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·仲春纪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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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里,春意正浓。太阳挂在奎星的位置,黄昏时弧星当空,清晨建星高悬。这个时节属木,由太皞帝君掌管,句芒神护佑。鳞虫活跃,角音悠扬,夹钟律吕应和着春天的旋律。酸味开胃,膻气浮动,家家户户都在门边祭祀,供上牲畜的脾脏。

雨水开始滋润大地,桃李争相绽放,黄鹂在枝头欢唱,猛禽悄悄褪去凶相变得温顺。天子住在东向的明堂,乘着鸾鸟装饰的车驾,青旗招展,青衣玉佩,吃着麦饭和羊肉,用的都是镂空透气的器皿。

这时候啊,要呵护新生的嫩芽,抚养幼小的孩童,照顾无依的孤儿。选个吉利日子,让百姓祭祀土地神。官府要清理牢狱,打开镣铐,停止拷打,暂缓诉讼。

燕子飞来那天,天子要亲自带着后妃们,用最隆重的太牢之礼祭祀婚姻之神。妃嫔们佩戴弓箭袋,在高禖神前接过弓箭,祈求子孙昌盛。

春分时节,雷声初响,电光划破长空。冬眠的虫豸都醒来了,推开泥土的门户。官府提前三天摇着木铎告诫百姓:"雷神要发威了,若有人不检点言行,生下的孩子会有残缺,家中必遭灾祸。"趁着昼夜平分,还要统一度量衡,校准秤砣和斗斛。

农人们暂时放下锄头,修理门窗,打扫宗庙。这时候可不能大兴土木耽误农事,也不许掏干河塘,烧毁山林。天子要献上羊羔祭祀,打开冰窖取冰,先供在祖庙里。上旬丁日,乐官带着学子们演习舞蹈;中旬丁日,又开始教习音乐。这个月的祭祀不用牲畜,改用玉器和毛皮。

要是这时候施行秋天的政令,洪水就会泛滥,寒气突然降临,盗匪四起;要是按冬天的规矩来,阳气不足,麦子不熟,百姓就会互相抢夺;要是用夏天的法令,旱灾就要肆虐,虫害提前爆发。

说到珍重生命,圣人们看得最明白。耳朵想听妙音,眼睛想看美色,鼻子想闻芬芳,嘴巴想尝美味,可要是伤身害命,就该立刻打住。连这些感官都要管束,就像官员不能擅自行事,必须遵守规矩。这才是养生的要诀。

当年尧帝想把天下让给子州支父,那位隐士却说:"让我当天子倒也行。可我正犯着忧郁症,得先治病,没空管天下。"连江山都舍不得换他一条命,何况其他东西呢?只有这种不拿天下伤害性命的人,才配托付天下。

越国三代君主被杀,王子搜吓得躲进山洞。越国人找不到新君,追到山洞用艾草熏他出来,硬把他按上王车。王子搜抓着车绳仰天大喊:"王位啊!难道就不能放过我吗?"他不是讨厌当国君,是害怕当国君招来的祸患。这样的人,越国人反倒抢着要他当王。

鲁国国君听说颜阖是得道高人,派人带着厚礼去请。颜阖穿着粗麻衣正在喂牛,使者问:"这是颜阖家吗?"他老实回答:"是啊。"等使者呈上礼物,他又说:"您怕是认错人了,不如回去再问问。"等使者查清楚再来,颜阖早躲起来了。像他这样的人,不是讨厌富贵,是看重生命胜过一切。可惜世上的君主总拿富贵来轻慢修道之人,实在可悲。

所以说:道的真谛是用来修身,剩下的才拿来治国,最末流的才用来平天下。帝王功业对圣人来说不过是副业,哪比得上保全性命重要?如今那些所谓的君子,为了外物折腾自己,图什么呢?

圣人的每个举动都要想清楚目的。要是有人用随侯珠当弹丸打麻雀,肯定被人笑话——代价太大而收获太小。可生命的分量,岂是一颗宝珠能比的?

