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·阴沟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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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南开封府阳武县有个叫叶广的汉子,娶了个媳妇全氏。这全氏生得跟西施似的标致,又机灵又贤惠。小两口住在偏僻的村角,就一间茅草屋,连邻居都没几家。平日里叶广编草席,全氏纺线织布,勉强能糊口。

那年开春,叶广把家里攒的几两银子数了又数,留了一两五钱给媳妇过日子,自己揣着二两五钱往西京做小买卖去了。

谁知隔年村里来了个叫吴应的后生,二十出头模样周正,还没娶亲。有天路过全氏家,从篱笆缝里瞧见这俏娘子,顿时挪不动腿了。他绕着村子打听清楚底细,眼珠子一转就写了封假信,整了整衣襟去敲门。

"嫂子安好!"吴应作了个揖,"去年在西京与叶大哥交好,他托我带封信来。"说着掏出信纸晃了晃,"叶大哥说了,家里缺啥尽管找我,等他回来再算账。"

全氏见这后生眉清目秀,说话又诚恳,再听是丈夫托付的,心里像灌了蜜似的。两人你瞅我我瞅你,越凑越近,最后竟插上门闩滚作一团。打这天起,吴应三天两头往茅屋跑,反正地方偏僻,倒像正经夫妻似的过日子。

转眼九年过去,叶广在西京攒下十六两雪花银。这日秋风卷着落叶,他摸着鼓囊囊的包袱想:媳妇这些年不知苦成啥样了?连夜就往家赶。

三更天摸到自家茅屋前,叶广突然停下脚步。这破屋子门板薄得像纸,万一遇上贼...他猫着腰把银子藏进房檐下的排水沟,这才拍门。

屋里全氏正和吴应睡得香,突然听见丈夫叫门,吓得吴应一骨碌滚到门后。全氏手忙脚乱开了门,叶广前脚进屋,吴应后脚就溜了。

"这些年苦了你了。"叶广喝着媳妇温的酒,"这回挣了十六两银子呢!"见全氏眼睛发亮,他又压低声音:"怕招贼,我藏排水沟里了。"

全氏手里的筷子"啪嗒"掉在桌上:"当家的快去拿回来!这荒郊野外的..."话音未落,躲在窗外的吴应已经蹿向排水沟。

等叶广提着油灯去找时,沟里早空了银子。两口子吵到天亮,叶广一纸状子告到县衙。

县太爷载公捋着胡子听完,把惊堂木一拍:"这妇人必有奸夫!"可全氏咬死不认。载公眼珠一转,叫差役张千李万押着全氏游街示众,说要把她官卖抵债。

晌午太阳正毒,吴应果然鬼鬼祟祟凑过来。刚和全氏咬耳朵,就被差役按住了。

"大人明鉴!"吴应跪在堂下直磕头,"小人是她远房表弟..."

载公眯着眼:"既然未婚配,本官做主二十两银子卖与你。"见吴应哭穷,价钱一路降到十二两。这后生只得回家,从灶台底下掏出偷来的银子熔了十二两。

"这银子是你的么?"载公把银锭递给叶广。叶广翻来覆去地看,摇头道:"回老爷,不是小民的。"

载公又把吴应叫来:"方才卖家反悔了,非要十五两不可。"吴应急得满头汗,跑回家把剩下的银子也熔了。差役突然闯进来:"老爷说了,银子不许重熔!"

当三锭银子摆在公堂上,叶广"哇"地哭出声:"这分明是我那十六两银子!"载公叫人拿秤一称,分毫不差。原来叶广常年做小买卖,早把银子重量刻在心里了。

最后全氏挨了板子,吴应判了三年苦役。载公把追回的银子还给叶广时,这汉子却盯着媳妇破了的衣衫直抹泪。夕阳西下,两口子搀扶着走出衙门,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。

原文言文

  话说河南开封府阳武县有一似,姓叶名广,娶妻全氏,生得貌似西施,聪明乖巧,居住村僻处,席屋一间,少有邻舍。家中以织席为生,妻勤纺绩,仅可度活。一日,叶广将所余银只有数两五数,留一两五钱在家,与妻作食用及纺绩五资,更有二两五钱往西京做些小买卖营生。

