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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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那杨玉夫提着刘昱的脑袋,慌慌张张冲出殿门,冷不防撞上个黑影,吓得他浑身一哆嗦。定睛一看,原来是同伙陈奉伯,这才长舒一口气,赶紧把血淋淋的人头递过去。奉伯假传圣旨叫开承明门,门外早有心腹王敬则接应,这颗人头又转到了敬则手里。

敬则快马加鞭赶到领军府,把门拍得震天响。萧道成在里头听见动静,愣是没敢开门。敬则急了眼,索性把人头从墙头抛了进去。道成捡起来用水冲洗干净,仔细端详——可不正是小皇帝刘昱的首级!他立刻披甲上马,带着敬则直奔皇宫。满朝文武见他们闯进来,吓得腿都软了,直到道成宣布刘昱已死,众人才敢齐声高呼万岁。

道成站在殿前老槐树下,假传王太后口谕,召来袁粲、褚渊、刘秉几位重臣议事。他先盯着刘秉说:"这可是您刘家的家务事,我们外人哪敢做主?"刘秉抬眼偷瞄,只见道成须发戟张,眼冒凶光,活像庙里的金刚罗汉,顿时舌头打了结:"尚书省的事我还能管管,这调兵遣将...自然该由萧领军定夺!"这话可真是糊涂透顶。

道成又推让给袁粲,袁粲也缩着脖子不敢接茬。这时候王敬则"唰"地拔出佩刀跳进来:"如今天下大事都得听萧公的!谁要敢说个不字——"刀光一闪,"我让他血溅三尺!"说着抄起白纱帽就往道成头上扣,嚷嚷着:"这节骨眼上还有谁敢放屁?趁热打铁才是正经!"活脱脱像个拼命表忠心的莽夫。

道成摘下纱帽板起脸:"胡闹!"袁粲刚想开口,敬则眼珠子一瞪,吓得他把话咽了回去。还是老狐狸褚渊机灵,赶紧打圆场:"除了萧公,谁还能收拾这局面?"道成这才慢悠悠地说:"既然诸位都不肯拿主意,我也只好勉为其难。眼下最要紧的,是迎立安成王刘准继位。"刘秉几个含含糊糊应着,敬则还想推道成上位,被道成使个眼色,只得押着三位大臣去东城准备銮驾。

刘秉路过街角,正撞上堂弟刘韫。韫扯住他袖子急问:"今日之事兄长做主了?"刘秉支吾道:"我们都推给萧领军了..."刘韫跺脚:"兄长莫不是泥塑的?今年咱们全族都要完蛋!"刘秉将信将疑地走了。

不多时,十一岁的安成王刘准被迎入宫中。道成假托太后诏令,先把刘昱废为苍梧王,再扶刘准登基。诏书里把刘昱骂得狗血淋头:说他从小凶残成性,整天穿着戎装玩打仗,把皇宫当猎场,拿杀人当游戏。沈勃这样的文士,孙超那样的功臣,说杀就杀,连孩子都不放过。横征暴敛把国库掏空,百姓饿得嗷嗷叫。最后说这是天怒人怨,废昏立明正合天意。

这里得插一句,先前说明帝刘彧不能生育,刘昱其实是李道儿的种。现在这位刘准说是明帝第三子,保不齐又是从哪个宗室过继来的。史书上写明帝有十二个儿子,其实都是抱养的,让嫔妃们认在名下充数。

新皇帝一即位就大赦天下,改年号升明。萧道成当上了司空兼骠骑大将军,刘秉混了个尚书令,褚渊加了开府仪同三司。最有趣的是袁粲,这人平时清高得很,朝廷怎么请都不肯出山,如今看出道成要造反,反倒痛快接了中书监的职位,二话不说就去石头城上任——原来他存着锄奸的心思呢!

那刘秉原以为抓住尚书省就能保住权势,谁知兵权一放,道成立马在要害部门安插亲信。褚渊又是个墙头草,现在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,肠子都悔青了。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幻,才刚刚开始......

话说那荆襄都督沈攸之,早年与萧道成同在朝中共事,两人交情甚好。道成还把长女嫁给攸之的儿子文和,结成了儿女亲家。后来攸之出镇荆州,起初与道成倒也没什么嫌隙。只是眼见朝局日渐混乱,这位沈都督不免起了些心思,暗地里开始谋划大事。

正巧直阁将军高道庆告假回乡,路过江陵时被攸之邀去赌槊。两人争强好胜,言语间失了分寸。攸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,被道庆暗暗记在心里。等道庆回朝复命,就把攸之那些狂言禀报上去,说他已经露出反意,请求带三千轻骑去袭取江陵。刘秉等人觉得不至于,道成也念着亲戚情分,极力担保攸之不会造反。可杨运长这帮人早就嫉妒攸之,与道庆密谋,派刺客潜往江陵。谁知刺客找不到下手机会,反被攸之察觉,丢了性命。这下攸之对朝廷怀恨在心,连带着也疑心道成没帮自己说话,心里结了个疙瘩。

