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宋朝朝廷接连收到前线战败的消息,满朝文武都慌了神。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这三位宰相因为丢了国土,赶紧写了请罪奏章递上去。可那位小皇帝刘义符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,哪管这些升降赏罚的事,随便批了句"不必追究"就算完事。
当时大臣们还担心北魏军队会不会继续南下,打到淮河、泗水一带。后来听说魏主拓跋嗣撤兵北返,这才稍稍松了口气。不过魏将周几还驻守在河南,又攻下了许昌、汝阳。宋朝的豫州刺史刘粹带着兵在项城驻扎,天天提心吊胆防备魏军偷袭。正巧这时魏主拓跋嗣在平城病死了,太子拓跋焘继位,追封先帝为明元皇帝,改年号叫始光。这位新魏主继续重用大臣崔浩,听了崔浩休养生息的建议,就命令周几等人守住现有地盘,暂停进攻。宋军这边早就累得人仰马翻,加上刚吃了败仗,巴不得能喘口气。
转眼到了景平二年,小皇帝刘义符还是老样子,整天游手好闲。他弟弟庐陵王刘义真可就动了心思,经常和太子左卫率谢灵运、员外常侍颜延之,还有个叫慧琳的和尚混在一起。有次喝高了还放话说:"等我当了皇帝,就让谢灵运、颜延之当宰相,慧琳去管西豫州!"这话传到京城,徐羡之他们立刻警觉起来,赶紧把谢灵运调去永嘉当太守,颜延之打发到始安。
刘义真听说自己的心腹被贬官,知道是宰相们故意针对他,气得天天说怪话。他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,经常伸手要这要那,现在徐羡之他们卡着不给,更是怀恨在心,干脆写了奏折要求回京城。奏折里话里话外都是怨气,隐隐约约还有要"清君侧"的意思。徐羡之这帮人早就看小皇帝不顺眼,正在密谋换人,这下更来气了,决定先收拾刘义真再废皇帝。
三个宰相联名上了道奏折,把刘义真说得十恶不赦。奏折里引经据典,说古代周朝、汉朝都因为对宗室太宽容酿成大祸,又说刘义真从小品行不端,先帝驾崩时还在喝酒赌博,现在更私自调兵准备回京,简直大逆不道。最后请求按晋朝处置广陵王的旧例,把刘义真废为庶人。
小皇帝刘义符本来就和这个弟弟不对付,朝政又都是徐羡之他们说了算,大笔一挥就准了。下诏把刘义真废为平民,发配到新安郡,改派五弟刘义恭去当南豫州刺史。这里得交代下,宋武帝刘裕有七个儿子,老大刘义符是张夫人生的,老二刘义真生母是孙修华,老三刘义隆生母胡婕妤,老四刘义康生母王修容,老五到老七都是庶出。之前只给老二老三老四封了王,这次借机把老五也补上了。
刘义真才十八岁,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废了,连个像样的罪名都没有。有个叫张约之的县令看不过去,上书说应该善待皇亲,结果马上被贬到梁州,没多久就被赐死。徐羡之他们一不做二不休,派人到新安把刘义真也给勒死了。接着紧急召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和江州刺史王弘进京。
这两位将军半夜赶到京城,被徐羡之叫到密室里商量废立大事,都点头同意了。谢晦怕走漏风声,把家里人都赶出去,调来亲兵把守府邸。还暗中联络了中书舍人邢安泰、潘盛当内应。当天晚上檀道济在谢晦家留宿,躺下就打呼噜,谢晦却紧张得整晚没合眼,心里暗暗佩服檀道济沉得住气。
这时正是景平二年六月,天气闷热得像蒸笼。小皇帝刘义符在华林园避暑,玩起了开酒铺的游戏,傍晚又乘龙舟带着随从游天渊池,玩到月亮西沉才在船上睡下。天刚蒙蒙亮,檀道济带着兵从谢晦府里冲出来,一马当先闯进云龙门,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紧跟在后。宫里的侍卫早被邢安泰买通了,全都袖手旁观。这帮人直奔华林园,小皇帝还在龙舟上做梦呢,突然被喧闹声惊醒,刚爬起来就被士兵按住,当场杀了两个贴身太监。他右手指头都被扯伤了,像捆粽子似的被拖到东阁。徐羡之他们收了玉玺,召集百官宣布太后诏令——这出废立大戏,就这么开场了。
话说这天下大势,就像那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。先帝刚走没多久,留下个长子义符继承大位,谁曾想这位新君竟是这般荒唐!