子华子说得好:完整地活着最好,其次是有缺憾地活着,再其次是死,最糟的是勉强活着。所谓尊重生命,就是要活得圆满,六欲都得到适当满足。缺憾地活着,享受就打折扣了。要是活得憋屈,六欲都被压制,整天干讨厌的事,受窝囊气,那还不如死了干净。就像听见噪音捂耳朵,看见强光闭眼睛,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。爱吃肉不是连腐肉也吞,好喝酒不是连馊酒也灌,珍惜生命更不是苟且偷生。

老天给人欲望本是常情,关键要有节制。圣人之所以是圣人,就因为他们懂得用养生之道来调节欲望。耳朵想听五音,眼睛想看五色,嘴巴想尝五味,这很正常。无论贵贱智愚,从神农黄帝到桀纣都一样贪图享受。区别在于圣人能把握分寸,凡俗之人却放纵无度,最后掏空身子,招来怨恨,众叛亲离。等到病入膏肓,后悔都来不及。

那些得道的古人之所以长寿,能长久享受声色滋味,就是因为他们早早就懂得收敛。秋天冷得早,冬天必定暖和;春天雨水多,夏天必然干旱。天地尚不能两全,何况是人?万物形态各异,但本性相通。所以古人修身治国,都要效法天地自然的规律。

二月里,春意正浓,枝头新绿正嫩。咱们今天来说说这世间的道理,就像那醇厚的美酒,若是众人争相来饮,再满的坛子也很快见底。天地万物都在消耗着尊贵之人的精气神,所以越是显贵的人,往往精气耗得越快。这还不算,他们还要损耗自己的生命来供养天下人,自己却浑然不觉。表面上功成名就,内里却亏空得厉害——耳朵听不清了,眼睛看不清了,嘴巴吃不下东西,心里乱得像一锅粥,整日胡言乱语,临到咽气时更是惊慌失措。这般耗尽心血,岂不可悲?

世人说起臣子侍奉君主,总羡慕孙叔敖遇上楚庄王这样的明君。可真正明白事理的人却说,这是楚国的福气啊。那楚庄王最爱游猎射箭,整日里快活逍遥,把治国理政的苦差事全推给孙叔敖。孙叔敖日夜操劳,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,这才成就了楚庄王青史留名的功业。

【当染篇】

话说墨子有回看见染坊里漂染素丝,不由得叹息:"这白丝入青缸就变青,入黄缸就变黄,染什么色就成什么色,染上五遍就能得五色。"所以说啊,染色这事可得慎重。

其实治国何尝不是这样?舜帝身边有许由、伯阳这样的贤臣,大禹得皋陶、伯益辅佐,商汤靠伊尹、仲虺出谋划策,周武王有姜子牙、周公旦鼎力相助。这四位明君,正因为身边都是贤人,所以能称王天下,功业照耀千古。后世说起仁义之君,头一个就要提他们。

反过来看,夏桀宠信干辛、岐踵戎,商纣重用崇侯虎、恶来,周厉王听信虢公长父、荣夷终,周幽王倚重虢公鼓、祭公敦。这四个亡国之君,身边围着的都是奸佞小人,最后落得国破家亡,被天下人唾骂。提起不仁不义的昏君,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。

再看春秋五霸:齐桓公得管仲、鲍叔牙辅佐,晋文公有咎犯、郄偃出主意,楚庄王靠孙叔敖、沈尹蒸治国,吴王阖闾用伍子胥、文之仪,越王勾践得范蠡、文种相助。这五位君主因为用人得当,所以能称霸诸侯,美名流传后世。

而那些亡国之君呢?范吉射信重张柳朔、王生,中行寅倚仗黄籍秦、高强,吴王夫差听信王孙雄、太宰嚭,智伯瑶重用智国、张武,中山尚信任魏义、椻长,宋康王宠信唐鞅、田不禋。这六位君主用人不当,结果不是国破家亡,就是身败名裂,连宗庙香火都断了,百姓流离失所。提起贪婪暴虐之徒,人们就会想到他们身边的这些佞臣。

所以说当君主不是为了显赫尊荣,也不是为了贪图安逸,而是要推行正道。而推行正道的关键,就在于亲近什么样的人。古代圣明的君主,把精力都用在选贤任能上,具体事务反而放手交给臣子,这才是治国正道。那些不会当君主的,整天劳心费神,愁眉不展,结果国家越来越危险,自己越来越难堪,就是不懂这个道理。不懂这个道理,亲近的人就不对;亲近的人不对,正道从何而来?前面说的那六个亡国之君就是明证。他们难道不重视国家、不爱惜自己吗?实在是亲近错了人啊!这个道理不仅适用于诸侯,帝王也一样。

不光治国如此,求学也是这个理。孔子曾向老子、孟苏、夔靖叔求学。当年鲁惠公派宰让向周天子请教郊祭之礼,周桓王派史角来鲁国传授,后来史角的后人就留在鲁国,墨子就是跟这家人学的礼。孔子和墨子这两位贤士,生前既没有高官厚禄,也没有荣华富贵,可如今天下说起显赫荣耀之人,必然要提到他们。虽然他们已经去世很久,追随者却越来越多,弟子遍布天下。王公贵族都推崇他们,有心想让子弟成才的,都跟着他们的门徒学习,这股风气至今不衰。子贡、子夏、曾子师从孔子,田子方又跟子贡学习,段干木拜子夏为师,吴起受教于曾子;禽滑厘跟随墨子,许犯又师从禽滑厘,田系再跟许犯求学。孔墨之后在天下显达的门生多如牛毛,数都数不过来,这都是因为跟对了老师啊!

