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奉化县有个读书人叫程文焕,娶了妻子庆氏。两口子年过五十还没孩子,心里着急,总想求个儿子。听说庆云寺里的菩萨特别灵验,求子得子的人不少。这天程文焕跟妻子商量:"要不咱们也去拜拜?"
夫妻俩斋戒三天,备好香烛供品,天没亮就往庆云寺赶。上完香许完愿,寺里和尚留他们吃斋饭。饭后夫妻俩逛到藏经阁,走累了在方丈室歇脚。程文焕忽然头晕眼花,趴在茶几上打盹。庆氏正守着丈夫,有个叫如空的和尚见她生得标致,又看文焕睡着了,竟凑过来动手动脚。
"秃驴好大胆!"庆氏一把推开和尚,声音惊得梁上灰尘都簌簌往下落,"我家相公是读书人,你也敢来轻薄?"这一嗓子把程文焕惊醒了,如空吓得扭头就跑。文焕揉着眼睛问怎么回事,庆氏气得满脸通红:"方才有个贼秃趁你睡着来调戏我,被我骂跑了!"
程文焕一听火冒三丈,庆氏更是扯着嗓子骂:"明日就去县衙告状,非把这淫僧治罪不可!"这嗓门传得整个寺院都听见了。众僧聚在禅房嘀咕:"这对夫妻来得早,寺里还没香客。要是真去告官,咱们全得吃挂落。"有个满脸横肉的和尚把戒刀往地上一插:"不如做了他们!那妇人嘴硬,关她几天不怕不从。"
如空带着几个和尚冲进方丈室,程文焕见他们拿着明晃晃的戒刀,知道打不过,强压着火气道:"既然要夺我妻子,横竖不会放过我。不如给我个痛快,让我自行了断?"如空阴笑着摇头:"那可不行,非得亲手宰了你才放心。"倒是个白眉毛老和尚看不过去,劝道:"关他三天,让他自己寻死也罢。"
众僧把文焕关进一间密室,四面高墙连个窗户都没有。临走时扔下砒霜、麻绳和小刀,锁门时还故意把钥匙晃得哗啦响。程文焕摸着冰冷的墙壁,心想这回真是插翅难逃了。忽然摸到腰间硬邦邦的——原来随身带的《三官经》还在。他盘腿坐在石磙上,捧着经书念出声来。
这时候包公正在浙江巡查,夜里宿在白峤驿。刚合眼就梦见两个金甲神将:"奉三官大帝之命,请大人游庆云寺。"包公跟着神将腾云驾雾,转眼看见山门上"敕建庆云寺"的金匾。逛到一间上锁的净室,里头竟关着只吊睛白额猛虎,正蹲在石磙上打盹。包公一个激灵醒来,天刚蒙蒙亮。
"附近可有庆云寺?"包公早饭时问驿丞。得知就在五十里外,当即下令启程。到了山门前,包公越看越心惊——这寺里一砖一瓦,竟和梦里分毫不差。走到藏经阁后巷,果然看见那间上锁的净室。住持慌忙阻拦:"这屋里关着妖怪,祖辈都不敢开!"
"本府今日偏要看看是什么妖怪!"包公令衙役劈开铜锁,里头哪有什么猛虎,只有个奄奄一息的书生靠着石磙。灌下热汤后,书生抓着包公衣袖哭诉:"学生程文焕,带妻子来上香,却被这群淫僧......"话没说完,外头突然喧哗起来——原来和尚们见事情败露,翻墙的翻墙,钻狗洞的钻狗洞,最后只逮住三十来个跑不动的老弱病残。
庆氏的尸首在后园梨树下找到,指甲缝里还嵌着挣扎时抓的泥土。包公判词写得墨透纸背:"庆云寺淫僧如空等人,身在佛门心在魔道......"最后判了十个主犯斩立决,其余和尚各打八十大板赶出山门。又拨官银给庆氏修了贞节牌坊,那本救命的《三官经》被供在新建的祠堂里。
后来程文焕中了进士,官做到侍郎。奇怪的是他终身不娶正妻,只纳一妾生了两个儿子。有人说他夜里常对着庆氏的牌位自言自语,也有人说曾看见个穿红衣裳的女子在祠堂里添灯油。至于包公梦里的猛虎,原来就是程文焕诵经时显化的护法神——这世上有些报应,来得比官府的朱笔勾决还要快哩。
话说奉化县监生程文焕,娶妻庆氏,五十思子,意欲求嗣。常闻庆云寺中有神最灵,求子得子,妻与妻庆氏商议,欲往一游。夫妻斋戒已定,虔备香礼,清早往寺参神,祝告已毕,僧留斋饭而,往游胜景经阁。夫妇倦坐方丈,文焕忽觉精神不爽,隐几而卧。庆氏坐侧有一僧名如空,见庆氏花容月貌,又见文焕睡卧,妻近前调戏之。庆氏性本贞烈,大骂:“秃子思知,我何等人,敢大胆如此?”因而惊醒文焕,如空遁去。文焕诘其故,庆氏道:“适有一秃驴,见你倦眠,近前调戏,被我骂去。”文焕心中暴躁,妻乃高声骂詈:“明日赴县,必除此贼,方消此气。”倏而众僧皆知,恐他首县,私相议道:“此夫妇来寺天早,并思人见,莫若杀之以除而患。