那义符在灵堂前头,非但不穿孝服,反倒召来乐师戏子,吹拉弹唱好不热闹。山珍海味摆满桌,比平时吃得还讲究。更荒唐的是,他竟在守丧期间纳妾生子,脸不红心不跳。等到萧太后驾崩,他更过分了,带着下人在灵柩前嬉笑打闹,推着棺材当玩具,满朝文武都听得见那刺耳的笑声。
这皇帝当得,白天跟奴才们厮混,夜里跟小人们胡闹。国库银子像流水似的往外淌,百姓徭役比牛马还重。好好的宫殿今天建明天拆,工匠们累得直不起腰。最可恨的是他拿鞭子抽人取乐,无辜百姓被他打得皮开肉绽,他倒笑得前仰后合。天下人怨声载道,连神明都要发怒了!
这不,文武百官联名上书,把义符废为营阳王,要迎宜都王义隆来当新君。诏书宣读完毕,檀道济带兵守住朝堂,傅亮领着百官准备车驾,浩浩荡荡往江陵去迎人。
路上有个叫蔡廓的尚书突然病了,拉着傅亮的手说:"营阳王去吴郡,可得好好照应。万一有个闪失,咱们这些大臣可都要背弑君的骂名啊!"傅亮一听,赶紧派人去追先前派出的杀手邢安泰,可惜晚了一步。
那邢安泰带着兵把义符围在金昌亭,提着刀就冲进去。十九岁的义符倒是勇猛,赤手空拳杀出重围,眼看要跑过阊门。谁知安泰抡起门闩砸在他腰上,追上去就是一刀......
消息传到傅亮耳朵里,他只能摇头叹气。到了江陵,他恭恭敬敬递上玉玺和奏表,把义隆夸得天花乱坠。宜都王却回话说:"我德行浅薄,怎敢担此大任?"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府里官员都劝义隆别去京城,说前面两位王爷都遭了毒手。唯独司马王华拍着胸脯保证:"徐羡之、傅亮那帮人不过是怕被清算,这才拥立您。他们内部勾心斗角,绝不敢再使坏!"
义隆听完微微一笑,留下王华守荆州,自己带着亲信登船东下。夜里睡觉都穿着铠甲,贴身侍卫朱容之刀不离手,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。那傅亮来拜见时,义隆故意问起两位兄长的事,哭得声泪俱下,吓得傅亮后背全湿透了......
这正是:龙椅染血风波恶,新主登舟夜不眠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话说这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到了京城,群臣早在新亭候着迎接。那徐羡之悄悄把傅亮拉到一旁,压低声音问:"您看咱们这位新主子,比得上古时候哪位明君啊?"傅亮捋着胡子沉吟道:"依我看啊,怕是比晋文公、晋景公还要高明些。"徐羡之听了眉开眼笑,拍着胸脯说:"既是这般英明,定能明白咱们的忠心!"可这话说着说着,自己心里也发虚。傅亮慢悠悠补了句:"怕未必见得吧!"徐羡之还来不及细问,那边新皇义隆的仪仗已经到了。
义隆先去初宁陵祭拜先帝,就是上回说过的宋武帝陵。祭拜完毕才乘着御辇入宫。文武百官捧着玉玺要献上,义隆推让再三才勉强接受,在太极前殿正式登基。大赦天下,改年号为元嘉,把景平二年直接改成了元嘉元年。追封生母胡婕妤为太后,谥号"章"。又把当年冤死的庐陵王义真恢复爵位,派人迎回灵柩,连义真的生母孙修华、妻子谢妃都接回京城安置。
对自家兄弟更是厚待:南徐州刺史义康加封骠骑将军,南豫州刺史义恭加封抚军将军、晋爵江夏王,六弟义宣封竟陵王,七弟义季封衡阳王。对拥立功臣也不吝封赏:司空徐羡之升司徒,卫将军王弘升司空,中书监傅亮加封左光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,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升征北将军。王弘和檀道济都回驻地去了,唯独领军将军谢晦先前被临时任命为荆州刺史,这会儿正式走马上任,加封抚军将军,统领荆、襄等七州军事。
这里头可有讲究——徐羡之本兼着录尚书事的要职,他怕新皇入京后把荆州这要害之地交给别人,所以抢先以录尚书事的身份任命谢晦。这么一来,谢晦在外头手握重兵,朝中精兵旧将都归他调遣,就成了徐羡之的强援。谢晦原本还担心新皇来了会变卦,直到正式接到诏书才松了口气。临行前他偷偷找蔡廓讨主意:"您看我这次能平安无事吗?"蔡廓叹气道:"您受先帝托付,废昏立明本无不妥。可您杀了人家两个哥哥,如今还要当臣子。在内震慑君主,在外据守上游,自古到今这么干的人,有几个能善终?您好自为之吧!"谢晦听得脊背发凉,出城时回头望着石头城,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:"今日总算逃出生天了!"
