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回

南北史演义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话说那魏主子攸被胡人骑兵押着,一路踉踉跄跄到了尔朱兆跟前。这尔朱兆连正眼都不愿瞧他,只叫人把他关在永宁寺的阁楼上,铁链子哗啦啦往脖子上一套。自己转身就闯进皇宫,把年幼的皇子们像掐小鸡崽似的全给弄死了。那些嫔妃公主们哭哭啼啼被赶到一处,他专挑年轻貌美的,当夜就做了禽兽不如的事。唯独没动尔朱皇后——到底是自家姐妹,总算还留了点脸面。其余女眷都分给了手下将领,任凭他们糟蹋。洛阳城里更是遭了殃,乱兵们挨家挨户抢掠,好好的都城转眼成了废墟。司空临淮王元彧、尚书左仆射范阳王元诲、青州刺史李延实这些大臣,都死在乱刀之下。

城阳王元徽慌不择路逃到南山脚下,一头扎进老部下寇祖仁家里。这寇家祖孙三代当过刺史,全是靠元徽提拔起来的。元徽揣着百斤黄金、五十匹骏马,满以为老部下会念旧情,谁知寇祖仁表面殷勤备至,转头就对儿子们嘀咕:"咱家富贵就在今日!不光能吞了他的钱财,拿他去请赏更是一桩大功劳!"第二天就谎报官军要来搜捕,把元徽哄出门去。可怜元徽刚逃到半路,就被寇家派来的刺客一刀结果了性命。那颗血淋淋的人头送到洛阳,尔朱兆却连半个铜钱的赏赐都没给。

没过几天,尔朱兆忽然梦见元徽阴森森站在床前,说在寇祖仁家还藏着二百斤金子、一百匹马。这死鬼比活人还精!尔朱兆立刻派兵包围寇家。寇祖仁吓得全招了,可交出来的只有三十斤黄金、三十四匹马。尔朱兆哪肯信?叫人把寇祖仁吊在树上,脚上绑着大石头,活活鞭打致死。这贪财忘义的小人,终究遭了报应!

那边尔朱世隆听说洛阳得手,急忙赶来表功。谁知尔朱兆"唰"地拔出佩剑,瞪着眼睛厉声喝问:"叔父在朝中经营多年,耳目众多,怎么让天柱大将军遭了毒手?"吓得世隆扑通跪地连连磕头,才算捡回条命。这时尔朱仲远也从滑台赶来,偏偏河西叛军首领纥豆陵步蕃打着勤王旗号杀向秀容。尔朱兆顾不上坐镇洛阳,匆匆押着魏主返回晋阳,只留世隆等人守城。晋州刺史高欢带兵半路拦截没成功,写信劝尔朱兆别背弑君恶名。尔朱兆把信撕得粉碎,转头就把魏主勒死在三级佛寺,那年魏主才二十四岁。直到两年后,继位的魏主元修才追谥他为孝庄皇帝。

陈留王元宽跟着魏主北行,也被尔朱兆杀害。这边尔朱兆刚和纥豆陵步蕃交手,就被打得节节败退,火急火燎向高欢求援。高欢慢悠悠晃到平乐,设下埋伏大破叛军。尔朱兆乐得跟什么似的,当晚就拉着高欢拜把子,酒过三巡还请教如何平定六镇叛乱。高欢故作沉吟:"不如派心腹大将统管六镇,谁再造反就追究统帅责任。"贺拔允刚插嘴说"高公最合适",就被高欢一拳打落门牙。这戏演得真叫绝——尔朱兆反而更信任他,当场分给他六镇兵权。

等尔朱兆醉得不省人事,高欢立刻召集军队开往汾东。那些早就受够尔朱兆暴虐的士兵,纷纷投到高欢帐下。长史慕容绍宗急得直跺脚:"这分明是放虎归山啊!"尔朱兆却拍桌子骂他挑拨兄弟感情,反把忠臣关进大牢。

高欢带着部队走到滏口,正撞见尔朱荣的妻子带着三百匹好马路过。他二话不说就抢了骏马,换些瘦马搪塞。等尔朱兆发觉不对,慕容绍宗劝他快追。两人在漳水边相遇时,洪水冲垮了桥梁。高欢隔岸哭得情真意切:"借马只为防备盗贼,大王怎能听信谗言?"尔朱兆这个实心眼的,居然独自渡河过来,把刀递给高欢说要谢罪。高欢抱着他嚎啕大哭,当晚还宰白马重新盟誓。其实他暗中咬破尉景的手臂制止行刺——不是不想杀尔朱兆,是怕他部下反扑。

