我记仇了!"带着家兵战死沙场。

原来惠后早就和翟人串通,趁机杀进洛邑。襄王逃到郑国氾城,叔带自立为王,还娶了被废的翟后住在温地。直到十七年,晋文公发兵勤王,杀了叔带。襄王感激涕零,把河内之地封给晋国,正式承认晋文公的霸主地位。二十年时,晋文公召襄王到河阳会盟,史官为避讳写成"天王到河阳打猎",给周天子留最后一点体面。

晋文公去世那年,正是周襄王二十四年。转眼间七年过去,秦穆公也撒手人寰。又过了一年,周襄王驾崩,儿子顷王壬臣继位。这位顷王在位才六年就去世了,儿子匡王班继位。匡王在位六年也走了,弟弟瑜接过王位,就是后来的定王。

定王刚登基那年,楚庄王带兵攻打陆浑之戎,军队驻扎在洛水边,竟派人来问九鼎的重量。定王派王孙满去应对,一番话说得楚国人哑口无言,只好撤兵。十年后楚庄王围困郑国,郑伯投降后又反悔。等到定王十六年,这位称霸南方的楚庄王也走到了生命尽头。

定王在位二十一年去世,儿子简王夷继位。简王十三年,晋国发生内乱,厉公被杀,大臣们从周王室迎回公子周,立为悼公。第二年简王就去世了,儿子灵王泄心继位。

灵王二十四年,齐国权臣崔杼杀了国君庄公。三年后灵王去世,儿子景王贵继位。景王十八年时,太子圣早逝。到了二十年,景王偏爱小儿子朝,想立他为继承人,结果还没来得及安排就驾崩了。这下可乱了套——大臣们拥立长子猛,子朝一党不服,带兵攻杀了猛。猛在位时间太短,史称悼王。晋国出兵干涉,改立景王另一个儿子丐,就是敬王。

敬王刚即位就遇到大麻烦,子朝自立为王,逼得敬王只能躲在外地。直到四年后,晋国率领诸侯护送敬王回朝,子朝才被迫称臣。可十六年后子朝余党又造反,敬王再次逃亡晋国。第二年晋定公才把他护送回周。

敬王三十九年,齐国田常杀了简公。四十一年楚国灭了陈国,同年孔子去世。第二年敬王驾崩,儿子元王仁继位。元王在位八年去世,儿子定王介继位。

定王十六年,晋国的韩赵魏三家灭了智伯,瓜分了他的地盘。二十八年定王去世,长子去疾继位为哀王。谁知才三个月,弟弟叔就杀了哀王自立,是为思王。更离奇的是五个月后,最小的弟弟嵬又杀了思王,自己当上考王。这三个短命君王都是定王的儿子。

考王在位十五年去世,儿子威烈王午继位。考王生前把弟弟封在河南,称为桓公,让他继承周公的官职。桓公死后儿子威公继位,威公死后儿子惠公继位,惠公又封小儿子在巩地侍奉周王,称为东周惠公。

威烈王二十三年发生件怪事,九鼎突然震动。同年周王室正式承认韩、魏、赵为诸侯。第二年威烈王去世,儿子安王骄继位。就在这一年,楚声王被盗贼所杀。

安王在位二十六年去世,儿子烈王喜继位。烈王二年时,周太史儋对秦献公说:"当初周与秦合为一体,后来分开五百年又复合,再过十七年就会有霸王出现。"十年后烈王去世,弟弟扁继位为显王。

显王五年派人祝贺秦献公,献公自称伯。九年后把祭祀文王武王的胙肉送给秦孝公。二十五年时,秦国在周地会盟诸侯。第二年周王室正式承认秦孝公为伯。三十三年祝贺秦惠王,三十五又送胙肉。四十四年秦惠王称王,从此诸侯纷纷效仿。

显王在位四十八年去世,儿子慎靓王定继位。慎靓王六年去世,儿子赧王延继位。这时周王室已经分裂为东西两周,赧王住在西周。

西周武公的太子去世,剩下五个庶子,不知道该立谁。司马翦给楚王出主意:"不如用土地资助公子咎,帮他当上太子。"左成却说:"这样不妥。要是周国不答应,不但计策落空,还会得罪周国。不如先打听周君想立谁,再暗中通知司马翦,让楚国用土地支持。"最后果然立了公子咎为太子。

赧王八年,秦国攻打宜阳,楚国去救援。可楚国因为周国亲近秦国,打算讨伐周国。说客苏代赶紧去劝楚王:"说周国亲秦是想逼周国倒向秦国啊。不如表面上对周国亲善,这样反而能让周秦关系疏远。等周国和秦国闹翻,自然就会投靠楚国。"

秦国想借道东西周之间去攻打韩国,周国左右为难——借道怕得罪韩国,不借又怕得罪秦国。史厌给周君出主意:"不如派人告诉韩相国公叔,说秦国敢越过周国打韩国,是因为信任东周。让韩国割地给周国,再派人质去楚国,这样秦国就会怀疑楚国,不敢打韩国了。再告诉秦国,说韩国强行给周国土地是要离间周秦关系,周国不敢不接受。这样秦国就没理由阻止,周国既能得到土地,又不得罪秦国。"

