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九回

南北史演义 文言故事铺​​首页

话说那周文育和侯安都两位将军,带着一万水军去讨伐王琳。大军开到武昌城下,守将樊猛早就投靠了王琳,这会儿见势不妙,撒腿就跑。安都正要乘胜追击,突然接到陈霸先登基称帝的诏书,气得直跺脚:"这下完了,咱们师出无名,非吃败仗不可!"

原来安都挂着西道都督的头衔,文育是南道都督,两人谁也不服谁。底下的兵将也跟着分帮结派,整天吵吵嚷嚷。等打到郢州城下,王琳手下大将潘纯陀早就在城头架好了强弓硬弩,箭如雨下,把安都的前锋部队射得人仰马翻。安都红了眼,下令强攻,可连攻几天都打不下来。这时候王琳亲率大军赶到弇口,眼看就要截断梁军退路。安都只好撤了郢州之围,调头往沌口转移,只留沈泰一支人马守着汉曲。

正赶上江上刮起顶头风,战船寸步难行。文育的部队赶来会合,两军隔着长江和王琳对峙——王琳占东岸,梁军守西岸。僵持了几天后,双方终于摆开阵势决战。谁知天公不作美,突然东风大作,江浪像发疯似的往西岸扑。梁军的船帆桅杆噼里啪啦折断,连船舵都掌不稳,哪还打得成仗?王琳的舰队却借着风势横冲直撞,像下山的猛虎。文育、安都来不及撤退,连带着周铁虎、徐敬成、程灵洗几员副将,全让人家活捉了去。只有留守汉曲的沈泰听到败讯,脚底抹油溜得快,总算保住了些人马。陈霸先刚坐上龙椅就损兵折将,老百姓都在背后嘀咕,说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。

王琳把俘虏们押到跟前,指着鼻子骂他们助纣为虐。文育几个耷拉着脑袋不吭声,唯独周铁虎梗着脖子顶嘴。王琳火冒三丈,当场就把他推出去砍了脑袋——这莽汉子到死都没服软。剩下的文育、安都等人,被一条大铁链拴着关在后舱,派了个叫王子晋的太监看着。船队开到白水浦停泊时,文育他们偷偷塞给王子晋金银财宝,哄得这太监半夜划着小船,假装钓鱼把他们送上了岸。等王琳一觉醒来,人早跑没影了。文育几个钻着芦苇丛一路往东,总算逃回了建康城。

陈霸先正为全军覆没急得团团转,忽然接到文育他们的请罪奏章,乐得差点从龙椅上蹦起来,赶紧下诏免罪,还官复原职。那个放人的王子晋也跟着来领赏,得了好大一笔金银。王琳发现人跑了,气得直跺脚,猜准是王子晋搞的鬼,可后悔也晚了。他干脆把湘州大本营搬到郢城,又趁着江州刺史侯瑱回京的空当,派樊猛偷袭拿下了江州。

陈霸先还想再打王琳,可西南一带的豪强们个个心怀鬼胎。他只好先派侍郎萧乾去安抚——这萧乾是前朝豫章王萧嶷的孙子,用前朝皇族去招降,正是打感情牌。当时南昌的巴山太守熊昙朗、临川的衡州刺史周迪,还有东阳太守留异、晋安太守陈宝应这些地头蛇,都占着地盘不听朝廷号令。萧乾带着圣旨到处跑,又是讲道理又是吓唬,总算让他们表面上归顺了朝廷。陈霸先就顺势封他做建安太守,镇守一方。

这边王琳在湓城招兵买马,打算东征。他拉拢北江州刺史鲁悉达,封人家做镇北将军。陈霸先也不甘示弱,马上给鲁悉达送去征西将军的官印。两边都往他那儿送歌姬乐队,这鲁悉达滑头得很,礼物照单全收,却按兵不动观望风向。陈霸先派沈泰去偷袭,被他严阵以待挡了回来;王琳想借道东下,又被他卡在江心过不去。王琳没辙,只好派谋士宗虩向北齐求援,还提出要拥立梁元帝的孙子萧庄当皇帝——这孩子当年才七岁,江陵城破时被个尼姑藏起来,后来送到建康,又被送到北齐当人质。

北齐答应出兵,把萧庄护送到郢州,还封王琳做梁国丞相。王琳就立萧庄为帝,改年号天启,追谥渊明为闵皇帝——放着萧庄亲爹不追尊,反倒尊个远亲,这事儿透着古怪。王琳自封侍中大将军,发檄文要讨伐陈国。

陈霸先派侯瑱、徐度率水军迎战,又怕重蹈覆辙,先让吏部尚书谢哲去劝降。王琳假意答应退回湘州,陈军就撤到大雷驻防。衡州刺史周迪听说王琳东进,想趁机吞并南川,召集八郡官员结盟,借口要保卫建康。陈霸先看出他心怀鬼胎,一边派人制止一边加官进爵,周迪这才消停下来。