第二天尔朱兆再派人来请,高欢扯个谎没去。隔着滔滔河水,尔朱兆跳脚骂他负约,却也只能灰溜溜回晋阳。这头猛虎,终究要落入猎人的圈套了。

洛阳城里,尔朱世隆正带着兵日夜巡逻,街上的盗贼渐渐少了,商旅往来也顺畅起来,局面勉强还能维持。这天尔朱天光从雍州赶来,两人喝着酒说起新立的皇帝元晔,都觉得这人在朝中没什么威望,不如改立个皇族近支。

正说着话,郎中薛孝通急匆匆进来,凑到天光耳边低声道:"将军何不考虑广陵王?论血脉是正支,又素有贤名。这些年他深居简出从不开口,怕是在韬光养晦。要是奉他为主,定能服众啊!"天光听得眼睛一亮,转头就跟世隆商量。

世隆捋着胡子皱眉:"那广陵王多年不言语,该不会真是个哑巴吧?"天光笑道:"是真是假,试过便知。"当即派尔朱彦伯去龙华寺探虚实。谁知那广陵王听完来意,竟悠悠说了句"天何言哉",惊得彦伯手里的茶盏差点摔了——原来这位王爷不是不能说话,是故意装哑巴呢!

彦伯赶回来报信,世隆拍案叫好:"好个'遵养时晦'!"当下就定下改立的主意。要说这广陵王元恭,本是孝文帝的侄孙,当年元爰专权时,他躲进龙华寺装哑巴避祸。前些年洛阳有传言说寺中有天子气,害得魏主派人日夜盯着,好在没查出什么。

这边刚议定,那边长广王元晔的仪仗已到邙山南坡。世隆急令泰山太守窦瑗去拦驾,窦瑗揣着禅位诏书直闯车驾:"天意人心都在广陵王身上,请陛下效法尧舜!"元晔脸色刷白,支支吾吾还没说完,窦瑗已经掏出诏书硬塞到他手里。可怜这皇帝抖着手盖完印,转头广陵王那边还假意推辞三次,才在百官簇拥下入宫即位。

新君一开口就惊动朝野——原来装哑巴这些年,他早把朝局看得通透。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赦书时提到尔朱荣之死,元恭突然拍案:"永安帝诛杀权臣何错之有?"亲自提笔删改。满朝文武这才发现,新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
该封赏的封赏,该追赠的追赠。世隆非要让尔朱荣配享太庙,司直刘季明当廷顶撞:"尔朱荣配享世宗无功,配享孝明杀母,配享先帝不忠,凭什么进太庙?"气得世隆直瞪眼,到底没敢杀人。后来在首阳山给尔朱荣建庙,刚盖好就被天火烧个精光,百姓们暗地里都说这是报应。

那边尔朱兆听说换皇帝没自己的份,气得要动刀兵。世隆赶紧派彦伯去说和,好说歹说才按住这头暴脾气的老虎,可裂痕已经留下了。

最荒唐的是幽州刺史刘灵助,这神棍靠着给尔朱荣算命起家,现在掐指一算觉得尔朱家要完,居然扯旗造反自称燕王。河北四州不少愚民真信他"刘氏当王"的鬼话,跟着他占了博陵郡。

这时信都城里,高乾兄弟正和太守封隆之密谋。原来尔朱兆派孙白鹞假调兵真抓人,被高乾识破,反杀了使者占据城池。他们给先帝发丧时,尔朱羽生带兵来攻,高敖曹来不及披甲,抄起长矛带着十几骑就冲阵。只见他左突右刺如入无人之境,杀得羽生抱头鼠窜——这一战让河北人都说西楚霸王再世。

忽然传来高欢要讨伐信都的消息,城里人心惶惶。高乾却大笑:"高欢这等人物,怎会久居人下?"当夜就带着封隆之的儿子潜入滏口。高欢见他们来投,听罢慷慨陈词,竟拉着高乾的手促膝长谈直到三更,最后同榻而眠。这一夜,改变天下大势的盟约,就在军帐中悄然结成。

第二天一早,高欢先派乾归打头阵,自己带着大军慢悠悠往东走。正走着呢,前头探路的士兵突然拦下个怪人——这人坐着辆没篷的破车,车上搁着张素琴和坛浊酒,递了名帖说要见高公。士兵把名帖传上来,高欢扫了一眼,见写着"南赵郡太守李元忠",撇撇嘴道:"这不是那个酒鬼么?见我作甚?"说完既不传见,也不赶人走。

元忠在外头等了半晌没动静,干脆跳下车,盘腿往地上一坐,撕着肉干自斟自饮起来。连灌了好几杯,他忽然扭头对传话的士兵说:"听说高公招贤纳士,我才巴巴地赶来。如今连口热饭都吃不上,可见不是真心待客的。把名帖还我,不劳通报了!"士兵只得又去禀报。这回高欢总算让人带他进来,可脸上还是淡淡的。