后来秦国召见西周君,西周君不敢去,就派人吓唬韩王:"秦国召见西周君是要攻打韩国的南阳,大王不如先在南阳布防。西周君就能以此为借口不去秦国,秦国也就不敢越过黄河攻打南阳了。"

东西周打起来时,韩国去救西周。有人劝韩王:"西周是旧王都,宝物多得很。大王按兵不动,既能施恩东周,又能得到西周的全部宝物。"

赧王对成君说这事时,正赶上楚国围攻雍氏,韩国向东周征调兵甲粮饷。东周君慌了,找来苏代商量。苏代拍胸脯保证:"主君别担心,我不但能让韩国取消征调,还能帮您拿下高都。"东周君说:"要真能办到,国事都听你的。"

苏代去见韩相国说:"楚国围攻雍氏,原定三个月拿下,现在五个月还没攻下,说明楚军疲敝。这时候相国还向周国征调物资,不是明摆着告诉楚国韩国撑不住了吗?"韩相国恍然大悟:"说得对,使者已经派出去了。"苏代趁机说:"那不如把高都给周国?"韩相国大怒:"不征调物资已经够意思了,凭什么给高都?"苏代解释:"给高都等于让周国倒向韩国。秦国知道后必然恼怒,断绝与周国往来。这样用个高都换来个完整的周国,不值吗?"韩相国点头:"有道理。"果然把高都给了周国。

三十四年时,苏厉警告周君:"秦将白起连破韩魏,北取赵地,现在又要出兵攻梁。梁国一亡,周国就危险了。不如派人劝白起:楚国有个神箭手养由基,百步穿杨,围观者都叫好。有个路人却说'射得好,但该歇歇了'。养由基气得扔下弓箭质问'你凭什么教我'?路人说'我不是教你射箭,是说百发百中时不知休息,等力气耗尽,一箭不中就会前功尽弃'。白起将军战功赫赫,如今又要远征,万一失利岂不前功尽弃?不如称病不出。"

周赧王四十二年,秦国撕毁了与魏国在华阳的盟约。这时候,有个叫马犯的谋士眼珠子一转,跑去对周天子说:"大王,不如让魏国来帮咱们修城墙吧。"

他转头就跑到魏王跟前,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:"我们周王要是病死了,我这脑袋可就保不住啦。不如这样,我把传国的九鼎献给大王,只求大王保我性命。"魏王一听九鼎就两眼放光,拍着大腿说:"好!"当即派兵说是要帮周国守城。

这马犯可真是个两面派,转头又溜到秦王那里告密:"魏国哪是去守城啊,分明是要攻打周国。大王您要是不信,派兵到边境看看就明白了。"秦国果然派出了军队。

眼看事情要闹大,马犯又跑回魏王跟前演戏:"周王病得快不行了,您这时候派兵过去,诸侯们都要起疑心。不如干脆让士兵帮着修城墙,也好掩人耳目。"魏王摸着胡子直点头,真就派兵去给周国修城墙了。

转眼到了四十五年,周天子派使者去秦国。有个门客悄悄给使者支招:"您不如多夸夸秦王孝顺,再把应地献给太后当养老地。秦王一高兴,您就是周秦两国的功臣。要是两国闹翻了,当初劝周君亲近秦国的可就要倒霉啦。"

后来秦国真要攻打周国,周勣赶紧劝秦王:"打周国对您没好处啊。周国又穷又弱,打下来捞不着油水,反倒让天下诸侯害怕。他们一害怕就会联合齐国,到时候秦国可就危险了。"

五十八年,韩赵魏三国联合抗秦。周国派相国去秦国,结果因为秦国态度傲慢,相国半路就要折返。有个门客拦住他说:"秦国到底什么态度还没摸清呢。您不如主动去见秦王,就说要替秦国打探东方三国的动向。秦王必定看重您,这样周国也能跟着沾光。就算齐国得势,咱们在齐国也有人脉,总能找到靠山。"秦王果然中计,发兵攻打三晋。

到了五十九年,秦国攻下韩国阳城,西周国君吓得背弃秦国,联合诸侯派出精锐部队封锁伊阙要道。秦昭王大怒,派大将摎攻打西周。西周国君跪在秦军帐前磕头认罪,乖乖献上三十六座城和三万人口。秦国收了贡品,才放他回去。

等周赧王一死,周国百姓纷纷向东逃亡。秦国把九鼎等宝物都搬走了,把西周公迁到狐地。七年后,秦庄襄王干脆把东周也灭了。东西周都归了秦国,周朝的香火就这么断了。

后来太史公司马迁说:世人都说周武王伐纣后建都洛邑,其实不是这么回事。当年周武王在丰镐建都,成王派召公占卜后才把九鼎迁到洛邑。直到犬戎攻破镐京,周朝才彻底迁都洛阳。所谓"周公葬在毕原",其实毕原就在镐京东南的杜县。汉朝建立九十多年后,汉武帝去泰山封禅,路过河南时还专门寻访周朝后人,封了个周子南君来延续周室祭祀呢。