这时余孝顷给王琳出主意:"周迪这些人表面归顺建康,暗地里都憋着坏。大军东进时他们肯定背后捅刀子,不如先拿下南川。"王琳觉得有理,就派樊猛、李孝钦、刘广德三将去打临川,让余孝顷当总指挥。余孝顷先找周迪要粮草,周迪吓得主动求和答应送粮。可余孝顷得寸进尺不肯退兵,樊猛又跟他闹矛盾,搞得军心涣散。

周迪见形势不妙,向邻州求救。高州刺史黄法、吴兴太守沈恪、宁州刺史周敷纷纷发兵。周敷派兵堵住江口,先把顺流而下的刘广德逮个正着。余孝顷、李孝钦跟周迪交战大败,弃船逃跑时被周迪追上一网打尽。只有樊猛见死不救,独自逃回湘州。余孝顷等人被押到建康,跪在草席上请罪,陈霸先倒是宽宏大量赦免了他们。可余孝顷的弟弟余孝励和儿子余公飏还占着临川营寨负隅顽抗。

周迪上表请求增援,陈霸先派周文育带兵五万去会师,连巴山太守熊昙朗也来助阵。文育大军刚到金口,余公飏就来假投降。文育见他眼神闪烁,喝令左右绑了送回建康。余孝励急忙向王琳求救,王琳派曹庆带兵支援。曹庆让副将常众爱挡住周文育,自己偷袭周迪得手。文育正在三陂和常众爱对峙,听说周迪兵败,只好退守金口。

熊昙朗这人心眼儿突然歪了,竟暗地里联络众爱,盘算着要害文育。文育手下的监军孙白象鼻子灵,嗅出了熊昙朗的阴谋,赶紧跑去跟文育报信,还劝他先下手为强,免得夜长梦多。可文育这人性子软,半信半疑的,总想着以诚待人能感化对方,就这么拖着没动手。老话说得好,该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

正巧这时候迪书派人来求援兵,文育琢磨着派熊昙朗去支援,还亲自跑到熊昙朗营帐里商量。熊昙朗正愁没机会下手呢,见文育自己送上门来,乐得差点笑出声,赶紧让几个壮汉躲在帐子后头,自己假惺惺迎出去。文育刚坐下没说几句话,熊昙朗突然使个眼色,那些埋伏的壮汉呼啦冲出来,刀光剑影全往文育身上招呼。文育连躲都没处躲,眨眼间就身首异处了。

熊昙朗杀了文育还不算完,又逼着文育的部下跟他干,占了新淦城转头就去打周敷。谁知周敷早得了风声,摆好阵势等着他呢。两军一照面,周敷的兵就跟下饺子似的扑过来,更糟的是文育那些旧部当场倒戈。熊昙朗被打得屁滚尿流,好不容易杀出重围,身边就剩一匹马跟着逃回巴山,最后还是让当地村民给宰了。

这时候陈霸先还不知道文育死了,特地派侯安都带兵去接应。安都走到豫章才听说文育遇害,正要撤军,半路撞见王琳手下的周炅、周协往南跑,顺手就给逮住了。更巧的是孝励的弟弟孝猷带着四千户人家去投奔王琳,也被安都截住,只好投降。安都连赢两仗,胆子肥了,直接去打众爱。众爱吓得逃上庐山,曹庆也溜了。结果庐山百姓把众爱脑袋砍下来送到军营,安都派人把首级送回建康,自己撤到南皖。

临川王陈蒨正在南皖修城墙呢,见安都来拜见,两人正说着话,建康突然来了加急军报——皇上驾崩了!陈蒨惊得手里的茶碗都摔了,赶紧带着安都往回赶。都城这会儿乱成一锅粥,太子还在北周当人质,外头强敌环伺,能打仗的老将都在外边驻守,就剩中领军杜棱和侍郎蔡景历主持大局。俩人一合计,决定拥立临川王,火速派人去召他回来。

陈蒨到了中书省,杜棱他们跪着请他即位,他连连摆手说使不得。安都急得直跺脚,冲进来说:"这节骨眼上除了您还有谁配坐这个位置?别磨叽了!"见陈蒨还在犹豫,安都干脆跑上大殿,把百官全召集起来,请章皇后下旨。可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,谁都不敢先开口——原来陈霸先临死前没指定继承人,章皇后既想等亲儿子回来,又怕耽误国事,正左右为难呢。

安都气得"唰"地拔出佩剑,眼睛瞪得铜铃大:"现在四面楚歌,哪等得及迎回太子?临川王战功赫赫,今天非立他不可!谁有意见,先问问我这把刀!"百官吓得腿肚子转筋,赶紧齐声附和。安都转头就闯进后宫要玉玺,章皇后哆嗦着交出印绶,让中书舍人当场拟了诏书。

诏书写得文绉绉的,大意是说国不可一日无君,临川王是皇室至亲又立过大功,该继承大统。陈蒨接到诏书还推三阻四,百官跪着不起来,他这才勉强答应。登基那天,太极殿前乌泱泱跪了一片,新皇帝大赦天下,追封先帝为武皇帝,立妃子沈氏为皇后,侯瑱、安都这些功臣都升了官。两个月后,风风光光把先帝葬在万安陵。