元忠也不客气,回车上取了酒和琴,边喝边弹,突然放声高歌。唱完把酒碗一搁,直勾勾盯着高欢:"天下大势明摆着,您还打算给尔朱家当狗?"高欢眼皮都不抬:"我的富贵都是他们给的,自然要尽忠。"元忠嗤笑出声:"婆婆妈妈算什么英雄!"那狂放劲儿活像当年的祢衡。忽然话锋一转:"高乾兄弟来过没有?"高欢面不改色:"没来过。"元忠眯起醉眼:"您这话当真?"高欢轻笑:"赵郡公喝多了。"说着就要让人扶他出去。

元忠赖着不动,旁边孙腾凑过来低声道:"这位是老天爷派来的,主公别错过。"高欢这才重新搭话。元忠说到动情处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,连高欢也红了眼眶。他突然拍案道:"要成大事,必取冀州!殷州城小粮少,交给我就行。只要拿下这两处,沧、瀛、幽、定四州自然归附。"高欢腾地站起来,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声道歉,留在帐中深谈数日,最后派他去图谋殷州,自己带着大军直奔信都。

隆之和乾兄弟打开城门迎高欢入城。敖曹正在外头打仗,听说兄长迎了高欢,笑话他们婆婆妈妈,特意送了条女人裙子过去。高欢早听说敖曹勇猛,特意派长子高澄以晚辈礼去拜见,这才把敖曹请来。酒席上格外礼遇,敖曹总算没再闹脾气。

乾兄弟原本跟着刘灵助混,如今改投高欢,自然和灵助断了来往。朝廷派侯渊和叱列延庆去剿灵助。这灵助会算卦,早算出"三月末必入定州"。侯渊使了个诈,假装要西进关中,半夜却带着精锐突袭灵助大营,砍了脑袋送到定州——正好是三月最后一天。灵助这卦只算对一半,白白送了性命。

朝廷灭了灵助,又想打冀州主意,假意封高欢当渤海王,召他入朝。您想啊,这时候的高欢哪肯自投罗网?尔朱家这会儿正风光:世隆当太保把持朝政,兆爷管着十州兵马占着并汾,天光做大将军控制关右,仲远调镇大梁还兼兖州刺史。这仲远最不是东西,专抢富人财产,把男人扔河里,女人充私宅,连税银都敢私吞。东南各州恨得牙痒痒,可碍于尔朱家势大,只能忍气吞声。

高欢这边可没闲着,招兵买马准备跟尔朱家干仗。朝廷的征召令到,他理都不理。朝廷没辙,反倒加封他当大都督东道大行台,兼冀州刺史——这招安不成反送地盘,尔朱家真是昏了头!

有了地盘,斛律金、库狄干这些将领,连襟段荣、小舅子娄昭都撺掇他动手。高欢使了个计,伪造尔朱兆的军令说要流放六镇军民去契胡,搞得人心惶惶。又假传并州调兵令,征发万人去打步落稽。送行那天,他亲自到郊外,拉着将士们的手直抹眼泪:"咱们都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,上头却这般糟践人!往西是死,误了军期是死,配给胡人还是死,可怎么活啊?"士兵们红着眼吼:"反他娘的!"高欢皱眉:"造反不是好名声...真要反,得有个领头的。"众人自然推他。他又叹气:"当年葛荣百万大军,没个规矩照样完蛋。要我带头,得守三条:不欺汉人、不违军令、不烧杀抢掠!"众人磕头赌咒,这才杀牛宰羊誓师起兵——不过暂时还没敢明着反尔朱家。

正巧李元忠在殷州起事,邀高乾助阵。乾单枪匹马去见守将尔朱羽生,假意商量防务,趁其不备一刀捅死,提着脑袋招降了守军,让元忠留守殷州,自己回去复命。高欢摸着血淋淋的人头叹道:"这下非反不可了!"当即表奏朝廷列数尔朱氏罪状,正式宣战。

世隆把奏表扣下,反咬高欢造反。这下可热闹了——尔朱兆、仲远、天光、度律全都领兵来讨伐。高欢正调兵遣将,忽然营门外来了个披麻戴孝的人,扑进来就哭。高欢一看名帖连忙扶起,那人哽咽道:"全家百口都被尔朱贼所害,求明公让我报仇!"高欢拍着他肩膀:"您家世代忠良竟遭此难,我起兵正是要为天下除害!"当场封他做行台郎中参议军事。

各位看官,您猜这人是谁?原来是北魏司空杨津的儿子杨愔。说起杨家,那可是满门显赫。杨津的大哥杨播性情刚烈,二哥杨椿和杨津为人谦和,这一家子父慈子孝,兄弟和睦,上百口人同吃一锅饭,街坊邻居提起杨家,没有不竖大拇指的。