主簿宗俨之和功曹臧寅劝攸之赶紧起兵。可攸之长子元琰还在建康当官,投鼠忌器,不敢轻举妄动,就这么拖了下来。后来苍梧王被杀,朝局大变,道成也把杨运长贬为宣城太守,又派攸之的儿子元琰带着苍梧王被肢解的遗骸去江陵给攸之看。道成这招一箭双雕:既帮攸之赶走了仇人,又让攸之知道苍梧王的暴行,显摆自己的功劳。可攸之本就因为道成官位原本不如自己,现在却独揽大权而愤愤不平。见儿子突然回来,更以为是天意,拍着大腿说:"我儿既然能回来,还怕什么?我宁可学汉朝的王陵以死尽忠,也不做晋朝贾充那样的叛臣!"当下就把元琰扣在江陵,一面给朝廷上表道贺,一面给道成写信,表面推功,实则暗藏机锋。

正巧朝廷使者来江陵加封攸之,太后还赐了十根蜡烛。攸之借题发挥,说在蜡烛里剖出太后手谕,把社稷大事都托付给他了。于是整军备战,准备起事。他的两个妾室崔氏、许氏劝道:"老爷年纪大了,总得为全家百余口人想想啊!"攸之指着衣角让她们看,上面有明帝和他的密誓——八成是伪造的。两个识字的妾室看完也不敢再多嘴。

攸之又派人联络雍州刺史张敬儿等人共同举兵。谁知敬儿本就是道成安插在攸之身边的眼线,二话不说就把使者砍了,快马报给朝廷。怀珍、文和也跟着敬儿站队。柏年、道和、佩玉几个骑墙观望,只有胆小的文和见攸之出兵,立刻弃城逃往夏口。

攸之给道成写了封义正辞严的信:"少帝昏庸,本该与诸公商议后禀明太后废立,你却私自勾结近臣弑君,让先帝暴尸生蛆,满朝文武谁不心寒?听说你还安插亲信,把宫禁要职都交给自家人,霍光、诸葛亮辅政时是这么做的吗?既然你有篡位之心,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!"这信送到建康,道成气得直跺脚,立刻坐镇朝堂,派儿子萧嶷守东府,萧映镇京口。

道成长子萧赜原本辅佐晋熙王刘燮镇守郢州,现在燮调任扬州,萧赜也跟着升官东行。刘怀珍提醒道成夏口是要地,得派可靠的人。道成就让萧赜推荐人选。萧赜举荐了郢州司马柳世隆,临走时叮嘱道:"我看攸之必反。他若烧毁夏口战船顺流东下就麻烦了;要是围攻郢城,你在内坚守,我在外支援,就不足为虑。"世隆满口答应。萧赜刚到寻阳就听说攸之起兵,有人劝他速回建康,他摇头说:"寻阳地处要冲,正好在此策应朝廷和夏口。"左中郎将周山图也赞成,他们就在湓口扎营,用商船木板搭建防御工事。道成闻讯大喜:"真不愧是我儿子!"立刻任命萧赜为西讨都督。

这时前湘州刺史王蕴回乡奔丧路过巴陵,暗中与攸之勾结。回建康办丧事时,他想趁道成来吊唁时行刺。可道成多精明啊,只派人代祭,自己根本不去。王蕴一计不成,又联合袁粲、刘秉等人密谋。道成察觉袁粲有异动,亲自去石头城见他,袁粲却闭门不见。手下劝他好歹见一面,袁粲说:"他要是拿'主少国疑'当借口逼我入朝,我还能推辞吗?"硬是没见。

道成转头找褚渊商量。这褚渊先前守丧不肯出仕,还是袁粲亲自去劝才复职。后来袁粲守丧时,褚渊也去劝他,袁粲却不为所动,从此褚渊就记恨上了。这会儿褚渊对道成说:"荆州那边闹不出名堂,您得提防内乱啊!"正说着话,袁粲与刘秉的密谋也传过来了——他们本想拉褚渊入伙,众人说褚渊是道成的人,袁粲却说:"事关社稷,他不会反对的。"结果褚渊转头就告了密。道成立即派苏烈等人以协助为名去石头城监视袁粲,又让王敬则牵制刘韫、卜伯兴这两个袁粲的同党。

袁粲暗中谋划,想假借太后的名义发号施令,派刘韫和卜伯兴带领皇宫禁卫军攻打萧道成,让黄回等人在外面接应,定好了半夜动手的日子。可那刘秉还在京城里,到了当天,心里七上八下,像揣了只兔子似的。原本计划是半夜起事,可这刘秉胆子比老鼠还小,天还没黑透,就急吼吼地带着全家老小往石头城跑,几百号家丁在路上慌慌张张,闹得鸡飞狗跳。

袁粲听说刘秉突然来了,赶紧迎出去,急得直跺脚:"你怎么这时候跑来?这下全完了!"刘秉一把鼻涕一把泪:"能见您最后一面,死也值了!"——这榆木脑袋哪是干大事的料?正说着,孙昙瓘也从京城逃过来,袁粲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可除了唉声叹气,半点主意都想不出来。