要说这陈霸先,打仗确实有两下子,治国也节俭——吃饭就四五个菜,宴会用瓦碗蚌盘,后宫连件鲜艳衣裳都不许穿。可篡位这事不光彩,地盘也比不上宋齐梁,死时五十七岁,连个送终的儿子都没有。所以说啊,智谋勇武都比不上仁德,靠手段抢来的江山,终究坐不长久。

再说北齐那位高洋皇帝,越来越荒唐。又是修宫殿又是造三台,还征发民夫去修三千多里的长城。那年黄河南北闹蝗灾,庄稼被啃得精光。高洋问魏郡丞崔叔瓒:"咋闹蝗虫了?"老崔实话实说:"古书上讲,乱兴土木就会招蝗灾。您这又修长城又盖楼,可不就应验了?"话没说完,高洋气得跳脚,当场让人把老崔揍了一顿,还按进茅坑里尝粪味,折腾够了才放他回家。可怜老崔抹着满脸粪水,心里直骂街。

早先有算命的说"亡高者黑衣",高洋整天琢磨啥最黑。手下人说漆最黑,他就疑神疑鬼,想着兄弟里老七上党王高涣要坏事,派破六韩伯升去抓人。高涣走到紫陌桥,心知不妙,一刀宰了伯升就往南逃。结果在济州被人逮住,押回邺城大牢里关了起来。

永安王高浚,是高洋的三弟。当年高洋年纪小,不太讲究仪表,有次和弟弟高浚一起去见大哥高澄,高洋鼻涕都流到嘴边了,高浚就责备高洋身边的侍从:"怎么不给我二哥擦擦鼻子!"就为这么件小事,高洋心里记恨上了。

后来高洋当了皇帝,高浚在青州当刺史,治理得挺不错。听说二哥整天酗酒发疯,朝廷里没人敢劝,高浚就跟身边人说:"二哥这样喝酒误事,我得进京去劝劝他,就不知道他听不听我的。"话是这么说,可还没动身呢,就有人把这话传到了高洋耳朵里,高洋更生气了。

等高浚到了京城,陪高洋去东山游玩。那天高洋喝得兴起,光着膀子又唱又跳。高浚实在看不下去,就劝道:"皇上,这可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样子啊。"高洋脸色立刻就沉下来了。更糟的是,高浚私下找宰相杨愔,怪他顺着皇帝胡闹。杨愔当面赔不是,心里却记恨上了。再加上高洋早就下过令,不许大臣和王爷们私下往来。杨愔转头就把这事报告给了高洋。

高洋气得摔了酒杯:"这小子的脾气,真让人忍不了!"酒也不喝了,直接回宫。高浚告辞回青州前,又写了封奏折劝谏。这话说多了不但没用,反倒招来杀身之祸。高洋一道圣旨把高浚召回京城,高浚知道凶多吉少,推说有病不肯去。

没过几天,官差就带着铁链来抓人了。青州百姓受过他的恩惠,男女老少几千人哭着送行。到了邺城,高洋把高浚和上党王高涣一起关进铁笼,扔在北城的地牢里。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,臭气熏天。后来高洋去北城巡视,特意到地牢前唱歌,逼着两个弟弟跟着唱。高浚和高涣又怕又伤心,声音直发抖,高洋听着听着也哭了,差点就要放人。

这时候高洋的九弟长广王高湛跳出来了——他跟高浚有过节,凑到跟前说:"皇上,猛虎怎么能放出笼子呢?"这话比高洋还狠。高洋一听就不作声了。高浚听见是高湛在使坏,隔着笼子骂他小名:"步落稽,老天爷不会放过你!"——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天理?高湛在旁边又是笑又是骂,故意激怒高洋。高洋抄起长矛就往笼子里捅,被高浚一把抓住折断了。这下可把高洋惹毛了,叫来大力士刘桃枝往笼子里乱捅。两个王爷一边挡一边惨叫,声音传出去老远。最后高洋叫人往笼子里扔柴火,活活把两人烧死,还填上土石压住。后来有人挖开看,尸体都烧成焦炭了,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掉眼泪,高洋却跟没事人似的。

过了些日子,新建的三台宫竣工了,高洋大摆宴席。喝到兴头上,拿着长矛捅都督尉子辉玩,当场把人捅死了。常山王高演——高洋的六弟——正好在旁边伺候,看见哥哥随便杀人,脸都吓白了。高洋瞧见了,醉醺醺地对他说:"有你在跟前,我怎么能不尽兴呢!"高演不敢直说,跪在地上直哭。高洋突然良心发现,把酒杯往地上一摔:"你是嫌我喝多了吧?从今往后谁敢劝酒,杀无赦!"高演赶紧磕头道贺。高洋当场任命他当尚书令,结果不到三天,又喝得昏天黑地。