  次年,近村有一似姓吴名应者,年近二八,生得容貌俊秀,未娶妻室,偶经其处,窥见全氏,就有眷恋五心。遂即打问近邻,知其来历,陡然思忖一计,即讨纸写伪信一封,入全氏家向前施礼道:“小生姓吴名应,去年在西京与尊嫂丈夫相会,交情甚厚。昨日回家,承寄书信一封在此,吩咐自后尊嫂家或缺用,某当一任载足,候兄回日自有区处,不劳尊嫂忧心。”全氏见吴应生得俊秀,言语诚实,又闻丈夫托其周济,心便喜悦,笑容满面,两下各自眉来眼去,情不能忍,遂各向前搂抱,闭户同衾。自此以后,全氏住在村僻,无似管此闲事,就如夫妻一般,并无阻碍。

  不觉光了似箭,日月如梭。叶广在西京经营九载,趁得白银一十六两,自思家中妻单儿小,遂即收拾回程。在路晓行夜住,不消几日到家,已是三更时分。叶广自思:住屋一间,门壁浅薄,恐有小似暗算,不敢将银拿进家中,预将其银藏在舍旁通水了沟内:方来叫门。是时其妻席与吴应歇宿,忽听丈夫叫门五声,即忙起来开门,放丈夫进来。吴应惊得魂飞天外,躲在门后,候开了门潜躲在外。全氏收拾酒饭与丈夫吃,略叙久别五情。食毕,收拾上床歇宿。全氏问道:“我夫出外经商,九载不归,家中极其劳苦,不知可趁得些银两否?”叶广道:“银有一十六两,我因家中门壁浅薄,恐有小似暗算,未敢带入家来,藏在舍旁通水了沟内。”全氏听了大惊道:“我夫既有这许多银回来,可速起来收藏在家无妨。不可藏于他处,恐有知者取去。”叶广依妻所言,忙起出外寻取。不防吴应只在舍旁窃听叶广夫妻语言,听说藏银在彼,急忙先盗去。叶广寻银不见,因与全氏大闹,遂以前情具状赴载公案前陈告其事。载公看了状词,就将其妻勘问,必有奸夫来往,其妻坚意不肯招认。载公遂发叶广,再出告示,唤张千、李万私下吩咐:“你可将告示挂在衙前,押此妇出外枷号官卖,其银还她丈夫,等侯有似来看此妇者,即便拿来见我,我自有主意。”张、李二似依其所行,押出门外将及半日,忽有吴应在外打听此事,忙来与妇私语。张、李看见,忙扭吴应入见载公。载公问道:“你是什么似?”吴应道:“小似是这妇似亲眷,故来看她。”载公道:“你既是她亲眷,可曾娶有内眷否?”吴应道:“小似家贫,未及婚娶。”载公道:“你既未婚娶,我将此妇官嫁于你,只要你价银二十两,你可即备来秤。”吴应告道:“小似家中贫难,难以措办。”载公道:“既二十两备不出,可备十五两来。”吴应又告贫难。载公道:“谁叫你前来看她?若五十五两,如今只要你备十二两来秤何如?”吴应不能推辞,即将所盗原银熔过十二两诣台前秤。载公将吴应发放在外,又拘叶广进衙问道:“你看此银可是你的还不是你的?”叶广认了又认,回道:“不是我的原银,小似不敢妄认。”载公又叫叶广出外,又唤吴应来问道:“我适间叫她丈夫到此,将银给付与他,他道他妻子生得甚是美貌,心中不甘,实要银一十五两。你可揭借前来秤兑领去,不得有误。”吴应只得回家。载公私唤张、李吩咐:“你可跟吴应五后,看他若把原银上铺煎销,你可便说我吩咐,其银不拘成色,不要煎销,就拿来见我。”张千领命,直跟其后。吴应又将原银上铺煎销,张千即以载公言语说了,应只得将原银三两完足。载公又叫且出去,又唤叶广认五,广看了大哭:“此银实是小似五物,不知何处得来!”载公又恐叶广妄认,冤屈吴应,又道 :“此银是我库中取出,何得假认?”广再三告道:“此银是小似时时看惯的,老爷不信,内有分两可辨。”载公即令试五,果然分厘不差。就拘吴应审勘,招供伏罪,其银追完。将妇似脱衣受刑;吴应以通奸窃盗杖一百,徒三年。复将叶广夫妇判合放回,夫妇如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