杨椿和杨津都当上了三公,他们家更是一门出了七个郡守、三十二个刺史。可惜杨播走得早,他儿子杨侃当过侍中,就是前文书里刺杀尔朱荣那位。后来尔朱兆杀进洛阳城,杨侃逃回华阴老家。那尔朱天光假惺惺说要赦免他,召他出来做官。杨侃心里跟明镜似的,知道这是要下黑手,可为了保全全家百十口人,硬是咬着牙去赴约,果然被天光害了性命。

这时候杨椿已经告老还乡,带着儿子杨昱回到华阴。他弟弟杨顺在冀州当刺史,杨顺的儿子杨辩是东雍州刺史,还有个侄子杨仲宣当正平太守,都留在洛阳。就连杨津这个司空,当时也在京城没走。尔朱家恨杨侃恨得牙痒痒,竟想灭他满门。尔朱世隆这个奸贼更是在皇帝面前诬告杨家谋反,非要赶尽杀绝不可。

小皇帝元恭本来不肯答应,架不住世隆死缠烂打,只好让衙门查办。谁知世隆转头就派兵包围杨津府邸,杀得鸡犬不留。那边尔朱天光也带兵杀到华阴,杨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,一个活口都没留下。唯独杨愔当时在外头,这才捡了条命,一路逃到信都投奔高欢。要说老天有眼,到底给杨家留了根独苗,可这满门忠烈落得这般下场,实在叫人揪心哪!

这杨愔确实是个能人,给高欢出谋划策很得赏识。高欢把写檄文发号令的差事都交给他,只让崔当个副手。杨愔笔下生花,写出来的讨贼檄文字字血泪,传到哪里都激起民愤,把尔朱氏干的那些缺德事全给抖落出来了。

话说尔朱兆正在攻打殷州,守将李元忠独木难支,弃城逃来信都——这酒鬼到底不顶事啊!那边尔朱仲远和尔朱度律带着斛斯椿、贺拔胜几个大将,已经打到高平。高欢正发愁呢,长史孙腾出了个主意:"如今朝廷被尔朱家把持,咱们号令师出无名。不如先立个元氏皇族当皇帝,也好凝聚人心。"

高欢将信将疑,孙腾再三劝说,这才把渤海太守元朗迎到信都即位。这元朗是北魏景穆太子的玄孙,他爹是章武王元融。新皇帝改年号叫中兴,封高欢当丞相总领兵马,高乾做司空,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兼冀州刺史。高欢掌了兵权,立即出兵,略施小计就让尔朱家几个兄弟互相猜忌,先赶跑了仲远和度律,又大败尔朱兆。

说来真是世事无常啊!昨日还是尔朱家耀武扬威,今朝就轮到高家扬眉吐气。要没有尔朱氏祸乱朝纲,哪显得出高欢的本事?可话说回来,尔朱家把皇帝当棋子随意废立,高欢如今不也是有样学样?这以暴易暴的勾当,说到底不过是豺狼换了皮罢了!

原文言文

  废故主迎立广陵王 煽众兵声讨尔朱氏

  却说魏主子攸,被胡骑牵去,往报尔朱兆。兆不欲与见,但令牵往永宁寺中,锁禁楼上。自入宫扑杀皇子,见有嫔御妃主,一并拘住,拣得几个美貌少妇,姿情污辱。独不提及尔朱后,想尚顾全姊妹。余皆随给将弁,任他处置,并纵兵大掠,都市为墟。司空临淮王彧,尚书左仆射范阳王诲,青州刺史李延实等,皆为乱兵所杀。

  城阳王徽走至山南,抵前洛阳令寇祖仁家。祖仁一门三刺史,皆徽所引拔,总道他记念旧情,肯为留纳,哪知祖仁佯为欢迎,请徽入室。徽有金百斤,马五十匹,皆寄交祖仁,祖仁私语子弟道:“今日富贵并至,不但可得徽财,且可因徽得赏呢!”徽仅留一日,祖仁即伪言官捕将至,纵令他适。徽慌忙逃避,途次被杀。这刺客便由祖仁所使。既得徽首,便传送洛阳,兆竟不加赏。

  未几兆梦中见徽,叫他往祖仁家,取贮金二百斤,马百匹。鬼犹狡猾,生前可知。兆即遣人掩捕祖仁,祖仁料不可匿,据实供明。兆疑与梦中未符,硬要逼索,祖仁将私蓄黄金三十斤,马三十四,悉数输兆。兆尚未信,怒执祖仁,悬首高树,用大石系足,搒掠至死。可怜寇祖仁贪图富贵,不顾仁义,害得这般结局!孽报难逃,可作后鉴,奉劝世人,勿昧心利己哩!苦口婆心。