那边丹阳丞王逊一路小跑给萧道成报信,其实萧道成早得了风声,立刻悄悄通知王敬则去解决刘韫他们。当时宫门已经落锁,王敬则急中生智,抡起家伙在后墙凿了个洞,提着刀就往外冲。他摸到中书省时,正撞见刘韫点着蜡烛在屋里严阵以待。刘韫见王敬则闯进来,吓得跳起来:"兄长深夜来访有何贵干?"王敬则眼一瞪:"小兔崽子还敢造反!"话音未落就拔刀相向。刘韫扑上来想拦,哪抵得过王敬则的蛮力,被几记老拳揍得鼻青脸肿,晕倒在地。王敬则手起刀落,结果了他性命,转头又去宰了毫无防备的卜伯兴。

苏烈和王天生带着人马死守仓城,跟袁粲僵持不下。萧道成又派戴僧静带兵增援。袁粲让孙昙瓘出城迎战,双方打了一整夜。天刚蒙蒙亮,戴僧静就攻破了府城西门。躲在城东的刘秉看见西边火光冲天,居然带着两个儿子翻墙逃了——真是个窝囊废!袁粲知道守不住了,拉着儿子袁最说:"早知独木难支大厦,可为了大义走到这步,死也值了!"话没说完,戴僧静已经杀到跟前。袁最拼命护着父亲,被砍得浑身是血。袁粲老泪纵横:"我是忠臣,你是孝子。"父子俩又拼死搏斗了几个回合,最终都倒在血泊里。老百姓后来编了歌谣:"宁做袁粲鬼,不当褚渊人!"——空有忠心没本事,到底成了场悲剧。

戴僧静收拾完袁家父子,又带兵去追刘秉,在额檐湖逮住他们全家,当场砍了脑袋。任侯伯他们坐船刚到石头城,听说袁粲已死,掉头就跑。王蕴带着几百号壮丁来支援,被薛渊关在城外一通乱箭射退,逃到斗场还是被抓起来处死。孙昙瓘倒是溜得快。黄回从新亭发兵,路过石头城听说同伙都完蛋了,立刻装模作样说要帮萧道成。萧道成心里门清,但暂时不想大开杀戒,假装信了他,照样派他守新亭。其他参与谋反的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,朝廷大换血,全换上萧道成的心腹。

等把朝堂收拾利索,萧道成主动请缨去打沈攸之。朝廷赐他黄钺,让他驻守新亭。沈攸之那边也派了五员大将带五万人打头阵,又派五将率两万人接应,还分出四支兵马占住夏口的鲁山。

沈攸之仗着兵多将广,鼻孔朝天,派人去郢州对柳世隆放话:"奉太后懿旨回京,你要识相就配合。"柳世隆让使者带话回去:"久闻将军威名,可惜郢城太小,我们自保都勉强,恕难从命!"沈攸之气得跳脚,就要强攻郢城。谋士臧寅劝他:"郢城易守难攻,不如直接杀向建康。"沈攸之这才留了偏师围城,自己带主力东进。

刚要出发,探子来报柳世隆从西渚杀过来了。沈攸之派王灵秀迎战,结果郢州兵一触即退。王灵秀追到城下,被守将焦度站在城头一顿臭骂,气得下令强攻。城上箭如雨下,反倒伤了数百人。王灵秀急报求援,沈攸之被激得改了主意,亲自带兵来攻城,连夜架起云梯。柳世隆守得滴水不漏,双方僵持到过年,沈攸之损兵折将也没讨着便宜。萧赜按约定派桓敬驻守西塞声援,可沈攸之不得人心,全凭武力强压。

其实从江陵出发时就不断有逃兵,在郢城耗了个把月,逃跑的更多了。沈攸之天天骑马巡查安抚,可军心早散了。他气得召集将领放狠话:"咱们奉旨起兵,成了共享富贵,败了我全家抵罪!再有人逃跑,你们统统连坐!"将领们表面应承,心里更不服了。后来听说萧道成派黄回偷袭荆州,军心彻底乱了。刘攘兵偷偷给城里射信投降,柳世隆答应保他,这厮就烧了营寨跑路。其他部队见火光冲天,一哄而散,拦都拦不住。

沈攸之咬得牙根出血,把刘攘兵的侄子、女婿全宰了,带着残兵往东撤。走到鲁山又溃散一大半,将领们各奔东西。只有臧寅叹道:"胜则附,败则去,我干不出这事!"说完就投了江。沈攸之身边只剩几十骑,突然灵机一动,对溃兵喊:"荆州城里金银堆成山,跟我回去取啊!"这招果然管用,散兵游勇又渐渐聚拢,凑了两万人慢慢往回走。

谁知半路接到晴天霹雳——老巢江陵早被张敬儿端了!沈攸之走投无路,只好转道华容,结果路上部队又跑光了。到栎林时,身边只剩儿子文和。父子俩下马长叹,解下腰带挂在树上,了结了自己。当地村民割了首级送去江陵领赏。

