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·善恶罔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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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啊,这世上常讲"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"。这话本是阴间的铁律,也是老百姓挂在嘴边的老话儿。可谁曾想,有时候这几句话也未必作得准。

东京城里有个姚汤,祖上三代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人家。平日里周济穷人,帮人渡过难关,给和尚布施斋饭,修桥铺路,做的好事数都数不完。街坊邻居都说,姚家这般行善,往后必定能出好子孙。西京城里却有个赵伯仁,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,强占百姓田地,霸占人家妻女,干的坏事多得数不清。人人都说,这赵伯仁仗着宗室身份横行霸道,阳间治不了他,阴间定会给他报应。

可谁料想,姚家行善积德,反倒养出败家子,把偌大家业败得干干净净,就像滚水泼在雪堆上,转眼就没了踪影。赵家作恶多端,却养出好儿孙,科举连连高中,家业越发兴旺。姚汤死后越想越气,一纸状子告到了阴曹地府。

他在状子上写道:"善恶分明,报应却乱了套。阳间糊涂,阴间该明察秋毫。虽说报应有早晚,可该得的终究跑不了。我姚某一辈子行善积德,问心无愧,却落得子孙不肖,败尽家业。这般不公的惩罚,求阎王爷明察。"

包公看完状纸,抬眼问道:"姚汤,你说你行善受了委屈,可有凭证?"姚汤挺直腰板回道:"我周济过急难之人,修过桥,补过路。"包公捋着胡子又问:"还有别的善举吗?"姚汤支吾道:"善事多得说不完,主要就是这些。可那赵伯仁无恶不作,为何子孙反倒兴旺?"

包公点点头:"我明白了,你且退下。"转头吩咐鬼差:"带赵伯仁上来!"不多时,赵伯仁被押上堂来。包公一拍惊堂木:"赵伯仁,你在阳间干的好事!还敢来见我?"赵伯仁跪在地上直喊冤:"小人在阳间虽没行善,可也没作恶啊!"

包公冷笑:"人证在此,还敢狡辩?带姚汤上来对质!"姚汤指着赵伯仁鼻子骂道:"你强占田地、霸占民女,还敢说没作恶?"赵伯仁急得直摆手:"这些事都是李家奴才干的,与我无关啊!"

包公沉吟道:"原来如此。常有些恶奴,仗着主人家势作威作福。主人是个进士,他就摆出状元架子;主人是个小官,他倒装起宰相派头。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最是可恶!速速带李家奴来审问!"

不一会儿,李家奴被押上堂来,两腿直打颤。包公厉声喝问:"你这恶奴,在阳间作恶多端,连累主人背了恶名,还不从实招来!"李家奴做贼心虚,又见主人在场,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包公见状,转头对赵伯仁说:"看来果真是这恶奴所为。"赵伯仁连忙叩头:"求大人严惩这奴才,也好给那些仗势欺人的恶仆做个榜样。"包公点头:"本官自有发落。"

又唤姚汤上前:"你说你一生行善,可曾真正存过善心?你那些周济穷人、修桥补路的事,不过是花几个铜钱买个好名声,心里其实舍不得,暗地里还要算计着怎么把这钱赚回来。正所谓'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'。行善全凭一片真心,若是只看钱财,穷人还怎么积德?心若向善,一文不施也是善人;心若不善,日掷万金也是恶徒。你心术不正,怎能指望子孙学好?"

包公又对赵伯仁说:"你虽背了恶名,实则心存善念,都是恶奴连累了你。所以你能安享富贵,子孙科举连连。老天爷的报应,从来不会出错。"说罢,将李家奴打下油锅受刑,姚汤、赵伯仁各自发落。

这一番论断,包公真是说出了世人从未想透的道理。

原文言文

  话说“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莫道无报,只分迟早。”这句话是阴司法令,也是口头常谈。哪晓得这几句也有时信不得。东京有个姚汤,是三代积善之家,周人之急,济人之危,斋僧布施,修桥补路,种种善行,不一而足,人人都说姚家必有好子孙在后头。西京有个赵伯仁,是宋家宗室,他倚了是金枝玉叶,谋人田地,占人妻子,种种恶端,不可胜数。人人都说,赵伯仁倚了宗亲横行无状,阳间虽没奈何他,阴司必有冥报。那晓得姚家积善倒养出不肖子孙,家私、门户,弄得一个如汤泼雪;赵家行恶倒养出绝好子孙,科第不绝,家声大振。因此姚汤死得不服,告状于阴间。

  告为报应不明事:善恶分途,报应异用。阳间糊涂,阴间电照。迟早不同,施受岂爽。今某素行问天,存心对日,泼遭不肖子孙,荡覆祖宗门户。降罚不明,乞台查究。上告。

  包公看完道:“姚汤,怎的见你行善就屈了你?”姚汤道:“我也曾周人之急,济人之危,也曾修过桥梁,也曾补过道路。”包公道:“还有好处么?”姚汤道:“还有说不尽处,大头脑不过这几件;只是赵伯仁作恶无比,不知何故子孙兴旺?”包公道:“我晓得了,且待在一边。”再拘赵伯仁来审。不多时,鬼卒拘赵伯仁到。包公道:“赵伯仁,你在阳世行得好事!如何敢来见我?”赵伯仁道:“赵某在阳间虽不曾行善事,也是平常光景,亦不曾行什恶事来!”包公道:“现有对证在此,休得抵赖。带姚汤过来。”姚汤道:“赵伯仁,你占人田地是有的,谋人妻女是有的,如何不行恶?”赵伯仁道:“并没有此事,除非是李家奴所为。”包公道:“想必是了。人家常有家奴不好,主人是个进士,他就是个状元一般;主人是个仓官、驿丞,他就是个枢密宰相一般。狐假虎威,借势行恶,极不好的。快拘李家奴来!”不一时,李家奴到。包公问道:“李家奴,你如何在阳间行恶,连累主人有不善之名?”李家奴终是心虚胆怯,见说实了,又且主人在面前,哪里还敢则声。包公道:“不消究得了,是他做的一定无疑。”赵伯仁道:“乞大人一究此奴,以为家人累主之戒。”包公道:“我自有发落。”叫姚汤:“你说一生行得好事,其实不曾存有好心。你说周人、济人、修桥、补路等项,不过舍几文铜钱要买一个好名色,其实心上割舍不得,暗里还要算人,填补舍去的这项钱粮。正是‘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’。大凡做好人只要心田为主,若不论心田,专论财帛,穷人没处积德了。心田若好,一文不舍,不害其为善;心田不好,日舍万文钱,不掩其为恶。你心田不好,怎教你子孙会学好?赵伯仁,你虽有不善的名色,其实本心存好,不过恶奴累了你的名头,因此你自家享尽富贵,子孙科第连芳。皇天报应,昭昭不爽。”仍将李恶奴发油锅,余二人各去。这一段议论,包公真正发人之所未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