新登基的宋主刘义隆才十八岁,可比他那急躁的兄长沉稳多了。他表面上对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三人客客气气,军国大事照样咨询,连立皇后袁氏的礼仪都交给他们操办。徐、傅二人被这糖衣炮弹哄得晕头转向,逢人就说新君宽厚仁德。转眼到了元嘉二年,徐羡之、傅亮上表要还政于君,义隆下诏不许。直到他们再三上表,才勉强同意亲政。这下可算能放开手脚了!
江陵参军孔宁子原是义隆的旧部,如今当了步军校尉。他和侍中王华是铁哥们,整天在义隆耳边说徐羡之、傅亮的坏话。义隆渐渐起了杀心,连带着要除掉谢晦。正巧谢晦两个女儿要出嫁,一个许配给彭城王义康,一个许配新野侯义宾。谢晦派妻子曹氏带着长子世休送女儿来京城完婚。义隆表面给世休封了个秘书郎,实则是扣在京城当人质。又借口要北伐魏国,调兵遣将,把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召回京城统领军事。
王华私下问:"陛下真要伐魏?"义隆屏退左右,压低声音:"爱卿还不明白朕的意思?"王华皱眉:"可檀道济当初也是同谋啊!"义隆笑道:"他是被胁迫的,况且杀害营阳王与他无关。只要朕推心置腹待他,定能为我所用。"转头又给王弘加封车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派他弟弟王昙首去通气。王弘自然心领神会。
徐羡之、傅亮还蒙在鼓里,听说要北伐,连忙带着百官上书劝阻。义隆把奏章压着不批,搞得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后来宫里传出风声,说要派外监万幼宗去江陵征求谢晦意见。傅亮赶紧偷偷给谢晦送信,把朝中情况说了个大概,特别叮嘱:"万幼宗要是来了,你可千万别跟着瞎掺和!"谢晦回信满口答应。
转眼到了元嘉三年,京城里暗流涌动。谢晦的弟弟谢在朝中当黄门侍郎,察觉风声不对,急忙派人去江陵报信。谢晦将信将疑,把参军何承天叫来,拿出傅亮的信说:"万幼宗怕是要来,傅公担心我莽撞,特意来信提醒。"何承天急得直跺脚:"外头都在传朝廷要北伐,还派什么万幼宗啊?"谢晦却笃定得很:"谣言岂能轻信?傅公难道会骗我?"竟让何承天先起草回奏,说什么北伐要等来年再说。
江夏参军乐冏急匆匆赶来,手里攥着内史程道惠的密信。谢晦一把扯开信笺,原来是寻阳那边传来的消息,说朝廷要有大动作。他手指微微发抖,立刻把承天叫来商量。
"幼宗到现在都没来,莫非朝廷真要对我们下手?"谢晦压低声音问道,额角渗出汗珠。承天接过信仔细看了看,叹气道:"幼宗本来就不会来。这信上说得明明白白,事情已经板上钉钉,您还犹豫什么!"
谢晦攥紧拳头:"要是真冲我来,该怎么办?"承天沉默片刻,突然单膝跪地:"承蒙将军厚待,我早就想报答。如今事到临头......有些话实在不忍心说出口。"谢晦脸色刷地变白,踉跄后退两步:"你、你是要我自尽?"