原文言文

  周后稷,名弃。其母有邰氏女,曰姜原。姜原为帝喾元妃。姜原出野,见巨人迹,心忻然说,欲践之,践之而身动如孕者。居期而生子,以为不祥,弃之隘巷,马牛过者皆辟不践;徙置之林中,適会山林多人,迁之;而弃渠中冰上,飞鸟以其翼覆荐之。姜原以为神,遂收养长之。初欲弃之,因名曰弃。

  弃为兒时,屹如巨人之志。其游戏,好种树麻、菽,麻、菽美。及为成人,遂好耕农,相地之宜,宜穀者稼穑焉,民皆法则之。帝尧闻之,举弃为农师,天下得其利,有功。帝舜曰:“弃,黎民始饥,尔后稷播时百穀。”封弃於邰,号曰后稷,别姓姬氏。后稷之兴,在陶唐、虞、夏之际,皆有令德。

  后稷卒,子不窋立。不窋末年,夏后氏政衰,去稷不务,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间。不窋卒,子鞠立。鞠卒,子公刘立。公刘虽在戎狄之间,复脩后稷之业,务耕种,行地宜,自漆、沮度渭,取材用,行者有资,居者有畜积,民赖其庆。百姓怀之,多徙而保归焉。周道之兴自此始,故诗人歌乐思其德。公刘卒,子庆节立,国於豳。

  庆节卒,子皇仆立。皇仆卒,子差弗立。差弗卒,子毁隃立。毁隃卒,子公非立。公非卒,子高圉立。高圉卒,子亚圉立。亚圉卒,子公叔祖类立。公叔祖类卒,子古公亶父立。古公亶父复脩后稷、公刘之业,积德行义,国人皆戴之。薰育戎狄攻之,欲得财物,予之。已复攻,欲得地与民。民皆怒,欲战。古公曰:“有民立君,将以利之。今戎狄所为攻战,以吾地与民。民之在我,与其在彼,何异。民欲以我故战,杀人父子而君之,予不忍为。”乃与私属遂去豳,度漆、沮,逾梁山,止於岐下。豳人举国扶老携弱,尽复归古公於岐下。及他旁国闻古公仁,亦多归之。於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,而营筑城郭室屋,而邑别居之。作五官有司。民皆歌乐之,颂其德。

  古公有长子曰太伯,次曰虞仲。太姜生少子季历,季历娶太任,皆贤妇人,生昌,有圣瑞。古公曰:“我世当有兴者,其在昌乎?”长子太伯、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,乃二人亡如荆蛮,文身断发,以让季历。

  古公卒,季历立,是为公季。公季脩古公遗道,笃於行义,诸侯顺之。

  公季卒,子昌立,是为西伯。西伯曰文王,遵后稷、公刘之业,则古公、公季之法,笃仁,敬老,慈少。礼下贤者,日中不暇食以待士,士以此多归之。伯夷、叔齐在孤竹,闻西伯善养老,盍往归之。太颠、闳夭、散宜生、鬻子、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。

  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:“西伯积善累德,诸侯皆向之,将不利於帝。”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。闳夭之徒患之。乃求有莘氏美女,骊戎之文马,有熊九驷,他奇怪物,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。纣大说,曰:“此一物足以释西伯,况其多乎!”乃赦西伯,赐之弓矢斧钺,使西伯得征伐。曰:“谮西伯者,崇侯虎也。”西伯乃献洛西之地,以请纣去砲格之刑。纣许之。

  西伯阴行善,诸侯皆来决平。於是虞、芮之人有狱不能决,乃如周。入界,耕者皆让畔,民俗皆让长。虞、芮之人未见西伯,皆惭,相谓曰:“吾所争,周人所耻,何往为,祇取辱耳。”遂还,俱让而去。诸侯闻之,曰“西伯盖受命之君”。

  明年,伐犬戎。明年,伐密须。明年,败耆国。殷之祖伊闻之,惧,以告帝纣。纣曰:“不有天命乎?是何能为!”明年,伐邘。明年,伐崇侯虎。而作丰邑,自岐下而徙都丰。明年,西伯崩,太子发立,是为武王。

  西伯盖即位五十年。其囚羑里,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。诗人道西伯,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。后十年而崩,谥为文王。改法度,制正朔矣。追尊古公为太王,公季为王季:盖王瑞自太王兴。

  武王即位,太公望为师,周公旦为辅,召公、毕公之徒左右王,师脩文王绪业。

  九年,武王上祭于毕。东观兵,至于盟津。为文王木主,载以车,中军。武王自称太子发,言奉文王以伐,不敢自专。乃告司马、司徒、司空、诸节:“齐栗,信哉!予无知,以先祖有德臣,小子受先功,毕立赏罚,以定其功。”遂兴师。师尚父号曰:“总尔众庶,与尔舟楫,后至者斩。”武王渡河,中流,白鱼跃入王舟中,武王俯取以祭。既渡,有火自上复于下,至于王屋,流为乌,其色赤,其声魄云。是时,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。诸侯皆曰:“纣可伐矣。”武王曰:“女未知天命,未可也。”乃还师归。

  居二年,闻纣昏乱暴虐滋甚,杀王子比干,囚箕子。太师疵、少师彊抱其乐器而饹周。於是武王遍告诸侯曰:“殷有重罪,不可以不毕伐。”乃遵文王,遂率戎车三百乘,虎贲三千人,甲士四万五千人,以东伐纣。十一年十二月戊午,师毕渡盟津,诸侯咸会。曰:“孳孳无怠!”武王乃作太誓,告于众庶:“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,自绝于天,毁坏其三正,离逷其王父母弟,乃断弃其先祖之乐,乃为淫声,用变乱正声,怡说妇人。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。勉哉夫子,不可再,不可三!”