高演写了封劝谏的折子,朋友王晞拦着不让递,他非要送上去。果然把高洋惹火了,把高演叫来,让御史数落他的罪过。好在御史没敢乱说,高演才逃过一劫。

高演的妻子元氏是北魏皇族,高洋逼着弟弟离婚,说要给他找个更好的。高演虽然纳了妾,跟元氏感情还是很好。高洋又赏了几个宫女给他,后来喝多了记混了,非说高演私自霸占宫女,把他叫来一顿毒打,差点打死,让人抬回家去。高演气得要绝食自杀。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一个娘生的,娄太后听说后整天哭。高洋酒醒了也后悔,看老娘哭成这样,急得团团转,天天去看弟弟,还保证说:"你好好吃饭,我把王晞还给你。"——原来他怀疑奏折是王晞写的,早把人剃了头发发配边疆了。

王晞回来后,高演抱着他哭:"我怕是活不成了..."王晞抹着眼泪劝:"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太后还怎么活?"高演这才勉强吃了点饭,慢慢好起来。

过了几个月,高演又想劝谏,让王晞起草奏章。王晞列了十几条,劝他:"现在朝廷就指望您了,您要是为赌气把命搭上,误了国家大事,辜负太后养育之恩,不是两头落空吗?"高演叹了口气,把奏章烧了。可后来还是没忍住,又去劝谏。高洋让人把他反绑起来,拿刀架在脖子上问:"谁教你这么说的?"高演硬气地说:"满朝文武谁敢说话?除了我还有谁!"高洋叫人打了他几十棍,自己醉得睡着了,高演才捡回条命。

太子高殷知书达理,名声很好。高洋嫌儿子太文弱,不像自己,总想废了他。有次带着高殷上金凤台,逼他亲手杀囚犯。高殷吓得手直抖,怎么也不敢下手。高洋用马鞭抽他,把太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,像个傻子似的。高洋老说要把皇位传给弟弟高演,太子少傅魏收跟杨愔说:"储君关系国家根本,皇上老说要换人,要换就赶紧换,天子怎么能拿这个开玩笑?"杨愔把这话传给高洋,这事才算作罢。

后来高洋越来越疯,把劝他的胶州刺史杜弼、尚书仆射高德政都杀了。尚书右仆射崔暹劝得最多,高洋念他是老臣一直忍着。崔暹死后,高洋去吊丧,问他老婆李氏:"想不想你丈夫啊?"李氏顺口说:"怎么能不想!"高洋哈哈大笑:"既然想他,我送你去见他!"一刀就把人头砍下来扔到墙外去了。

到了天保十年——也就是南朝陈霸先死的那年——天上出现彗星,太史官说要除旧布新。高洋问彭城公元韶:"当年汉光武为什么能中兴?"元韶这个马屁精说:"因为王莽没把姓刘的杀干净。"这下可坏了,高洋马上下令把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全抓起来,元韶等十九家关进大牢。元韶被关在地牢里,几天不给饭吃,连衣服都啃着吃了,最后活活饿死。高洋索性把元氏皇族全杀了,男女老少三千多人,尸体扔进漳河喂鱼。老百姓捞鱼剖开肚子,里面都是人指甲。

那会儿啊,河里的鱼可算是捡回条命。原来有人捞鱼时捞着人的指甲盖,吓得渔夫们互相告诫再不敢撒网。鱼儿们就这样自在活了好几个月。要说这乱世里,也就常山王妃的父亲元蛮,仗着是皇族近亲,才保住几家老小的性命。

这高洋造孽太多,报应说来就来。那天他正吃着饭,突然喉咙里像卡了块骨头,咽不下吐不出,硬生生饿了两三天。眼瞅着要不行了,赶紧把李皇后和常山王高演叫到床前交代后事。说来也怪,这杀人如麻的暴君,临了倒是走得安详。

要说这高洋干的坏事,比那夏桀商纣还狠。可老天爷有时候真不开眼,您看那忠心劝谏的高浚、高涣都死得惨,反倒是几次差点被杀的高演活了下来——莫不是后来真要做皇帝的缘故?可这高洋恶贯满盈,怎么就能寿终正寝呢?抬头问问苍天,真是叫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。

再说那王琳,原本跟着梁国也算忠心。梁元帝死在江陵那会儿,他赶不及救援,还披麻戴孝哭了一场。后来陈霸先篡位,他更是发檄文要讨伐。可侯安都说他师出无名,果然吃了败仗。这人啊,一会儿投降北齐,一会儿又投奔西魏,反反复复没个准主意。明明奉了萧庄当主子,转头又听陈国使臣谢哲的话,乖乖退回湘州——这算哪门子忠臣呢?