"那倒不至于。"承天连忙扶住他,"江陵这点兵力挡不住朝廷大军。将军要是想保全性命,最好现在就离开。要么派心腹驻守义阳,您亲自带兵攻打夏口。万一打不赢,还能从义阳往北边撤,总比坐以待毙强。"
谢晦摸着胡子沉吟半晌,突然拍案道:"荆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,粮草充足。先跟他们干一仗,实在不行再跑也来得及!"他立刻下令戒严,先找谘议参军颜邵商量起兵的事。
谁知颜邵梗着脖子说:"将军应当恪守臣子本分!"谢晦气得当场掀了桌案。颜邵转身就走,当天夜里就服毒自尽。谢晦又找来司马庾登之:"我要东征,你带三千人守城。"庾登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:"下官老母还在京城,再说我从来没带过兵,这差事实在接不了。"
正发愁时,南蛮司马周超挺身而出:"末将愿守此城!"谢晦打量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:"三千人够用吗?"周超拍着胸脯说:"莫说守城,就是敌军来了,我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!"庾登之赶紧插话:"周将军定能胜任,下官愿让位给他。"谢晦当即任命周超为行军司马,把庾登之降为长史,连夜筹备粮草、起草檄文。
才过两天,突然有探子连滚带爬冲进来:"大事不好!司徒徐羡之和左光禄大夫傅亮全家都被杀了!"谢晦腾地跳起来:"当真?"话音未落,又有人哭喊着闯进来:"二公子和小少爷在京城遇害了!"谢晦"啊呀"一声,直接栽倒在坐榻上。
(说书人拍醒木)诸位看官,您说这谢晦处心积虑拥立新君,原想着能加官晋爵,哪料到转眼就大祸临头?这正是人算不如天算,善恶到头终有报啊!要知谢晦性命如何,咱们下回分解。
废营阳迎立外藩 反江陵惊闻内变
却说宋廷迭接败报,相率惊惶,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三相,因亡失境土,上表自劾。宋主义符,专务游幸,管甚么黜陟事宜,但说是无庸议处,便算了事。当时内外臣僚,尚虑魏兵未退,进逼淮、泗,嗣闻魏主北归,稍稍放心。魏将周几,留守河南,复陷入许昌、汝阳,宋豫州刺史刘粹,屯兵项城,恐魏人深入,日夕戒严。会值魏主嗣病殁平城,太子焘入承魏祚,尊嗣为太宗明元皇帝,改元始光,仍然重用崔浩,浩劝焘休兵息民,乃饬周几等各守疆土,暂停战争。宋军已日疲奔命,更兼新败以后,疮痍未复,巴不得相安无事,暂免兵戈。
越年为景平二年,宋主义符不改旧态,整日游戏,无心朝事,庐陵王义真,颇加觊觎。尝与太子左卫率谢灵运,员外常侍颜延之,及慧琳道人等,往来通问,非常款洽。且侈然道:“我若得志,当令灵运、延之为宰相,慧琳为西豫州都督。”这数语传入都中,徐羡之等阴加戒惧,特出灵运为永嘉太守,延之为始安太守。义真闻二人左迁,明知执政与己反对,益生怨言,且性好浮华,时有需索,又被羡之等裁抑,不肯照给,因此恨上生恨,自请还都,表文中言多不逊,隐然有入清君侧的语意。乃父一生鬼蜮,其子何不肖若此!羡之等因嗣主不肖,正密谋废立事宜,既得义真表文,更激动一腔怒意,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先除了义真,然后再废嗣主义符,乃由徐、傅、谢三相会衔,奏陈义真过恶,请即废黜。疏词有云:
