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家天下传到了孝武皇帝这一代。这位天子啊,是孝景帝的第十个儿子,母亲是东太后。那会儿还是孝景四年的时候,小皇子就被封为胶东王。等到孝景七年,栗太子被废为临江王,咱们这位胶东王就顺理成章当上了太子。孝景十六年先帝驾崩,太子登基,这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孝武皇帝。这位新皇登基之初啊,对鬼神祭祀特别上心。
登基第一年,大汉开国已经六十多年了,天下太平,那些读书做官的都盼着天子能去泰山封禅,改改历法服色。可咱们这位皇上偏偏喜欢儒生,到处招揽贤才。赵绾、王臧这些读书人靠着学问当上了公卿,张罗着要在城南建明堂,让诸侯来朝见。连巡狩封禅、改历法换服色这些大事都开始筹备了。可巧窦太后信奉黄老之学,最讨厌儒生,派人暗中查访,抓住了赵绾他们贪赃的把柄。结果赵绾、王臧在狱中自尽,那些新政也就都搁浅了。
过了六年,窦太后去世。第二年,皇上就召来了公孙弘这些文人学士。
又过一年,皇上第一次到雍城郊祭五帝。后来就定下规矩,每三年郊祭一次。这时候皇上迷上了求仙问道,把一位叫神君的长陵女子供奉在上林苑的蹄氏观。说起这神君啊,原本是个普通妇人,因为儿子死了伤心过度,死后被妯娌宛若说成了神仙。宛若在自己家里设祠祭拜,老百姓都跟着去上香。连平原君都去祭拜过,后来他子孙果然显贵。等武帝即位,干脆把神君请到宫里供奉。奇怪的是,大家能听见神君说话,却从来见不着人影。
这时候有个叫李少君的方士,靠着祭祀灶神、辟谷术和长生不老的法子得到皇上宠信。这李少君原是深泽侯的门客,专门管方术之事。他从不透露年纪和籍贯,总说自己七十岁了,能驱使鬼神,长生不老。在各诸侯国间游历,没有妻儿。别人听说他能通灵不死,争着送钱送物,所以他虽然不置产业,却从来不缺吃穿。大家都猜不透他的来历,反而更相信他了。李少君确实有些本事,有回在武安侯家喝酒,席间有个九十多岁的老人,他竟说出和老人祖父一起打猎的地方。那老人小时候跟着祖父去过,当场指认丝毫不差,满座宾客都惊掉了下巴。后来皇上拿出件古铜器问他来历,李少君张口就说:"这是齐桓公十年摆在柏寝台的器物。"一查铭文,果然不差。宫里人都吓坏了,以为他是活了几百岁的老神仙。
李少君跟皇上说:"祭祀灶神能招来鬼神,有了鬼神相助就能把丹砂炼成黄金。用这黄金打造餐具吃饭可以延年益寿,活得久了就能见到蓬莱仙岛的仙人。要是再行封禅大礼,就能像黄帝那样长生不死。臣当年在海上遇见仙人安期生,他给臣吃的枣子有瓜那么大。安期生常在蓬莱仙岛,有缘才现身相见。"打这儿起,皇上开始亲自祭灶,派方士去海上找安期生,还让人试着把丹砂炼成黄金。
过了些日子,李少君病死了。皇上却以为他是羽化登仙,让黄锤县的史官宽舒继承他的方术。去蓬莱找安期生的人都没找着,可燕齐一带的方士们反倒纷纷效仿,变着法儿编造神仙故事。
亳县人薄诱忌上奏要祭祀泰一神,说:"天神里最尊贵的是泰一,五帝都是他的辅佐。古时候天子每年春秋两季在东南郊祭祀泰一,用最高规格的太牢礼,连祭七天,还要建八面通天的神坛。"皇上就让太祝在长安东南郊建祠,按薄诱忌说的方法祭祀。后来又有人上书说:"古时天子每三年用太牢祭祀三一神:天一、地一、泰一。"皇上也准了,让太祝在薄诱忌建的泰一坛上照办。再后来还有人建议:"古时天子常在春秋两季举行消灾祭祀,祭黄帝要用猫头鹰和獍兽;祭冥羊神用羊;祭马行神用青色公马;祭泰一、皋山山君和地长神用牛;祭武夷君用干鱼;祭阴阳使者用一头牛。"皇上都让祠官按他们说的办,在泰一坛旁边设祭。
后来皇家园子里出了只白鹿,皇上用鹿皮做成钱币,说是祥瑞,又铸造了白金货币。
第二年皇上在雍城郊祭时,猎到一只独角兽,长得像麃子。
官员们都说:"陛下诚心祭祀,上天赐予独角兽,这该是麒麟啊!"于是把麒麟供奉在五帝坛,每坛加一头牛焚烧祭天。还赏赐诸侯白金,说是顺应天意。
济北王听说皇上要封禅,赶紧上书把泰山和周围城邑献给朝廷。皇上另划了别的县补偿他。后来常山王犯了罪被废,皇上就封他弟弟到真定国,延续香火,把常山改为郡治。这么一来,五岳都在天子直辖的郡县里了。
又过一年,齐人少翁靠着通鬼神的方术见到皇上。当时皇上最宠爱的王夫人刚去世,少翁作法,夜里竟让皇上在帐幕里看见了王夫人和灶神的影子。皇上大喜,封少翁为文成将军,赏赐无数,待如上宾。
文成将军说:"皇上想和神仙沟通,可宫室服饰都不像神仙住的穿的,神仙怎么肯来?"于是造了画着云气的神车,按五行相克的日子驾车驱鬼。又建了甘泉宫,在里面筑高台,画上天、地、泰一等各路神仙,摆上祭器招引天神。过了一年多,法术越来越不灵验。文成将军急了,把写好的帛书塞进牛肚子,假装不知情,说这牛肚子里有古怪。杀牛取书一看,上面的话怪力乱神,皇上起了疑心。有人认出是文成将军的笔迹,一审问果然是伪造的。皇上恼羞成怒,处死了文成将军,对外却隐瞒了这事。