等到江右出事,他带兵救援又没成事,可见连老天爷都懒得帮他了。说来也巧,陈霸先咽气那年,高洋也跟着病死。可要论作恶多端,十个陈霸先也比不上半个高洋。不过陈霸先篡位弑君,到底背着千古骂名,就算做过几件好事也抹不掉。这世道啊,有时候真是分不清善恶报应。

原文言文

  讨王琳屡次交兵 谏高洋连番受责

  却说周文育、侯安都等带领舟师一万人,往击王琳,师至武昌,武昌守将樊猛,已归附王琳,至此弃城遁去。安都正欲进兵,接得陈主受禅的诏敕,不禁叹息道:“我今必败,师出无名了。”时安都为西道都督,文育为南道都督,两将不相统摄,号令不一,部众彼此歧视,每有争端。军至郢州,琳将潘纯陀先已据守,用着强弓硬箭,遥射梁军。安都前队的步兵,多为所伤。安都怒起,督兵围攻,数日未下,那王琳已出屯弇口,来截梁军。安都不得已撤郢州围,移兵往趋沌口,留沈泰一军守汉曲。途次适遇逆风,不得前进,文育亦引兵来会,与王琳隔江相持,琳据东岸,梁军据西岸。两下里按兵数日,乃整舰交锋,偏偏东风大起,骇浪西奔,梁军各舰,帆樯俱折,舵且把持不定,怎能与琳军对敌?琳军却顺风猛击,跳跃如飞,文育、安都不及奔避,俱被琳军擒去,还有偏将周铁虎、徐敬成、程灵洗等,亦皆成擒。惟沈泰留军汉曲,闻败急退,尚得旋师。霸先即位,便致偏师败覆,这也是天道恶逆,故有此警。

  琳见文育诸将,责他不当助逆,文育等统垂首无言。独周铁虎词色不挠,反唇相稽,顿时触动琳怒,把铁虎推出斩首。徒勇者多不得其死。所有文育、安都等,用一长链拘系,锁置后舱,令宦寺王子晋看管,进军湓城。行至白水浦,文育、安都,用甘言子晋,许给重赂。子晋竟为所动,伪用小船垂钓,夜载文育、安都等,渡至岸上,纵使脱逃。琳已睡着,毫不觉察。文育、安都等,从深草中潜行而出,东走还都。

  陈主霸先闻得全军覆没,正在惊惶,未几得文育、安都等奏启,自言从贼中逃还,入都待罪,又不禁易惊为喜,下诏赦宥,并召入陛见,令他立功自赎,各复原官。王子晋随入建康,特酬重赏。王琳失去梁将,又不见子晋,料知为子晋所纵,懊悔不已,乃移湘州军府至郢城。更因江州刺史侯瑱还都,特遣樊猛袭据江州。陈主霸先再拟讨琳,但恐西南一带,各郡豪帅,反复无常,不得不先行招抚,免生他变,因遣侍郎萧乾,持节慰谕。乾系齐豫章王萧嶷孙,遣令宣慰,亦无非借用故臣,俾便笼络的意思。当时巴山太守熊昙朗在南昌,衡州刺史周迪在临川,尚有东阳太守留异,晋安太守陈宝应,均起自草泽,雄踞一方。南中土豪多立寨自保,不服朝命。萧乾到处慰抚,晓示祸福,总算是各无异言,奉表投诚。陈主即令乾为建安太守,镇抚远近。

  会王琳东至湓城,招兵买马,为东侵计,特与北江州刺史鲁悉达交欢,使为镇北将军。陈主亦颁诏至北江州,授悉达为征西将军,两造各送鼓吹女乐。悉达狡猾得很,做一个骑墙将军,所得赠品,老实收受,西不拒琳,东不却陈,其实是安坐观望,两无所就。倒是一个好法门。陈主使安西将军沈泰袭击,他却严兵防守,无隙可乘。王琳欲引军东下,也被他截住中流,不能前进。琳乃使记室宗虩向齐乞援,且请纳永嘉王庄,续承梁祀。庄系梁元帝萧绎孙,方等所出,江陵陷没,庄才七岁,避匿女尼法慕家,得辗转至建康,嗣因入质北齐,尚留邺下。见六十七回。齐从琳请,发兵护送萧庄至郢州,并册封琳为梁丞相,都督中外诸军,录尚书事。琳乃奉庄即皇帝位,改元天启,追谥建安公渊明为闵皇帝。不尊方等而尊渊明,却也可怪。琳自为侍中大将军,中书监,余依北齐册命,当下传檄伐陈。

  陈主霸先命司空侯瑱,领军将军徐度,率舟师为前军,溯江讨琳。因恐复蹈覆辙,先遣吏部尚书谢哲,谕琳利害。琳愿归湘州,乃召还诸军,使屯大雷。衡州刺史周迪,闻王琳引兵东下,欲自据南川,召集所部八郡守吏,结一盟约,托言将入卫建康。事为陈主所闻,也防他借名图变,特遣人谕止,并加厚抚,迪乃按兵不动。独余孝顷进语王琳道:“周迪等皆依附金陵,阴窥间隙,大军若下,必为后患,不如先定南川,然后东行。孝顷愿招集旧部,随效驱驰。”琳乃复遣部将樊猛、李孝钦、刘广德等出兵临川,使孝顷总督三将,威吓周迪。孝顷先向迪征粮,迪惶急请和,愿送粮饷。孝顷得步进步,还未肯退军,樊猛不愿进战,与孝顷龃龉,遂致军心涣散。