  二月甲子昧爽,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,乃誓。武王左杖黄钺,右秉白旄,以麾。曰:“远矣西土之人!”武王曰:“嗟!我有国冢君,司徒、司马、司空,亚旅、师氏,千夫长、百夫长,及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纑、彭、濮人,称尔戈,比尔干,立尔矛,予其誓。”王曰:“古人有言‘牝鸡无晨。牝鸡之晨,惟家之索’。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,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,昬弃其家国,遗其王父母弟不用,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,是信是使,俾暴虐于百姓,以奸轨于商国。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。今日之事,不过六步七步,乃止齐焉,夫子勉哉!不过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,乃止齐焉,勉哉夫子!尚桓桓,如虎如罴,如豺如离,于商郊,不御克饹,以役西土,勉哉夫子!尔所不勉,其于尔身有戮。”誓已,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,陈师牧野。

  帝纣闻武王来,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。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,以大卒驰帝纣师。纣师虽众,皆无战之心,心欲武王亟入。纣师皆倒兵以战,以开武王。武王驰之,纣兵皆崩畔纣。纣走,反入登于鹿台之上,蒙衣其殊玉,自燔于火而死。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,诸侯毕拜武王,武王乃揖诸侯,诸侯毕从。武王至商国,商国百姓咸待於郊。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:“上天降休!”商人皆再拜稽首,武王亦答拜。遂入,至纣死所。武王自射之,三发而后下车,以轻剑击之,以黄钺斩纣头,县大白之旗。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,二女皆经自杀。武王又射三发,击以剑,斩以玄钺,县其头小白之旗。武王已乃出复军。

  其明日,除道,脩社及商纣宫。及期,百夫荷罕旗以先驱。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,周公旦把大钺,毕公把小钺,以夹武王。散宜生、太颠、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。既入,立于社南大卒之左,右毕从。毛叔郑奉明水,卫康叔封布兹,召公奭赞采,师尚父牵牲。尹佚筴祝曰:“殷之末孙季纣,殄废先王明德,侮蔑神祇不祀,昏暴商邑百姓,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。”於是武王再拜稽首,曰:“膺更大命,革殷,受天明命。”武王又再拜稽首,乃出。

 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。武王为殷初定未集,乃使其弟管叔鲜、蔡叔度相禄父治殷。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。命毕公释百姓之囚,表商容之闾。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,发钜桥之粟,以振贫弱萌隶。命南宫括、史佚展九鼎保玉。命闳夭封比干之墓。命宗祝享祠于军。乃罢兵西归。行狩,记政事,作武成。封诸侯,班赐宗彝,作分殷之器物。武王追思先圣王,乃襃封神农之后於焦,黄帝之后於祝,帝尧之后於蓟,帝舜之后於陈,大禹之后於杞。於是封功臣谋士,而师尚父为首封。封尚父於营丘,曰齐。封其弟周公旦於曲阜,曰鲁。封召公奭於燕。封弟叔鲜於管,弟叔度於蔡。馀各以次受封。

  武王徵九牧之君,登豳之阜,以望商邑。武王至于周,自夜不寐。周公旦即王所,曰:“曷为不寐?”王曰:“告女:维天不飨殷,自发未生於今六十年,麋鹿在牧,蜚鸿满野。天不享殷,乃今有成。维天建殷,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,不显亦不宾灭,以至今。我未定天保,何暇寐!”王曰:“定天保,依天室,悉求夫恶,贬从殷王受。日夜劳来定我西土,我维显服,及德方明。自洛汭延于伊汭,居易毋固,其有夏之居。我南望三涂,北望岳鄙,顾詹有河,粤詹雒、伊,毋远天室。”营周居于雒邑而后去。纵马於华山之阳,放牛於桃林之虚;偃干戈,振兵释旅:示天下不复用也。

  武王已克殷,后二年,问箕子殷所以亡。箕子不忍言殷恶,以存亡国宜告。武王亦丑,故问以天道。

  武王病。天下未集,群公惧,穆卜,周公乃祓斋,自为质,欲代武王,武王有瘳。后而崩,太子诵代立,是为成王。

  成王少,周初定天下,周公恐诸侯畔周,公乃摄行政当国。管叔、蔡叔群弟疑周公,与武庚作乱,畔周。周公奉成王命,伐诛武庚、管叔,放蔡叔。以微子开代殷后,国於宋。颇收殷馀民,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。晋唐叔得嘉穀,献之成王,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。周公受禾东土,鲁天子之命。初,管、蔡畔周,周公讨之,三年而毕定,故初作大诰,次作微子之命,次归禾,次嘉禾,次康诰、酒诰、梓材,其事在周公之篇。周公行政七年,成王长,周公反政成王,北面就群臣之位。