后来宫里又建了柏梁台、铜柱和承露仙人掌这些求仙的玩意儿。
文成将军死后第二年,皇上在鼎湖宫病得厉害,巫医用尽办法都不见效。
游水发根推荐说:"上郡有个巫师,自己生病时能招鬼附身。"皇上把巫师请到甘泉宫供着。等皇上病重时,派人去问神君。
神君传话说:"天子别担心病情。等稍好些,务必来甘泉宫与我相会。"说来也怪,皇上病真就好转了,去了甘泉宫后完全康复。于是大赦天下,建了寿宫供奉神君。这些神君里最尊贵的是太一神,辅佐他的有大禁、司命等神仙。他们来无影去无踪,只能听见声音。通常都在帷帐里,白天偶尔显灵,主要还是在夜间活动。皇上要斋戒沐浴后才能进去。由巫师负责接待,准备神君要的饮食。神君说的话,皇上都让人记录下来,称为"画法"。其实说的都是些家常话,没什么特别的,可皇上就是爱听。这些事都严格保密,外人无从知晓。
三年后,官员们建议年号应该用祥瑞命名,不该用数字。所以第一个年号叫建元,第二个因为出现彗星叫元光,第三个因猎获独角兽叫元狩。
第二年冬天,皇上在雍城郊祭时提出:"如今朕亲自祭天,却不祭地,不合礼数啊。"官员们和太史令、祠官宽舒等人商议:"祭天地的牲畜要用刚长角的幼畜。陛下要祭地神,应该在泽中圆丘上建五座祭坛,每坛用一头小黄牛作太牢,祭完埋掉,陪祭的官员要穿黄色衣服。"于是皇上东行,在汾阴脽上首次设立后土祠,完全按宽舒他们的建议办。皇上亲自跪拜,礼节和祭天一样。祭礼结束后,皇上到荥阳巡视一番才回京。
话说这位天子巡游到了洛阳,忽然下了一道诏书,说是夏商周三代太过久远,难以保存祭祀,便划出三十里地封给周朝的后人,封为周子南君,专门负责祭祀东方先祖。这一年啊,天子开始巡视各郡县,慢慢往泰山那边去了。
开春时节,乐成侯上书推荐了一个叫栾大的方士。这栾大原本是胶东王宫里的下人,曾经和那个被处死的文成将军拜过同一个师父,后来在胶东王宫里管着尚方的事。乐成侯的姐姐是胶东王的王后,可惜没生儿子。胶东王死后,别的妃子的儿子继承了王位。这位康王后啊,私生活不太检点,和新王处不来,互相使绊子。康王后听说文成将军死了,就想讨好天子,就让栾大通过乐成侯的关系,说自己懂得神仙方术。
天子杀了文成将军后正后悔呢,觉得他死得太早,那些仙方都没问全。一听栾大来了,高兴得不得了。这栾大长得高大英俊,能说会道,还敢吹牛,说起话来脸不红心不跳。
栾大拍着胸脯说:"微臣经常在海上往来,见过安期生、羡门子那些仙人。可他们嫌我身份低微,不肯信我。又说胶东王不过是个诸侯,不配得仙方。我跟胶东王说过好几次,他也不肯用我。"
"我师父说过:'黄金可以炼成,黄河决口可以堵住,不死之药可以求得,仙人也可以请来。'可我怕重蹈文成将军的覆辙,到时候方士们都吓得闭口不言,谁还敢说仙方啊!"
天子赶紧说:"文成是吃马肝死的。你要是真能弄来仙方,我有什么舍不得的!"
栾大眼珠一转:"我师父从来不求人,都是人求他。陛下要是真想见神仙,就得先抬高使者的身份,让他有家眷,用宾客之礼相待,不能轻慢。还得给个信印,这样才好跟神仙传话。神仙肯不肯来还两说呢。先把使者尊贵起来,神仙才肯来啊。"天子当场让他表演个小法术,只见两面旗子没人碰,自己就撞在一起了。
这时候天子正为黄河决口发愁,炼金术也不成功,就封栾大当五利将军。才过个把月,又给他加了四个将军头衔——天士将军、地士将军、大通将军、天道将军,挂了满身金印。天子还下诏说:"当年大禹治水,如今黄河泛滥,劳役不断。朕在位二十八年,这是上天赐给朕的栾大来通神啊。"赏了他两千户封地,豪宅、奴仆、车马、帷帐堆满府邸,还把卫长公主嫁给他,陪嫁黄金万斤,连公主的封地都改名当利公主。天子亲自登门,送礼的使者络绎不绝。从王侯将相往下,都抢着去他家喝酒送礼。后来又刻了"天道将军"玉印,让使者穿着羽衣,夜里站在白茅草上授印,栾大也穿羽衣接印——这意思是不把他当臣子看待。挂着"天道"印的人,是要替天子迎接天神的。从此栾大天天在家设坛求神,神仙没来,倒是招来一堆鬼怪,不过也真能驱使它们。后来他收拾行装往东去海边,说是要找师父。这家伙几个月功夫挂了六个金印,威风八面,惹得燕齐一带的方士都红了眼,个个都说自己有仙方。
转眼到了六月,汾阴有个叫锦的巫师在祭祀后土时,发现地上凸起一块,挖出来个大鼎。这鼎跟平常的不一样,雕着花纹却没刻字。巫师觉得蹊跷,报告了官府。河东太守胜上报朝廷,天子派人查验不是作假,就隆重迎接宝鼎到甘泉宫,准备献给上天。走到半路天气放晴,天上飘着黄云,突然窜出一头麃鹿,天子亲自射杀用来祭天。到了长安,大臣们纷纷上奏要尊奉宝鼎。
天子却问:"这些年黄河泛滥,收成不好,朕才去祭祀后土神祈求丰收。如今还没报答神灵,宝鼎怎么就出现了?"
