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有个叫张英的官员,在外地赴任。他夫人莫氏在家闲来无事,常带着贴身丫鬟爱莲去华严寺上香。这日寺里住着个广东来的珠宝商人邱继修,远远瞧见莫氏生得花容月貌,顿时起了邪念。
第二天,这邱继修乔装改扮成个卖珍珠的老嬷嬷,挎着个装满上好珍珠的篮子,径直往张府叫卖。莫夫人挑了几颗珍珠,那邱嬷嬷却赖在厅堂里东拉西扯,眼看着日头西斜还不肯走。莫氏瞧着天色渐暗,便道:"嬷嬷,时候不早了,您该回去了。"那假嬷嬷走到门口又折回来,搓着手道:"老婆子的住处离这儿远得很,这黑灯瞎火的,一个妇道人家揣着这么多珍珠,万一遇上歹人可怎么好?求夫人发发慈悲,容我借宿一晚吧。"
莫氏心软应下了,安排她和丫鬟爱莲在外间小榻上睡。谁知到了半夜,那"嬷嬷"竟摸进内室,一把掀开莫夫人的锦被:"实不相瞒,我是广东来的珠宝商,那日在华严寺见了夫人便魂牵梦萦,这才扮作婆子来亲近。今日良缘,都是前世注定啊!"莫氏久旷之身,半推半就便从了。自此那邱继修时常借着夜色翻墙入室,这事儿只有贴身丫鬟爱莲知晓。
转眼半年过去,张英升官回府。这日晌午小憩时,他忽然瞥见床顶有块干涸的唾痕。"这床除了夫人,还有谁睡过?"张英盯着妻子问道。莫氏脸色一白:"老爷说哪里话,内室岂会有外人?"张英冷笑:"男子唾沫才能喷得这般高,你且试试。"莫氏仰头试了几次,唾沫都落回脸上。见事情败露,莫氏却咬死不肯招认。
张英转身就去了后花园,把爱莲叫到鱼池边上。丫鬟刚说了句"不知情",他就抽出佩刀架在她脖子上:"今日不说实话,就把你沉塘喂鱼!"爱莲吓得腿软,只得将主母私通之事和盘托出。张英听完脸色铁青,突然一把将爱莲推入深池。看着水中冒出的气泡渐渐平息,他整了整衣冠往回走。
当夜二更天,张英忽然推醒妻子:"心里燥得慌,想喝口酒解闷。"莫氏揉着眼睛要唤丫鬟,他却说:"深更半夜的,传出去像什么话?夫人亲自去酒窖舀些新酿的来吧,我就爱喝那冰凉的。"莫氏不疑有他,提着灯笼往地窖去。她刚踩着小凳探身取酒,躲在暗处的张英猛地抓住她双脚往上一掀!只听"扑通"一声,酒埕里溅起老高的浪花。张英面无表情地盖好盖子,回房继续假寐。
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,他忽然惊坐起来:"夫人取个酒怎么还不回来?"众婢女提着灯笼四处寻找,突然酒窖里传来尖叫:"夫人...夫人在酒埕里!"张英跌跌撞撞跑来,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。
次日莫家兄弟来治丧,张英把金银首饰、绫罗绸缎尽数装入棺中,灵柩暂寄华严寺。当夜却派心腹偷偷开棺,将陪葬品洗劫一空。天亮后和尚慌慌张张来报丧,说遭了盗墓贼。张英带着舅哥们赶到寺里,对着空棺材嚎啕大哭,又换上粗布衣裳重新下葬。他揪着住持喝问:"寺里还住了什么人?"和尚战战兢兢答道:"只有个广东珠宝商借住......"
那邱继修被锁拿送官,县太爷大刑伺候。这珠宝商倒也硬气:"开棺不是我干的,但这条命合该今日了结。"竟画押认了死罪。恰逢包拯巡查到此,张英连夜求见,催着尽快结案。
这晚包公翻阅案卷时,忽然阴风阵阵,油灯忽明忽暗。朦胧间见个湿淋淋的丫鬟跪在案前:"小婢无辜,白昼横推鱼沼而死;夫人养汉,清官打落酒埕而亡。"惊醒后包拯越想越蹊跷,次日升堂便问邱继修:"莫夫人怎么死的?"珠宝商脱口而出:"听说是在酒埕里淹死的。"包公心头一震,又追问:"可是因奸情败露?"邱继修见瞒不过,只得将私通之事坦白。
这时张英正来辞行,包公把梦中判词往他面前一推。这位道貌岸然的官员顿时面如土色,扑通跪倒在地。包公拍案怒斥:"纵妻偷汉、虐杀婢女、栽赃陷害,你这官袍还要不要穿?"最后邱继修问斩,张英削职为民。百姓们都说,那鱼池里的冤魂,终究是讨回了公道。