【功名篇】

常言道,只要走正道,功名就像影子追随形体,回声呼应呼喊一样自然。会钓鱼的人能从深水里钓上鱼来,靠的是香饵;善射箭的人能射下高空飞鸟,凭的是好弓;贤明的君主能让四方蛮夷归顺,靠的是仁德。水深了鱼鳖自然来栖息,树木茂盛飞鸟就来筑巢,野草丰美禽兽就来觅食,君主贤明豪杰就来投奔。所以圣明的君王不刻意追求归附者,而是专心修养吸引人才的美德。

强装出来的笑容不真心,硬挤出来的眼泪不动人,勉强推行的治国之道,或许能维持一时,终究难成大器。

醋坛子发黄,蚊虫就会聚集,因为有酸味;要是换成清水,蚊虫绝不会来。用猫来驱鼠,用冰块来招苍蝇,再高明的人也办不到。拿臭鱼来赶苍蝇,只会招来更多苍蝇——方法不对啊!夏桀商纣就是用驱赶贤臣的方法治国,刑罚再重,又有什么用呢?

天寒地冻时,百姓自然向往温暖;酷暑难当时,人们自会寻找清凉。百姓没有固定居所,哪里有利就往哪里聚,无利可图就会离开。想要成为天子,百姓向往什么,不可不察。如今天下,冷也冷到极点,热也热到极点,可百姓无处可去,因为到处都一样。想当明君的人,给百姓看的必须与众不同。如果做法和别人没两样,即便暴政比别国轻十倍,百姓还是无处可去。百姓无处可去,王道就废弛了,暴君就得逞了,百姓就绝望了。所以当今之世,若有仁人志士,不可不致力于此;若有贤明君主,不可不以此为要务。

贤明与昏庸就像天命不可更改,如同美丑无法混淆。夏桀商纣贵为天子,富甲天下,能把天下百姓害苦,却换不来贤德的名声。关龙逢、王子比干这样的忠臣,虽然能以死谏君,却无法给君主带来贤名。名声这东西强求不来,必须遵循正道才能获得。

原文言文

  【仲春】

  一曰:仲春之月,日在奎,昏弧中,旦建星中。其日甲乙,其帝太皞,其神句芒,其虫鳞,其音角,律中夹钟,其数八,其味酸,其臭膻,其祀户,祭先脾。始雨水,桃李华,苍庚鸣,鹰化为鸠。天子居青阳太庙,乘鸾辂,驾苍龙,载青旗,衣青衣,服青玉,食麦与羊,其器疏以达。

  是月也,安萌牙,养幼少,存诸孤;择元日,命人社;命有司,省囹圄,去桎梏,无肆掠,止狱讼。

  是月也,玄鸟至,至之日,以太牢祀于高衤某。天子亲往,后妃率九嫔御,乃礼天子所御,带以弓韣,授以弓矢,于高衤某之前。

  是月也,日夜分,雷乃发声,始电。蛰虫咸动,开户始出,先雷三日,奋铎以令于兆民曰:“雷且发声,有不戒其容止者,生子不备,必有凶灾。”日夜分,则同度量,钧衡石,角斗桶,正权概。

  是月也,耕者少舍,乃修阖扇。寝庙必备。无作大事,以妨农功。是月也,无竭川泽,无漉陂池,无焚山林。天子乃献羔开冰,先荐寝庙。上丁,命乐正入舞舍采,天子乃率三公、九卿、诸侯,亲往视之。中丁,又命乐正入学习乐。

  是月也,祀不用牺牲,用圭璧,更皮币。

  仲春行秋令,则其国大水,寒气总至,寇戎来征;行冬令,则阳气不胜,麦乃不熟,民多相掠;行夏令,则国乃大旱,暖气早来,虫螟为害。

  【贵生】

  二曰:圣人深虑天下,莫贵於生。夫耳目鼻口,生之役也。耳虽欲声,目虽欲色,鼻虽欲芬香,口虽欲滋味,害於生则止。在四官者不欲,利於生者则弗为。由此观之,耳目鼻口不得擅行,必有所制。譬之若官职,不得擅为,必有所制。此贵生之术也。