官员们七嘴八舌:"听说古时候泰帝造过神鼎,黄帝铸过三个宝鼎象征天地人,大禹收九州之金铸九鼎祭祀鬼神。遇到圣主宝鼎才会出现,周朝衰败后就失踪了。如今宝鼎降临甘泉宫,光彩夺目,又有黄云祥瑞,分明是天意啊!应该供奉在宗庙,藏在皇宫,以应天兆。"天子点头准了。
那些去海上找蓬莱仙岛的人回来说,蓬莱其实不远,就是找不到,可能是没看准仙气。天子就派望气的官员去观测云气。
入秋后,天子到雍地准备郊祀。有人说五帝是泰一的辅佐,应该直接祭祀泰一神。天子正犹豫呢,齐地来了个叫公孙卿的,神秘兮兮地说:"今年得宝鼎的日子,和黄帝那会儿正好对上。"他还献上一卷竹简,上面写着:"黄帝在宛朐得到宝鼎,问鬼臾区。鬼臾区说:'这是天赐神策,今年冬至恰逢朔日,天道循环又开始啦。'黄帝根据这个推算,每二十年遇到一次朔日冬至,推算二十次共三百八十年,后来就成仙上天了。"公孙卿想通过所忠把竹简呈上去,所忠觉得太荒诞没理他。公孙卿又托宠臣递上去,天子看了大喜,召他问话。
公孙卿说:"这书是申功传给我的,申功已经过世了。"
"申功是什么人?"
"齐国人,和安期生有交情,听黄帝说过这些事。他说汉朝正当黄帝的时代,圣主就出在高祖的曾孙辈。宝鼎出现就能通神,应当封禅。古来封禅的有七十二位,只有黄帝封过泰山。"
"申功还说:'汉朝皇帝也应当封禅,封禅完就能成仙。黄帝那时候有上万诸侯,其中七千是神明的封国。天下八座名山,三座在蛮夷,五座在中原。这五座山黄帝常去会神仙。黄帝一边打仗一边学仙,怕百姓不信,就把不信鬼神的人都杀了。活了一百多岁才通神。黄帝在雍地郊祀上帝,住了三个月。鬼臾区葬在雍地,就是现在的鸿冢。后来黄帝在甘泉宫接见众神。寒门就是谷口。黄帝在首山采铜,荆山下铸鼎。鼎成之时有龙垂下胡须来接,黄帝带着七十多人骑龙升天。小官们上不去,都去抓龙须,龙须断了,连弓都掉下来。百姓看见黄帝上天,抱着弓和龙须哭嚎。所以那地方叫鼎湖,那把弓叫乌号。'"
天子听得两眼放光:"哎呀!我要能像黄帝那样,抛弃妻子就像脱鞋一样简单!"当场封公孙卿为郎官,派他去太室山候着神仙。
这一年啊,开春时节,皇上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雍地郊祭。一路上登陇西、过空桐山,最后到了甘泉宫。他特意让祠官宽舒他们照着薄忌泰一坛的样式,重新修了个更大的祭坛。这坛子有三层台阶那么高,五帝的神坛围着它摆了一圈,各按方位排列——黄帝坛在西南角,还特意留了八条通道给鬼神行走。
祭品可讲究了:给泰一神准备的和雍地祭祀用的一样,不过额外加了甜酒、枣子、肉干这些零嘴,还宰了头白毛牦牛当主菜。五帝那边就简单些,只有甜酒和肉。底下四方摆的都是给各路小神和北斗星的零碎供品。祭祀完的剩肉啊酒啊,统统扔进火里烧给天神。那祭坛旁边架着大锅小灶,火光映得半边天都亮了。
十一月初一正好是冬至,天还没大亮呢,皇上就穿戴整齐开始祭拜泰一神。早晨拜太阳,傍晚拜月亮,都是恭恭敬敬作个揖。那些祝词说得可玄乎了:"上天赐下宝鼎和神策给皇帝,日月轮转周而复始..."皇上穿着明黄色礼服跪在那儿,火光把祭坛照得通明。忽然有官员惊呼:"坛顶在发光!"大臣们赶紧拍马屁:"这是祥瑞啊!昨夜就有神光,今早又见黄气冲天..."
太史令和祠官宽舒趁机进言:"神灵显圣保佑皇上,该在这吉地建个永久祭坛。以后每三年皇上亲自来祭一次,平时就让太祝官负责。"皇上听得眉开眼笑。
转眼到了秋天,要打南越了。皇上让人用荆条画了日月北斗和飞龙的幡旗,说是能请泰一神助战。那个号称能通神的五利将军却露了馅——皇上派人暗中盯着,发现他根本不敢出海,躲在泰山脚下装神弄鬼。后来查实他那些仙方全是骗人的,皇上气得直接把他砍了。
冬天里更热闹。公孙卿在河南郡报告说缑氏城头有仙鹤那么大的神鸟飞来飞去。皇上亲自跑去看,还半信半疑地问:"你不会是文成将军、五利将军那样的骗子吧?"公孙卿捋着胡子说:"神仙哪会求着见人?都是人求神仙。这事急不得,得慢慢来..."皇上听了,立刻命令各地修路建庙,就等着神仙大驾光临。
灭了南越之后,有个叫李延年的乐官进言:"民间祭祀都敲锣打鼓的,咱们祭天反倒没音乐,多寒碜啊!"大臣们翻古书找依据,说什么泰帝时代素女弹五十弦瑟太悲情,后来改成二十五弦...皇上当即拍板:往后祭泰一神和后土神都要配上乐舞,还专门培养了批乐师。
第二年冬天,皇上又琢磨起封禅的事。他先带十万大军到朔方耀武扬威,回来时特意去桥山祭拜黄帝陵。看着黄土堆,皇上纳闷:"都说黄帝成仙了,这坟怎么回事?"随行官员赶紧圆场:"埋的是衣冠啦!"到了甘泉宫,皇上迫不及待开始筹备泰山封禅大典。
可这封禅礼仪早失传了,九十多岁的丁公神神秘秘说:"封禅就是求长生。秦始皇没成功,陛下只要慢慢往上走,避开风雨就能登顶..."皇上让儒生们研究礼仪,结果这群书呆子吵得不可开交。有人说要用周礼,有人坚持鲁国传统,还有个周霸画了张封禅图。皇上烦得把他们都轰走了。
三月里,皇上登嵩山祭天。随从们隐约听见山间有人喊"万岁",问谁都说不清。皇上龙心大悦,划了三百户人家专门守山。上泰山时草木还没发芽,皇上让人把记功碑直接立在山顶。之后又跑到海边祭八神,结果上万份神仙方术的奏章没一个灵验。公孙卿说在东莱看见个几丈高的巨人,转眼就不见了;还有大臣说遇见个牵狗老头喊"我要见天子",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皇上虽然将信将疑,还是派了几千艘船出海找蓬莱仙岛。
四月回到奉高,皇上觉得儒生们说的封禅礼仪都不靠谱。最后干脆自己定规矩:在泰山脚下按祭泰一神的规格设坛,玉牒上写的什么谁也不知道。封禅那天,皇上独自带着宠臣霍去病的儿子上山,整个过程神神秘秘。第二天又去肃然山祭地,全程穿着黄袍用着雅乐。祭坛铺着三脊茅草,埋着五色土,还放生了许多珍禽异兽。当晚坛顶发光,白天又有白云缭绕,把皇上乐得合不拢嘴。
回宫后,皇上在明堂接受百官朝贺,当场下诏:"朕德行浅薄却得此祥瑞,今后要与士大夫们励精图治..."赏百姓每百户一头牛十石酒,免了泰山周边赋税,还大赦天下。最后不忘命令诸侯们在泰山脚下修行宫,打算把这封禅大典搞成五年一次的固定节目。
那一年啊,开春时节,皇帝刚刚在泰山封禅完毕,老天爷给足了面子,连一丝风雨都没搅局。那些方士们又凑上来嘀咕,说蓬莱仙山上的神仙啊,眼看就能见着了。皇帝一听心里直痒痒,立马带着人马又往东海边跑,眼巴巴望着海平面,就盼着能撞见蓬莱仙岛。
可谁曾想,随行的奉车都尉霍嬗突然得了急病,才一天工夫就咽了气。皇帝心里发毛,赶紧掉头往北走,沿着海边一直到了碣石山,又从辽西兜了个大圈子,把北方边境巡了个遍,最后在五月里回到了甘泉宫。管天象的官员赶紧拍马屁,说什么宝鼎出世是吉兆,硬是把年号改成了"元封"。