话说有张英者,赴任做官,夫人莫氏在家,常与侍婢爱莲同游华严寺。广东有一珠客邱继修,寓居在寺,见莫氏花容绝美,心贪爱之。次日,乃妆作奶婆,带上好珍珠,送到张府去卖。莫氏与他买了几粒,邱奶婆故在张府讲话,久坐不出。时近晚来,莫夫人道:“天色将晚,你可去得。”邱奶婆乃去,出到门首复回来道:“妾店去此尚远,妾一孤身妇人,手执许多珍珠,恐遇强人暗中夺去不便,愿在夫人家借宿一夜,明日早去。”莫氏允之,令与婢女爱莲在下床睡。一更后,邱奶婆爬上莫夫人床上去道:“我是广东珠客,见夫人美貌,故假妆奶婆借宿,今日之事乃前生宿缘。”莫夫人以丈夫去久,心亦甚喜。自此以后,时常往来与之奸宿,惟爱莲知之。
过半载后,张英升任回家。一日,昼寝,见床顶上有一块唾干。问夫人道:“我床曾与谁人睡?”夫人道:“我床安有他人睡?”张英道:“为何床上有块唾干?”夫人道:“是我自唾的。”张英道:“只有男子唾可自下而上,妇人安能唾得高?我且与你同此唾着,仰唾试之。”张英的唾得上去,夫人的唾不得上。张英再三追问,终不肯言。乃往鱼池边呼婢女爱莲问之,爱莲被夫人所嘱,答道:“没有此事。”张英道:“有刀在此,你说了罪在夫人,不说便杀了你,丢在鱼池中去。”爱莲吃惊,乃从直说知。张英听了,便想要害死其妻,又恐爱莲后露丑言,乃推入池中浸死。
本夜,张英睡到二更,谓妻道:“我睡不着,要想些酒吃。”莫氏道:“如此便叫婢女去暖来。”张英道:“半夜叫人暖酒,也被婢女所议。夫人你自去大埕中取些新红酒来,我只爱吃冷的。”莫氏信之而起,张英潜蹑其后,见莫氏以杌子衬脚向埕中取酒,即从后提起双脚把莫氏推人酒埕中去,英复入房中睡。有顷,谅已浸死,故呼夫人不应,又呼婢道:“夫人说她爱吃酒,自去取酒,为何许多时不来,叫又不应,可去看来。”众婢起来,寻之不见,及照酒埕中,婢惊呼道:“夫人浸死酒埕中了。”张英故作慌张之状,揽衣而起,惊讶痛悼。
次日,请莫氏的兄弟来看入殓,将金珠首饰锦锈衣服满棺收贮,寄灵柩于华严寺。夜令二亲随家人开棺,将金珠首饰、锦锈衣服尽数剥起。次日,寺僧来报说,夫人灵柩被贼开了,劫去衣财。张英故意大怒,同诸舅往看,棺木果开,衣财一空,乃抚棺大哭不已,再取些铜首饰及布衣服来殓之。因穷究寺中藏有外贼,以致开棺劫财。僧等皆惊惧无措,尽来叩头道:“小僧皆是出家人,不敢作犯法事。”张英道:“你寺中更有何人?”僧道:“只有一广东珠客在此寄居。”英道 :“盗贼多是此辈。”即锁去送县,再补状呈进。知县将继修严刑拷打一番,勒其供状。邱继修道:“开棺劫财,本不是我;但此乃前生冤债,甘愿一死。”即写供招承认。
那时包公为大巡,张英即去面诉其情,嘱令即决犯以完其事,便好赴任。包公乃取邱继修案卷夜间看之,忽阴风飒飒,不寒而栗,自忖道:莫非邱犯此事有冤?反复看了数次,不觉打困,即梦见一丫头道:“小婢无辜,白昼横推鱼沼而死;夫人养汉,清官打落酒埕而亡。”包公醒来,乃是一梦,心忖道:此梦甚怪。但小婢、夫人与开棺事无干,只此棺乃莫夫人的。明日且看如何。
次日,调邱继修审问道:“你开棺必有伙伴,可报来。”继修道:“开棺事实不是我,但此是前生注定,死亦甘心。”包公想,那夜所梦夫人酒埕身亡之联,便问道:“那莫夫人因何身亡?”继修道:“闯得夜间在酒埕中浸死。”包公惊异与梦中语言相合,但夫人养汉这一句未明,乃问道:“我已访得夫人因养汉被张英知觉,推入酒埕浸死。今要杀你甚急,莫非与你有奸么?”继修道:“此事并无人知,惟小婢爱莲知之。闻爱莲在鱼池浸死,夫人又已死,我谓无人知,故为夫人隐讳,岂知夫人因此而死。必小婢露言,张英杀之灭口。”包公听了此言,全与梦中相符,知是小婢无故屈死,故阴灵来告。少顷,张英来相辞,要去赴任。包公写梦中的话递与张英看。张英接看了不觉失色。包公道:“你闺门不肃,一当去官;无故杀婢,二当去官 ;开棺赖人,三当去官。更赴任何为?”张英跪道:“此事并无人知,望大人遮庇。”包公道:“你自干事,人岂能知!但天知、地知、你知、鬼知,鬼不告我,我岂能知?你夫人失节该死,邱继修好命妇该死,只爱莲不该死,若不淹死小婢,则无冤魂来告你,官亦有得做,丑声亦不露出,继修自合该死,岂不全美!”说得张英羞脸无言。是秋将邱继修斩首。即上本章奏知朝廷,张英治家不正,杀婢不仁,罢职不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