话说那张敬儿早就派人盯着沈攸之的动静,眼见他大军都去攻打郢城,江陵城里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守着。这机会千载难逢啊,他立马带着兵马抄小路直奔江陵。

江陵城里就剩下沈攸之的儿子元琰,还有长史江、别驾傅宣三个人坐镇。这天夜里,忽然听见野鹤在城外叫唤,那声音在静夜里格外刺耳。江和傅宣吓得直哆嗦,以为敌军杀到了,连滚带爬开了城门就往外逃。城里的官吏百姓见当官的都跑了,也跟着一窝蜂往外涌。元琰慌不择路逃到宠洲,结果被人半路截杀了。

这时候张敬儿还在沙桥呢,听说城里乱成一锅粥,赶紧快马加鞭往城里赶。一进城就派人把沈攸之两个儿子、四个孙子全抓起来砍了脑袋,连带着沈攸之的亲信党羽也杀了个干净。这还不算完,他顺手把府库里的金银财宝搜刮一空,足足几十万两银子全装进了自己腰包。

走到栎林的时候,有村民献上沈攸之父子的首级。张敬儿眼珠子一转,叫人把脑袋插在盾牌上,还特意盖了把青布伞,大摇大摆地在城里游街示众。等显摆够了,第二天才把首级装进木匣子送往建康。

再说那留府司马边荣,早先被府里的录事官欺负过,是沈攸之替他出头,把那录事活活鞭打致死。如今张敬儿进城,边荣被抓了个正着。张敬儿假惺惺地问:"边大人怎么不早点来投奔我啊?"边荣梗着脖子说:"我受沈公大恩,奉命守城,岂能临阵脱逃?早就不想活了,何必多问!"张敬儿阴森森一笑:"想死还不容易?"挥手就让手下把人拖出去斩首。

谁知边荣的朋友程邕之突然扑上来抱住他,冲着刽子手喊:"我和边公交情深厚,不忍心看他先走,求你们先杀了我!"士兵跑去请示张敬儿,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点头:"既然赶着送死,那就成全他!"当下先砍了程邕之,再杀边荣。刑场外围观的老百姓都忍不住抹眼泪。主簿宗俨之、参军孙同这些人也都没逃过毒手,一个个血溅刑场。

要说这袁粲和刘秉,真不是能担大事的料。刘秉把兵权让给萧道成,已经是昏招了。后来约好起事的日子,自己先躲进石头城,胆小成这样还能成什么事?袁粲平日名声比刘秉强些,可刚定下计策就跑去告诉褚渊——他跟褚渊共事这么多年,难道不知道这人是萧道成的同党?结果机密大事就这么泄露了,连刘秉都不如啊!

沈攸之也是糊涂,不赶紧带兵去打建康,反而在郢城磨蹭。就算他手下将士忠心耿耿,这用兵的路子也不对头啊。南辕北辙的,能不死吗?本来袁粲、刘秉在朝中谋划,沈攸之在外领兵,要除掉萧道成本该易如反掌。结果袁粲因为见识短浅失败,沈攸之因为错失良机败亡,反倒让萧道成的权势越来越大,篡位的步子越迈越快。这么看来,袁粲和沈攸之起兵造反,非但没帮上忙,反而害了自己人啊!

不过史官下笔的时候,对沈攸之起兵写的是"讨伐",对袁粲、刘秉的谋划却写成"谋诛"——这字里行间分明是在痛恨乱臣贼子,褒奖忠义之士。咱们说书人讲这段故事,也是藏着这层意思在里头,各位看官细品便知。

原文言文

  讨权臣石头殉节 失镇地栎林丧身

  却说杨玉夫手持昱首,驰出殿门,适与一人相遇,不觉惊惶。及仔细审视,乃是同党陈奉伯,方才放心,即将昱首交与奉伯。奉伯诈传敕旨,开承明门,门外由王敬则待着,复把昱首转交。敬则驰诣领军府,叩门大呼,道成不知何事,未敢开门。敬则投首入墙,由道成洗首验视,果系昱头,乃戎服乘马,偕敬则等入殿。殿中相率惊怖,经道成说明昱死,始同声呼万岁。道成就殿廷槐树下,托称王太后命,召袁粲,褚渊、刘秉等入议。

  道成语秉道:“这是君家私事,外人不敢擅断。”秉顾视道成,但见他须髯尽张,目光似电,令人可怖,不由的嗫嚅道:“尚书诸事,可以见委,军旅处分,当由领军作主!”错了!错了!道成复让与袁粲,粲亦不敢承认。也是没用。王敬则拔刀跃入道:“天下事都应关白萧公;如有异言,血染敬则刃!”遂手取白纱帽,加道成首,劝他即位;且说道:“今日尚有何人,敢来多嘴?事须及热,何必迟疑!”比许褚、典韦还要出力。道成取去纱帽,正色呵斥道:“汝等统是瞎闹!”粲欲乘势进言,又被敬则怒目相视,不敢开口。褚渊接入道:“今非萧公不能了此!”道成乃徐徐道:“诸君都不肯建议,我亦未便推辞,今日只有迎立安成王为是!”刘秉,袁粲等模糊答应。敬则尚欲推戴道成,由道成用目相示,乃挟刘、袁、褚三相,出待东城,另备法驾往迎安成王准。