臣闻二叔不咸,难结隆周,淮南悖纵,祸兴盛汉,莫非义以断恩,情为法屈;二代之事,殷鉴未远,仁厚之主,行之不疑。故共叔不断,几倾郑国,刘英容养,衅广难深;前事之不忘,后王之成鉴也。案车骑将军庐陵王义真,凶忍之性,生自稚弱,咸阳之酷,丑声远播,先朝犹以年在绔绮,冀能改厉,天属之爱,想能革心。自圣体不豫以及大渐,臣庶忧惶,内外屏气,而彼乃纵博酣酒,日夜不辍,肆口纵言,多行无礼。先帝贻厥之谋,图虑谨固,亲敕陛下面诏臣等,若遂不悛,必加放黜。至言若厉,犹在纸翰,而自兹迄今,日月增甚;至乃委弃藩屏,志还京邑,潜怀异图,希幸非冀,转聚甲卒,征召车马。陵墓未乾,情事犹昨,遂蔑弃遗旨,显违成规,整棹浮舟,以示归志,肆心专已,无复谘承。圣恩低徊,深垂隐忍,屡遣中使苦相敦释,而乃亲对散骑侍郎邢安泰,广武将军茅仲思,纵其悖骂,讪主谤朝,此久播于远近,暴于人听。臣以为燎原不扑,蔓延难除,青青不灭,终致寻斧,况忧深患者,社稷虑切。请一遵晋朝广陵旧典,使顾怀之旨,不坠于武庙;全宥之德,或申于昵亲,临启感动,无任悲咽。表中援引刘英,疑即汉朝楚王英,广陵疑即广陵王司马潏。
宋主义符本与义真不甚和协,况朝政由羡之等主持,义符除狎游外,悉听三相裁决,因即下诏废义真为庶人,徙居新安郡,改授皇五弟义恭为冠军将军,任南豫州刺史。
原来宋武帝刘裕有七子。长子义符,为张夫人所出,已见上回。次子义真,生母为孙修华。三子义隆,生母为胡婕妤。四子义康,生母为王修容。五子义恭,生母为王美人。六子义宣,生母为孙美人。七子义季,生母为吕美人。前时只封义真、义隆、义康为王,不及义恭以下诸子,因为义恭等年皆幼稚,所以未曾加封。补叙义恭以下诸子,但为后文伏案。此次义真被废,义隆、义康俱有封邑,故将义恭挨次补入,这却待后再表。
惟义真年只十八,仓猝废徙,尚没有确实逆迹,未免令人不服。前吉阳令张约之上书谏阻,力请保全懿亲,赐还爵禄。为这一奏,顿时触怒当道,谪往梁州,寻且赐死。复遣人到了新安,亦将义真勒毙。乃召南兖州刺史檀道济,江州刺史王弘,即日入朝。两人不知何因,星夜前来,即由徐羡之等召入密室,与谋废立,两人一体赞成。谢晦因府舍敝隘,尽令家人出外,但调将士入府,诘旦举事。又约中书舍人邢安泰、潘盛为内应。夜邀檀道济同宿,道济就寝,便有鼾声,惟晦徬徨顾虑,竟夕不眠,不由的暗服道济。为下文讨晦伏线。
时已为景平二年六月,天气溽暑,入夜不凉。宋主义符避暑华林园中,设肆沽酒,戏为酒保。傍晚乘坐龙舟,与左右同游天渊池,直至月落参横,才觉少疲,就在龙舟中留宿。翌日天晓,檀道济自谢领军府出来,引兵前驱,突入云龙门,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,随后继进。门内宿卫,已由邢安泰等预先妥嘱,统皆袖手旁观,一任道济等驰入,径造华林园。宋主义符,尚在龙舟内作华胥梦,猛闻喧声入耳,才从梦中惊醒,披衣急起,已见来兵拥登舟中,持刃直前,杀死二侍。仓猝中不及启问,竟被军士牵拥上舟,扯伤右指,你推我挽,迫至东阁。由徐羡之等收去玺绶,召集百官,宣布皇太后命令。
略云:
王室不造,天祸未悔,先帝创业弗永,弃世登遐。义符长嗣,属当天位,不谓穷凶极悖,一至于此。大行在殡,宇内哀惶,幸灾肆於悖词,喜容表于在戚,至乃征召乐府,鸠集伶官,倡优管弦,靡不备奏,珍馐甘膳,有加平日,采择媵御,产子就宫,靦然无怍,丑声四达。及懿后崩背,懿后即萧太后见前。重加天罚,亲与左右执绋歌呼,推排梓宫,掌笑谑,殿省备闻。又复日夜媟狎,群小漫戏,兴造千计,费用万端,帑藏空虚,人力殚尽,刑罚苛虐,幽囚日增。居帝王之位,好皂隶之役,处万乘之尊,悦厮养之事,亲执鞭扑,殴击无辜以为笑乐。穿池筑观,朝成暮毁,征发工匠,疲极兆民,远近叹嗟,人神怨怒,社稷将坠,岂可复嗣守洪业,君临万邦!今废为营阳王,一依汉昌邑即昌邑王贺。晋海西即海西公奕。故事,奉迎镇西将军宜都王义隆,入纂大统,以奠国家而又人民。特此令知!