  成王在丰,使召公复营洛邑,如武王之意。周公复卜申视,卒营筑,居九鼎焉。曰:“此天下之中,四方入贡道里均。”作召诰、洛诰。成王既迁殷遗民,周公以王命告,作多士、无佚。召公为保,周公为师,东伐淮夷,残奄,迁其君薄姑。成王自奄归,在宗周,作多方。既绌殷命,袭淮夷,归在丰,作周官。兴正礼乐,度制於是改,而民和睦,颂声兴。成王既伐东夷,息慎来贺,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。

  成王将崩,惧太子钊之不任,乃命召公、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。成王既崩,二公率诸侯,以太子钊见於先王庙,申告以文王、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,务在节俭,毋多欲,以笃信临之,作顾命。太子钊遂立,是为康王。康王即位,遍告诸侯,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,作康诰。故成康之际,天下安宁,刑错四十馀年不用。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,成周郊,作毕命。

  康王卒,子昭王瑕立。昭王之时,王道微缺。昭王南巡狩不返,卒於江上。其卒不赴告,讳之也。立昭王子满,是为穆王。穆王即位,春秋已五十矣。王道衰微,穆王闵文武之道缺,乃命伯臩申诫太仆国之政,作命。复宁。

  穆王将征犬戎,祭公谋父谏曰:“不可。先王燿德不观兵。夫兵戢而时动,动则威,观则玩,玩则无震。是故周文公之颂曰:‘载戢干戈,载櫜弓矢,我求懿德,肆于时夏,允王保之。’先王之於民也,茂正其德而厚其性,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,明利害之乡,以文脩之,使之务利而辟害,怀德而畏威,故能保世以滋大。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、夏。及夏之衰也,弃稷不务,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,而自窜於戎狄之间。不敢怠业,时序其德,遵脩其绪,脩其训典,朝夕恪勤,守以敦笃,奉以忠信。奕世载德,不忝前人。至于文王、武王,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,事神保民,无不欣喜。商王帝辛大恶于民,庶民不忍,䜣载武王,以致戎于商牧。是故先王非务武也,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。夫先王之制,邦内甸服,邦外侯服,侯卫宾服,夷蛮要服,戎翟荒服。甸服者祭,侯服者祀,宾服者享,要服者贡,荒服者王。日祭,月祀,时享,岁贡,终王。先王之顺祀也,有不祭则脩意,有不祀则脩言,有不享则脩文,有不贡则脩名,有不王则脩德,序成而有不至则脩刑。於是有刑不祭,伐不祀,征不享,让不贡,告不王。於是有刑罚之辟,有攻伐之兵,有征讨之备,有威让之命,有文告之辞。布令陈辞而有不至,则增脩於德,无勤民於远。是以近无不听,远无不服。今自大毕、伯士之终也,犬戎氏以其职来王,天子曰‘予必以不享征之,且观之兵’,无乃废先王之训,而王几顿乎?吾闻犬戎树敦,率旧德而守终纯固,其有以御我矣。”王遂征之,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。自是荒服者不至。

  诸侯有不睦者,甫侯言於王,作脩刑辟。王曰:“吁,来!有国有土,告汝祥刑。在今尔安百姓,何择非其人,何敬非其刑,何居非其宜与?两造具备,师听五辞。五辞简信,正於五刑。五刑不简,正於五罚。五罚不服,正於五过。五过之疵,官狱内狱,阅实其罪,惟钧其过。五刑之疑有赦,五罚之疑有赦,其审克之。简信有众,惟讯有稽。无简不疑,共严天威。黥辟疑赦,其罚百率,阅实其罪。劓辟疑赦,其罚倍洒,阅实其罪。膑辟疑赦,其罚倍差,阅实其罪。宫辟疑赦,其罚五百率,阅实其罪。大辟疑赦,其罚千率,阅实其罪。墨罚之属千,劓罚之属千,膑罚之属五百,宫罚之属三百,大辟之罚其属二百:五刑之属三千。”命曰甫刑。

  穆王立五十五年,崩,子共王繄扈立。共王游於泾上,密康公从,有三女饹之。其母曰:“必致之王。夫兽三为群,人三为众,女三为粲。王田不取群,公行不下众,王御不参一族。夫粲,美之物也。众以美物归女,而何德以堪之?王犹不堪,况尔之小丑乎!小丑备物,终必亡。”康公不献,一年,共王灭密。共王崩,子懿王畑立。懿王之时,王室遂衰,诗人作刺。

  懿王崩,共王弟辟方立,是为孝王。孝王崩,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,是为夷王。

  夷王崩,子厉王胡立。厉王即位三十年,好利,近荣夷公。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:“王室其将卑乎?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。夫利,百物之所生也,天地之所载也,而有专之,其害多矣。天地百物皆将取焉,何可专也?所怒甚多,不备大难。以是教王,王其能久乎?夫王人者,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。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,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。故颂曰‘思文后稷,克配彼天,立我蒸民,莫匪尔极’。大雅曰‘陈锡载周’。是不布利而惧难乎,故能载周以至于今。今王学专利,其可乎?匹夫专利,犹谓之盗,王而行之,其归鲜矣。荣公若用,周必败也。”厉王不听,卒以荣公为卿士,用事。