  秉行过道旁,适与从弟韫相遇,韫急问道:“今日事是否归兄?”秉答道:“我等已让萧领军主持!”韫惊叹道:“兄肉中究有血否?今年恐被族灭了!”秉似信非信,与韫别去。

  既而安成王准已经迎入,当由道成替太后宣令,追废昱为苍梧王,命安成王准嗣皇帝位。略云:

  前嗣王昱以冢嫡嗣登皇统,方冀体识日弘,社稷有寄,岂意穷凶极悖,自幼而长,善无细而不违,恶有大而必蹈!前后训诱,常加隐蔽,险戾难移,日月滋甚。弃冠毁冕,长袭戎衣,犬马是狎,鹰隼是爱,皂历轩殿之中,韝緤宸衷之侧。至乃单骑远郊,独宿深野,手挥矛铤,躬行刳斮,白刃为弄器,斩害为恒务,舍交戟之卫,委天毕之仪,趋步阛阓,酣歌瓐肆,宵游忘返,宴寝营舍,夺人子女,掠人财物,方策所不书,振古所未闻。沈勃儒士,孙超功臣,幼文兄弟,并预勋效,四人无罪,一朝同戮,飞镞鼓剑,孩稚无遗,屠裂肝肠,以为戏谑,投骸江流,以为欢笑。又淫费无度,帑藏空竭,横赋关河,专充别蓄,黔首嗷嗷,厝生无所。吾与其所生,每励以义方,遂谋鸩毒,将骋凶忿。沈忧假日,虑不终朝。自昔辛癸,爰及幽厉,方之于此,未譬万分。民怨既深,神怒已积,七庙阽危,四海褫气,废昏立明,前代令范,况乃灭义反道,天人所弃,衅深牧野,理绝桐宫。故密令萧领军潜运明略,幽显协规,普天同泰。骠骑大将军安成王,体自太宗,天听淹叡,风神凝远,德映在田,地隆亲茂,皇历攸归,亿兆系心,含生属望,宜光奉祖宗,临享万国。便依旧典,以时奉行。昱虽穷凶极暴,自取覆灭,弃同品庶,顾所不忍,可特追封苍梧郡王。未亡人追往伤怀,永言感绝,所望嗣皇帝远绍洪规,近惩覆辙,痌瘝兆民,期天永命,则宗庙社稷之灵,庶其攸赖,用此令知!

  小子前述明帝彧事,说他不能御女,致乏子嗣,昱已为李道儿所生,准为明帝彧第三子,料亦由诸王所出,取育宫中。史称明帝有十二男,陈贵妃生昱,就是后废帝;谢修仪生法良,早年去世;陈昭华生准,就是安成王;徐婕妤生第四皇子,未曾取名,即已殀殇;郑修容生智井,及晋熙王燮,泉美人生邵陵王友,及江夏王跻,徐良人生武陵王赞,杜修华生南阳王翙,及次兴王嵩,最幼的是始建王禧,也相传为泉美人所出,其实统是螟蛉继儿,由妃嫔抚养成人,便冒充为己子哩。特别表明,贯穿前后。

  且说安成王准,由东城迎入朝堂,刘秉、袁粲、褚渊,随归谒见,萧道成也带领百官,一同迎谒,当奉准升殿入座,即皇帝位,准年仅十一,颁诏大赦,改永徽五年为升明元年。尊生母陈昭华为皇太妃,替苍梧王发丧,降陈太妃为苍梧王太妃,江皇后为苍梧王妃。授道成为司空录尚书事,兼骠骑大将军,领南徐州刺史,留镇东府。刘秉为尚书令,加中军将军,褚渊加开府仪同三司,袁粲为中书监,出镇石头。进号荆州刺史,沈攸之为车骑大将军,兼尚书左仆射,王僧虔为尚书仆射,刘韫为中领军,兼金紫光禄大夫,王琨为右光禄大夫,晋熙王燮为抚军将军,调任扬州刺史,武陵王赞为郢州刺史,邵陵王友为江州刺史,南阳王汎为湘州刺史,杨玉夫等二十五人,各赏赐爵邑有差。无非导人篡弑。此外文武百官,皆加官二级,不在话下。

  先是刘秉用意,以为尚书关系政本,由己主持,可致天下无变,所以与道成会议时,情愿将兵权让与道成。及道成兼总军国,散布心腹,予夺自专,褚渊又趋炎附势,甘党道成。秉势成孤立,始有悔心。袁粲素性恬静,每有朝命,必一再固辞,不得已乃始就职。至是知道成跋扈不臣,有心除患;因此一经朝命,毫不推让,即出镇石头城去了。