宣令既毕,百官拜辞义符,暂送至故太子宫,令他具装出都,徙往吴郡。并废皇后司马氏为营阳王妃,使檀道济入守朝堂,一面令傅亮率领百官,备齐法驾,至江陵迎宜都王。祠部尚书蔡廓,偕傅亮同至寻阳,遇疾不能行,乃与亮别,且语亮道:“营阳徙吴,宜厚加供奉,倘有不测,恐廷臣俱蒙弑主恶名,将来有何面目,再生人世呢!”览廓语意,似不愿废立,恐中途遇病,亦属托词。亮出都时,营阳王亦已就道,他本与徐羡之议定,令邢安泰随王前去,到吴行弑。至是亮闻廓言,也觉有理,忙遣人谕止安泰,然已是无及了。
原来安泰送义符至金昌亭,即遵照羡之等密嘱,麾兵将亭围住,持刃径入。义符颇有勇力,立起格斗,且战且走,竟得突围出奔,驰越阊门。安泰率兵追上,用门闩掷去,正中义符腰背,受伤仆地,安泰赶上一刀,结果性命,年仅一十九岁。史家称为少帝。
傅亮得去使返报,未免愧悔,但人死不能重生,只好付诸一叹,遂西行至江陵,诣行台奉表,并进玺绂。表文有云:
臣闻否泰相革,数穷则变,天道所以不慆,卜世所以灵长。乃者运距陵夷,王室艰晦,九服之命,靡所适归,高祖之业,将坠于地。赖基厚德深,人神同奖,社稷以宁,有生获。伏惟陛下君德自然,圣明在御,孝悌著于家邦,风猷宣于藩牧,是以征祥杂沓,符瑞辉,宗庙神灵,乃睠西顾,万邦黎献,望景托生。臣等忝荷朝列,预充将命,后集休明之运,再睹太平之业,行台至止,瞻望城阙,不胜喜悦,凫藻之情,谨诣门拜表以闻!
宜都王义隆,亦下教令答复道:
皇运艰敝,数锺屯夷,仰惟崇基,感寻国故,永慕厥躬,悲慨交集。赖七百祚永,股肱忠贤,故能休否以泰,天人式序。猥以不德,谬降大命,顾已兢悸,何以克堪!行当暂归朝廷,展哀陵寝,并与贤彦申写所怀。望体其心,勿为辞费!
既而府州佐吏并皆称臣,申请题榜诸门,一依宫省,义隆不许,宜都将佐,闻营阳、庐陵二王,后先遇害,亦劝义隆不可东下。独司马王华道:“先帝为天下立功,四海畏服,虽嗣主不纲,人望仍然未改。徐羡之中材寒士,傅亮布衣诸生,并非晋宣帝司马昭。王大将军王敦。可比;且受寄深重,未敢骤然背德,不过畏庐陵严断,将来不能相容,不如奉迎殿下,越次辅立,尚得徼功。况羡之等同功并位,莫肯相让,欲谋不轨,势亦难行,今因废主尚存,或恐受祸,不得已下此毒手,此外当无逆谋,尽可勿疑!殿下但整辔入都,上顺天心,下副人望,臣敢为殿下预贺呢!”料得定,拿得稳。义隆微笑道:“卿亦欲为宋昌么?”宋昌劝汉文帝事,见汉史。长史王昙首,校尉到彦之,亦劝义隆东行。义隆乃留王华镇荆州,到彦之镇襄阳,自率将佐发江陵。
当下召见傅亮,问及营阳、庐陵二王事,悲恸呜咽,左右亦为之流涕。亮亦汗流浃背,几不能对。义隆止泪后,即引傅亮等登舟,中兵参军朱容之,佩刀侍侧,不离左右,就是夜间寝宿,亦衣不解带,防备非常。