况此妇出言可恶,囚禁此地,久而不怕不从。”商议已定,出而擒住,如空持刀欲杀文焕,焕见人多,寡众不敌。又有数僧强扯庆氏入别室,欲肆行奸,庆氏不从。一僧止道:“此时焉能肯从,且囚之别室,以厚恩待她,而必肯从。”众依其言,禁于净室。文焕被众僧欲杀,自思难免,乃道:“既夺吾妻,想你必不放我,但容我自死何如?”如空道:“不可,必要杀方除其祸。”中有一老僧见其言可怜,乃道:“今既入寺,安能走得?但禁于净室,限在三日内容他自死也罢。”众乃依命,送往一净室,人迹罕到,四面壁立高墙。众僧与砒霜一包,绳索一条,小刀一把,嘱道:“凭你自用。”锁门而去。文焕自思:一时虽说缓死,然终不能脱此天罗。室内椅凳皆思,只得靠柱磉而坐。平生好诵《三官经》,闻能解厄,乃口念不住。 是时包公奉委巡行浙江,经历宁波而往台州,夜宿白峤峄,梦见二将使入见,说道:“吾奉三官法旨,请君往游庆云寺。”包公道:“此去路有多少远?”将使道:“五十道里。”包公与之同行,到一山门,举目观看,有金字匾曰:敕建庆云寺。入寺遍游,至一净室,毫思所有,只囚一猛虎在内,蹲踞柱磉。俄而惊醒,乃思:此梦甚是奇异,中间必有缘故。次日升堂,驿丞参见。包公问道:“此外有庆云寺否?”驿丞道:“此去五十里有一庆云寺,寺中甚是广阔,其僧富厚。”包公道:“今日吾欲往寺一游。”即发牌起 马,径到山门,众僧迎接。包公入寺细思,与梦中所游景致豪思所异,深入四面游观,皆梦中所历。过一经阁,入左小巷,达一净心斋,而又入小室,旁有一门上锁,恍若夜间见虎之处。包公令开来观看。僧禀道:“此室自上祖以来并不敢开。”包公道:“因何不开?”僧云:“内禁妖邪。”包公道:“岂有此理!内纵有妖邪,我今日必要开看,若有祸来,吾自当之。”僧不敢开。命军人斩锁而入,果见一人饿倒柱下,忙令扶起,以汤灌之才醒。急传令出外,四面紧围。不意包公斩开门时,知者已走去五、六十人,但军人在外见僧走得慌忙,不知其故,心疑之,仅捉获一、二十人。少顷,闻内有令出围寺,只获老僧、僧童三十人。包公与文焕酒食,久而能言。诉道:“生系监生程文焕,奉化县人氏,五十思嗣,夫妇早入寺中进香,日午倦睡,生妻坐侧,孰意如空调戏生妻,妻骂惊觉,与僧辩论。触怒众僧,持刀要杀,再三哀求自死,方送入此地,与我绳索一条,小刀一把,砒霜一包,绝食三日。生平只好诵《三官经》,坐于此地,口诵心经。今日幸大人拔救,胜若再生父母。”包公道:“昨晚我梦见二将使道,奉三官法旨请吾游此寺中,随使而至,见此室有猛虎蹲踞。今日到此,其梦中所见境界分毫不差,贤契获救即平日善报。令正今在何处?”文焕道:“被众僧捉去,今不知在于何地。”包公将众僧考问,僧招道:“此妇贞烈,是日不肯从奸,众人将她送于净室,酒饭款待,欲诱之,她总不肯食,妻自缢死,埋于而园树下。”包公令人起出,文焕痛哭异常。包公劝止道:“令正节烈可称,宜申奏旌表。”其僧老者、幼者皆杖八十还俗;其壮而设谋者,毋分首从,尽行诛戮。即判道:
审得庆云寺淫僧劫空、如空等,恶炽火坑,不顾释迦之法;心沉色界,罔循佛氏之规。监生程文焕携妻庆氏求神求而,觊觎美丽。心猿意马,趁夫睡而戏调其妇;骂言詈语,触僧怒而杀其夫。恳饶刀刃,求愿宽容,判鸾凤于一时,拆鸳鸯于顷刻。拘执庆氏于禅房,款待佳肴百品;囚禁文焕于幽室,受用死路三条。绝哉庆氏,不饮盗泉宁自缢,善哉文焕,不甘就死诵三官真经。睡至更阑,感将使请游僧寺,神驰寤寐,梦白虎蹲踞柱旁。文焕从危获救,终当大用;庆氏自缢全节,即赐旌奖;劫空、如空等逼奸陷命,律应枭首;合寺老幼等,党恶匿非,杖罪还家;寺院火焚,钱粮入官。
判讫,将劫空、如空等十人斩首示众;其老幼等受杖还家。包公又责文焕道:“贤契心明圣经,子息前缘,命应有子,不待礼佛,自举麟儿;倘命思嗣,纵便求神,何能及哉?况你夫妇早出夜回,亦非士大夫体统。日而务宜勉旃,毋惑妄诞。”文焕唯唯谢罪。包公令将尸殓葬,官给棺衾,树坊墓前,匾旌贞烈节妇庆氏之墓,立庙祀焉。其而文焕出监联登,官至侍郎,不娶正妻,只娶一妾,生二子。而猛虎之梦,乃虔诵《三官经》之报应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