  尔朱世隆闻兆已成功,也即至洛。兆按剑瞋目道:“叔父在朝日久,耳目应广,如何令天柱受祸!”说至此,声色俱厉,吓得世隆胆战心惊,慌忙拜谢,方得无事。仲远亦自滑台入洛阳。会河西贼帅纥豆陵步蕃,声称奉魏主密诏,讨尔朱兆,进军秀容。兆无暇居洛,亟还晋阳,并将魏主劫去,留世隆、度律、彦伯等,镇守洛都。晋州刺史高欢,率骑兵邀截魏主,已是不及,乃作书致兆,为陈祸福,谓不应加害天子,徒受恶名,兆毁掷欢书,竟拘魏主至三级佛寺中,把他缢死,年才二十四。越二年为魏主修太昌元年,始追谥为孝庄皇帝,庙号敬宗。

  陈留王宽曾随魏主北行,也为兆所杀。兆自率众御步蕃,到了秀容,连战皆败,急遣使至晋州,向刺史高欢乞援。欢虽应召,沿途逗留,直至兆再三告急,方与兆会师平乐。步蕃乘胜进逼,欢约兆为后应,自当前锋。行至石鼓山,大破河西寇众,击死步蕃。兆大喜过望,即与欢约为兄弟,连宵宴饮,相得甚欢。恐要被他穿鼻了。且因葛荣余党,出没六镇,谋乱不止,特向欢问计。欢答道:“六镇叛众,不能尽歼,王何不迭用心腹,使为统帅!如有叛乱,统帅连坐,叛乱自渐少了。”兆欣然道:“此计甚善!但何人可使?”旁座贺拔允接入道:“莫如高公!”道言未绝,那唇间已着了一拳,流血满口,折落一齿。看官道由何人所击?原来就是高欢。出人不料。欢既击落允齿,且厉声道:“天下事取舍在王,汝何得妄言!王宜速杀此人!”浑身是假,兆摇手道:“允言甚是,君何必作态?今日便分兵属君,统帅六镇。”正要你说出此语。欢尚饰词谦让,兆以欢为诚,越加信任,坚嘱勿辞。

  酒阑席散,兆已醉枕座上,欢恐他醒后悔言,遂出谕大众,已受委统州镇兵,可集汾东受号令。乃即建牙阳曲川,部署兆军。军士素惮兆凶狠,情愿就欢,相率投效麾下。欢又请将并、肆降户,就食山东。兆信欢方深,又复依议。长史慕容绍宗道:“不可!不可!今四方纷扰,人怀异望,高公雄才盖世,若再使外握强兵,譬如蛟龙得云雨,尚肯受人约束么?”兆咈然道:“我与彼有香火重誓,何必过虑!”绍宗道:“亲兄弟尚不可信,何论一区区香火呢!”兆不禁动怒,便叱道:“你敢离间我友情么?”遂喝令左右,把绍宗牵禁狱中。全然是一卤莽汉。一面促欢就道。

  欢自晋阳出滏口,正值尔朱荣妻,自洛阳行来,有良马三百匹。他即指麾军士,截夺良马,另用羸马掉换。荣妻未敢与争,只好入城报兆,兆始觉惊疑,释出慕容绍宗,再与商议。绍宗道:“欢去未远,还是掌握中物呢。”兆乃自追欢至襄垣,适漳水暴涨,桥被冲坍,欢隔水拜语道:“借马非有他意,实防山东盗贼,王乃信谗来追,欢何惜一死,但恐部众便要叛离了。”兆亦自明无他,复跃马渡水,与欢并坐帐前,拔刀授欢,引颈就斫。欢大哭道:“自从天柱薨逝,贺六浑何所仰望,但愿大家千万岁,戮力同心,今奈何忽出此言!”兆乃投刀地上,复命斩白马,与欢为誓,且留宿夜饮。欢部下尉景,欲乘机执兆,欢啮臂戒谕道:“今欲杀兆,彼党必并力来争,势不可敌,不若且从缓议。兆徒勇无谋,将来总为我所擒呢。”尉景乃止。

  诘旦兆渡河归营,复召欢会谈。欢上马欲行,长史孙腾牵住欢衣,欢乃托词不赴。兆隔水责欢,说他负约,欢不与答语。兆亦无法,不得已驰还晋阳。

  那尔朱世隆等镇守洛阳,屏除盗贼,流通商旅,恰尚能勉力维持。尔朱天光入会世隆,谈及新主元晔,未洽人望,不如更立近亲。世隆也以为然,郎中薛孝通入白天光道:“何不改立广陵王?既属近支,又有令望,沈晦不言,多历年所,若奉以为主,必天人允叶了!”天光因告世隆,世隆道:“广陵王数年不言,莫非真有瘖疾不成?”天光道:“且遣人试验真伪。”乃使尔朱彦伯往告广陵王,他竟说出“天何言哉”四字,才知他并非真瘖,实是“遵养时晦”的意思。彦伯返报世隆,世隆大喜,便决意改立广陵王。