既抵京师,由群臣迎谒新亭。徐羡之私问傅亮道:“今上可比何人?”亮答道:“在晋文、景以上。”羡之道:“英明若此,定能鉴我赤心。”恐未免带黑了。亮徐徐答道:“恐怕未必!”羡之亦不暇再问,谒过义隆,导驾入城。义隆顺道谒初宁陵,即宋武帝陵,见前回。然后乘辇入阙。百官奉上御玺,义隆谦让再四,方才接受,遂御太极前殿,即皇帝位,大赦改元。称景平二年为元嘉元年,追尊生母胡婕妤为太后,奉谥曰章。复庐陵王义真封爵,迎还灵柩,并义真母孙修华,妻谢妃,尽归京都。彭城王南徐州刺史义康,官爵如故。进号骠骑将军,南豫州刺史义恭,进号抚军将军,加封江夏王。册第六皇弟义宣为竟陵王,第七皇弟义季为衡阳王。进授司空徐羡之为司徒,卫将军王弘为司空,中书监傅亮加左光禄大夫,开府仪同三司,南兖州刺史檀道济为征北将军。弘与道济并皆归镇,惟领军将军谢晦,前由尚书录命,除授荆州刺史,权行都督荆、襄等七州诸军事,此时实行除拜,加号抚军将军。看官听说!司空徐羡之本兼录尚书事,他恐义隆入都,荆州重地,授与他人,所以先用录命,使晦接任,好教他居外为援。所有精兵旧将,悉数隶属。晦尚未登程,新皇已至,因即随同朝贺,至此奉诏真除,当然喜慰。临行时密问蔡廓道:“君视我能免祸否?”廓答道:“公受先帝顾命,委任社稷,废昏立明,义无不可;但杀人二兄,仍北面为臣,内震人主,外据上流,援古推今,恐未能自免,还请小心为是!”依情度理之言。晦听了此言,只恐不得启行,即遭危祸,及陛辞而去,回望石头城道:“我今日幸得脱身了!”慢着!
宋主义隆因谢晦出镇荆州,即召还王华,令与王昙首并官侍中,昙首兼右卫将军,华兼骁骑将军,更授朱容子为右军将军。未几又召还到彦之,令为中领军,委以戎政。彦之自襄阳还都,道出江陵,正值谢晦莅任,便亲往投谒,表示诚款,且留马及刀剑,作为馈遗。晦亦殷勤饯别,厚自结纳。待彦之东行,总道是内援有人,从此可高枕无忧了。宋主义隆年才十八,却是器宇深沈,与乃兄静躁不同。他心中隐忌徐、傅、谢三人,面上却不露声色,遇有军国重事,仍然一体谘询。而且立后袁氏,所备礼仪,均委徐、傅酌定,徐、傅均为笼络,盛称主上宽仁,毫不疑忌。袁后事就此带叙。
未几已是元嘉二年,徐羡之、傅亮上表归政,宋主优诏不许。及表文三上,乃准如所请,自是始亲览万机,方得将平时积虑,逐渐展布出来。江陵参军孔宁子,向属义隆幕下,扈驾入都,得拜步军校尉。他与侍中王华,为莫逆交,尝恨徐羡之、傅亮擅权,日加媒孽。宋主因遂欲除去二人,并及荆州刺史谢晦。
晦有二女,一字彭城王义康,一字新野侯义宾,系刘道怜第五子。此时正遣妻室曹氏,及长子世休,送女入都,完成婚礼。宋主授世休为秘书郎,把他留住都中,好一个软禁方法。一面托词伐魏,预备水陆各师,并召南兖州刺史檀道济入都,令主军事。王华入奏道:“陛下召道济入都,果真要伐魏么?”宋主屏去左右,便语华道:“卿难道尚未知朕意?”华答道:“臣亦知陛下注意江陵,但道济前与同谋,怎可召用?”宋主道:“道济系是胁从,本非首犯,况杀害营阳,更与他无涉,若先加抚用,推诚相待,定当为朕效力,保无他虑!”华乃趋退,宋主又授王弘为车骑大将军,加开府仪同三司,弘即昙首长兄,从前加封司空,尝再三辞让,仍然出镇江州,至是宋主有意笼络,别给崇封,且遣昙首密报乃兄。弘当然赞同,毫无异议。
徐羡之、傅亮,虽在朝辅政,尚未得知消息,不过北伐计议,未以为然,特会同百僚,上书谏阻。宋主义隆,搁置不报,徐、傅也莫明其妙。嗣由宫廷中传出消息,谓当遣外监万幼宗,往访谢晦,再定进止。傅亮因潜贻晦书,述及朝廷情事,且言万幼宗若到江陵,幸勿附和云云。晦照书答复,无非是谨依来命等语。