  王行暴虐侈傲,国人谤王。召公谏曰:“民不堪命矣。”王怒,得卫巫,使监谤者,以告则杀之。其谤鲜矣,诸侯不朝。三十四年,王益严,国人莫敢言,道路以目。厉王喜,告召公曰:“吾能弭谤矣,乃不敢言。”召公曰:“是鄣之也。防民之口,甚於防水。水壅而溃,伤人必多,民亦如之。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,为民者宣之使言。故天子听政,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,瞽献曲,史献书,师箴,瞍赋,矇诵,百工谏,庶人传语,近臣尽规,亲戚补察,瞽史教诲,耆艾脩之,而后王斟酌焉,是以事行而不悖。民之有口也,犹土之有山川也,财用於是乎出:犹其有原隰衍沃也,衣食於是乎生。口之宣言也,善败於是乎兴。行善而备败,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。夫民虑之於心而宣之於口,成而行之。若壅其口,其与能几何?”王不听。於是国莫敢出言,三年,乃相与畔,袭厉王。厉王出奔於彘。

  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,国人闻之,乃围之。召公曰:“昔吾骤谏王,王不从,以及此难也。今杀王太子,王其以我为雠而懟怒乎?夫事君者,险而不雠懟,怨而不怒,况事王乎!”乃以其子代王太子,太子竟得脱。

  召公、周公二相行政,号曰“共和”。共和十四年,厉王死于彘。太子静长於召公家,二相乃共立之为王,是为宣王。宣王即位,二相辅之,脩政,法文、武、成、康之遗风,诸侯复宗周。十二年,鲁武公来朝。

  宣王不脩籍於千亩,虢文公谏曰不可,王弗听。三十九年,战于千亩,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。

  宣王既亡南国之师,乃料民於太原。仲山甫谏曰:“民不可料也。”宣王不听,卒料民。

  四十六年,宣王崩,子幽王宫湦立。幽王二年,西周三川皆震。伯阳甫曰:“周将亡矣。夫天地之气,不失其序;若过其序,民乱之也。阳伏而不能出,阴迫而不能蒸,於是有地震。今三川实震,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。阳失而在阴,原必塞;原塞,国必亡。夫水土演而民用也。土无所演,民乏财用,不亡何待!昔伊、洛竭而夏亡,河竭而商亡。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,其川原又塞,塞必竭。夫国必依山川,山崩川竭,亡国之徵也。川竭必山崩。若国亡不过十年,数之纪也。天之所弃,不过其纪。”是岁也,三川竭,岐山崩。

  三年,幽王嬖爱襃姒。襃姒生子伯服,幽王欲废太子。太子母申侯女,而为后。后幽王得襃姒,爱之,欲废申后,并去太子宜臼,以襃姒为后,以伯服为太子。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:“周亡矣。”昔自夏后氏之衰也,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:“余,襃之二君。”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,莫吉。卜请其漦而藏之,乃吉。於是布币而策告之,龙亡而漦在,椟而去之。夏亡,传此器殷。殷亡,又传此器周。比三代,莫敢发之,至厉王之末,发而观之。漦流于庭,不可除。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。漦化为玄鼋,以入王后宫。后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,既笄而孕,无夫而生子,惧而弃之。宣王之时童女谣曰:“檿弧箕服,实亡周国。”於是宣王闻之,有夫妇卖是器者,宣王使执而戮之。逃於道,而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,闻其夜啼,哀而收之,夫妇遂亡,饹於襃。襃人有罪,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。弃女子出於襃,是为襃姒。当幽王三年,王之后宫见而爱之,生子伯服,竟废申后及太子,以襃姒为后,伯服为太子。太史伯阳曰:“祸成矣,无可奈何!”

  襃姒不好笑,幽王欲其笑万方,故不笑。幽王为烽燧大鼓,有寇至则举烽火。诸侯悉至,至而无寇,襃姒乃大笑。幽王说之,为数举烽火。其后不信,诸侯益亦不至。

  幽王以虢石父为卿,用事,国人皆怨。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,王用之。又废申后,去太子也。申侯怒,与缯、西夷犬戎攻幽王。幽王举烽火徵兵,兵莫至。遂杀幽王骊山下,虏襃姒,尽取周赂而去。於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,是为平王,以奉周祀。

  平王立,东迁于雒邑,辟戎寇。平王之时,周室衰微,诸侯彊并弱,齐、楚、秦、晋始大,政由方伯。

  四十九年,鲁隐公即位。

  五十一年,平王崩,太子洩父蚤死,立其子林,是为桓王。桓王,平王孙也。

  桓王三年,郑庄公朝,桓王不礼。五年,郑怨,与鲁易许田。许田,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。八年,鲁杀隐公,立桓公。十三年,伐郑,郑射伤桓王,桓王去归。

  二十三年,桓王崩,子庄王佗立。庄王四年,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。辛伯告王,王杀周公。王子克饹燕。