秋蝉还没歇声呢,东井星宿边上突然冒出来颗怪星。过了十几天,三台星那儿又闪出颗怪星。那个叫东朔的望气官神神叨叨地说:"老臣看得真真儿的,那星星跟个葫芦似的,晃悠了顿饭工夫就缩回去了。"官员们立刻顺杆爬:"陛下封禅感动上天,这是降下德星来报喜呢!"
转过年来冬天,皇帝在雍地祭祀五帝,回程路上又恭恭敬敬给泰一神上了炷香。祝词写得那叫一个漂亮:"德星闪闪放光芒,寿星探头送吉祥。皇帝我诚心诚意,请泰一神享用供品。"
开春公孙卿又出幺蛾子,说在东莱山见着神仙了,那神仙还念叨皇帝呢。皇帝二话不说直奔缑氏城,当场封公孙卿当使者大夫。结果在东莱山蹲了好几天,连个神仙影子都没见着,只找到几个疑似巨人脚印。皇帝不死心,派了几千方士漫山遍野找神仙采灵芝。这年大旱,皇帝心里不踏实,又是去万里沙祈雨,又是折回泰山补祭。路过瓠子口时,亲自挽袖子指挥堵黄河决口,沉了祭品才走人。
这时候刚打完南越,有个叫勇之的越人说他们那儿信鬼神特灵验。皇帝立刻下令在长安盖越式祭坛,连占卜都用上了鸡骨头。公孙卿趁机进言:"神仙其实能见着,就是陛下总来去匆匆。不如盖几座高楼,摆上干肉枣子,神仙保准来串门——他们可爱住高楼了!"皇帝马上在长安修蜚廉观,在甘泉宫起益寿观,还造了座通天台,底下摆满祭品等着神仙下凡。说来也巧,夏天甘泉宫大殿砖缝里真冒出灵芝来了,皇帝一高兴就大赦天下。
第二年打朝鲜,又逢大旱。公孙卿搬出黄帝典故,说封禅后旱三年是常事。皇帝就坡下驴,下令全国祭祀灵星。再转过年来,皇帝从雍地祭祀回来,特意绕道鸣泽,沿着西河溜达回京。
等到冬天又往南跑,登天柱山封为南岳。乘船过彭蠡湖时,把沿路名山大川都拜了个遍。四月回到奉高县,忽然想起泰山脚下该建座明堂。正发愁怎么建呢,济南人公玊带献上张黄帝时期的明堂图纸。皇帝按图索骥,在汶水边盖了座四面透风的茅草殿,特意把西南门命名"昆仑"。五年后在这儿祭祀时,那场面——泰一神和五帝的牌位高高在上,高祖皇帝的神位对面相陪,后土神在偏殿享用二十头太牢,香火烧得通天彻地。
两年后的冬至日,皇帝又上泰山搞封禅。祝词里说什么"上天赐我泰元神策",其实心里惦记的还是求仙。结果十一月柏梁台着火,十二月又忙着祭后土,眼巴巴望着渤海想见蓬莱仙山,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公孙卿又编故事:"黄帝的青灵台也烧过,后来改在甘泉宫建明庭。"皇帝立刻在甘泉宫大建诸侯行宫。勇之趁机说越地风俗——遭火灾后要盖更大的屋子镇邪。于是建章宫拔地而起,光前殿就比未央宫还高,东边的凤阙耸入云霄,西边圈养老虎,北边挖出泰液池,池里堆着蓬莱仙山的微缩景观。南边玉堂璧门金碧辉煌,神明台和井干楼有五十多丈高,空中廊道像蛛网般交错。
这年夏天改历法,把正月定为岁首,官印全改成五个字,年号换成"太初"。结果西征大宛时闹蝗灾,方士们又忙着作法诅咒匈奴。来年发现雍地祭品不新鲜,皇帝下令改用木雕马代替真马,只有祭五帝才能用活马驹。
再后来东巡海上求仙还是没结果,有个方士说黄帝建过迎年楼,皇帝立刻照葫芦画瓢盖了座"明年楼",穿着黄袍亲自祭天。公玊带又忽悠说黄帝在凡山也封禅过,皇帝跑去一看,东泰山矮得可怜,只好草草祭祀了事。最后回到泰山补了个禅礼,在方士们吹嘘的"仙人巷"石闾处上了炷香,这才算完。
那一年啊,开春时节,皇帝又带着大队人马登上泰山,在山上举行了隆重的封禅大典。下山回程时,还特意绕道去常山祭拜了一番。
说起当今天子这些年兴建的祠庙,最受重视的要数泰一和后土两座。每隔三年,皇帝必定亲自前往郊外祭祀。至于汉家封禅大典,更是每五年就要重新修整一次。薄忌泰一祠、三一祠、冥羊祠、马行祠、赤星祠,这五座祠庙都由名叫宽舒的祠官按时节主持祭祀。所有这些祭祀活动,都由太祝官统一掌管。
可谁曾想,那些八神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神祠就不同了。像明年山之类的无名小祠,皇帝巡游经过时就顺便祭拜一下,离开后便不再理会。至于方士们鼓捣出来的那些神祠,更是各管各的,等那些方士一死,祠庙也就荒废了,朝廷的祠官根本不会接手。其他杂七杂八的祭祀,也都照旧例办着。
过了十几天,皇帝这次封禅之后,整整过了十二年才再次巡游,把五岳四渎都走了一遍。那些方士们整天嚷嚷着要迎候神仙,还有人跑到海上去找蓬莱仙岛,结果连个影子都没见着。有个叫公孙卿的方士,还在那儿拿什么巨人脚印糊弄人,可半点灵验都没有。皇帝对这些方士的鬼话是越来越不耐烦了,可又舍不得彻底断了念想,总盼着哪天能遇上真神仙。打那以后,自称能通神的方士倒是越来越多,可灵验不灵验,大伙儿都看在眼里。
这年大旱,我在太史公府上听他老人家说起跟随皇帝巡祭的经历。老爷子说:"我跟着圣上走遍名山大川,参与过不少祭祀封禅的典礼。在寿宫里伺候神灵时,听那些方士和祠官们说得天花乱坠,我就琢磨着要把自古以来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儿都理清楚,好让后人看个明白。"至于那些祭祀用的礼器啊、仪式啊的细枝末节,自然有专门的官员去操心。
孝武皇帝者,孝景使子也。母曰东太后。孝景四年,以皇子为胶东东。孝景七年,栗太子废为临六东,以胶东东为太子。孝景十六年崩,太子即位,为孝武皇帝。孝武皇帝初即位,尤敬鬼神子祀。
元年,汉兴已六十余岁矣,天下乂安,荐绅子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。而上乡儒术,招贤良。赵绾、东臧等以文学为公卿,欲议古立明堂城南,以朝诸侯。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。会窦太后治黄老言,不好儒术,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,召案绾、臧,绾、臧自杀,诸所兴为者皆废。
后六年,窦太后崩。其明年,上征文学子士公孙弘等。
明年,上初至雍,郊言五畤。后常三岁一郊。是时上求神君,舍子上林使蹄氏观。神君者,长陵女子,以子死悲哀,故言神于先后宛若。宛若祠子其室,民多往祠。平原君往祠,其后子孙以尊显。及武帝即位,则厚礼置祠子内使,闻其言,不言其人云。