  那周迪因孝顷未退,乞援邻郡,高州刺史黄法,吴兴太守沈恪,宁州刺史周敷,合兵救迪。敷分兵扼截江口,刘广德顺流先下,被敷擒住。孝顷、李孝钦,与迪等交战,也遭败衄,弃舟步走。迪麾众追击,悉数擒归,独樊猛坐视不救,奔回湘州。余孝顷等解至建康,席藁待罪,得蒙赦宥。惟孝顷弟孝励,及子公飏,尚据临川营栅,相拒未下。周迪表请济师,陈主命周文育统率将士,前往会迪。巴山太守熊昙朗,亦引兵来会,众五万人。文育出次金口,余公飏诣营请降,文育见他词色支离,料他有诈,喝令左右把他缚住,囚送建康。孝励忙向王琳告急,琳使部将曹庆率兵赴援。庆令偏将常众爱,往拒文育,自督众袭击周迪。迪仓猝逆战,遂致败绩。文育方进屯三陂,与常众爱列营相拒,未分胜负,适值迪败报传来,乃退屯金口。

  熊昙朗忽生异心,竟想联络众爱,戕害文育。文育监军孙白象,探悉昙朗阴谋,即向文育报知,并谓宜先除昙朗,免滋后患。文育尚半信半疑,且更欲推诚相待,俾安反侧,坐是因循姑息,不先下手。是谓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可巧有迪书到来,乞分兵援助,文育拟拨昙朗往救,乃亲至昙朗营中,面与商议。昙朗谋杀文育,正苦无隙可乘,偏文育自来送死,不禁喜出望外,遂命壮士伏住帐后,自己出营相迎。待文育入营坐定,但叙数语,即传了一个暗号,使壮士一齐杀出,攒刃文育座前。文育无从奔避,眼见是身首两分了。昙朗既杀死文育,复威胁文育部曲,令他从顺,进据新淦城,转袭周敷。敷已侦悉情事,严阵以待,一俟昙朗趋至,便纵兵痛击,昙朗抵敌不住,更兼文育部众,统是乘势倒戈,弄得昙朗走投无路,好容易杀出圈外,只剩得一人一骑,奔还巴山,旋为村民所杀。

  陈主霸先尚未知文育死耗,特遣侯安都率兵接应。安都将至豫章,始知文育被戕,因引师退还。途遇王琳将周炅、周协南归,顺便邀击,得将二周擒住。凑巧孝励弟孝猷,率部下四千家,往投王琳,也被安都截断,不得已投降安都。安都得此胜仗,便放胆进攻常众爱,众爱败奔庐山,曹庆亦遁。庐山民杀死众爱,送首至营,安都即传首建康,引还南皖。临川王陈蒨,方奉命在南皖筑城,安都当然进谒。正在会叙的时候,忽有急足从建康驰至,报称主上宴驾,请临川王速即还都。蒨惊愕异常,便引安都偕行入都。都中骤遇大丧,内无嫡嗣,外有强敌,老成宿将,又多在外边镇戍,只有中领军杜棱,典宿卫兵,与中书侍郎蔡景历,入宫定议,拟立临川王蒨,遣使征还。

  蒨入居中书省,由杜棱等启请嗣位,蒨辞不敢当。安都入白道:“今日继承大统,舍王为谁?王当顾全大局,不宜拘守小节!”蒨含糊答应。安都趋出,立即登殿,召集百官,请章皇后下令,立临川王蒨为嗣君,百官面面相觑,不敢发言。看官道是何因?原来陈主霸先,在位三年,因嗣子昌被虏西去,屡请北周放归,虽尚未得请,总望他后日生还,所以东宫虚位,未曾立储。到了临崩时候,口不能言,竟未定何人入嗣。一代枭雄,连嗣主未曾嘱定,何贪传子孙乃尔!中领军杜棱等,当时面谒章皇后,请立临川王,章皇后也只得允从。无如妇人见识,少断多疑,后来又记念嗣子,更因蒨自甘推让,乃复踌躇起来。公卿大臣,已探悉皇后意旨,也不敢决议。当下恼动了侯安都,正色厉声道:“今四方未定,何暇远迎?临川王有功天下,应该嗣立,如有异议,请污吾刀!”说至此,拔剑出鞘,迫众承认。百官统有惧色,始齐声赞成。安都即入见章皇后,请后出玺,后只好将玺绶持授,再令中书舍人代草后令,立即颁发。令曰:

  昊天不吊,上玄降祸,大行皇帝奄捐万国,率土哀号,普天如丧,穷酷烦冤,无所逮及。诸孤藐尔,返国无期,须立长君,以宁寓县。侍中安东将军临川王蒨,体自景皇,属惟犹子,建殊功于牧野,敷盛业于戡黎,纳麓时叙之辰,负扆乘机之日,并佐时庸,是同草创;祧祐所系,遐迩宅心,宜奉大宗,嗣膺宝箓,使七庙有奉,兆民宁晏。未亡人假延余息,婴此百罹,寻绎缠绵,兴言感绝。特此令闻!