  究竟广陵王为谁?闻他单名是一恭字,就是孝文帝宏的侄儿,广陵王羽的嗣子。广陵王羽见四十二回中。从前元爰擅权,恭恐得祸,避居龙华寺,佯称爰疾,谢绝交通。至永安年间,都下谣传,寺中有天子气,由魏主子攸遣人监束,并无异征,乃得免害。世隆等既议定废立,天光仍还雍州。同谋不同行,无非取巧。可巧长广王晔,来都定位,已至邙山南首,世隆亟遣泰山太守窦瑗,往启晔道:“天意人心,俱属广陵,愿王行尧舜事,勿再迟疑。”晔不觉失色,满口支吾,瑗已怀着禅文,竟取出示晔,硬令署印。晔无法推托,只好照署,瑗即返示广陵王恭。恭尚奉表三让,及百官备驾恭迎,然后入宫即位,改建明二年为普泰元年。令黄门侍郎邢子才草撰赦文,文中叙及太原王荣枉死情状,魏主恭勃然道:“永安手翦强臣,并非失德,不过因天未厌乱,所以遇着成济的遗祸呢。”成济弑曹髦见三国魏史中。因取笔自作赦文,节去尔朱荣死事。恭闭口八年,至是始言,中外推为明主,想望太平。改封长广王晔为东海王,余如乐平王尔朱世隆,颍川王尔朱兆,彭城王尔朱仲远,陇西王尔朱天光,常山王尔朱度律,各仍元晔时故封。车骑大将军高欢,及都督斛斯椿以下,各加六级。斛斯椿本为魏东徐州刺史,曾依附尔朱荣,荣受诛时,椿惧祸南奔,依附汝南王悦。悦曾奔梁见四十二回。及尔朱复盛,仍然北归,得为将军,这且待后再叙。

  惟尔朱世隆等,请追赠尔朱荣,魏主恭赠荣为相国晋王,并加九锡。世隆意尚未足,再使百官议荣配飨。司直刘季明抗言道:“今若配飨世宗,恪。时尚无功;配飨孝明,诩。亲害乃母;配飨先帝,子攸。为臣不终,下官谓无从配飨!”不愧司直。世隆发怒道:“汝不怕死么?”季明道:“下官既为议首,自当依礼直陈,不合尊意,翦戮唯命!”世隆倒被他驳倒,不敢加刑。但将荣配飨高祖即孝文帝。庙廷。又至首阳山立庙,就借周公庙旧址,重加建筑。庙貌甫成,偏被祝融氏收去。不可谓元圣无灵。世隆亦只好罢休。

  尔朱兆以废晔立恭,事未预闻,将发兵攻世隆。世隆令彦伯前往调停,费了无数唇舌,才平兆怒,总算按兵不发,但已未免生嫌了。尔朱之败,已露端倪。

  最可笑的是幽州刺史刘灵助,好谈术数,为尔朱荣所赏拔,得刺幽州。此时自加推算,逆料尔朱将衰。竟纠众为乱,自称燕王,声言为故主子攸复仇,且妄述图谶,谓刘氏当王。幽瀛沧冀四州愚民,多往奔投,灵助遂引众南下,进据博陵郡的安国城。

  河北大使高乾兄弟,前曾奉遣至冀州,招募徒众,应前回。尔朱兆防他为变,特遣监军孙白鹞往冀州城,托言调发兵马,将掩捕高乾兄弟。乾瞧破机关,即与前河内太守封隆之等,袭据信都,击杀白鹞,奉隆之行州事,并为故主子攸举哀,缟素升坛,誓众讨尔朱氏。一面通书灵助,愿受节制。殷州刺史尔朱羽生,率兵袭击,及城中闻知,羽生兵已到城下。高敖曹不及擐甲,携槊上马,仅十余骑出城,冲入羽生军中,舞槊四刺,无人敢当。从骑亦皆死战,以一当百,顿时摧陷敌阵,纷纷窜散。高乾登城拒守,缒下五百人接应,那羽生已魂销胆落,逃回殷州去了。时人俱服敖曹骁勇,称为项籍再生。

  偏高欢硬来出头,扬言将讨灭信都,信都人当然惊惶。高乾道:“高晋州雄略盖世,岂肯长居人下!今日尔朱无道,弑君虐民,正是英雄立功的机会。他欲来此,必有深谋,我且前去谒他,定可无虞。”乃与封隆之子子绘,潜至滏口,迎见高欢。欢召入与语,乾乘机进言道:“尔朱酷逆,痛结神人,凡有知识,莫不思奋。明公威德素著,天下归心,若兵以义动,无论如何倔强,不足敌公。敝州虽小,户口不下十万,赋税亦足济军资,愿公熟思,毋误事机!”欢见乾词气慷慨,语语动人,几乎相见恨晚,便促膝与谈,呼乾为叔,话至夜半,且引与同寝。