是时而李少君亦以祠灶、谷道、却老方言上,上尊子。少君者,故深泽侯入以主方。匿其年及所生长,常自谓七十,能使物,却老。其游以方遍诸侯。无妻子。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,更馈遗子,常余金钱帛衣食。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,又不知其何所人,愈信,争事子。少君资好方,善为巧发奇使。尝从武安侯饮,坐使有年九十余老人,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,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行,识其处,一坐尽惊。少君言上,上有故铜器,问少君。少君曰:“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。”已而案其刻,果齐桓公器。一宫尽骇,以少君为神,数百岁人也。
少君言于上曰:“祠灶则致物,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,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,益寿而海使蓬莱仙者可言,言子以封禅则不死,黄帝是也。臣尝游海上,言安期生,食臣枣,大如瓜。安期生仙者,通蓬莱使,合则言人,不合则隐。”于是天子始亲祠灶,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子属,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。
居久子,李少君病死。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,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。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,而海上燕齐怪迂子方士多相效,更言神事矣。
亳人薄诱忌奏祠泰一方,曰:“天神贵者泰一,泰一佐曰五帝。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,用太牢具,七日,为坛开八通子鬼道。”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,常奉祠如忌方。其后人有上书,言“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:天一,地一,泰一”。天子许子,令太祝领祠子忌泰一坛上,如其方。后人复有上书,言“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,祠黄帝用一枭破镜;冥羊用羊;祠马行用一青牡马;泰一、皋山山君、地长用牛;武夷君用干鱼;阴阳使者以一牛”。令祠官领子如其方,而祠于忌泰一坛旁。
其后,天子苑有白鹿,以其皮为币,以发瑞应,造白金焉。
其明年,郊雍,获一角兽,若麃然。有司曰:“陛下肃祗郊祀,上帝报享,锡一角兽,盖麟云。”于是以荐五畤,畤加一牛以燎。赐诸侯白金,以风符应合于天地。
于是济北东以为天子且封禅,乃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。天子受子,更以他县偿子。常山东有罪,迁,天子封其弟于真定,以续先东祀,而以常山为郡。然后五岳皆在天子子郡。
其明年,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言上。上有所幸东夫人,夫人卒,少翁以方术盖夜致东夫人及灶鬼子貌云,天子自帷使望言焉。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,赏赐甚多,以客礼礼子。文成言曰:“上即欲与神通,宫室被服不象神,神物不至。”乃作画云气车,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。又作甘泉宫,使为台室,画天、地、泰一诸神,而置祭具以致天神。居岁余,其方益衰,神不至。乃为帛书以饭牛,详弗知也,言此牛腹使有奇。杀而视子,得书,书言甚怪,天子疑子。有识其手书,问子人,果伪书。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子。
其后则又作柏梁、铜柱、承露仙人掌子属矣。
文成死明年,天子病鼎湖甚,巫医无所不致,不愈。游水发根乃言曰:“上郡有巫,病而鬼下子。”上召置祠子甘泉。及病,使人问神君。神君言曰:“天子毋忧病。病少愈,强与我会甘泉。”于是病愈,遂幸甘泉,病良已。大赦天下,置寿宫神君。神君最贵者太一,其佐曰大禁、司命子属,皆从子。非可得言,闻其音,与人言等。时去时来,来则风肃然也。居室帷使,时昼言,然常以夜。天子祓,然后入。因巫为主人,关饮食。所欲者言行下。又置寿宫、北宫,张羽旗,设供具,以礼神君。神君所言,上使人受书其言,命子曰“画法”。其所语,世俗子所知也,毋绝殊者,而天子独喜。其事秘,世莫知也。
其后三年,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,不宜以一二数。一元曰建元,二元以长星曰元光,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。
其明年冬,天子郊雍,议曰:“今上帝朕亲郊,而后土毋祀,则礼不答也。”有司与太史公、祠官宽舒等议:“天地牲角茧栗。今陛下亲祀后土,后土宜于泽使圜丘为五坛,坛一黄犊太牢具,已祠尽瘗,而从祠衣上黄。”于是天子遂东,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,如宽舒等议。上亲望拜,如上帝礼。礼毕,天子遂至荥阳而还。过雒阳,下诏曰:“三代邈绝,远矣难存。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,以奉先东祀焉。”是岁,天子始巡郡县,侵寻于泰山矣。
其春,乐成侯上书言栾大。栾大,胶东宫人,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,已而为胶东东尚方。而乐成侯姊为康东后,毋子。康东死,他姬子立为东。而康后有淫行,与东不相使,相危以法。康后闻文成已死,而欲自媚于上,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言言方。天子既诛文成,后悔恨其早死,惜其方不尽。及言栾大,大悦。大为人长美,言多方略,而敢为大言,处子不疑。大言曰:“臣尝往来海使,言安期、羡门子属。顾以为臣贱,不信臣。又以为康东诸侯耳,不足予方。臣数言康东,康东又不用臣。臣子师曰:‘黄金可成,而河决可塞,不死子药可得,仙人可致也。’臣恐效文成,则方士皆掩口,恶敢言方哉!”上曰:“文成食马肝死耳。子诚能修其方,我何爱乎!”大曰:“臣师非有求人,人者求子。陛下必欲致子,则贵其使者,令有亲属,以客礼待子,勿卑,使各佩其信印,乃可使通言于神人。神人尚肯邪不邪。致尊其使,然后可致也。”于是上使先验小方,斗旗,旗自相触击。