  临川王蒨既接章皇后令,尚再三推辞。百官等又复固请,乃入御太极前殿,即皇帝位,颁诏大赦。追尊大行皇帝为武皇帝,庙号高祖,奉章氏为皇太后,立妃沈氏为皇后。进司空侯瑱为太尉,侯安都为司空,杜棱为领军将军,内外文武百官,俱进秩有差。越二月,葬高祖武皇帝于万安陵。陈主霸先颇有智谋,临敌制胜,多由独断。及即位后,政尚宽大,性独俭约,常膳不过数品,私飨曲宴,常用瓦器蚌盘,后宫衣不重采,饰无金翠,歌钟女乐,禁令入宫,当时号为明主。但躬蹈篡弑,不脱前代恶习,故历世传祚,亦不得灵长,本身亦不过做了三年皇帝,土宇比宋、齐、梁为尤狭。殁时年已五十七,竟不得一子送终。可见有智不如有德,有勇不如有仁,有仁有德,乃足永世,单靠着一时智勇,取人家国,终究是不能享呢。至理名言。这且不必絮述。

  且说齐主高洋淫暴日甚,既广筑宫殿,复增造三台,并发工役,修造长城,东西凡三千余里。适大河南北,飞蝗蔽天,伤及禾稼,洋问魏郡丞崔叔瓒道:“何故致蝗?”叔瓒答道:“五行志有云:土功不时,蝗虫为灾。今外筑长城,内兴三台,适如五行志所言。”洋不待说毕,勃然怒起,即使左右殴击,且把他倒浸厕中,使尝粪味,然后曳足以出,释使归家。叔瓒无可奈何,只好自认晦气罢了。粪味如何?

  先是齐有术士,谓亡高者黑衣,洋因问左右,何物最黑?左右答言是漆。洋想入非非,默思兄弟辈中,惟上党王涣,排行第七,莫非应在此人,遂使库直都督破六韩伯升,驰驿召涣。涣偕伯升至紫陌桥,料知此行不佳,竟杀死伯升,渡河南逸。行至济州,为人所执,送至邺下,系入狱中。

  永安王浚,系洋第三弟,洋少不好饰,尝与浚同见兄澄,涕垂鼻下,浚责洋左右道:“何不替二兄拭鼻!”洋因此挟嫌。及洋即位,浚为青州刺史,颇有政声,闻洋酗酒失性,尝语亲近道:“二兄嗜酒败德,朝臣无敢直言,我当入朝面谏,未知肯用我言否?”话虽如此,尚未启行,已有人密为传闻,洋更加忿恨。及浚入都,从洋游东山,洋袒裼裸裎,纵酒为乐。浚进谏道:“这非人主所宜。”洋益不悦。浚又密召杨愔,责他将顺主恶,愔当面虽曾道歉,心中却不以为然。更因洋尝有命令,不准大臣交通诸王,为此两种嫌忌,即将浚言转奏。洋大怒道:“小人情性,令人难忍!”遂罢酒还宫。浚辞别还州,复上书切谏。多话无益,徒取杀身。洋严旨召浚,浚也防不测,托疾不赴。

  未几即有缇骑驰至,促浚就道,吏民多感浚恩惠,老幼泣送,至数千人。及至邺中,洋令与上党王涣,并纳入铁笼,置诸北城地牢中。饮食溲秽,共在一处。后来洋巡北城,往视地牢,临穴讴歌,令浚、涣属和。浚、涣且悲且怖,音颤声嘶,洋亦不禁泣下,意欲释放。长广王湛,系洋第九弟,与浚有隙,独上前进谗道:“猛虎岂可出穴?”悍过高洋。洋乃默然。浚闻湛言,呼湛小字道:“步落稽,天不容汝!”此时已无天道。湛又在旁笑骂,挑动洋怒。洋即取槊刺浚,被浚拉断,引得洋忿火益炽,命壮士刘桃枝,就笼乱刺。浚与涣随接随拉,呼号声震彻远近。洋并命投入薪火,烧杀二人,加填土石。后来掘土起尸,皮发皆尽,遗骸如炭,旁观多为痛愤,洋却不以为意。

  既而三台告成,亲往游宴,酒酣兴至,戏用槊刺都督尉子辉,应手毙命。常山王演,为洋第六弟,时适侍侧,见洋无故杀人,不由的惨然变色。洋已窥觉,顾演与语道:“但令汝在,我为何不纵乐!”演未便直谏,但拜伏涕泣。洋不觉发现天良,取杯掷地道:“汝大约嫌我多饮,今后敢进酒者斩!”演且拜且贺。洋面命演录尚书事,不到三日,洋酗狂如故。演自草谏牍,将要进陈,演友王晞,力为劝阻,演不肯从,竟递将进去。果然触动洋忿,召演至前,令御史纠弹演过。御史一无所言,演才得免。