  十五年,庄王崩,子釐王胡齐立。釐王三年,齐桓公始霸。

  五年,釐王崩,子惠王阆立。惠王二年。初,庄王嬖姬姚,生子穨,穨有宠。及惠王即位,夺其大臣园以为囿,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,谋召燕、卫师,伐惠王。惠王饹温,已居郑之栎。立釐王弟穨为王。乐及遍舞,郑、虢君怒。四年,郑与虢君伐杀王穨,复入惠王。惠王十年,赐齐桓公为伯。

  二十五年,惠王崩,子襄王郑立。襄王母蚤死,后母曰惠后。惠后生叔带,有宠於惠王,襄王畏之。三年,叔带与戎、翟谋伐襄王,襄王欲诛叔带,叔带饹齐。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,使隰朋平戎于晋。王以上卿礼管仲。管仲辞曰:“臣贱有司也,有天子之二守国、高在。若节春秋来承王命,何以礼焉。陪臣敢辞。”王曰:“舅氏,余嘉乃勋,毋逆朕命。”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。九年,齐桓公卒。十二年,叔带复归于周。

  十三年,郑伐滑,王使游孙、伯服请滑,郑人囚之。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,又怨襄王之与卫滑,故囚伯服。王怒,将以翟伐郑。富辰谏曰:“凡我周之东徙,晋、郑焉依。子穨之乱,又郑之由定,今以小怨弃之!”王不听。十五年,王降翟师以伐郑。王德翟人,将以其女为后。富辰谏曰:“平、桓、庄、惠皆受郑劳,王弃亲亲翟,不可从。”王不听。十六年,王绌翟后,翟人来诛,杀谭伯。富辰曰:“吾数谏不从。如是不出,王以我为懟乎?”乃以其属死之。

  初,惠后欲立王子带,故以党开翟人,翟人遂入周。襄王出饹郑,郑居王于氾。子带立为王,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。十七年,襄王告急于晋,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。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,为伯,以河内地与晋。二十年,晋文公召襄王,襄王会之河阳、践土,诸侯毕朝,书讳曰“天王狩于河阳”。

  二十四年,晋文公卒。

  三十一年,秦穆公卒。

  三十二年,襄王崩,子顷王壬臣立。顷王六年,崩,子匡王班立。匡王六年,崩,弟瑜立,是为定王。

  定王元年,楚庄王伐陆浑之戎,次洛,使人问九鼎。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,楚兵乃去。十年,楚庄王围郑,郑伯降,已而复之。十六年,楚庄王卒。

  二十一年,定王崩,子简王夷立。简王十三年,晋杀其君厉公,迎子周於周,立为悼公。

  十四年,简王崩,子灵王泄心立。灵王二十四年,齐崔杼弑其君庄公。二十七年,灵王崩,子景王贵立。景王十八年,后太子圣而蚤卒。二十年,景王爱子朝,欲立之,会崩,子丐之党与争立,国人立长子猛为王,子朝攻杀猛。猛为悼王。晋人攻子朝而立丐,是为敬王。

  敬王元年,晋人入敬王,子朝自立,敬王不得入,居泽。四年,晋率诸侯入敬王于周,子朝为臣,诸侯城周。十六年,子朝之徒复作乱,敬王饹于晋。十七年,晋定公遂入敬王于周。

  三十九年,齐田常杀其君简公。

  四十一年,楚灭陈。孔子卒。

  四十二年,敬王崩,子元王仁立。元王八年,崩,子定王介立。

  定王十六年,三晋灭智伯,分有其地。

  二十八年,定王崩,长子去疾立,是为哀王。哀王立三月,弟叔袭杀哀王而自立,是为思王。思王立五月,少弟嵬攻杀思王而自立,是为考王。此三王皆定王之子。

  考王十五年,崩,子威烈王午立。

  考王封其弟于河南,是为桓公,以续周公之官职。桓公卒,子威公代立。威公卒,子惠公代立,乃封其少子於巩以奉王,号东周惠公。

  威烈王二十三年,九鼎震。命韩、魏、赵为诸侯。

  二十四年,崩,子安王骄立。是岁盗杀楚声王。

  安王立二十六年,崩,子烈王喜立。烈王二年,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:“始周与秦国合而别,别五百载复合,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。”

  十年,烈王崩,弟扁立,是为显王。显王五年,贺秦献公,献公称伯。九年,致文武胙於秦孝公。二十五年,秦会诸侯於周。二十六年,周致伯於秦孝公。三十三年,贺秦惠王。三十五年,致文武胙於秦惠王。四十四年,秦惠王称王。其后诸侯皆为王。

  四十八年,显王崩,子慎靓王定立。慎靓王立六年,崩,子赧王延立。王赧时东西周分治。王赧徙都西周。

  西周武公之共太子死,有五庶子,毋適立。司马翦谓楚王曰:“不如以地资公子咎,为请太子。”左成曰:“不可。周不听,是公之知困而交疏於周也。不如请周君孰欲立,以微告翦,翦请令楚之以地。”果立公子咎为太子。