  荆襄都督沈攸之,前与道成同直殿省,很是和协,道成且与订姻好,把长女嫁与攸之子文和为妻。及攸之出镇荆州,与道成尚无嫌隙,不过因朝局日紊,未免雄心思逞,暗蓄异图。会直閤将军华容人高道庆,告假回家,路过江陵,为攸之所邀,戏与赌槊,彼此争胜,语未加检。攸之不免失词,由道庆记在胸中,假满入朝,遂述攸之狂言,已露反状,愿假轻骑三千,往袭江陵。刘秉等未以为然,道成顾念亲情,更力保攸之不反,惟杨运长等嫉忌攸之,与道庆密谋,使刺客潜往江陵,无隙可乘,反为攸之察觉,杀死刺客。攸之因怨恨朝廷,并疑道成不为帮护,亦有微嫌。

  主簿宗俨之,功曹臧寅,劝攸之从速举兵,攸之因长子元琰,留官建康,投鼠忌器,未便速发,乃延宕下去。会苍梧王被弑,朝政一变,道成也嫉杨运长,出为宣城太守。又遣攸之子元琰,持苍梧王刳斮遗具,往示攸之。在道成意见,一则为攸之黜退仇人,示全亲谊;二则使攸之与闻主恶,表明己功。偏攸之以道成名位,素出己下,至是专制朝权,愈加不平,且因元琰得至江陵,疑为天助,遂顾语道:“儿得来此,尚复何忧?我宁为王陵死,王陵汉人。不为贾充生!”贾充晋人。乃留住元琰,不使还都。一面上表称庆,并与道成书,阳为推功。

  适有朝使至江陵,加攸之封号,并由太后赐烛十挺,攸之遂借此开衅,谓在烛中剖出太后手敕,有云社稷事一以委公,因此整兵草檄,指日举事。攸之妾崔氏、许氏同谏道:“官年已老,奈何不为百口计!”攸之指示裲裆角,由两妾审视,乃是素书十数行,写着明帝与攸之密誓。恐也是捏造出来。两妾颇识文字,阅罢后亦不便多言。

  攸之复遣使往约雍州刺史张敬儿,豫州刺史刘怀珍,梁州刺史范柏年,司州刺史姚道和,湘州行事庾佩玉,巴陵内史王文和等,共同举兵。敬儿本由道成差遣,监制攸之,当然是不肯照约,即将来使斩讫,驰表上闻。敬儿出镇见前回。怀珍、文和,也与敬儿相联,依法办事。柏年、道和、佩玉,模棱两可,共守中立,文和胆力最小,一俟攸之出兵,便弃去州城,奔往夏口。

  攸之又贻道成书云:“少帝昏狂,应与诸公密议,共白太后,下令废立,奈何私结左右,亲加弑逆,乃至暴尸不殡,流虫在户,凡在臣下,莫不惋骇;且闻擅易朝旧,密布亲党,宫閤管籥,悉付家人,我不知子孟即汉霍光。孔明即诸葛亮。遗训,曾否如此!足下既有贼宋之心,我宁敢捐包胥之节!”书中语恰也近理,可惜他未必为公!包胥即楚申包胥。

  这封书驰达道成,道成自然动恼,当即入守朝堂,命侍中萧嶷代守东府,抚军行参军事萧映往镇京口,嶷映皆道成子,故特付重任。长子赜本出佐晋熙王燮,以长史行郢州事,燮徙镇扬州,赜升任左卫将军,随燮东行。刘怀珍致书道成,谓夏口冲要,不宜失人,道成乃与赜书,令他择能代任。赜荐郢州司马柳世隆自代,世隆得奉朝命为郢州长史,辅佐武陵王赞。燮徙扬州,赞镇郢州,俱见上文。赜临行时,语世隆道:“我料攸之必将作乱,一旦变起,倘焚去夏口舟舰,顺流东下,却不可当;若留攻郢城,顿兵不进,君为内守,我为外援,攸之不足虑了!”世隆应声如约,赜乃启行。

  甫至寻阳,已闻攸之发难,朝廷尚不见处置。或劝赜速赴建康,赜摇首道:“寻阳地居中流,密迩畿辅,我今当留屯湓口,内卫朝廷,外援夏口,保据形胜,控制西南,这是天授机会,奈何弃去!”左中郎将周山图亦极端赞成。赜即奉燮镇湓口。军事悉委山图。山图截取行旅船板,筑楼橹,立水栅,旬日办竣,使人驰报道成。道成大喜道:“赜真不愧我子呢!”仿佛操丕。遂授赜为西讨都督,山图是副。赜又恐寻阳城孤,表移邵陵王友同镇湓口,但留别驾胡谐之守住寻阳。这是防攸之推戴邵陵,故表移湓口。