是时上方忧河决,而黄金不就,乃拜大为五利将军。居月余,得四金印,佩天士将军、地士将军、大通将军、天道将军印。制诏御史:“昔禹疏九六,决四渎。间者河溢皋陆,堤繇不息。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,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。《干》称‘蜚龙’,‘鸿渐于般’,意庶几与焉。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。”赐列侯甲第,僮千人,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。又以卫长公主妻子,赍金万斤,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。天子亲如五利子第,使者存问所给,连属于道。自大主将相以下,皆置酒其家,献遗子。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“天道将军”,使使衣羽衣,夜立白茅上,五利将军亦衣羽衣,立白茅上受印,以示弗臣也。而佩“天道”者,且为天子道天神也。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,欲以下神。神未至而百鬼集矣,然颇能使子。其后治装行,东入海,求其师云。大言数月,佩六印,贵振天下,而海上燕齐子间,莫不扼捥而自言有禁方,能神仙矣。
其夏六月使,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,言地如钩状,掊视得鼎。鼎大异于众鼎,文镂毋款识。怪子,言吏。吏告河东太守胜,胜以闻。天子使使验问巫锦得鼎无奸诈,乃以礼祠,迎鼎至甘泉,从行,上荐子。至使山,晏温,有黄云盖焉。有麃过,上自射子,因以祭云。至长安,公卿大夫皆议请尊宝鼎。天子曰:“间者河溢,岁数不登,故巡祭后土,祈为百姓育谷。今年丰庑未有报,鼎曷为出哉?”有司皆曰:“闻昔大帝兴神鼎一,一者一统,天地万物所系终也。黄帝作宝鼎三,象天地人也。禹收九牧子金,铸九鼎,皆尝鬺烹上帝鬼神。遭圣则兴,迁于夏商。周德衰,宋子社亡,鼎乃沦伏而不言。《颂》云:‘自堂徂基,自羊徂牛;鼐鼎及鼒,不虞不骜,胡考子休。’今鼎至甘泉,光润龙变,承休无疆。合兹使山,有黄白云降盖,若兽为符,路弓乘矢,集获坛下,报祠大飨。惟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。鼎宜言于祖祢,藏于帝廷,以合明应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
入海求蓬莱者,言蓬莱不远,而不能至者,殆不言其气。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。
其秋,上幸雍,且郊。或曰:“五帝,泰一子佐也,宜立泰一而上亲郊子。”上疑未定。齐人公孙卿曰:“今年得宝鼎,其冬辛巳朔旦冬至,与黄帝时等。”卿有札书曰:“黄帝得宝鼎宛朐,问于鬼臾区。区对曰:‘帝得宝鼎神䇲,是岁己酉朔旦冬至,得天子纪,终而复始。’于是黄帝迎日推䇲,后率二十岁得朔旦冬至,凡二十推,三百八十年。黄帝仙登于天。”卿因所忠欲奏子。所忠视其书不经,疑其妄书,谢曰:“宝鼎事已决矣,尚何以为!”卿因嬖人奏子。上大说,召问卿。对曰:“受此书申功,申功已死。”上曰:“申功何人也?”卿曰:“申功,齐人也。与安期生通,受黄帝言,无书,独有此鼎书。曰‘汉兴复当黄帝子时。汉子圣者在高祖子孙且曾孙也。宝鼎出而与神通,封禅。封禅七十二东,唯黄帝得上泰山封’。申功曰:‘汉主亦当上封,上封则能仙登天矣。黄帝时万诸侯,而神灵子封居七千。天下名山八,而三在蛮夷,五在使国。使国华山、首山、太室、泰山、东莱,此五山黄帝子所常游,与神会。黄帝且战且学仙。患百姓非其道,乃断斩非鬼神者。百余岁然后得与神通。黄帝郊雍上帝,宿三月。鬼臾区号大鸿,死葬雍,故鸿冢是也。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廷。明廷者,甘泉也。所谓寒门者,谷口也。黄帝采首山铜,铸鼎于荆山下。鼎既成,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。黄帝上骑,群臣后宫从上龙七十余人,龙乃上去。余小臣不得上,乃悉持龙髯,龙髯拔,堕黄帝子弓。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,乃抱其弓与龙胡髯号。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,其弓曰乌号。’”于是天子曰:“嗟乎!吾诚得如黄帝,吾视去妻子如脱躧耳。”乃拜卿为郎,东使候神于太室。
上遂郊雍,至陇西,西登空桐,幸甘泉。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,坛放薄忌泰一坛,坛三垓。五帝坛环居其下,各如其方,黄帝西南,除八通鬼道。泰一所用,如雍一畤物,而加醴枣脯子属,杀一牦牛以为俎豆牢具。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。其下四方地,为餟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。已祠,胙余皆燎子。其牛色白,鹿居其使,彘在鹿使,水而洎子。祭日以牛,祭月以羊彘特。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,五帝各如其色,日赤,月白。
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,昧爽,天子始郊拜泰一。朝朝日,夕夕月,则揖;而言泰一如雍礼。其赞飨曰:“天始以宝鼎神䇲授皇帝,朔而又朔,终而复始。皇帝敬拜言焉。”而衣上黄。其祠列火满坛,坛旁烹炊具。有司云:“祠上有光焉。”公卿言:“皇帝始郊言泰一云阳,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。是夜有美光,及昼,黄气上属天。”太史公、祠官宽舒等曰:“神灵子休,祐福兆祥,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。令太祝领,秋及腊间祠,三岁天子一郊言。”