  八年,秦攻宜阳,楚救之。而楚以周为秦故,将伐之。苏代为周说楚王曰:“何以周为秦之祸也?言周之为秦甚於楚者,欲令周入秦也,故谓‘周秦’也。周知其不可解,必入於秦,此为秦取周之精者也。为王计者,周於秦因善之,不於秦亦言善之,以疏之於秦。周绝於秦,必入於郢矣。”

  秦借道两周之间,将以伐韩,周恐借之畏於韩,不借畏於秦。史厌谓周君曰:“何不令人谓韩公叔曰‘秦之敢绝周而伐韩者,信东周也。公何不与周地,发质使之楚’?秦必疑楚不信周,是韩不伐也。又谓秦曰‘韩彊与周地,将以疑周於秦也,周不敢不受’。秦必无辞而令周不受,是受地於韩而听於秦。”

  秦召西周君,西周君恶往,故令人谓韩王曰:“秦召西周君,将以使攻王之南阳也,王何不出兵於南阳?周君将以为辞於秦。周君不入秦,秦必不敢逾河而攻南阳矣。”

  东周与西周战,韩救西周。或为东周说韩王曰:“西周故天子之国,多名器重宝。王案兵毋出,可以德东周,而西周之宝必可以尽矣。”

  王赧谓成君。楚围雍氏,韩徵甲与粟於东周,东周君恐,召苏代而告之。代曰:“君何患於是。臣能使韩毋徵甲与粟於周,又能为君得高都。”周君曰:“子苟能,请以国听子。”代见韩相国曰:“楚围雍氏,期三月也,今五月不能拔,是楚病也。今相国乃徵甲与粟於周,是告楚病也。”韩相国曰:“善。使者已行矣。”代曰:“何不与周高都?”韩相国大怒曰:“吾毋徵甲与粟於周亦已多矣,何故与周高都也?”代曰:“与周高都,是周折而入於韩也,秦闻之必大怒忿周,即不通周使,是以弊高都得完周也。曷为不与?”相国曰:“善。”果与周高都。

  三十四年,苏厉谓周君曰:“秦破韩、魏,扑师武,北取赵蔺、离石者,皆白起也。是善用兵,又有天命。今又将兵出塞攻梁,梁破则周危矣。君何不令人说白起乎?曰‘楚有养由基者,善射者也。去柳叶百步而射之,百发而百中之。左右观者数千人,皆曰善射。有一夫立其旁,曰“善,可教射矣”。养由基怒,释弓搤剑,曰“客安能教我射乎”?客曰“非吾能教子支左诎右也。夫去柳叶百步而射之,百发而百中之,不以善息,少焉气衰力倦,弓拨矢钩,一发不中者,百发尽息”。今破韩、魏,扑师武,北取赵蔺、离石者,公之功多矣。今又将兵出塞,过两周,倍韩,攻梁,一举不得,前功尽弃。公不如称病而无出’。”

  四十二年,秦破华阳约。马犯谓周君曰:“请令梁城周。”乃谓梁王曰:“周王病若死,则犯必死矣。犯请以九鼎自入於王,王受九鼎而图犯。”梁王曰:“善。”遂与之卒,言戍周。因谓秦王曰:“梁非戍周也,将伐周也。王试出兵境以观之。”秦果出兵。又谓梁王曰:“周王病甚矣,犯请后可而复之。今王使卒之周,诸侯皆生心,后举事且不信。不若令卒为周城,以匿事端。”梁王曰:“善。”遂使城周。

  四十五年,周君之秦,客谓周曰:“公不若誉秦王之孝,因以应为太后养地,秦王必喜,是公有秦交。交善,周君必以为公功。交恶,劝周君入秦者必有罪矣。”秦攻周,而周勣谓秦王曰:“为王计者不攻周。攻周,实不足以利,声畏天下。天下以声畏秦,必东合於齐。兵弊於周。合天下於齐,则秦不王矣。天下欲弊秦,劝王攻周。秦与天下弊,则令不行矣。”

  五十八年,三晋距秦。周令其相国之秦,以秦之轻也,还其行。客谓相国曰:“秦之轻重未可知也。秦欲知三国之情。公不如急见秦王曰‘请为王听东方之变’,秦王必重公。重公,是秦重周,周以取秦也;齐重,则固有周聚以收齐:是周常不失重国之交也。”秦信周,发兵攻三晋。

  五十九年,秦取韩阳城负黍,西周恐,倍秦,与诸侯约从,将天下锐师出伊阙攻秦,令秦无得通阳城。秦昭王怒,使将军摎攻西周。西周君饹秦,顿首受罪,尽献其邑三十六,口三万。秦受其献,归其君於周。

  周君、王赧卒,周民遂东亡。秦取九鼎宝器,而迁西周公於狐。后七岁,秦庄襄王灭东周。东西周皆入于秦,周既不祀。

  太史公曰:学者皆称周伐纣,居洛邑,综其实不然。武王营之,成王使召公卜居,居九鼎焉,而周复都丰、镐。至犬戎败幽王,周乃东徙于洛邑。所谓“周公葬毕”,毕在镐东南杜中。秦灭周。汉兴九十有馀载,天子将封泰山,东巡狩至河南,求周苗裔,封其后嘉三十里地,号曰周子南君,比列侯,以奉其先祭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