  适前湘州刺史王蕴,因母丧辞职,还过巴陵,与攸之潜相结纳,及入居东府,为母发丧,欲乘道成出吊,把他刺死,偏道成狡猾,先事预防,但遣人吊唁,并未亲往。蕴计不能遂,乃与袁粲、刘秉,共图别计。将吏黄回、任侯伯、孙昙瓘、王宜兴、卜伯兴等,皆与通谋。

  道成亦防粲立异,自至石头城,与粲计事,粲拒不见面,通直郎袁达,劝粲不应相拒。粲答道:“彼若借主幼时艰四字,迫我入朝,与桂阳时无异,我将何辞谢绝?一入圈中,尚得使我自由么?”遂不从达言。也是误处。

  道成另召褚渊入议,每事必谘,格外亲昵。渊前为卫将军,遭母丧去职,朝廷敦迫不起,粲独往劝渊,渊乃从命。及粲为尚书令,亦丁母忧,免官守制,渊亦亲往怂恿,力劝莅事,粲终不为动;渊由是恨粲。小事何足介意,渊之度量可知!至是进白道成道:“荆州构衅,事必无成,明公先当防备内变,幸勿疏虞!”道成点首称善。

  已而粲与刘秉等谋诛道成,拟告知褚渊。众谓渊素附道成,断不可告,粲说道:“渊与彼虽友善,但事关宗社,渊亦不得大作异同;倘成不告,是多增一敌手了!”此着大误。遂把密谋告渊。渊愿为萧氏爪牙,当即转白道成。道成即遣军将苏烈、薛渊、王天生等,往戍石头,名为助粲,实是监粲。又因刘韫为中领军,卜伯兴为直閤将军,与粲相通,特派王敬则一同直閤,牵制二人。

  粲谋矫太后令,使韫与伯兴,率宿卫兵攻道成,由黄回等为外应,定期举事。刘秉尚在都中,届期这一日,禁不住心惊肉跳,那起事的期间,本在夜半,偏秉胆小如鼷,竟于傍晚时候,载家属奔石头,部曲数百,张皇道路,粲闻秉骤至,忙出相见道:“何事遽来?这遭要败灭了!”秉泣答道:“得见公一面,虽死无恨!”笨伯岂可与谋?说着,孙昙瓘亦自京奔至,粲越加惶急,但也想不出甚么方法,只顿足长叹罢了。

  丹阳丞王逊,走告道成,道成亦已略悉,即遣人密告王敬则,使杀刘韫、卜伯兴等人。时閤门已闭,敬则欲出无路,亟凿通后垣,佩刀出走。趋至中书省,正值韫列烛戒严,危坐室中。突见敬则闯入,便惊起问道:“兄何为夜顾?”敬则瞋目道:“小子怎敢作贼!”一面说,一面用手拔刀。韫忙抱住敬则,怎禁得敬则力大,用拳掴颊。韫不胜痛楚,晕到地上,被敬则拔刀一挥,立致殒命。敬则持刀至伯兴处,伯兴猝不及防,也被杀死。

  苏烈、王天生等,已据住仓城,与粲相拒,道成又遣军将戴僧静,助烈攻粲。粲遣孙昙瓘出战,与苏烈等相持一宵,到了黎明,戴僧静攻毁府西门,刘秉在城东回望,见城西火起,竟与二子俣,逾城遁去。真不济事。粲亦料不可守,下城谕子最道:“早知一木难支大厦,但因名义至此,死不足恨了!”语尚未已,僧静已逾城进击。最奋身翼粲,为僧静斫伤。粲涕泣向最道:“我不失忠臣,汝不失孝子。”遂与最力斗数合,俱为所害。百姓为粲哀谣道:“可怜石头城,宁为袁粲死,不为褚渊生!”有志无才,徒付一叹。

  僧静既杀害袁氏父子,复召集各军,往追刘秉,驰至额檐湖,得将秉父子拿住,立即斩首。秉实该死。任侯伯等乘船赴石头,闻粲已死节,便即驰还。王蕴也率数百壮士,到石头城,被薛渊闭城射退,逃往斗场,也遭擒戮。孙昙瓘遁去。黄回由新亭进攻,行过石头,得悉同党俱败,乃佯称入援道成。道成也知他刁狡,但一时不欲多诛,因慰抚如旧,仍然遣驻新亭。此外坐粲党羽,一体赦免,均不复问。巧与笼络。授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,新除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,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,吏部尚书王奂为丹阳尹。

  满朝文武,已尽是道成心腹。道成乃自请出讨攸之,有诏假道成黄钺,出屯新亭。攸之也遣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,率五万人为前驱,司马刘攘兵等五将,率二万人为后应,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,分兵出夏口,据住鲁山。

  攸之自恃兵强,饶有骄态,遣人至郢州,语柳世隆道:“奉太后令,当暂还都,卿果同心奉国,应知此意。”世隆托使人答复道:“东下雄师,久承声问,郢城镇小,只能自守,恕不相从!”攸之闻言,不禁动怒,即欲往攻郢城。功曹臧寅,谓郢城险固,攻守势异,非旬日可拔,不如长驱东下,速图建康。攸之乃留偏师攻郢城,自率大众东进。