  越宿先遣乾归,自引兵东向徐进。前驱遇着一人,乘露车,载素筝浊酒,投刺军前,自言愿谒见高公。当有军吏传报,欢略阅名刺,见是南赵郡太守李元忠数字。便道:“这人是个酒鬼,见我何为?”说着,也不传见,又不拒绝。元忠待了片刻,不见复语,便下车独坐,酌酒擘脯,且饮且嚼。连饮了好几觥,乃复顾语军吏道:“闻高公招延隽杰,故不惜来谒。今未见吐哺迎贤,慢士可知,请还我名刺,不劳再报!”军吏又复告欢,欢始命引入,尚是淡漠相遭。元忠再就车上取酒及筝,一面饮酒,一面弹筝,继以长歌。歌罢乃语欢道:“天下事已可知,公尚欲事尔朱么?”欢答道:“富贵皆因彼所致,怎敢不外彼尽节!”元忠喟然道:“迂拘小谨,怎得称为英雄!”狂态咈语,仿佛三国时之祢衡。嗣又问及高乾兄弟,曾来过否?欢诈言未来。元忠又道:“公果是真语呢,还是假语呢?”欢微哂道:“赵郡醉了。”因使人扶出。元忠不肯起,长史孙腾进言道:“此君系天遣至此,愿公勿违。”欢乃复与问答,元忠慨陈时事,呜咽流涕。欢亦不觉动容。元忠因进策道:“河北形势,莫如冀、殷,殷州城小,又无粮仗,不足济大事,最好是往就冀州,高乾兄弟必倾心事公,殷州便可赐委元忠。冀、殷既合,沧、瀛、幽、定自然弭服了。”欢闻言起座,握元忠手,亲为道歉,留诸幕下,与谈数日,方令归图殷州,自率众至信都。

  隆之与乾,开门纳欢。敖曹正在外略地,未预乾议,闻乃兄迎欢入城,嗤为妇人,即遗兄布裙。欢素知敖曹勇悍,加意笼络,特遣长子澄往见敖曹,执子孙礼,敖曹乃与澄俱来。

  欢格外优待,敖曹方无异言。

  乾与隆之,本依附刘灵助,既迎高欢为主帅,便与灵助断绝往来。魏亦使大都督侯渊,骠骑将军叱列延庆,往讨灵助。灵助尝自占道:“三月末旬,必入定州。”渊至固城,用延庆计,伪言将西入关中,暗中却简选精骑,昏夜疾驰,直入灵助垒中。掩他不备,得将灵助首级取来,函入定州,正值三月末日。灵助只算得半着,平白地丧了性命。

  魏廷既讨平灵助,复欲规画冀州,阳赐高欢为渤海王,征令入朝。看官,试想此时的高欢,还肯应命入都,再受尔朱氏的暗算么?尔朱世隆升授太保,专揽朝纲,尔朱兆兼督十州军事,奄有并汾,尔朱天光加位大将军,专制关右,尔朱仲远徙镇大梁,复加兖州刺史,性最贪暴,境为富室,往往诬他谋反,取男子投入河流,籍没妇女财产,悉入私家,所入租税,亦未尝解送洛阳。东南州郡,畏仲远似虎狼,恨不即日诛殛。只因尔朱势盛,未敢反抗,没奈何忍气吞声。即为尔朱灭亡张本。独高欢养士缮甲,招兵抚民,将与尔朱氏决一雌雄,蓄锐以待,所以魏廷征令入朝,当然托辞不至。魏廷亦无可如何,只好设法羁縻,授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,领翼州刺史。征朝不至,反授重寄,尔朱氏未亡先馁,衰兆已见,魏主恭亦安得为英主耶!

  欢益起雄心,再加部将斛律金、库狄干,及妻弟娄昭,姊夫段荣,从旁怂恿,劝他速讨尔朱。欢乃诈为尔朱兆书,谓将遣六镇人刺配契胡,众皆忧惧。又伪示并州符檄,征兵讨步落稽。亦胡人之一种。因调发万人出郊,由欢亲自送行,洒泪叙别,大众号恸,声震原野。欢且泣且谕道:“我与尔等均为羁客,义同一家,不意在上征发如此!今若西向,一当死;后军期,二当死;配国人,三当死。奈何奈何?”大众齐声道:“只有造反一法。”逼出一个反字。欢皱眉道:“造反二字,实非美名,必不得已,亦须推一人为主帅。”大众闻言,当然推欢。欢又叹道:“尔等独不见葛荣么?有众百万,散漫无纪,终致败亡。今若推我为主帅,当听我号令,毋陵汉人,毋违军律!否则我不能为天下笑呢。”众皆叩首道:“死生唯命。”欢乃椎牛飨士,起兵信都,但尚未敢显斥尔朱。