  尧以天下让於子州支父,子州支父对曰:“以我为天子犹可也。虽然,我适有幽忧之病,方将治之,未暇在天下也。”天下,重物也,而不以害其生,又况於他物乎?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,可以托天下。

  越人三世杀其君,王子搜患之,逃乎丹穴。越国无君,求王子搜而不得,从之丹穴。王子搜不肯出。越人薰之以艾,乘之以王舆。王子搜援绥登车,仰天而呼曰:“君乎!独不可以舍我乎?”王子搜非恶为君也,恶为君之患也。若王子搜者,可谓不以国伤其生矣。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为君也。

 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,使人以币先焉。颜阖守闾,鹿布之衣,而自饭牛。鲁君之使者至,颜阖自对之。使者曰:“此颜阖之家邪?”颜阖对曰:“此阖之家也。”使者致币,颜阖对曰:“恐听缪而遗使者罪,不若审之。”使者还反审之,复来求之,则不得已。故若颜阖者,非恶富贵也,由重生恶之也。世之人主多以富贵骄得道之人,其不相知,岂不悲哉?

  故曰:道之真,以持身;其绪馀,以为国家;其土苴,以治天下。由此观之,帝王之功,圣人之馀事也,非所以完身养生之道也。今世俗之君子,危身弃生以徇物,彼且奚以此之也?彼且奚以此为也?

  凡圣人之动作也,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。今有人於此,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,世必笑之。是何也?所用重,所要轻也。夫生,岂特随侯珠之重也哉!

  子华子曰:“全生为上,亏生次之,死次之,迫生为下。”故所谓尊生者,全生之谓;所谓全生者,六欲皆得其宜也。所谓亏生者,六欲分得其宜也。亏生则於其尊之者薄矣。其亏弥甚者也,其尊弥薄。所谓死者,无有所以知,复其未生也。所谓迫生者,六欲莫得其宜也,皆获其所甚恶者。服是也,辱是也。辱莫大於不义,故不义,迫生也。而迫生非独不义也,故曰迫生不若死。奚以知其然也?耳闻所恶,不若无闻;目见所恶,不若无见。故雷则掩耳,电则掩目,此其比也。凡六欲者,皆知其所甚恶,而必不得免,不若无有所以知。无有所以知者,死之谓也,故迫生不若死。嗜肉者,非腐鼠之谓也;嗜酒者,非败酒之谓也;尊生者,非迫生之谓也。

  【情欲】

  三曰: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。欲有情,情有节。圣人修节以止欲,故不过行其情也。故耳之欲五声,目之欲五色,口之欲五味,情也。此三者,贵贱、愚智、贤不肖欲之若一,虽神农、黄帝,其与桀、纣同。圣人之所以异者,得其情也。由贵生动,则得其情矣;不由贵生动,则失其情矣。此二者,死生存亡之本也。

  俗主亏情,故每动为亡败。耳不可赡,目不可厌,口不可满;身尽府种,筋骨沈滞,血脉壅塞,九窍寥寥,曲失其宜,虽有彭祖,犹不能为也。其於物也,不可得之为欲,不可足之为求,大失生本;民人怨谤,又树大雠;意气易动,跷然不固;矜势好智,胸中欺诈;德义之缓,邪利之急。身以困穷,虽後悔之,尚将奚及?巧佞之近,端直之远,国家大危,悔前之过,犹不可反。闻言而惊,不得所由。百病怒起,乱难时至。以此君人,为身大忧。耳不乐声,目不乐色,口不甘味,与死无择。

  古人得道者,生以寿长,声色滋味能久乐之,奚故?论早定也。论早定则知早啬,知早啬则精不竭。秋早寒则冬必暖矣,春多雨则夏必旱矣。天地不能两,而况於人类乎?人之与天地也同。万物之形虽异,其情一体也。故古之治身与天下者,必法天地也。

  尊,酌者众则速尽。万物之酌大贵之生者众矣。故大贵之生常速尽。非徒万物酌之也,又损其生以资天下之人,而终不自知。功虽成乎外,而生亏乎内。耳不可以听,目不可以视,口不可以食,胸中大扰,妄言想见,临死之上,颠倒惊惧,不知所为。用心如此,岂不悲哉?