  将要启行,忽报柳世隆出兵西渚,前来搦战。攸之使王灵秀迎击,郢兵不战即退,灵秀进簿城下,郢州参军焦度,登城拒守,百般辱骂,恼得灵秀性起,麾兵猛扑。那城上矢石交下,反将灵秀兵击伤数百人。灵秀飞报攸之,请即济师,攸之被他一激,遂改计攻郢,亲督诸将西行。到了城下,筑起长围,昼夜攻战。着了道儿。柳世隆随方拒应,或战或守,游刃有余。相持过年,攸之屡攻不克,反被世隆击破数次,伤损甚多。萧赜依着前约,令军将桓敬屯据西塞,为世隆声援。攸之素失人情,全是势迫形驱,意气用事。初发江陵,已有兵士逃亡,及顿兵郢城,月余不拔,逃亡愈多,攸之乘马巡查,日夕抚慰,怎奈大众离心,单靠着一言一语,无人肯信,仍相继离散。攸之大怒,召集诸将道:“我奉太后令,仗义起师,大事若成,当与卿等共图富贵;否则朝廷诛我百口,不涉他人,近来军人叛散,皆由卿等不肯留意,自今以后,兵士叛去,军将当连带坐罪!”诸将虽然面从,心中愈觉不平。会闻道成遣黄回等西袭荆州,泝流而上,大众益加惊骇,各怀异志。刘攘兵射书入城,愿降世隆,请他上表洗罪。世隆复称如约,攘兵遂毁营自去。诸军猝见火起,顿时骇散,将帅不能禁。攸之忿火中烧,气得咬须嚼齿,立收攘兵兄子天赐,及女夫张平虏,处以极刑,自率残众东归。

  行至鲁山,众竟大溃,各将亦皆四散,独臧寅慨然道:“得势即从,失势即去,我却不忍出此!”遂投水自尽。攸之只有数十骑相随,忙宣令军中道:“荆州城中,大有余钱,何不一同还取,作为资粮!”这令一下,散军乃逐渐趋集,且因郢州未有追军,徐还江陵,复得随兵二万人。无所望而去,有所望而来,此等兵将如何足恃!哪知途次接得急信,好好一座江陵城,已被张敬儿夺去!奈何!奈何!逼得攸之进退无路,只好转走华容,沿途随众复溃。到了栎林,随身只有一人,乃是攸之子文和。攸之下马,长叹数声,解带悬林,自尽而死。文和亦缢。村民斩二人首,献入江陵。

  原来张敬儿侦得攸之攻郢,江陵空虚,遂引兵掩袭江陵。江陵城内,由攸之子元琰,与长史江,别驾傅宣共守。夜间听着鹤唳声,疑是军至,与宣即开门遁去。吏民接踵逃散,元琰也奔往宠洲,为人所杀。敬儿尚在沙桥,得悉此信,急趋入城,捕诛攸之二子四孙,并及攸之亲党,掳得财物数十万,悉入私囊。嗣经栎林,村民献入攸之父子首级,即按置楯上,覆以青伞,徇行城市。越日乃函首送建康。

  留府司马边荣,先为府录事所辱,攸之替荣鞭杀录事,及敬儿入城,荣被执住,由敬儿慰问道:“边公何不早来?”荣答道:“身受沈公厚恩,受命留守,怎敢委去!本不祈生,何须见问?”敬儿笑道:“死何难得!”即命左右牵荣出斩。荣怡然趋出,荣客程邕之抱荣道:“与边公交友,不忍见边公死,乞先见杀!”兵士又入白敬儿,敬儿道:“求死甚易,何为不许!”遂命先杀邕之,然后杀荣。旁观诸人,共为泪下。主簿宗俨之,参军孙同等皆被杀死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功名富贵漫相争,取义何妨且舍生;

  谁是忠贞谁是逆,千秋总有大公评!

  荆州既平,萧道成还镇,封赏功臣。欲知详情,且阅下回自知。

  袁粲、刘秉,皆非任重才。秉以军事让萧道成,已为失策,至约期举事,先奔石头,胆小如此,安望有成!粲平时闻望,高出秉上,乃密谋甫定,遽告褚渊,彼与渊共事有年矣,宁不知渊为萧党,而独不从众议,贸然相告,是并秉且不若矣!裴子野谓粲蹈匹夫之节,无栋梁之具,诚哉其然也。沈攸之不速赴建康,反顿兵郢城,就令军无贰志,亦与讨贼之志不合,南辕北辙,不死奚为!夫当时粲、秉图内,攸之图外,取萧道成犹反手事耳。粲以寡识败,攸以失机败,反使道成权位愈隆,篡逆愈急,是袁粲、沈攸之之起事,非惟无益,反从而害之矣。然史家书法,于沈攸之之举兵也则书讨,袁粲、刘秉之定议也,则书谋诛;嫉乱贼,奖忠义,此其所以羽翼麟经,有功名教也。本回亦隐寓是意,可于夹缝中求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