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二·雹神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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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太史济武有一回赶去日照参加安家的葬礼。半路上经过雹神李左车的祠堂,他一时兴起,就进去逛逛。祠堂前头有个水池,池水清得能见底,里头游着几条红鲤鱼。其中一条尾巴有点歪的鱼正浮在水面吧嗒嘴,见着人也不躲。太史觉得有趣,弯腰捡了块小石子想逗它玩。

旁边道士连忙拦住他:"使不得!"太史问为什么,道士急得直搓手:"这池里的鱼都是龙种,碰了要招来狂风冰雹的!"太史听了直笑,觉得这说法太荒唐,随手就把石子扔进池里。等他上车继续往东走,怪事来了——头顶突然聚起锅盖似的黑云,跟着马车一路走,噼里啪啦砸下蚕豆大的冰雹。又走了一里多地,天才放晴。

他弟弟凉武落在后头,追上来闲聊时竟说一路都是大晴天。太史问前面赶路的人,也说没见着下雹子。太史摸着胡子笑道:"莫非是李左车这老儿在作怪?"话虽这么说,心里倒没太当回事。

安村外头有座关帝庙,这天正巧有个卖杂货的商贩在庙门口歇担子。这人突然扔下货担冲进庙里,抄起供架上的青龙偃月刀就抡起来转圈,嘴里还嚷着:"我乃李左车是也!明日要陪淄川唐太史送葬,特来告知主人。"说完这几句就瘫倒在地,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,更不知道唐太史是谁。

安家人听说这事吓得够呛。他们村子离祠堂四十多里,赶紧备齐纸钱供品,连夜赶到祠堂磕头祷告:"求雹神爷开恩,送葬这等小事实在不敢劳动大驾......"太史见他们吓成这样,觉得好笑,就问主人家缘由。主人家擦着冷汗说:"这位雹神爷显灵最是灵验,常借活人的嘴传话,从无虚言。要是不诚心祷告拦着,明儿个保准又是狂风暴雨。"

说来也奇,那李左车生前原是足智多谋的人物,如今在东方掌管冰雹,想必是生前豪气未消,上天给了这份差事。不过既然成了神,何必非要显摆神通呢?倒是唐太史素来德高望重,连鬼神都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存在,可见君子之德,连天地都要敬重三分啊。

原文言文

  唐太史济武,适日照会安氏葬。道经雹神李左车祠,入游眺。祠前有池,池水清澈,有朱鱼数尾游泳其中。内一斜尾鱼唼呷水面,见人不惊。太史拾小石将戏击之。道士急止勿击。问其故,言:“池鳞皆龙族,触之必致风雹。”太史笑其附会之诬,竟掷之。既而升车东行,则有黑云如盖,随之以行。簌簌雹落,大如绵子。又行里余,始霁。太史弟凉武在后,追及与语,则竟不知有雹也。问之前行者亦云。太史笑曰:“此岂广武君作怪耶!”犹未深异。

  安村外有关圣祠,适有稗贩客,释肩门外,忽弃双簏,趋祠中,拔架上大刀旋舞,曰:“我李左车也。明日将陪从淄川唐太史一助执绋,敬先告主人。”数语而醒,不自知其所言,亦不识唐为何人。安氏闻之,大惧。村去祠四十余里,敬修楮帛祭具,诣祠哀祷,但求怜悯,不敢枉驾。太史怪其敬信之深,问诸主人。主人曰:“雹神灵迹最著,常托生人以为言,应验无虚语。若不虔祝以尼其行,则明日风雹立至矣。”异史氏曰:“广武君在当年,亦老谋壮事者流也。即司雹于东,或亦其不磨之气,受职于天。然业已神矣,何必翘然自异哉!唐太史道义文章,天人之钦瞩已久,此鬼神之所以必求信于君子也。”