  会李元忠起兵逼殷州,劝令高乾率众往应。乾佯言是赴救殷州,单骑入见尔朱羽生,与谋战守事宜。羽生即偕乾出御元忠,乾觑隙刺死羽生,与元忠会师,持羽生首胁降州民,遂留元忠守殷州,自携首级报欢。欢抚膺道:“今日只好决计造反了!”乃令元忠为殷州刺史。随即表闻魏廷,历举尔朱氏罪状,抗辞声讨。

  尔朱世隆匿表不通,但奏称高欢造反,于是尔朱兆、尔朱仲远、尔朱天光、尔朱度律等,皆受命讨欢,由世隆居中调度。狼子狼孙,一齐出来,煞是热闹。欢闻尔朱氏一齐来攻,当然要部署兵马,出御各军。

  忽有一人满身衰绖,踉跄至军门,求见高欢。欢一见名刺,即命召入。那人到了案前,匍匐地上,放声大哭。欢亦泪下,自起扶持,令他起坐。与见李元忠时又是一种写法。那人尚流涕道:“一家百口,尽毙贼臣手中,闻明公起义兴师,所以奔波至此,愿效犬马,图报大仇!”欢叹息道:“君家世忠孝,乃为逆贼所屠,可悲可恨,我正为此起事,天道有知,必不使逆贼漏网哩!”遂面授行台郎中,令他参议军情。

  看官道此人为谁?原来是魏司空杨津子愔。津长兄名播,次兄名椿,皆仕魏有名。播性刚毅,椿津谦恭,家世孝友,缌服同爨,男女百口,人无间言。椿津位至三公,一门七郡太守,三十二州刺史。播先病逝,子侃曾为侍中,与杀尔朱荣。见前回。尔朱兆入洛,侃逃归华阴故里,尔朱天光佯言赦侃,召令出仕,侃明知有诈,但尚望保全百口,宁糜一身。乃即出应召,果为天光所杀。时杨椿亦已致仕,与子昱同返华阴。椿弟冀州刺史顺,顺子东雍州刺史辩,正平太守仲宣,皆在洛阳,就是司空津,亦留居都中。尔朱氏恨侃切齿,甚至欲屠戮全家,乃由世隆出奏,诬言杨氏谋反,请一律捕治。魏主恭不肯依议,偏经世隆固请,乃命有司检案以闻。世隆遽遣兵围津第,屠戮无遗。原来天光亦发兵至华阴,把杨氏一门老小,杀得精光。只有杨愔在外,幸得脱逃,奔至信都谒欢。尚留杨愔一人,未始非孝友之报,然亦惨矣。

  愔颇有才智,为欢谋议,甚得欢心。欢因将文檄教令等件,一概委爨,但令咨议参军崔,作为副手。爨下笔千言,词多慨切,一经颁布,无不传诵,于是尔朱氏罪恶,遐迩共知。尔朱兆出攻殷州,李元忠独力难支,弃城奔信都。酒鬼究属无用。尔朱仲远及尔朱度律,与将军斛斯椿、贺拔胜、贾显智等,亦进军高平,欢颇以为忧。

  长史孙腾献议道:“今朝廷隔绝,号令无所禀承,众将沮散,不如先立元氏宗亲,维系众志。”此策实属无谓。欢不能无疑,腾一再固请,乃奉渤海太守鲁郡王元朗为帝。朗系景穆太子晃玄孙,父为章武王融,至是迎入信都,即皇帝位,改元中兴。命高欢为侍中丞相,都督中外诸军事,高乾为侍中司空,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,领冀州刺史,孙腾为尚书左仆射,魏兰根为右仆射。欢既受命统军,指日出征,用了一条反间计,遂令尔朱氏自相猜忌,走仲远、度律,并大破兆军。小子有诗叹尔朱氏道:

  人生兴废本无常,一姓争荣一姓亡;

  自古强宗无不覆,祸根多半起参商。

  究竟高欢计策若何,请看下面第五十一回。

  本回述高氏得势之由来,即北齐开国之动机,无尔朱氏之乱魏,则高氏不得兴;无尔朱氏之举兵相委,则高氏亦不得兴。谚有之:乱世出英雄。高欢其果为乱世之英雄乎?彼尔朱子弟,皆非欢敌,尔朱荣固已逆料之矣。尔朱将佐只有一慕容绍宗,而不能用。贺拔兄弟反复无常,皆不足取。欢则蓄甲养士,疏狂如李元忠而优容之,悍戾如高敖曹而礼遇之,迹其所为,仿佛魏武,宜乎乘时崛起,而为一世雄也。然尔朱氏目无长上,置君如弈棋,倏废倏立,致当时目为乱贼,而高欢亦从而蹈之,为义不忠,以暴易暴,欢之与尔朱相去,得毋所谓不能以寸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