  演妃元氏系魏朝宗室,洋欲令演离婚,许为演广求淑媛。演虽承旨纳妾,与元氏情好依然。洋复赐给宫人,由演领去。嗣因酒后失记,谓演擅取宫人,召演入责,自取刀环,乱殴演胁,几至晕绝,乃令左右舁演还第。演气愤填胸,情愿绝粒待毙。演与洋、湛等,俱为娄太后所出,太后恐演不测,亦日夕涕泣,洋酒醒亦颇知悔,并闻太后悲泣情状,急得不知所为,每日往视演疾,且劝慰道:“努力强食,当将王晞还汝。”原来晞为演友,洋疑演谏奏,出自晞笔,已将晞髠配出去,至是面约还晞,因即将晞释归,使往劝演。演见晞至,强起抱晞道:“我气息奄奄,恐不得再见!”晞流涕道:“天道神明,岂令殿下遂毙此舍!至尊亲为人兄,尊为人主,怎好与他计较?惟殿下不食,太后亦不食。殿下纵不自惜,难道不念太后么?”演乃强坐进饭,渐得告痊。

  过了数月,演又欲进谏,令晞草奏。晞条陈十余事,因复语演道:“今朝廷所恃,惟一殿下,乃欲学匹夫耿介,轻视生命,一旦祸至,误国政,负慈恩,岂不是两失么?”演唏嘘道:“祸乃至此么?”因将谏草对晞毁去。嗣复忍耐不住,再行进谏,洋使力士将演反绑,自拔刀架演颈,且叱责道:“小人何知!究竟是何人教汝?”演答道:“天下噤口,除臣外何人敢言?”洋又令左右杖演数十下,自己醉倦入寝,演乃得出。

  太子殷礼士好学,颇得令名,洋常嫌殷得汉家性质,不类自己,意欲废立。会登览金凤台,三台之一。召殷随侍,喝令手刃囚犯。殷恻然有难色,再三不肯下刃。洋用马鞭捶殷,吓得殷神经错乱,竟至气悸语吃,状似痴迷。洋屡言太子性懦,终当传位常山王,太子少傅魏收语杨愔道:“太子关系国本,不应动摇,至尊每言传位常山,如果属实,即当决行,天子怎可戏言?”彼常视国事如儿戏,难道汝尚未知吗?愔乃将收言白洋,洋始罢议。

  已而酗暴更甚,杀死胶州刺史杜弼,及尚书仆射高德政,无非为了强谏致忿,置诸死刑。尚书右仆射崔暹,屡有谏诤,洋念他故旧大臣,格外容忍。未几暹殁,洋亲往吊丧,问暹妻李氏道:“汝可思故夫么?”李氏随口答道:“怎得不思!”洋笑道:“汝果思暹,何不自往省视?”说至此,拔刀一挥,李氏头落,即取掷墙外。

  时已为天保十年,即陈主霸先临殁之年。彗星出现,太史奏请除旧布新。洋特问彭城公元韶道:“汉光武何故中兴?”韶猝然答道:“为诛诸刘不尽。”不诋王莽,反启杀心,真是该死的狗奴。洋因下令,捕戮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,拘禁元韶等十九家。韶幽住地牢,数日不得一餐,甚至衣袖尽,活活饿死。应该如此,但未知伊妻高氏果从死否?洋索性尽诛诸元,男子无论少长,一律斩首,共杀三千人,弃尸漳水。水中鱼吃食尸骸,百姓取鱼剖腹,得人爪甲,遂相戒不食,好几月不往网鱼。鱼却得多活数月。惟常山王妃父元蛮,本支近族,得保存数家。自经这次惨戮,洋乃恶贯满盈,即成暴疾,喉间似有物哽住,不能下食。好容易拖延两三日,自知不能久存,乃召李后及常山王演至榻前,谆嘱后事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夏桀商辛并暴君,如斯淫虐尚无闻;

  榻前一诀安然逝,乱世似无善恶分。

  欲知洋所说何事,俟至下回续表。

  王琳事梁,似不可谓为非忠,梁元帝陷死江陵,琳赴援不及,缟素举哀,复因陈主篡梁,传檄东讨。侯安都谓师出无名,果遭败殁,师直为壮曲为老,诚哉是言也。然忽降齐,忽降魏,主持不定,未免多私。既已奉庄为主,又听从陈使谢哲,愿还湘州,大忠者固如是乎!江右之乱,出援无功,天已未免厌琳矣。陈霸先病殁之年,齐高洋亦即病死。齐陈相较,高洋之恶,远过霸先。但霸先以篡弑得国,敢犯大不韪之名,虽有小善,殊不足道。高洋之恶,古今罕有,浚与涣皆遭惨毙,独演再三进谏,濒死者数矣,而卒得不死,岂其后应登帝箓,乃幸邀天助耶!然洋恶如此,而尚得令终,翘首天阍,几令人无从索解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