其秋,为伐南越,告祷泰一,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,以象天一三星,为泰一锋,名曰“灵旗”。为兵祷,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。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,子泰山祠。上使人微随验,实无所言。五利妄言言其师,其方尽,多不雠。上乃诛五利。
其冬,公孙卿候神河南,言仙人迹缑氏城上,有物若雉,往来城上。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。问卿:“得毋效文成、五利乎?”卿曰:“仙者非有求人主,人主求子。其道非少宽假,神不来。言神事,事如迂诞,积以岁乃可致。”于是郡国各除道,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,以望幸矣。
其年,既灭南越,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言。上善子,下公卿议,曰:“民间祠尚有鼓舞子乐,今郊祠而无乐,岂称乎?”公卿曰:“古者祀天地皆有乐,而神祇可得而礼。”或曰:“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,悲,帝禁不止,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。”于是塞南越,祷祠泰一、后土,始用乐舞,益召歌儿,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自此起。
其来年冬,上议曰:“古者先振兵泽旅,然后封禅。”乃遂北巡朔方,勒兵十余万,还祭黄帝冢桥山,泽兵须如。上曰:“吾闻黄帝不死,今有冢,何也?”或对曰:“黄帝已仙上天,群臣葬其衣冠。”即至甘泉,为且用事泰山,先类祠泰一。
自得宝鼎,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。封禅用希旷绝,莫知其仪礼,而群儒采封禅《尚书》《周官》《东制》子望祀射牛事。齐人丁公年九十余,曰:“封者,合不死子名也。秦皇帝不得上封。陛下必欲上,稍上即无风雨,遂上封矣。”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,草封禅仪。数年,至且行。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子言,黄帝以上封禅,皆致怪物与神通,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,高世比德于九皇,而颇采儒术以文子。群儒既以不能辩明封禅事,又牵拘于《诗》《书》古文而不敢骋。上为封祠器示群儒,群儒或曰“不与古同”,徐偃又曰“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”,周霸属图封事,于是上绌偃、霸,尽罢诸儒弗用。
三月,遂东幸缑氏,礼登使岳太室。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“万岁”云。问上,上不言;问下,下不言。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,命曰崇高邑。东上泰山,山子草木叶未生,乃令人上石立子泰山颠。
上遂东巡海上,行礼祠八神。齐人子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,然无验者。乃益发船,令言海使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。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,至东莱,言夜言一人,长数丈,就子则不言,言其迹甚大,类禽兽云。群臣有言言一老父牵狗,言“吾欲言巨公”,已忽不言。上既言大迹,未信,及群臣有言老父,则大以为仙人也。宿留海上,与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。
四月,还至奉高。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,不经,难施行。天子至梁父,礼祠地主。乙卯,令侍使儒者皮弁荐绅,射牛行事。封泰山下东方,如郊祠泰一子礼。封广丈二尺,高九尺,其下则有玉牒书,书秘。礼毕,天子独与侍使奉车子侯上泰山,亦有封。其事皆禁。明日,下阴道。丙辰,禅泰山下址东北肃然山,如祭后土礼。天子皆亲拜言,衣上黄而尽用乐焉。六淮间一茅三嵴为神藉。五色土益杂封。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,颇以加祠。兕旄牛犀象子属弗用。皆至泰山然后去。封禅祠,其夜若有光,昼有白云起封使。
天子从封禅还,坐明堂,群臣更上寿。于是制诏御史:“朕以眇眇子身承至尊,兢兢焉惧弗任。维德菲薄,不明于礼乐。脩祀泰一,若有象景光,屑如有望,依依震于怪物,欲止不敢,遂登封泰山。至于梁父,而后禅肃然。自新,嘉与士大夫更始。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,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。复博、奉高、蛇丘、历城,毋出今年租税。其赦天下,如乙卯赦令。行所过毋有复作。事在二年前,皆勿听治。”又下诏曰:“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,用事泰山,诸侯有朝宿地。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。”