  世人之事君者,皆以孙叔敖之遇荆庄王为幸。自有道者论之则不然,此荆国之幸。荆庄王好周游田猎,驰骋弋射,欢乐无遗,尽傅其境内之劳与诸侯之忧於孙叔敖。孙叔敖日夜不息,不得以便生为故,故使庄王功迹著乎竹帛,传乎後世。

  【当染】

  四曰:墨子见染素丝者而叹曰:“染於苍则苍,染於黄则黄,所以入者变,其色亦变,五入而以为五色矣。”故染不可不慎也。

  非独染丝然也,国亦有染。舜染於许由、伯阳,禹染於皋陶、伯益,汤染於伊尹、仲虺,武王染於太公望、周公旦。此四王者,所染当,故王天下,立为天子,功名蔽天地。举天下之仁义显人,必称此四王者。夏桀染於干辛、岐踵戎,殷纣染於崇侯、恶来,周厉王染於虢公长父、荣夷终,幽王染於虢公鼓、祭公敦。此四王者,所染不当,故国残身死,为天下僇。举天下之不义辱人,必称此四王者。齐桓公染於管仲、鲍叔,晋文公染於咎犯、郄偃,荆庄王染於孙叔敖、沈尹蒸,吴王阖庐染於伍员、文之仪,越王勾践染於范蠡、大夫种。此五君者,所染当,故霸诸侯,功名传於後世。范吉射染於张柳朔、王生,中行寅染於黄籍秦、高强,吴王夫差染於王孙雄、太宰嚭,智伯瑶染於智国、张武,中山尚染於魏义、椻长,宋康王染於唐鞅、田不禋。此六君者,所染不当,故国皆残亡,身或死辱,宗庙不血食,绝其後类,君臣离散,民人流亡。举天下之贪暴可羞人,必称此六君者。

  凡为君,非为君而因荣也,非为君而因安也,以为行理也。行理生於当染。故古之善为君者,劳於论人而佚於官事,得其经也。不能为君者,伤形费神,愁心劳耳目,国愈危,身愈辱,不知要故也。不知要故,则所染不当;所染不当,理奚由至?六君者是已。六君者,非不重其国、爱其身也,所染不当也。存亡故不独是也,帝王亦然。

  非独国有染也。孔子学於老聃、孟苏、夔靖叔。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於天子,桓王使史角往,惠公止之。其後在於鲁,墨子学焉。此二士者,无爵位以显人,无赏禄以利人。举天下之显荣者,必称此二士也。皆死久矣,从属弥众,弟子弥丰,充满天下。王公大人从而显之;有爱子弟者,随而学焉,无时乏绝。子贡、子夏、曾子学於孔子,田子方学於子贡,段干木学於子夏,吴起学於曾子;禽滑絭学於墨子,许犯学於禽滑絭,田系学於许犯。孔墨之後学显荣於天下者众矣,不可胜数,皆所染者得当也。

  【功名】

  五曰:由其道,功名之不可得逃,犹表之与影,若呼之与响。善钓者,出鱼乎十仞之下,饵香也;善弋者,下鸟乎百仞之上,弓良也;善为君者,蛮夷反舌殊俗异习皆服之,德厚也。水泉深则鱼鳖归之,树木盛则飞鸟归之,庶草茂则禽兽归之,人主贤则豪杰归之。故圣王不务归之者,而务其所以归。

  强令之笑不乐;强令之哭不悲;强令之为道也,可以成小,而不可以成大。

  缶醯黄,蚋聚之,有酸;徒水则必不可。以狸致鼠,以冰致蝇,虽工,不能。以茹鱼去蝇,蝇愈至,不可禁,以致之之道去之也。桀、纣以去之之道致之也,罚虽重,刑虽严,何益?

  大寒既致,民暖是利;大热在上,民清是走。故民无常处,见利之聚,无之去。欲为天子,民之所走,不可不察。今之世,至寒矣,至热矣,而民无走者,取则行钧也。欲为天子,所以示民,不可不异也。行不异,乱虽倍行,民犹无走。民无走,则王者废矣,暴君幸矣,民绝望矣。故当今之世,有仁人在焉,不可而不此务;有贤主,不可而不此事。

  贤不肖不可以不相分,若命之不可易,若美恶之不可移。桀、纣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能尽害天下之民,而不能得贤名之。关龙逢、王子比干能以要领之死争其上之过,而不能与之贤名。名固不可以相分,必由其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