未几已是元嘉三年,都中事尚未发作,那宋主与王华密谋,已稍稍泄露。黄门侍郎谢,系谢晦弟,急使人往江陵报闻。晦尚未信,召入参军何承天,取示亮书,且与语道:“万幼宗想必到来,傅公虑我好事,所以驰书预报。”承天道:“外间传言,统言北征定议,朝廷即将出师,还要幼宗来做什么?”晦又说道:“谣传不足信,傅公岂来欺我!”遂使承天预草答表,略谓征虏须俟来年。
忽由江夏参军乐冏,奉内史程道惠差遣,递入密函。晦急忙展阅,乃是寻阳人寄书道惠,报称朝廷有绝大处分,不日举行。晦始觉不安,乃呼承天入议。再出程书相示,因即启问道:“幼宗不来,莫非朝廷果有变端么?”承天道:“幼宗本无来理,如程书言,事已确凿,何必再疑!”晦又道:“若果与我不利,计将安出?”承天道:“蒙将军殊遇,尝思报德,今日事变已至,区区所怀,恐难尽言!”晦不禁失色道:“卿岂欲我自裁么?”承天道:“这却尚不至此,惟江陵一镇,势不足敌六师,将军若出境求全,最为上计,否则用心腹将士,出屯义阳,将军自率大军进战夏口,万一不胜,即从义阳出投北境,尚不失为中策。”晦踌躇良久,方答说道:“荆州为用武地,兵粮易给,暂且决战,战败再走,料亦未迟。”逐次写来,见谢晦实是寡智。乃立幡戒严,先与谘议参军颜邵,商议起兵,邵劝晦勉尽臣节,被晦诘责数语,邵即退出,仰药自杀,晦又召语司马庾登之道:“我拟举兵东下,烦卿率三千人守城。”登之道:“下官亲老在都,又素无部众,此事不敢奉命!”一个已死,一个又辞,即为后日离散之兆。
晦愈加怅闷,传问将佐,何人愿守此城。有一人闪出道:“末将不才,愿当此任!”晦瞧将过去,乃是南蛮司马周超,便又问道:“三千人足敷用否?”超答道:“不但三千人已足守城,就使外寇到来,亦当与他一战,奋力图功!”粗莽。庾登之听了超言,忙接口道:“超必能办此,下官愿举官相让。”晦即而授超为行军司马,领南义阳太守,徙登之为长史,一面筹集粮械,草檄兴兵。
才阅一两日,忽有人入报道:“不好了,司徒徐羡之,左光禄大夫傅亮,已身死家灭了!”晦不禁跃起道:“果有这等事么?”言未已,复有人入报道:“不好了!不好了!黄门侍郎二相公,新除秘书郎大公子,并惨死都中了!”晦但说出阿哟二字,晕倒座上。小子有诗咏道:
欲保身家立嗣皇,如何功就反危亡?
江陵谋变方书檄,子弟先诛剧可伤。
毕竟谢晦性命如何,容至下回再叙。
营阳童昏,废之尚或有辞,弑之毋乃过甚。庐陵罪恶未彰,废且不可,况杀之乎!宋主刘裕,翦灭典午遗胄,无非为保全子嗣计,庸讵知死灰难燃,而害其子嗣者,乃出于托孤寄命之三大臣乎?徐羡之、傅亮、谢晦,越次迎立义隆,意亦欲乞怜新主,借佐命之功,固一时之宠,不谓求荣而招辱,希功而得罪,义隆嗣立,才及二年,而三子皆为义隆所杀。三子固有可诛之罪,但诛之者乃为一力助成之新天子,是不特为三子所未及料,即他人亦不料其若此也。人有千算,天教一算,观于营阳、庐陵之遭害,及徐、傅、谢三子之被诛,是正天之巧于报复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