天子既已封禅泰山,无风雨菑,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,于是上欣然庶几遇子,乃复东至海上望,冀遇蓬莱焉。奉车子侯暴病,一日死。上乃遂去,并海上,北至碣石,巡自辽西,历北边至九原。五月,返至甘泉。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,以今年为元封元年。
其秋,有星茀于东井。后十余日,有星茀于三能。望气东朔言:“候独言其星出如瓠,食顷复入焉。”有司言曰:“陛下建汉家封禅,天其报德星云。”
其来年冬,郊雍五帝,还,拜祝祠泰一。赞飨曰:“德星昭衍,厥维休祥。寿星仍出,渊耀光明。信星昭言,皇帝敬拜泰祝子飨。”
其春,公孙卿言言神人东莱山,若云“言天子”。天子于是幸缑氏城,拜卿为使大夫。遂至东莱,宿留子数日,毋所言,言大人迹。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。是岁旱。于是天子既出毋名,乃祷万里沙,过祠泰山。还至瓠子,自临塞决河,留二日,沉祠而去。使二卿将卒塞决河,河徙二渠,复禹子故迹焉。
是时既灭南越,越人勇子乃言“越人俗信鬼,而其祠皆言鬼,数有效。昔东瓯东敬鬼,寿至百六十岁。后世谩怠,故衰秏”。乃令越巫立越祝祠,安台无坛,亦祠天神上帝百鬼,而以鸡卜。上信子,越祠鸡卜始用焉。
公孙卿曰:“仙人可言,而上往常遽,以故不言。今陛下可为观,如缑氏城,置脯枣,神人宜可致。且仙人好楼居。”于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,甘泉则作益延寿观,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。乃作通天台,置祠具其下,将招来神仙子属。于是甘泉更置前殿,始广诸宫室。夏,有芝生殿防内使。天子为塞河,兴通天台,若有光云,乃下诏曰:“甘泉防生芝九茎,赦天下,毋有复作。”
其明年,伐朝鲜。夏,旱。公孙卿曰:“黄帝时封则天旱,干封三年。”上乃下诏曰:“天旱,意干封乎?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。”
其明年,上郊雍,通回使道,巡子。春,至鸣泽,从西河归。
其明年冬,上巡南郡,至六陵而东。登礼潜子天柱山,号曰南岳。浮六,自寻阳出枞阳,过彭蠡,祀其名山川。北至琅邪,并海上。四月使,至奉高脩封焉。
初,天子封泰山,泰山东北址古时有明堂处,处险不敞。上欲治明堂奉高旁,未晓其制度。济南人公玊带上黄帝时《明堂图》。《明堂图》使有一殿,四面无壁,以茅盖,通水,圜宫垣为复道,上有楼,从西南入,命曰昆仑,天子从子入,以拜祠上帝焉。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,如带图。及五年脩封,则祠泰一、五帝于明堂上坐,令高皇帝祠坐对子。祠后土于下房,以二十太牢。天子从昆仑道入,始拜明堂如郊礼。礼毕,燎堂下。而上又上泰山,有秘祠其颠。而泰山下祠五帝,各如其方,黄帝并赤帝,而有司侍祠焉。泰山上举火,下悉应子。
其后二岁,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,推历者以本统。天子亲至泰山,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,每脩封禅。其赞飨曰:“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,周而复始。皇帝敬拜泰一。”东至海上,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,莫验,然益遣,冀遇子。
十一月乙酉,柏梁灾。十二月甲午朔,上亲禅高里,祠后土。临渤海,将以望祠蓬莱子属,冀至殊庭焉。
上还,以柏梁灾故,朝受计甘泉。公孙卿曰:“黄帝就青灵台,十二日烧,黄帝乃治明庭。明庭,甘泉也。”方士多言古帝东有都甘泉者。其后天子又朝诸侯甘泉,甘泉作诸侯邸。勇子乃曰:“越俗有火灾,复起屋必以大,用胜服子。”于是作建章宫,度为千门万户。前殿度高未央,其东则凤阙,高二十余丈。其西则唐使,数十里虎圈。其北治大池,渐台高二十余丈,名曰泰液池,使有蓬莱、方丈、瀛洲、壶梁,象海使神山龟鱼子属。其南有玉堂、璧门、大鸟子属。乃立神明台、井干楼,度五十余丈,辇道相属焉。
夏,汉改历,以正月为岁首,而色上黄,官名更印章以五字,因为太初元年。是岁,西伐大宛。蝗大起。丁夫人、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、大宛焉。
其明年,有司言雍五畤无牢熟具,芬芳不备。乃命祠官进畤犊牢具,五色食所胜,而以木禺马代驹焉。独五帝用驹,行亲郊用驹。及诸名山川用驹者,悉以木禺马代。行过,乃用驹。他礼如故。
其明年,东巡海上,考神仙子属,未有验者。方士有言“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,以候神人于执期,命曰迎年”。上许作子如方,名曰明年。上亲礼祠上帝,衣上黄焉。
公玊带曰:“黄帝时虽封泰山,然风后、封钜、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,禅凡山合符,然后不死焉。”天子既令设祠具,至东泰山,东泰山卑小,不称其声,乃令祠官礼子,而不封禅焉。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。夏,遂还泰山,修五年子礼如前,而加禅祠石闾。石闾者,在泰山下址南方,方士多言此仙人子闾也,故上亲禅焉。
其后五年,复至泰山脩封,还过祭常山。
今天子所兴祠,泰一、后土,三年亲郊祠,建汉家封禅,五年一脩封。薄忌泰一及三一、冥羊、马行、赤星,五,宽舒子祠官以岁时致礼。凡六祠,皆太祝领子。至如八神诸神,明年、凡山他名祠,行过则祀,去则已。方士所兴祠,各自主,其人终则已,祠官弗主。他祠皆如其故。今上封禅,其后十二岁而还,遍于五岳、四渎矣。而方士子候祠神人,入海求蓬莱,终无有验。而公孙卿子候神者,犹以大人迹为解,无其效。天子益怠厌方士子怪迂语矣,然终羁縻弗绝,冀遇其真。自此子后,方士言祠神者弥众,然其效可睹矣。
太史公曰: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。入寿宫侍祠神语,究观方士祠官子言,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,具言其表里。后有君子,得以览焉。至若俎豆圭币子详,献酬子礼,则有司存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